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反倒重情重义,是这世间难得的好男儿。宋言汐紧蹙眉头,“此事其中必有误会。”
“误会?”刘军医把手中茶盏重重放在桌上,生气道:“老夫当时就在边上,看得真真的,子桓那孩子浑身是血都被吓坏了,还是锦王殿下当机立断,掰开他握刀的手才让孩子回了魂。
他那个生父,也忒不是个东西,就算安梁两国之间有着血海深仇,可妻儿总归是无辜的。
若非子桓那孩子反应快,他爹杀了他娘以后,原本还打算杀了他然后再自尽。”
刘军医越说越生气,朝着一旁啐了一声,“那混账居然还跟孩子说什么,一家人生不能在一起,死了也要去地下团圆,不能留他一个人在世上受罪。
我可去他娘的,虎毒尚且不食子,那就是个畜生!”
他还气不过问宋言汐:“丫头,你可见过这种不配为人父的?”
宋言汐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眸光沉沉道:“见过。”
远的不说,她那渣爹绝对算一个。
本想着借着岳家势力振兴落魄已久的侯府,却不想前脚刚刚下聘,后脚她外祖父便主动上缴了兵权转而从商。
一朝从手握重兵大将军的乘龙快婿,变为世家听到只会不屑一笑的商户女婿,可谓是从云端跌落地狱。
若是从来没有过机会,也就算了。
可偏偏,他已经伸手够到了云端的边缘。
他机关算尽费劲了心机,好不容易俘虏了美人芳心,更过了明路定下婚约,只差一场婚宴便可让永川侯府重新名燥京都。
只差了那么一点,他便可以扶摇直上平步云端。
可这些,一夜之间全被毁了。
宋怀恩如何能甘心?
他想反悔退婚,可永川侯府早已成了个空架子,即便言家没了兵权,也不能他能得罪的存在。
他敢怒不敢言,只能捏着鼻子迎娶言卿进门。
因心怀怨恨,二人甫一成婚他就各种鸡蛋里挑骨头,嫌弃她曾为筹集军费到处行商一股子市井气,又嫌她做事风风火火没有那些闺阁女儿家的温柔小意。
成婚不过半年,他便堂而皇之将他那个养在外头,身怀有孕的表妹接回了府中,任凭京中风言风语依旧我行我素。
后来生下宋旭柏后竟还生出休妻,将那妾室扶正的心思,活活气死了自已的老娘这才作罢。
老永川侯,也就是宋言汐的祖父深感家业要败在此子手上,不惜拖着病体入宫向皇上求了一道圣旨。
言明他们夫妻二人一旦和离,便由其孙宋旭柏继承侯府爵位。
为安抚盛怒中的言家,他不惜带着病体亲自上门致歉,又将宣德帝给的圣旨交给了言屹川,此事方休。
老侯爷病怒交加,回了侯府没几天便与世长辞。
宋怀恩被那小妾撺掇,按捺不住,竟在老侯爷的丧仪上就要休妻,并扬言连言卿所生的一双儿女也不稀罕。
一场闹剧,以言卿当场请出圣旨结尾。
原本叫嚣着势必要出一口恶气的宋怀恩,一听和离后自已便要被剥去爵位,立即改了口。
他不仅不肯和离,还当着所有的人斥责言卿为妻寡淡无趣,本不配为一侯府主母,是他念在言家满门忠烈,加之二老喜欢的份上才忍耐多年。
如今既撕破脸,夫妻情分自然是不在了,他不休妻,却也容忍不了以后再与她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宋怀恩的本意是,待言卿主动提及要回言家时,自已便顺水推舟应了,日后侯府便是他们一家四口的逍遥地。
可没等言卿开口说什么,前来祭拜的人听不下去,直言让他不愿意呆便滚出去。
言家那头刚好来了人,他只能顺坡下驴,带着他的好表妹和一双儿女另外购置了宅子居住。
虽另府别居,可他名义上仍是永川侯,一家四口的一应起居皆从府中账上走。
那狗男女调情时,甚至还以此取乐,说是别人挣来的银钱花着就是畅快。
言卿从未同一双儿女说过这些,前世宋言汐知道此事内情时已然身死,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对狗男女逍遥快活。
可他们的好日子,在她重新活过来的那一日便结束了!
听到她的话,刘军医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宋怀恩,语带嫌弃道:“这次回京时间短,没顾得上莲园门口吐上一口唾沫,你爹这两年,身体还康健吧?”
