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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这位公子吃喝一并算在我的账上罢。”她心中有愧,主动解围道。

    “得嘞。”伙计得了话,自是转身忙旁的去了。

    第228章

    归来

    阮玉仪伸手朝对面的长椅示意了下,“公子请坐。”说罢,又勾过茶柄,要替他斟茶。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她的指尖微不可察地颤着。

    他接过新斟的茶,倒了声谢。

    她颔首,想问的话在口中辗转,半晌终是问出了口,“敢问公子名讳?”她心口如有鼓擂,搅得她阵阵发慌。

    此人是个直性子,见她问了,就只管答的:

    “在下姓元,名羽淮。”

    听见并非是那个名字,她心中反倒是松下一口气。她有些自嘲地笑笑,真是混了头去,人怎可能死而复生。

    要是兄长知她有这般想法,怕也是会笑话她的。

    两人随意说着闲谈散话。不过说是闲谈,倒大多是他在开口。

    元羽淮端起茶盏,一仰头就没了大半杯,面具下的双眼微微发怔,似在讲述什么渺远的故事,“在下被一些事拌住了脚,许久未归家,我自己倒无妨,只是一想起家中尚有孀母弱妹——”

    她默了会儿,为他添了些茶水,劝慰道,“你的母亲和妹妹定然不会忍心怪你,能回去就是好的。”

    总好过在边疆尸骨无存,只能叫家人寄情于物,空上那香。

    “看公子说辞,是未曾回家中?”若回了,也不至于在外头逗留。

    他摩挲着手中的杯盏,“在下的家不在京中,要回去,还有路途可走。”他的声音低低的,极轻缓,她却从中听出了急切。

    她从衣袖中取出一个荷包,放在几案上,往他那边推了推,“想来公子会用到这个。”里面是些碎银,并一块玉佩,归家路上花销绰绰有余了。

    元羽淮一思忖,也知他打这瞌睡,枕头来得正巧,便道,“姑娘善有善报。只是不知上何处去还这银钱?”他抓起那个雪青绸缎的荷包,手上紧了紧。

    “不必还了,公子且用就是。”

    她已留下了看诊用的那部分,何况若说要还,也的确是不方便,总不能要他去宫里找人。

    他犹疑了下,见她衣着不凡,也就收下了,自是道谢不迭。

    正这会儿,医馆的伙计从隔壁来,道是大夫回了。

    阮玉仪立起,欠了欠身,元羽淮道,“我还有些事,公子慢用就是,失陪。”作了辞,她往出走。

    瞥见另一桌上几个黑衣男子起身欲跟上来,她投过去一眼,那几名侍卫只得又归了座。

    踏出门槛,正巧木香捧着一袋栗子回来了,“小姐?大夫回了?”她看了眼一边的伙计。

    阮玉仪嗯了声,三言两语将方才所遇之事说了。

    木香愣了一愣,又不知该说什么妥当。附和着好奇几句,恐又勾起小姐的伤心事,可若非真有那般相似,小姐好容易好了些,不至于忽地想起来。

    .

    大夫已在医馆等着了,方歇下脚,端着用以解渴的茶。

    他抬眼看了阮玉仪一眼,示意她先坐,“姑娘是何症状?”一面摆正跟前搭腕子用的小枕。

    她垂了垂眸,缓声道,“之前有一行医者诊出了喜脉,我心中有疑,故来此确认一二。”

    她将腕子搭上,木香取了纱巾覆了。

    大夫调息看脉数次,微微蹙了眉,收手道,“这是误诊了。按说喜脉极易辨认,不该出此差错才是。”

