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身为女子,顾念家族声名事事需循规蹈矩,不得有半点行差踏错,一言一行皆要三思再三思。可她如今都要死了,若死前都不能畅所欲言一次,此生岂不白活?
宋言汐顶着刺骨的冷风,费力睁开眼,看着墨锦川月色下棱角分明的侧脸,由衷道:“王爷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人。”
风声呼啸,她听到他问:“你还想见几个?”
鬼使神差的,宋言汐竟听出了几分醋意。
她缓缓伸出手,勾住了墨锦川的脖子,在两人瞬间下坠的前一刻,鼓足了勇气眼神坚定道:“此生得见一人,足矣。”
恍惚中,她好像听到有人说:“我亦是。”
可惜悬崖下的风太大,一瞬便冲散了声音,只余仿佛要将人撕碎的风声不断灌入宋言汐的耳朵。
她只觉得身体在不断下坠,而抱着她的双手,始终不曾松开半分。
宋言汐忍不住想,就在此地长眠也没什么不好。
两人做个伴,刚好不至孤单。
只是不知,她究竟还有没有来生,能得以偿还这一世欠他的情分。
下坠感骤然消失,宋言汐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到来。
她缓缓睁开眼,借着微弱的月光依稀能看到墨锦川手中抓握着一根足有婴儿手臂粗细的藤蔓。
他们竟然还活着?
宋言汐来不及高兴,脚下的悬空感正在提醒她,他们此刻并未完全脱险。
一个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深吸一口气,宋言汐迫使自已冷静下来,压低声音问:“王爷,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墨锦川沉默了片刻才道:“爬下去。”
“王爷此言当真?”
虽不想质疑他,可宋言汐却觉得这个建议并不可行。
且不说他二人的体力,足不足以支撑借着藤蔓攀爬到崖底。
即便能顺利落地,届时体力不支的他们遇上前来搜寻的梁军,根本没有任何招架之力。
与其累死累活爬下去送死,倒不如先给自已个痛快。
宋言汐如此分析着,心情沉重道:“人固有一死,王爷只管松手就是,言汐绝无怨言。”
头顶响起一声轻笑,“你倒是看得开,可本王现在还不想死。”
他说着,紧接着道:“你摸一下身后岩壁,看看可有中空之处。”
宋言汐依这他所说,伸出手一一试探,就连脚边的位置都尝试着用脚尖踢了踢,结果却一再让人失望。
想要在悬崖峭壁上寻找能容纳两人的洞穴,本就不是件易事,更何况可供搜索的范围只有那么点。
墨锦川怀抱着宋言汐已然吃力,除了寸寸下滑外,想要向两侧移动几乎不可能。
可每往下一寸,距离地面就近一寸,危险也多一分。
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不能再这么耗下去。
他的体力,快要支撑不住了。
察觉到墨锦川的用意,宋言汐立即道:“王爷且慢,我们再试三次,若三次后仍每找到洞穴,再尝试不迟。”
她能感觉到,他握着藤蔓的手在微微发抖,根本不足以往左右寻找。
不光是他,她也快要撑不住了。
宋言汐咬了咬牙,在墨锦川带着她又下落了一段后,快速伸手抓住了岩壁上另一根藤蔓。
早已磨破的手心传来钻心的疼。
虽然她很清楚,自已分担的这点力道比起他二人的重量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可苍蝇再小也是肉,哪怕只能分担一点点,他也能稍微轻松一点。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在第二次下落时,宋言汐终于找到了大小合适的洞穴。
她喜极而泣,回头看向墨锦川,颤声道:“我们做到了。”
墨锦川低笑了笑,那双黑眸在月色的映衬下亮的出奇。
他扯了扯嘴角,“天不亡我。”
宋言汐顾不上感慨,赶忙手脚并用爬进了洞穴,转头朝着墨锦川伸出手。
掌心碰触的瞬间,热度惊人。
她心下一沉,赶紧铆足了力将人拽了进来。
墨锦川只来得及看她一眼,便昏了过去。
他身形高大,宋言汐根本支撑不住,被他的重量带着重重摔在了地上。
她一张小脸疼的发白,伸手想要推墨锦川起来,伸手却摸到了一手的黏腻。
是血。
很多很多的血。
宋言汐颤抖着手,缓缓摸向墨锦川的后背。
一支、两支……
整整六支箭,分别扎在他的肩膀和后背上,最凶险的一支距离后心只差半指。
光是这出血量,就足以要了他的命。
偏偏他还起了高热。
宋言汐忙伸手去摸腰间,本该放着针包的位置,空空如也。
第322章
一代战神,死了!