第265章
男人都不喜欢心思太重的女子
“康健,自然康健。”
宋言汐弯了眉眼,道:“前些日子听说格外好,一月里有大半都歇在春雨阁里。”
春雨阁是京都烟花巷里鼎鼎有名的花楼。
楼中美人如云,只接待达官显贵之人。
其中最便宜的姑娘,一晚也要二十两银。
侯府每月拨给莲园不过八十两,就算他们一家四口不吃不喝,也只够逍遥四个晚上。
至于银钱……
宋言汐还不至于善良到自掏腰包,请亲爹逛窑子。
有大安首富女婿,又有永安郡主生父的身份在,只要宋怀恩稍微表现出一点愿意搭桥牵线的意思,自然多的是人愿意给他送银子。
白花花的银子,谁不喜欢?
短短两个月的功夫,他们一家四口便花出去现银近万两,好不风光。
宋言汐始终记得,言屹川幼年曾教导他们的话。
天上不可能掉馅饼,除非是有人存了心要在馅饼里藏毒,毒死你。
刘军医抽空喝了口茶,本想着润润喉,却被宋言汐这话呛到,猛咳了几声。
他眼神幽幽道:“姑娘家家的,说话还是要多注意一些。”
宋言汐轻笑,“您当没听见就是了。”
“你……”刘军医哭笑不得,表情颇为严肃道:“到外头这话可不许再提,哪怕是在王爷面前也不成。”
想到子桓,宋言汐问:“您不是也觉得锦王殿下是好人?”
“好人也不行。”刘军医态度坚决。
他自言自语般低喃道:“男人都不喜欢心思太重的女子,越聪明的越是如此。”
宋言汐赞同道:“蠢笨的听话些,让做什么便乖乖做,不会有自已的想法。”
或者说,有没有想法并不重要。
你只需听话,足够端庄大度,便能扮演好后宅主母的模样。
如果不是曾在外祖父口中,以及他书房的画像上看到母亲年轻时灿烂随性时的模样,或许她会以为她生来便是如此。
同所有世家宗妇一般,雍容得体落落大方,却没有太多人气,似那男人嘴里用以取笑的木偶一般。
刘军医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最后也只余一声叹息。
半响,他才开口道:“丫头,男女之间自古以来便是如此,咱们如今的皇上已经算是开明了。”
如果说这话的人是墨锦川,宋言汐肯定会反问一句:“自古以来都是如此便对吗?”
可面对刘军医,她说不出口。
这个小老头已经很好了,把所有的善意都给了边城的军民,也没有因为她是女儿身便排挤针对她。
那些根深蒂固的思想,若想改变,为难他无用,还是要靠他们这一辈人。
想到方才他说起子桓生父,宋言汐犹豫了一下,问:“子桓即是锦王殿下领养的,外头为何不曾听到过半句?”
刘军医讪讪道:“军中整日里忙得要死,哪有功夫传这些个闲话,你当一个个都跟京中那些个酒囊饭袋似的,喝上两口猫尿就不知道自已姓甚名谁了?”
他下巴微抬,颇为骄傲道:“别说是子桓了,就连另外那三个孩子的事,你肯定最多也只听过一句母不详。”
宋言汐肃然起敬,目光灼灼道:“不愧是刘老,猜的竟一字不差。”
“少拍老夫马屁!”
刘军医把空了的茶盏往前一推,道:“给老夫满上。”
他话音刚落,就听外头响起许军医的声音。
“老刘在里面吗?”
“不在。”
刘军医正说到兴头上,哪肯就这么离开。
可他话音刚落,许军医直接道了声“得罪了”,掀开了帐篷的帘子进来。
他朝着宋言汐一拱手,急急道:“西边下大了,看那架势这场雨可能要下到后半夜去,接应林将军的人还没传信回来。
这要是不能赶在雨停之前回来……”
剩下的话,许军医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刘军医沉了脸,冷声道:“好歹也是打过几年仗的人,不至于连这么点事都抗不过去,王爷和暗一在北风坡九死一生都回来了。”
“他同王爷如何能比?”
许军医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自已当着宋言汐的面,如此明显瞧不上林庭风不合适。
见她没有生气,他不由松了一口气,焦急道:“也不知道林将军这会儿有没有借到药,这么大的雨,药材要是泡了水可就全完了。”
一听到这话,刘军医顿时坐不住了。
他猛地站起身,沉声道:“老夫带人去接他,边城危机未解之前,林将军不能出事。”
许军医在一旁听得眼皮狂跳。
这话啥意思?
等到边城的危机解了,徐将军就可以出事了?
他快走几步,走到刘军医旁边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压低声音道:“老哥哥欸,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吓人?”
