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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

    梁国与大安虽风俗不同,可年节放炮竹烟花这一点,却是相同的。

    青花镇虽小,却也对年节格外重视,家家户户都提前换上了崭新的红灯笼,街上洋溢着喜气。

    只是这些,藏身于地窖的二人是看不到的。

    驻扎在青花镇上的梁军并未撤退,大有搜不到人便死磕到底的架势。

    罗一刀怕他们在底下呆不住,托人买了套围棋送下来,正好供他们消磨时间。

    不知是墨锦川故意放水,还是宋言汐的棋艺进步飞快,她已经由原先偶尔下成平局到三局两胜。

    在她今日第十次赢了之后,她反手合上了棋盒。

    墨锦川眉梢微挑,一双黑眸在烛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亮,俊眉微挑,“腻了?”

    第354章

    乌钧此人不可信

    墨锦川说的像是棋盘,可那灼灼的眼神,却让人有一瞬的恍惚。

    这话当真没其他意思?

    不等宋言汐深想,他豁然起身,道:“一连着下了十多日的棋,你不腻我也腻了。”

    在她的强烈要求下,墨锦川不再动不动把娘子什么的挂在嘴上,却也无论如何都不肯让她继续称呼他为王爷。

    还说什么若她非要喊,那便喊夫君。

    这种词汇,他便是说破天宋言汐也绝不可能答应,实在是难以启齿。

    所以,他们如今说话便直接说话,并没什么特别的称呼。

    用罗一刀的话便是,打哑谜说话。

    他还说:“还是你们这些贵人花样多,不就一个称呼,喊啥又掉不了一块肉。”

    是掉不了肉,可宋言汐实在是张不开那个口。

    她甚至有些后悔过早开口说话。

    早知如此,继续当个哑巴也是不错的。

    “还愣着做什么?”墨锦川见她坐着没动,好笑问:“都在这鬼地方憋了半个月了,不想出去看看?”

    夜半无人时,他们会短暂爬出地窖,方便一下顺带透口气。

    担心被巡逻的土兵发现,也怕给罗一刀惹麻烦,他们的活动范围仅限肉铺的后院,前面铺子都不曾去过。

    可这会儿,他却说要出去看看?

    听着外头骤然响起的炮仗声,宋言汐摇了摇头。

    这太冒险了。

    炮仗声正好盖住了说话声,她只看到墨锦川的嘴唇动了动,似是在说天黑了。

    简装,宋言汐眼底不解更甚。

    这些时日梁军的巡逻不曾停歇过,人数也是一次比一次多。

    这几日更是时不时就要来家里搜上一通,他们这么大摇大摆的在人家眼皮底下出去,与自投罗网何异?

    经过这一路的颠簸,她觉得她应该重新考虑一下,自已对锦王殿下行事稳妥一事是否理解有误。

    做事如此冒险,哪有半点稳妥可言。

    见墨锦川仍站着,并未打算放弃,宋言汐忽地想到什么,朝着他伸出手。

    “拿来。”

    见他不肯动,她不由拧眉问:“你难道是在等我动手?”

    外头的鞭炮声适时停下,她的声音刚好一字不落地传入了墨锦川耳中。

    他的脸上肉眼可见的多了笑容,唇角上扬,就差在脸上写上“你赶紧动手”这几个字。

    求之不得。

    宋言汐气得牙痒,却偏偏又奈何他不得。

    嘴上说说可以,她总不好真上手去扒他的衣服。

    成何体统。

    在她再开口前,墨锦川抽出袖子里的信递给她。

    信封上的封蜡还在,并未被人拆过。

    既不是乌钧留下的线索,那他还非要今日出去?

    看出宋言汐眼底疑惑,墨锦川只道:“拆开看看。”

    她撕掉封口,倒出里头的东西。

    除了两张户籍文书外,还有一张薄薄的纸。

    只是上头一片空白,并未书写什么。

    想到军中传书会用的保密手段,宋言汐忙将纸张悬在烛火之上烤了烤。

    不多时,上头缓缓显现出四个字。

    “除夕火起。”

    “除夕,不就是今日?”