一瞬间,巨大的慌乱与绝望将宋言汐整个人笼罩。
装着伤药的包袱在坠崖时不慎跌落,如今连针包也没了,她该拿什么救他?
摸着墨锦川滚烫的脸,宋言汐只觉得周身的血液瞬间涌向头顶,遍体生寒。
向来清明的脑袋有一瞬的空白。
耳边有个声音在问自已。
她是谁,她在做什么?
对,她是医者,她要救人。
想要他活着,她就不能慌。
宋言汐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已冷静下来,一手撑着地面一手轻推墨锦川并未中箭的肩膀。
顾忌他后背有伤,她不敢操之过急,只能一点一点艰难地将身体往外挪。
一番动作下来,她本就有伤的掌心更是被粗粝的地面磨的血肉模糊,身上的衣裙也早已被冷汗浸透。
她大口喘着气缓解疼痛,匆忙从裙摆上撕了两根布条,简单包扎了一下掌心的伤口,在黑暗中摸索着翻找墨锦川腰间的位置。
没记错的话,火折子应该收在这里。
宋言汐伸手摸了个空,却不肯死心,又沿着他后腰处缓缓往前,终于找到了被他压在身下的火折子。
借着微弱的火光,她看清了洞穴内的景象。
哪怕已经做了心理建设,可真正看清墨锦川伤势时,宋言汐仍不受控制的红了眼眶。
好好一个人,险些被扎成了刺猬。
“药,找药……”宋言汐在心中一遍遍告诫自已要冷静,可翻找东西的手却止不住的发抖。
终于,她在墨锦川最里层的衣服里发现了一个荷包。
哪怕火光微弱,她仍一眼认出那是竹枝的手艺。
程端中毒险些丢掉胳膊那次,她疑心是庄诗涵在暗地里下的黑手,担心她在察觉到什么后狗急跳墙,特意分了两颗关键时能用以保命的丸药给他。
当时用的,便是这个荷包。
宋言汐赶忙打开,里头除了几张折叠好的信纸外,就只剩下一颗用油纸包裹的药丸。
确定过色泽和气味,她赶忙掰开墨锦川的嘴将药喂了进去。
命虽然暂时吊住了,可若伤口的血止不住,或是高热不退,任何一样都会要了他的命。
他们好不容易在必死的境地寻到一线生机,谁都不能死。
就像师父他老人家常挂在嘴边的,他们行医问药的,这一生做的便是跟阎王爷抢人的事。
她能把他抢回来一次,便能抢回来第二次。
只要她不准,谁也别想带他走!
宋言汐快步走到洞口,回头沉沉地看了眼昏迷中的墨锦川,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般,合上了手中的火折子。
纤弱的身形很快隐入夜色,与之融为一体。
*
“你是说,一代战神就那么死了?”闻祁姿态慵懒地靠在椅背里,怀中搂着即便上了厚厚妆容,也遮盖不住面容憔悴的娇娇。
与他阴鸷的双眸对上,娇娇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忙恭维道:“那锦王不过是徒有虚名,定是听说了殿下的威名,觉得自已反正逃不掉了,与其被俘受辱还不如给自已一个痛快。”
闻祁挑眉,似笑非笑道:“看不出你一个女子,竟也有不输男子的气魄。”
娇娇羞涩一笑,“都是殿下教的好。”
她特意拉长了尾音,配上那双潋滟的眼眸,魅惑十足。
闻祁伸手掐住她的下巴,浅啄了一口问:“小嘴如此甜,这是吃了多少蜜糖?”
“殿下尝尝不就知道了?”
“是吗?那孤可要好好尝尝。”
眼见二人当着众人的面便要开始,乌钧轻咳一声道:“回太子殿下,那锦王跳崖之时,怀中还抱着一妙龄女子。”
“说下去。”
“昨夜月色太暗,在下并未看清那女子的脸,只知二人举止亲密,绝非寻常关系。”
听着乌钧的话,闻祁更是来了兴致。
他顺手掐了把怀中美人,问:“娇娇如何看?”