这要是让有心之人听见,非得给他穿小鞋不可。
刘军医没工夫跟他扯闲话,快速叮嘱道:“下雨山路滑难走,老夫明日未必赶得及回来,你得留在此处帮衬着。
此处少说几十人,宋大夫一人忙不过来,剩下的药也不多了,我担心到时候闹起来。”
“好,这有我你放……”许军医点头应下,下一瞬却又觉得哪里不对。
他一把抓住刘军医的胳膊,“不成,你不能去,你腿脚不好如何走得了山路?”
“你撒开!”
“我不,你留在此处帮忙,我比你年轻几岁腿脚利索,我去。”
“少他娘的废话,到底谁是哥?”
两位老军医争得脸红脖子粗的,全然没注意到帐篷里什么时候少了个人。
*
“姑娘若想出城,便从属下的尸体上踏过去!”暗一沉着脸挡住前路。
宋言汐二话不说,直接拔出旁边程端的佩剑,横在他的脖颈处。
“让开!”
“姑娘动手吧。”
暗一闭上眼,身影纹丝不动。
今日便是死在这里,他也决不能让姑娘前往涉险。
他林庭风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让姑娘冒着大雨前往营救?
察觉到有人经过,暗一警惕地睁开双眼,却没想到竟被人兜头来了一拳。
眼前的景象瞬间开始旋转。
倒下时,他听到宋言汐生气道:“不是说在颈侧轻敲即可,程将军下这么重的手做什么?”
程端很是无辜,“郡主消消气,程某天生力气大,不知道什么叫轻轻敲一下,害怕力道太重再给暗统领砸坏了。”
“你……”
宋言汐轻叹一声,道:“把他放床上去吧,别着凉了。”
暗一彻底失去意识前,听到她说:“你若在城中,旁人不会疑心我已出城,王爷回来之前,城内不能乱。
至于林庭风,他人可以死在外头,但药必须要拿回来。”
第266章
不论死活!
都走到城门口了,程端仍没死心,还在试图游说让宋言汐放弃出城的想法。
他此次一共带了十人,个个皆是军中好手,放在战场上单打独斗都是能以一敌十的角色。
再加上一个他,对付区区梁国细作足够了。
程端拍着胸脯道:“郡主只管放心,程某肯定会将林将军和药一起接回来。”
宋言汐冷冷问:“不论死活?”
“这……”程端迟疑了。
他只是不擅排兵布阵,而并非全然没有脑子,这种不明敌情的情况下,他能保证把林将军“带”回来,那都是看在郡主的面子上。
至于死活这个,他如何敢说?
林将军走时便带了十人十马,见到求救信号后徐将军又派了二十人前去翠鸣山接应,却如石沉大海一般了无音讯。
如今这么大的雨,待到后半夜寒气上来,便是九条命也得冻死在山里。
没等程端再说什么,宋言汐已经翻身上马,率先冲入茫茫夜色之中。
往西行不过二十里出头,豆大的雨点密密麻麻地砸在草帽上,雨幕隔绝了大半视线。
宋言汐看不清前路,只能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雪龙的身上。
外祖父曾说,马儿是有灵性的,尤其是在战场之人同自已主人一起出生入死的战马。
只要它们有一口气在,还能跑得动,哪怕背上驮着的主人早已没了气息,也会按照记忆中的路回营。
王爷在边城待了数十年,脚下的每一片土地雪龙都曾陪他跑过,她相信它定然可以认得路。
怕雨水灌进衣领打湿衣服,宋言汐只能一手抓紧蓑衣,一手抓紧缰绳半点不敢松懈。
密密麻麻的雨点砸在脸上,冰冷刺骨。
不知道雪龙在雨中狂奔了多久,就在宋言汐以为,他们可能走错了方向时,它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程端等人才策马追了上来。
看到宋言汐完好无恙地坐在马上,程端松了一口气,感叹道:“刘老说的不假,雪龙这家伙果然通人性,竟然还知道收着力道等着我们。”
这一路狂奔,将其他的马都远远甩在后头,竟还是收着力道?
程端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一边分析地势一边道:“雪龙可不是一般的马,听说它是野马王的崽,要不是马失前蹄被王爷给骗了回来,这会儿说不定已经继承其父成为野马王了。
它要是没收着力道,我们怕是到天亮也追不上你们。”
似乎是听懂了他的话,雪龙烦躁地喷了喷鼻息,原地踱了两步。
宋言汐赶忙俯下身,安抚地摸摸它的脖子,像是哄孩子般道:“不气不气,待我见到王爷,帮你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