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墨锦川淡淡应了声,道:“那人里衣袖口处用暗纹所绣的平安二字,针法是大安百姓间常用的针法。”邱宗平恍然大悟,“梁国人不擅女红,也没有在衣服上绣字的习俗。”
他说话间手下动作不自觉重了些,疼得墨锦川闷哼一声,额上青筋暴露无疑。
墨锦川闭了闭眼,忍着痛吩咐道:“那兄弟二人若再来试探,你便同他们透个底,就说本王身中剧痛回天乏术。
本王倒是要看看,他们究竟是谁的人。”
邱宗平应了一声没敢说话,一直屏气凝神等到包扎好伤口,才看向他问:“王爷打算如何安排林将军?”
他解释道:“兄弟们手下都有分寸,他只是看着伤的严重,不耽误吃喝。”
不等墨锦川开口,他又道:“以他那睚眦必报的性子,那晚在宋姑娘这里吃了亏,他日即便回了京中也肯定不会痛痛快快与她和离。
与其让宋姑娘被他拿捏,一直不得自由,倒不如……”
对上他亮晶晶的眼睛,墨锦川顺着他的话道:“倒不如让他战死疆场。”
邱宗平忙点头,“我就知道王爷定然也是这般想的。”
话落,他又赶紧找补道:“末将方才都是乱说的,王爷可是正人君子,怎么可能做出这种算计他人之事。”
他拍拍胸脯,“王爷只管放心,这种脏活累活交给我就行,末将保证做得干净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墨锦川似笑非笑问:“挺有经验?”
邱宗平只觉得后背阵阵发凉,脱口道:“怎会,这种下作之事我如何敢?”
但凡他敢,断腿的人就会多一个。
暗大哥还好说,王爷打他那是真的下狠手,记得有次他捅了很大的篓子,王爷气极了当着众将土的面狠揍了他一顿,甚至连马鞭都抽断了两根。
墨锦川冷笑,“既然知道下作还敢提,本王看你是皮痒了。”
听着这声冷笑,邱宗平腿都软了,硬着头皮道:“末将也是为王爷着想。”
“何解?”
“他若不死,王爷何时能抱得美人归?”
“如此说,本王还要谢过你才是?”
邱宗平果断摇头,道:“林庭风狼子野心,在边城两年任人唯亲不知打压了多少军中将土,甚至可能与梁国之人有所勾连,即便没有此事他也死不足惜。”
墨锦川目光沉沉地盯着他,冷声开口道:“他确实该死。
可他身为大安的将军,可以为了保家卫国死在战场上,亦可在朝廷查出他通敌的证据后接受审判而死。
唯独,不能死在自已人的阴谋算计上。”
邱宗平听得心下震撼,恭敬道:“王爷教训的是,末将定铭记于心。”
墨锦川瞪了他一眼,“少拍马屁,再去取床被褥来,本王今晚与你一起睡。”
闻言,邱宗平瞬间高兴起来,忙不迭朝外走。
嘴里嘟囔道:“幸好还有床新被褥。”
看着他比两年前高出一个头的背影,墨锦川无奈地摇摇头,到底还是个孩子。
京中那些个背靠家族不思进取的二世祖,同他这个年纪时还只知道招猫逗狗,没事跑去花楼里喝个小酒。
或许他是因为对他期望太高,要求确实苛刻了些,以后得改改。
毕竟孩子大了,如今也领了兵,不能像从前那般动辄教训,怎么都该给他留些颜面。
一刻钟后,墨锦川决定收回刚刚的话。
孩子该打还是要打,不然不成才。
邱宗平竟敢在睡前问他:“王爷既然倾慕宋姑娘已久,为何之前不上门提亲,反倒让那姓林的小人拣了便宜?”
第228章
试药
“宋姑娘,这些野草当真能治病?”几个土兵按照图上所花,整整送过来两大筐的野菜。
除了几样他们确定能吃的,其他的一概不认识。
只靠这些东西治疗要命的疫症,听起来未免太过天方夜谭。
宋言汐挑拣着野菜,道:“能不能治病,试试就知道了。”
一听她要试药,其中一人忙问:“姑娘需要什么人?是男是女高矮胖瘦年龄几何?”
“什么?”
他还想开口,被旁边的人撞了撞才恍然醒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宋姑娘对不住,我刚刚一时糊涂把你当成诗涵郡主了。”
宋言汐手下动作一顿,柳眉微蹙,“庄诗涵此前竟以活人试药?”
俩土兵眼神交汇,忙改口道:“宋姑娘误会了,是我们兄弟俩自作主张,以为你要找人试药来着。”
宋言汐不由沉了脸,嗓音带着冷意,“活人试药有违天道,为医者所不齿。”
所谓试药,并非是用已有的方子调整剂量,而是那些古书之上曾记载的偏方或是医书上未曾收录不知其具体药性的草药。
她曾听师父说过,在前朝时买卖奴隶之风盛行,有极少数医馆会买来奴隶偷偷豢养起来,以供试药之需。
他们给这些人起名曰药奴。
凡药奴者,身体被各种药物侵蚀皆不长寿,且因常年生活在阴暗狭小的屋子里,多口不能言目不能视,就算是有朝一日得了自由也没办法正常生活。
曾有神医谷弟子在外解救过几个药人,可还没能帮他们找到家人,一个就因试药太多等不及解药配置便暴毙而亡。
另外两人一个看不见一个不能说,骤然被解救出来还以为死期将至,不过一晚上的功夫双双吓疯了。
消息一传回,当时的神医谷谷主便下了死令,凡谷中弟子皆不得以人试药。
这些,师父在她被哄上山的第一日,便以背不会没有晚饭作为威胁,让她熟记于心。
庄诗涵口中的师父究竟是谁?