    她心中一沉,脸色泛白。心中也隐隐知道,这是被人设计了。

    那太医是太后身边的人——看来太后是将她视为了眼中钉肉中刺,非要将这欺君的罪名往她头上按了,她从前竟还想着孝敬着些。

    她眼睫颤了颤。只是他已认定她有了身子,似是还有几分在意。

    这会儿她像是被逼至了崖边,浑身发凉。也许只余下一个法子了——想来晚个把月生产,也是极轻省能糊弄过去的。

    她向大夫要“养身子”的方子。

    那大夫见她面色不佳,嘱咐了两句,三两下写了方子,命伙计配丸药去。不消多时,那些丸药便被包在油纸内递至她手上,又与她说了何时服用。

    “多谢。”她捏着那油纸,指尖发白。

    只要停了避子的汤药,瞒过了他就没事了。是了,只消如此……

    辞了大夫,她缓步走在街市上,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木香安抚性地捏了捏她的掌心,换来她的回握。经过茶馆时,木香往里探了一眼,却不见小姐口中那傩面具的公子。

    .

    且说元羽淮叫了马车至河岸。岸边车来船往,亦有船夫高声叫着拉人,极是阜盛。

    他四下看了看,方弃车上船。

    他一路躲着契丹的追兵,逃至京城来,恐为契丹人发觉,这才掩着面。

    那年中了剑后,他被契丹人带回医治,休养其间,契丹人也没歇下拉拢他的心思,那些人就如此锲而不舍,直至被他寻了机会逃走。

    他回首往了眼皇城的方向。

    不过一时半会儿也不便面圣,不若先回婺州探望孀母弱妹,先叫她们安了心,也正好借此机会躲开追兵——那些人怕是已追至京城了。

    那船夫划着舟楫,边絮絮叨叨地与他闲话,“公子你来得正巧,若早些日子来,是走不了这水路的。”

    “哦?”元羽淮尾音上扬,“怎么说?”

    船夫重重叹了口气,“这不是今岁天有异况么,河道都结了冰,险些断了我们的谋生路。幸而前些日子稍回暖了些。宫里的槿妃娘娘你知晓罢?”

    他其实并未听过,不忍打扰船夫谈天的兴致,还是附和地点点头。

    船夫继续道,“得亏她提点了皇帝一句,这才派了人来给河道破冰。”

    他随口赞了两句,心下觉出些不对来。且不说宫闱里的女子鲜少知晓民事,还有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规约着,这事怕是新帝以她的名义做的,为的是替船夫口中的槿妃娘娘博一个好名声。

    至于新帝为何如此——

    他眺着周遭不断往后退去的景色,不再多想。

    那船夫许是闷得慌,仍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元羽淮则是随口答应着,心思却飘至了江南的婺州去。

    不知阿娘和妹妹是否会如方才那姑娘所说的谅解他,不过,就算是要打要骂,他也是乐意受着的。

    如此想着,他唇角含了笑,一双与阮玉仪极为相似的眸眼中熠熠生辉。

    第229章

    求情

    阮玉仪携木香往皇宫的方位去。

    人来人往间,稍一抬首,便能见那仙殿琳宫巍然而立,柔和的冬阳跳跃在砖瓦上,文采辉煌,原应叫人心生向往,可她却不免有些惴惴不安的,不时去衣袖中碰一下那油纸包的丸药。

    周遭俱是喧闹的人声,往来叫卖的,孩童的哭闹,织就京城的繁华景象。

    忽地有一妇人匆匆而过,不甚撞到她。她被撞得一个趔趄,小声惊呼。

    那妇人道歉不迭,抬眼间,却顿住了。风正好撩起她幂篱的一角,露出小半张昳丽的容色。妇人怔怔地试探道,“表姑娘?”

    她注意到一边的木香,面色一变,更是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她捉住阮玉仪的衣袖,哀哀地央道,“表姑娘,你大表哥出事了,程家现在乱得厉害。您如今有了身份,就高抬贵手,帮衬一二,程家定不会忘了您的恩德……”

    木香面色一沉,上前一步,将阮玉仪护在身后。

    她稍侧首,与阮玉仪低声道,“小姐,我们走罢?”

