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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回想起田鼠曾说过的话,宋言汐轻笑,“他倒是会选地方,也不怕离得太近,被那些野狗闻到味道刨出来啃了。”

    昌九摇摇头:“刨不出来,一把大火都烧没了。”

    不等宋言汐问,他继续道:“田哥说他从前做杀手时得罪的人太多,害怕以后被人挖坟掘墓死了也不得安生,早早同我说过要一把火把他烧了,挑个天气晴朗的日子寻了个风水宝地撒了。”

    宋言汐看着面前的小土堆,“这是衣冠冢?”

    昌九又摇摇头,解释道:“我还留了一点点骨灰,藏在衣服的最底下,就算有人过来挖坟也不至于这么丧心病狂。

    哪怕是要寻仇,也不至于跟一堆衣服过不去。”

    宋言汐摸摸他的脑袋,闻声道:“做得好,田鼠若是泉下有知定会夸你。”

    昌九倏地红了眼眶,讷讷道:“我还没来得及给田大哥买坛酒喝,明明我答应了他的。”

    他说着,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

    罗夫人默默地上一坛酒,道:“二十多年的女儿红,还是我娘在我幼时埋下的。

    田兄弟好口福,我爹死的早,就连我家那个死鬼都没尝过一口。”

    “罗夫人,这太贵重了,田大哥要是知道肯定不能收。”昌九不敢接,忙推辞。

    罗夫人却不容拒绝道:“给你就拿着,真要是田兄弟真的能听见,听你有好酒不肯给他喝,肯定也要给你一榔头。”

    想到田鼠那个暴躁的脾气,昌九挠了挠头道:“田大哥确实会揍我。”

    说笑几句,周遭的氛围也轻松了不少。

    昌九蹲下来倒了两杯酒,一手举着一个杯子碰了碰,一杯倒在坟前一杯送到嘴边。

    罗夫人诧异道:“你这小娃娃,竟会喝酒?”

    昌九看了看酒杯,又看看宋言汐,动作不免有些迟疑。

    他这个年纪,好像确实不该饮酒。

    宋言汐摆摆手,“少喝一口,无妨。”

    田鼠若是在这里,定然会搂住昌九的肩膀,嘿嘿一笑道:“浅尝一口不打紧,一杯酒而已,又喝不醉人。

    再说了,男子汉大丈夫哪有不喝酒的,听哥哥的,喝!”

    恰好一阵微风拂过,卷起坟前燃烬的纸灰,在几人面前打着圈转。

    罗夫人忙道:“田兄弟这是对这坛陈年女儿红满意呢!”

    她催促道:“快,小九你再给他倒上一杯。”

    昌九应了生好,又倒了满满一杯在坟前。

    原本围绕着众人的风骤然停了,半空中的纸灰缓缓下落,好似一只只翩翩飞舞的蛾子般。

    当所有纸灰落在地面上时,宋言汐轻声道:“我们该走了,以后若有时间,再来看你。”

    昌九抹了抹墓碑,不舍道:“田大哥,你别生气,我只是跟郡主离开一段时间,还会回来的。”

    冰冷的墓碑,无法回应少年声音稚嫩却重若千斤的承诺。

    宋言汐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道:“回吧。”

    昌九点点头,随着她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

    离得远些,他才敢问:“郡主,田大哥都已经去世了,朝廷还会追究田大哥以前杀的那些狗官吗?”

    宋言汐摇摇头,“不会。”

    对上他有些不敢相信的眼神,她问:“你都说了是狗官,便是陛下知情也只会褒奖他侠肝义胆,替那些冤死的百姓伸张正义,如何会追究?”

    “真的吗?”昌九并不熟读律法,却也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不是都说天家无情,陛下能那么好说话?

    宋言汐回头看了一眼,似回答他又似在告诉静静躺在那里的坟茔,轻声道:“自然是真的。”

    “你若是不信,待来人建功立业得以面见陛下时,亲口问问他。”

    一听这话,昌九连连摇头,满眼惶恐道:“那可是陛下,我哪里敢!”

    宋言汐轻笑,“换做你田大哥,他定然敢。”

    昌九忙不迭点头,满眼崇拜道:“王爷也敢,还有邱将军,程将军多半也敢。”

    “程将军知道你这么想他吗?”

    “啊,郡主你该不会要向程将军告状吧?”

    “不一定。”

    “啊!罗夫人您快替我劝劝郡主,程将军那脾气要是知道,肯定得把我屁股打开花!”