娇娇眼珠转了转,道:“二人既能同生共死,想来必是互许过终身的有情人。”
“有情人?”闻祁笑容逐渐诡异,抬眸看向乌钧,幽幽问:“以乌先生所见,边军中以徐啸为首追随墨锦川之辈,所图为何?”
乌钧就事论事道:“锦王此人,足智多谋且治军严明,多以德智服人。”
换做是其他人,光是这一句话就已是大不敬,更别提当着闻祁的面说。
便是十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营帐内前来汇报的人都为乌钧捏了一把汗,纷纷猜测他会不会成为今晚的“加餐”。
更有胆小者,早已浑身冷汗吓得站都站不稳。
可闻祁却罕见的没发脾气,甚至还满眼赞许地点点头,道:“先生此言不错。”
说着,他又问:“若想使其众叛亲离,当如何?”
乌钧略微思考,道:“众人拥护他不光因他用兵如神,更因他重情重义待底下的人又向来奖罚分明,是个难得的明主。
若有一日,那些人发现他并非表里如一,忠心自然不再。”
闻祁勾唇,“先生觉得,他仗着皇亲身份强占臣妻的名头,可够用?”
“足够令他身败名裂,为天下君子所不齿。”
“只这些,可不够。”
乌钧想了想,又问:“可否请殿下言明,与大安锦王一道坠崖的女子,究竟是何身份?”
闻祁一个眼神,窝在他怀中的娇娇立即满眼不屑道:“还能是谁,自然是大安那位最近风头无两的永安郡主。
自已姿色平平留不住男人,便东施效颦,也找那皇帝老儿讨了个军医的身份随军出征。”
似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她捂唇咯咯笑了几声道:“没想到她还是个有野心的,将军服人的位置都瞧不上,竟痴心妄想要做王妃。
这不,眼巴巴地跑过来要跟那锦王做亡命鸳鸯。”
“可是破例得了大安封地的那位郡主?”乌钧言语间难掩震惊。
若真是那位郡主,他曾听说过一些消息,与这美人口中所言截然不同。
这其中,恐怕是有什么误会。
不等他说出心中顾虑,就听闻祁幽幽问:“先生可是觉得孤的主意不妥?”
一个眼神,顿时惊得乌钧后背发寒。
他猜的不错,他对手下心腹确实比旁人有耐心,却也只多那么一点。
但凡敢当众忤逆他,任何人都难逃一死。
乌钧定了定心,恭敬道:“在下谨遵殿下吩咐。”
第323章
她宋言汐是我的妻
“殉情?笑话,她宋言汐是我的妻,即便死了来日也是要上我将军府族谱的,与锦王殿下何干?
我倒要看看,是哪个长舌妇在城中乱传闲话,让我逮到非得割了她的舌头!”
林庭风豁然起身,一把挥开要上前劝阻的黄丰,气势汹汹朝外走。
刚到门口,就被听到消息前来堵人的庄诗涵抓个正着。
她双手抱胸,嘴角带着冷笑,“呦,我们林将军这么兴师动众的,是打算当一把真英雄,替自已的前妻好好出一口恶气?”
林庭风面色讪讪,反驳道:“什么前妻不前妻的,只要一日未将她从族谱上除名,她就仍是我将军府的夫人,容不得外人说三道四。”
他自以为这番话有理有据,足以堵住她的嘴。
却不想庄诗涵听了,反倒笑得更开心了。
她道:“原来风哥这么着急,是担心将军府的名誉受损啊。”
“不然呢?”
“那风哥就不必着急了,麻烦我已经替你解决了,城中的那些风言风语绝对牵连不到将军府头上。”
林庭风满眼狐疑,“你如何解决?”
庄诗涵越过他,走到桌边坐下,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才面带浅笑道:“自然是实话实说,省得那些愚民被流言所蒙蔽。
风哥觉得,我这话说的可有道理?”
那笑容,怎么看怎么诡异。
联想到什么,林庭风低骂一声,赶紧朝着里屋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