    她颔首,白纱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飘动。她不知道李妈妈缘何会在此处,也无意行她口中那恩德。

    自程朱氏迫使她穿上嫁衣,想将她送与二表哥开始,她便知晓她那姨母没将她当亲人看待,更遑论什么寄身之情。那点子情,她守节,被欺,早还完了。

    她提步要走。

    李妈妈神色一慌,面上沟壑挤作一块儿,忙拽住了她的裙裾,“表姑娘,您不能——”不能眼睁睁看着程家没落下去。

    她们这些底下人也就罢了,她们夫人那过惯了锦衣玉食的,可该如何是好啊。

    表小姐是个争气的,如今做了娘娘,只消稍张张手指,从指缝儿里漏一点……是了,只要她肯帮衬,老爷也就无需再去求人了。

    思及此,李妈妈拽着她的手愈发紧了。

    她注视着李妈妈的模样,微弯下腰,将人扶起。心下暗叹,这李妈妈也是愚忠,这会儿自请离府,往后程家再如何,也牵累不到她了。

    她已有了春秋,却还要听差出府办事——

    李妈妈借着她的力起身,见她还愿意拉自己,以为此事将成,面上一喜,正要说感激的话。

    阮玉仪冷声打断,“李妈妈就没想过,大公子做了错事,这是程家应得的?”

    “那也不至如此……”李妈妈的声音弱了下去。

    她默了会儿,嗓音轻柔却不失铿锵,“考取功名本就各凭本事,多少寒门子弟苦读数十年不止,本应是他们的命运,却被一个碌碌之辈抢占。”

    她反问,“他们该如何,该找何人诉冤去?”或许甚至连自己本该中第一事都不知。

    无权无势,就合该如此吗?

    李妈妈攥着她的手微微发颤。

    她不识几个大字,听表姑娘一番话,也渐渐明白大公子这是犯了怎般的大错了。

    “造孽,真是造孽……”她垂下眼,喃喃道。

    她似是想到什么,忽而又拉住阮玉仪的手,“可事已至此,大公子已在弥补,表小姐也不忍心看老爷丢官,程府破落罢?”

    可很多事情错了就是错了,哪里说弥补就弥补得了的。

    阮玉仪见说理不通,抽开自己的手,顿了下,轻笑道,“那李妈妈可想过,表哥入狱,与本宫有关?”

    分明是清甜音色,落入李妈妈耳中,却使得她不由打了个寒噤。她像是骨子间生了锈,一点,一点抬眼看跟前的人,忽觉分外陌生。

    这会儿,几名侍卫正赶了上来,见有一妇人对她纠缠不休,无一不是神色一震,赶忙上来拉开了李妈妈。

    其中领头者上前拱手道,“小的来迟。”

    她垂了垂眸,“叫他们手脚轻些。”言罢,举步离去,也不顾侍卫跟不跟上。她要办的事已是办成了,也就没必要避着他的人了。

    那侍卫应下,回首厉声吩咐了句,这才随了上去。

    .

    入了宫门,自有轿辇接应。

    正要上车舆,阮玉仪的步子却顿住了。她俯身拾起地上碎作大小不一的三瓣的镯子。这镯子成色一般,瞧着花色也有些年头了。

    她认得这镯子。

    这是程朱氏在去圣河寺的马车上,交给被她视为儿媳的昭容的。

    木香怕她划伤了手,拿帕子将这镯子取了去。

    她没再多分那镯子一眼,只道,“寻了地方拿去扔了罢。”而后才上了轿辇。

    .

    轿辇落地,她款步提裙下去,行至屋门前,她的手搭在门上,将推未推时,里边传来几声琴音,离散又生涩。

    她心中生疑,举步入内。

    大殿里无人,内室还在断续响起琴音。木香为她打起内室的软帘,却见抚琴者是姜怀央。

    他端坐于矮几前,几上架一古琴。听着动静,他停下了动作,没抬首,“回来了?”

    阮玉仪悄悄将那油纸包的丸药递给木香,遣她出去,自己则上前,蹲下身子,倚在他的肩头,“陛下只是在做什么?”