    *

    驿站。

    宋言汐回来时,就见德公公垮着一张脸坐在院子里,见她进门语调幽幽道:“郡主回了?”

    “嗯,公公还没睡?”

    凑近了些,宋言汐才看清德公公脸色不佳,同他打了声招呼便要进门。

    擦肩而过时,宋言汐听到他问:“将军府一个时辰前送来的东西,郡主可打开看过?”

    “不曾。”

    宋言汐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德公公,“可是东西有什么问题?”

    德公公皮笑肉不笑道:“哪有什么问题,郡主多虑了,老奴不过是多嘴问一句。”

    他看了眼已经升至头顶的圆月,道:“时辰不早了,郡主快些回去歇息吧,明天一早还要启程呢。”

    宋言汐点点头,抬步往里走时,余光一晃瞥见了德公公骤然冷沉下来的脸色。

    第403章

    我干了,王爷随意

    宋言汐刻意放慢了脚步,终于在进门的前一瞬,看到德公公站起身,披着月色朝着驿站大门的方向走去。

    这么晚了,他这是往哪儿走?

    “宋姑娘。”暗一恭敬的声音拉回了宋言汐的思绪。

    她回神,冲着他点头示意,目光落在独坐在桌前饮酒的墨锦川身上,“一人独酌,王爷真是好兴致。”

    墨锦川掀眸,眼底神色晦暗,“闲来无事,小酌一杯无伤大雅。”

    他扯了扯唇角,问:“姑娘可愿赏脸同饮一杯?”

    按常理说,明日一早便要赶路,宋言汐无论如何也该拒绝的。

    可她对上墨锦川那双黑沉沉的眸子,却说不出拒绝的话。

    罢了,便放肆一回。

    明日返京后,想再有这样的机会怕是难如登天。

    暗一赶忙添了杯子碗筷,十分识趣道:“王爷和姑娘慢用,我再去厨房炒两个热菜来。”

    宋言汐执壶添酒,随口问道:“暗统领还有这手艺?”

    墨锦川敛眸,面色不改道:“行伍之人,多少会做些吃食,算不得稀奇。”

    要是程端在此,听到这话怕是白眼都要翻上天去。

    王爷这话说出口,当真是半点不顾他们这些人的死活。

    他们个个五大三粗,恨不得鸡不拔毛鱼不去鳞直接树枝一串架在火上烤,哪还会做什么吃食?

    也就只有锦王殿下有那闲情逸致,为着能抱得美人归,还特意学了一手烤鸡的手艺。

    “这酒竟是甜的?”宋言汐原本都已经做好被辣出眼泪的准备,却没想到入口清甜带着一股子果香。

    若非能闻出淡淡的酒气,她甚至要怀疑这是路边小摊上卖的,用作解暑的青梅饮。

    墨锦川夹了块羊肉放在她碗中,解释道:“这是徐将军年前酿的青梅酒,喝起来虽口感清甜却也不可贪杯。”

    宋言汐挑眉,“王爷瞧不起我?”

    “怎会。”见她杯子见底,墨锦川执壶为她添满,再度提醒道:“青梅酿虽是果酒,却极易醉人。”

    宋言汐接过酒杯,放在鼻下闻了闻,一股浓郁的甜香味。

    她不喜饮酒,也极少碰酒,这会儿却莫名想要多喝两杯。

    尤其是触及到墨锦川那欲言又止的眼神,这个念头越发强烈。

    她将杯子往后挪了挪,拧眉问:“王爷怎得如此小气,连口酒都不舍得匀出来。”

    墨锦川无奈勾唇,“不过是一坛酒罢了,我如何会舍不得?

    我只是怕你不胜酒力……”

    不等他剩下的话出口,宋言汐打断道:“王爷无需多言,我虽没什么酒量,却也不至于被两杯果酒放倒。”

    外祖父生性豁达,不拘小节,每逢年节家中无论男女老少皆可坐下小酌一杯。

    他们这些酒量不佳的小辈单独坐一桌,喝一些没什么劲道的果饮之类的,喝完笑笑闹闹这一年也就过去了。

    说起来,这还是宋言汐在外头过的第一个年。

    没有亲人,也没有师傅,就连一向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的四根竹也不在。

    当真是好不冷清。

    宋言汐越想越觉得心中不是滋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喝完她才意识到不妥,看了看空掉的酒杯,又看了看桌上的白玉酒壶。