    墨锦川点点头,拿起她放在一旁桌上的两张户籍文书,递到一旁用烛光点燃。

    干燥的纸张遇到明火,很快被火舌舔舐殆尽,只余地上一捧黑灰。

    他速度太快,宋言汐根本来不及阻止。

    她脸色微变,“乌钧此人不可信?”

    “狡兔三窟,尤其是像他这种走一步看百步的人,不得不防。”

    墨锦川不知从何处掏出两个面具,继续道:“与这种人博弈,即便无法算到他的前头,也绝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否则,便如被捏中了七寸,后患无穷。”

    比起这些,宋言汐眼下更想知道。

    方才那四个字,是否是她所想那般。

    若真是如此,青花镇的百姓何辜?

    对上她情绪复杂的双眸,墨锦川抿了抿唇,沉声道:“今日镇上的百姓都会到路上看龙灯,不会伤及他们性命。”

    可水火无情,火势一旦燃烧起来,绝不是那么容易扑灭的。

    这一镇的百姓都会因此流离失所。

    墨锦川上前一步,亲自将面具戴在宋言汐的脸上。

    “乌钧需要给闻祁一个交代,否则,便不是王彪一条人命那么简单。”

    他拉起她的手,只觉得掌心冰凉一片。

    他沉声问:“觉得我这么做太冷血?”

    若她这便觉得他残忍,那待她见过他领兵打仗之时,怕是更不能接受。

    他已经数不清,手上到底有多少条人命。

    征战多年,哪怕是他,也无法真的保证自已手上没有沾过一个无辜之人的鲜血。

    她会不会因此怕他,远离他?

    见宋言汐始终一言不发,墨锦川的一颗心不断下坠。

    他张了张口,只觉得喉咙又苦又涩。

    或许这就是他杀孽太多,应得的报应吧。

    墨锦川苦涩一笑,松开了她的手道:“我从不算什么好人。”

    就在他要转身离开之际,宋言汐拉住了他的手,深吸一口气道:“这不怪你。”

    被她握住手的瞬间,墨锦川整个人楞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该做出何等反应。

    在禾木村时,是他厚着脸皮借着二人“夫妻”的身份,喊她两声娘子。

    仗着的,也不过是她伤了嗓子无法反驳。

    这半月来,二人更是克已复礼,别说是不该有的肢体接触,就连娘子这二字她都不许他喊。

    言行举止处处都恨不得同他撇清干系。

    既然是她不愿,他自然尊重她,与她保持该有的距离。

    方才伸手牵她的手,也是一时情难自禁。

    可现在,她竟主动握住他的手,告诉他这一切不怪他。

    眼见墨锦川盯着她的眼神愈发灼热,宋言汐下意识想抽回手,却压根抽不出。

    他力道极大,大手紧紧箍着她的手,虽然不疼却也不允许她有任何逃离可能。

    烛光昏黄,墨锦川的眸子灼灼发亮,像是恨不得人在脸上烧出个洞来。

    他紧紧抓着宋言汐的手,将她往前扯了扯,逼着她与他四目相对。

    沙哑的声音似欣喜,又似难以置信。

    “你方才的话,再说一遍可好?”

    第355章

    早晚要同他讨回来

    墨锦川的视线太过灼热,仿佛能将人整个融了。

    宋言汐眸光微闪,“我……”

    “啪啪啪!”头顶突然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震得头顶落下簌簌灰尘。

    在宋言汐抬眼看去时,墨锦川刚好抬起胳膊为她遮挡。

    下一瞬,头顶的盖板被人掀开,露出罗一刀那张兴奋的脸来。

    “平川兄弟,弟媳妇,你们……”

    剩下的话,在看清地窖内的情形时,戛然而止。

    他道了声“对不住”,一边把盖板往回盖一边道:“那啥,兄弟什么都没看见,你们继续。”

    “罗大哥留步。”

    宋言汐忙从墨锦川的胳膊底下退了出来,面具下的一张脸臊的通红。

    罗一刀赶忙掀开盖板,很是不好意思道:“对不住,刚刚手上一个没收住给爆竹扔远了,没吓着你们吧。”

    “没有。”宋言汐被地窖里落下的灰尘呛得轻咳了两声。

    想到什么,罗一刀忙一拍大腿,“看我这事干的,你们赶紧上来透口气,正好我酒菜也准备好了,咱仨今晚痛痛快快喝一场。”