    她心不在焉地问着。

    “朕记得你会琴。”

    她如实道,“不过涉猎一二,算不得会。”

    “那也足矣,”他将她拉至膝上,从背后环着她,“你来教朕。”

    她微怔,“陛下怎的忽然想起学琴?”若是要学琴,找宫中乐师岂不更为妥当?她确实是学艺不精,会的也不过那一两首。

    “不愿意?”他嗓音疏淡。

    她背对着他,看不见他的眸子。但大约是幽深摄人的,恍若深冬寒潭的。她原也就心虚,哪里有拒绝的道理,因上手抚弄了两下。

    指尖下传来醇和淡雅之音,悠长缠绵,似是经久不散。

    她眸中微亮,问道,“陛下这琴是何处来的?”

    “可还喜欢?”自是专门找匠人斫的,不论是琴身还是弦,都用了上好的材料,真可谓可遇不可求了。

    她欣喜过后,却微微叹息。只是可惜了这般好琴,她又不善这个,在她手里也是糟蹋了去。

    姜怀央看出她的心思,“你大可赏给那名乐师,唤他来弹。”

    他还真是从头到尾都给她想好了。她不由弯起唇角,也就将瞒他有身子的事稍抛却在了脑后,因而更不会注意到他眸色微暗。

    第230章

    撞破

    姜怀央执意只要她教,一面衔了下她的耳环。

    她也就知晓,他并非是专心来学琴的,也就应下了。她的手拨弦,上边又覆着他的手,因而动作间不够灵活,弹出来的音也是断断续续的。

    他的手心很热,那样灼人的温度一直从她的手背,蔓延至她的耳尖,将耳尖也烧红。

    她坐在他的膝上,两人的身子紧贴着,她能够清晰地嗅见他身上的幽香。

    而他的心思也压根不在琴上,一面要她继续弹,一面不时在她颈侧落下一吻。与他的手不同,他的唇似乎带了点凉意,搅得她心神混,停了手上的动作。

    他偏生还要问,“怎么了不弹了?”

    她身子软得厉害,连指尖也泛着一层薄薄的绯红。她勉力集中精神,将那曲未尽的梅花三弄弹下去。

    一曲终了,连她自己也知晓弹得有些混乱。

    他指尖探入她衣下,她记着自己的打算,也就没有推拒,轻轻哼了声,抱怨道,“陛下就不是来学琴的。”

    她足腕间铃音响了两响。

    “如何不是?”他搂着她,要她在自己身上坐好,双手搭在弦上,方才那曲子便从他指尖流淌而出,如风如溪,熟稔流畅,显然是早会了的。

    阮玉仪恍然他是在逗弄着自己玩,自觉是班门弄斧了,心下有些赧然,拿手肘杵了他一下,“陛下就知道拿臣妾寻开心。”

    他手上未停,在乐声中道,“是泠泠教得好。”

    他这琴抚得的确有几分韵致,只是手下琴音并无一尘不染的高洁之意,反是带着几分凛然与狠戾。

    她静静地听着,一曲罢,耳边忽而传来他的声音,“今儿可尽兴了?”

    她轻轻嗯了声,起身,反过身子坐下。她将早就想好的说辞说与他听,绘声绘色的,像是真做过这些事。

    待她说完,他却又问,“今日去了何处?”

    她唇角笑意一僵,“臣妾方才不是讲了?”他这是何意。一个念头窜过她的脑中,她清晰地感受到她胸腔里的东西不住骚乱着。

    应该不会。

    她避开了那些侍卫,宫外人又杂,不可能处处有他的耳目。

    他没有立马回话,而是暗着眸色,去吃她唇上口脂,揽着她的手指尖微微蜷起。半晌方哑声道,“朕忙着,走了下神。”

    她猛地松下一口气,自觉地又讲了一遍。只是第二遍难免没有第一次那般真切,偶尔露出的马脚,都一一落入姜怀央的眼中。

    这时,一团毛绒绒的小东西闯了进来,蹲在软帘前,拿爪子搓着自己的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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