    墨锦川先她一步拿起酒壶,表情严肃道:“至多再饮一杯。”

    以她从前酒量,三杯足矣。

    再喝下去,必醉无疑。

    宋言汐抿了抿唇,想反驳来着,话刚到嘴边就听墨锦川不容商量道:“你若不愿,这杯也不用喝了。”

    “成交。”

    半透明的液体在白玉杯中轻晃,酒香扑面而来,没来由的勾的人心痒难耐。

    宋言汐举起杯子,轻笑道:“这杯酒,我替边城中数万百姓谢过王爷庇护之恩。”

    墨锦川指腹摩挲着杯沿,眉眼低垂,“仅此而已?”

    一个“是”字在嘴边绕了又绕,到底没能说出口。

    宋言汐轻咬了咬下唇,压低声音道:“这杯酒,还要谢过殿下这一路来对我的照拂之情。”

    墨锦川抬眸,眼底带着浅浅笑意,“只有这些?”

    或许是酒意上头,又或许是他似是而非的话让人答不上来,宋言汐咬了咬舌尖,只觉得两颊燥热的厉害。

    她垂眸看着杯中液体,深吸一口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你这……”墨锦川被她豪迈的举动惊到,一时哭笑不得。

    将空酒杯放在桌上,宋言汐轻咳一声道:“我干了,王爷随意。”

    墨锦川唇角微扬,举了举杯道:“姑娘好酒量。”

    宋言汐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道:“我这点酒量算不得什么,家中女眷酒量最好的,当属我大舅母。”

    有关沈轻云酒量好一事,言府上下各执一词。

    有说她自小生长在马背上,跟边城的男人一样,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也有说她是用情至深,丧夫后很长一段时间借酒消愁,久而久之便练就了不凡的酒量。

    便是与言老爷子同坐一桌,也能面不改色喝到最后,且不用下人搀扶离场。

    墨锦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日后若有机会,定然提上两坛好酒,前往拜见舅母。”

    听着他无意脱口而出的“舅母”二字,宋言汐耳尖发烫,赶忙夹了一筷子菜给他。

    看着碗中的春韭,墨锦川眸光闪了闪,夹起送到嘴边。

    见他吃下去时唇角带着笑意,宋言汐只当他爱吃,又夹了一筷子给他。

    墨锦川顿了顿,继续夹起来吃掉。

    没想到他竟爱吃春韭,宋言汐又夹了两筷子放在他碗里,顺带又给自已夹了一筷子。

    她倒要尝尝,这边城的韭菜与京中有何不同。

    宋言汐尝了一口,味道果真鲜美。

    她刚要夸味美,就听门口传来“砰!”的一声闷响。

    紧接着,是暗一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声音。

    “主子,您怎么能吃春韭呢!”

    宋言汐有些迟钝地转过头,疑惑问:“王爷为何不能吃春韭?”

    暗一急匆匆走上前,满脸焦急,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压低声音道:“主子,您快别吃了。”

    再吃下去,非得出乱子不可。

    宋言汐听的眉头紧拧,不解道:“春韭味美,眼下正是当季,王爷怎会吃不得?”

    “因为……”暗一张了张口,正要解释。

    墨锦川打断道:“暗一,不得胡言。”

    暗一急得恨不得原地转圈圈。

    他是不是胡说,别人不知道,王爷还能不知道?

    眼看墨锦川脖子微微泛红,依然有发作之相,暗一咬了咬牙朝着宋言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第404章

    还望姑娘怜我家主子

    “做什么,还不赶紧滚起来!”

    无视墨锦川的呵斥,暗一磕了个头道:“还望姑娘怜我家主子,别再让他吃春韭了。”

    王爷的体质自小便吃不得春韭,每每食之都会浑身瘙痒难耐,恨不得把皮都抓掉一层。

    伺候他的人,无一不知。

    他自已更是时常注意,就连几天内烹煮过春韭的锅做出的饭菜,也是敬而远之。

    若非宋姑娘所为,他便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王爷为何要与自已的身体过不去。

    墨锦川沉了脸,呵斥道:“滚出去,别让本王说第二遍。”

    暗一往后挪了挪身子,跪地笔直,“若是主子身体有恙,暗一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暗一!”

    “王爷究竟在闹什么?”宋言汐听明白了始末,不由冷了脸。

    明知道自已与此物相克,却还要吃,他今年几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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