    他解释道:“你们俩只管放心,今儿是小年夜,那些当兵的也是爹生娘养的,不至于大过年的上门找不痛快。

    再说那个什么乌先生,病得好像都快死了,这几天镇子上的大夫都找遍了,哪还有空折腾别人。”

    宋言汐爬梯子的动作一顿,待爬到地面上,才趁着罗一刀不注意冲着墨锦川摇摇头。

    乌钧的病,并非她的手笔。

    墨锦川低笑,迎上她带着几分探究的眸子,走得同她近些,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你若动手,他活不到今日。”

    对上他黑眸间的笑意,宋言汐一时竟不知道,他是在夸她,还是在提醒她之前对乌钧动了杀心一事。

    就他做的那些事,莫说是她,换作任何一个安国人都不可能轻饶了他。

    这笔账,她早晚要同他讨回来。

    “砰!”地一声,头顶有烟花炸开,将夜幕照的亮如白昼。

    罗一刀转过头,冲着他们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托你们的福,要不镇上的百姓这辈子也看不着这么好看的烟花。”

    说着,见两人没动不由的催促道:“别干站着,待会儿饭菜都凉了,吃过饭我想办法送你们出城。”

    宋言汐心下一惊。

    方才的话,他竟听到了?

    不等她出言试探,罗一刀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我托人找了个门路,能偷偷送你们出城,就是稍微磕碜了点。”

    听到磕碜二字,墨锦川与宋言汐不约而同的想到了那日下牛车时满身的猪粪味。

    要送到农户家的小猪仔还好,除了一路上哼哼唧唧外,几乎没什么特别的味道。

    可返程时,后头的笼子里装了两头待宰的肥猪,一路上又拉又尿的实在令人难忘。

    罗一刀其实自已也知道这些,挠了挠头,憨厚的脸上带着难为情的笑。

    他道:“弟妹,说了不怕你笑话,你罗大哥没什么本事,认识的也都是些三教九流的人。

    不过你可别小瞧了他们,不起眼,也有不起眼的好处,那些当兵的根本不拿正眼看。”

    宋言汐温声解释道:“罗大哥误会了,你相助我二人一场,我感激还来不及如何会小瞧?”

    罗一刀挠挠头,爽朗一笑,“哎呀,都是小事。”

    他看了眼天边的烟火,道:“外头还得热闹好一会儿,等咱们喝完酒,不耽误出去看龙灯。”

    他指了指宋言汐脸上的面具,“戴着这玩意,任谁也认不出来你俩。”

    说着,他催促着二人赶紧走。

    一边走一边咕哝道:“打咱头一回见,我就想跟你喝一杯,这十来天看得见喝不着可憋死我了。

    再不喝,下次见指不定猴年马月了。”

    墨锦川任由他勾住他的肩头,语调淡淡道:“我们与罗兄缘分匪浅,想见自是不难。”

    罗一刀眼前一亮,“真的假的?”

    不等墨锦川说什么,他直接抬手抽了自已一耳光,骂道:“看我这张破嘴,咱十里八乡哪个不知道,你向来是一诺千金,肯定不能诳我。”

    挺大个汉子,说着话竟不由地红了眼眶。

    不用他说什么,宋言汐也大概能猜到缘由。

    无论梁国还是大安,每逢征兵之时首当其冲的便是多子或是双子的人家,二选其一。

    若战事紧急,家中只有一子的也必须顶上。

    像是罗一刀这种年纪正当,又有一把子力气却不曾被抓去服兵役的,只有一种可能。

    他上头的父兄皆死在了战场之上,家中叔伯也都不在,只留他一根独苗苗。

    梁皇再怎么昏聩,也不会允许底下的人做出这种明显要亡了大梁的荒唐事。

    即便荒唐如闻祁,也不曾听说过为难英烈之后的传闻。

    两碗烈酒下肚,罗一刀端着酒碗又哭又笑道:“我爹和我三个兄长,都稀里糊涂的死在军营里,只知道人没了,但怎么没的就连跟他们一起去的老乡都说不清楚。”

    他大着舌头问:“平川兄弟,你们那儿当兵的也都这样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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