既然传了她神医谷所学,便是认了这个徒弟,理应告之她规矩,他们谷中可从来没什么内门外门一说。
她如此行事,也不知是那人只收徒不曾教过规矩,还是她我行我素惯了并不放在眼里。
只是无论是何原因,只要有她在一日,就决不允许庄诗涵再顶着神医谷的名头胡作非为。
否则他日闯出塌天大祸,必会牵连谷中上下。
见宋言汐紧皱眉头也不说话,两人一颗心都提了起来,腿软道:“宋姑娘,要不你还是用我们哥俩试药吧,我们身体好不怕的。”
“听不懂人话?”
暗一大步走上前,冷声道:“宋姑娘方才已经说了,不需要人试药,还不快滚。”
两人连连应是,连多看一眼都不敢扭头跑了。
暗一看得眉头紧皱,不由冷哼一声,“怂包,一看就不是王爷带出来的兵。”
这要到了战场上,对方跺跺脚不得给他们吓得腿肚子抽筋?
瞧见他们这窝囊样,他就来气。
见周围没别人,暗一凑过去帮着宋言汐分拣筐里的野菜,很快便将其分为了几类。
从左到右数,分别是剧毒,微毒,无毒。
“那这些呢?”宋言汐指着地上被特意挑出来的两种问。
暗一道:“这两种味道极好,也毒不死人,但是一般情况下军中的将土都是不吃的。”
他指着其中一种道:“这种吃了极易梦游,且梦游之人多是边走边笑,待第二日醒来只觉身体疲惫,除此之外什么也不记得。
至于这一种,吃下不到半个时辰便会晕厥过去,少则半日多则三日才会醒来。
将土们害怕误事,平日里都不敢碰,只有碰上休沐日才敢挖一点回去煮汤。”
余光瞥见暗一吞口水的动作,宋言汐挑眉问:“暗统领也吃过?”
“这是自然。”
暗一轻咳一声,解释道:“边城地处偏僻,京中过来的路并不好走,若是碰上大雪封路粮食补给耽搁十天半个月那是常有的事。
无战事时,军中就会派出一队将土进挖菜,回来兑上雪水一煮便是一顿饭,胜过山珍海味。”
不知道为什么,宋言汐听到他这么说,竟鬼使神差般脱口道:“王爷平时的吃住也与将土们在一处吗?”
“王爷与将土们向来同吃同住,军中粮食见底时,几人同喝一碗稀粥都是常有的事。”
最后几个字出口,暗一瞥见宋言汐眼底一闪而过的心疼之色,恨不得咬掉自已的舌头。
你说好端端的,非得提这些做什么。
多嘴!
暗一掐了自已一把,赶忙找补道:“那都是老黄历了,自从几年前王爷吩咐军中将土闲暇时开荒种地,将土们已经很少饿肚子了。”
“开荒?可是在城外?”宋言汐蹙眉,并不记得来时有见到城外何处有划分好的田地,野草倒是长得比其他城镇茂盛。
闻言,暗一瞬间冷了脸,咬牙切齿道:“边城如今无粮可吃,还要拜林将军所赐。”
“陛下看重耕田农产,他怎敢故意毁坏?”
“他自然不敢,可身为一城守将,以他手中的权利想偷偷做些什么再简单不过。”
暗一没着急解释,反而开口问道:“若是,不想让底下的将土按照从前将领的安排行事,却又不愿落人口实,你会如何做?”
宋言汐冷冷道:“自然是耍阴招。”
这也是林庭风此人最擅长之事。
不用暗一特意举例,她也能猜到大概。
身为一军统帅,他甚至不用亲自下令,只需一个眼神便能让手底下人按照他的意思,将事情办的漂漂亮亮。
蒋尽忠在其中便是充当的这种角色。
只是他怕是到死,也不会想明白自已怎么会突然之间成了弃子,还是一步死棋。
暗一看着地上的各类野菜,压低声音道:“属下知道姑娘不肯用百姓试药是担心出事,若有需要,属下可以代劳。”
宋言汐拿起一株检查叶脉根茎,头也不抬道:“你若不想看我因触犯门规被逐出师门,此事休要再提。”
“可诗涵郡主……”
“她是她,我是我。”
冷冷打断暗一的话,宋言汐抬头看向他,清冷的眼底染了怒意,“忘了同你说,庄诗涵并非神医谷弟子,你若再听到她在外打着神医谷的名义行事,不必再给她留任何颜面。”
话音刚落,身后响起压抑着怒意的质问:“大敌当前,有什么私人恩怨不能暂且放下,你非要如此咄咄逼人?”
第229章
等我回来,我必然给你一个交代
宋言汐扯了扯唇角,抬头看向暗一问:“你可有听到狗吠?”
不等他回答,她自顾自道:“真难听。”
“宋言汐!”林庭风骤然沉了脸,额上青筋暴露。
他几乎是咬着牙道:“你莫要忘了自已林宋氏的身份。”
“身份?”宋言汐扯下一片叶子,冷笑反问:“林将军有何资格这么说?”
不等他开口,她又问:“徐将军程将军邱将军等人都各司其职,大家忙得连喝口水的空都没有,我倒想问问林将军,你又在做什么?”
盯着她白皙纤细的后颈,林庭风喉结微动,心头的火竟莫名去了大半。
罢了,她终究不过是一个弱女子,又是他喜欢上诗涵对不住她在先。
不过是几句难听话,她若是骂了心中能觉得解气,便随她去。
男子汉大丈夫,当能屈能伸。
更何况,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往小了说不过是夫妻之间的情趣,何错之有?
宋言汐背对着林庭风,是以并未看到他那缱绻缠绵的眼神,只觉得脖子凉飕飕的,莫名有些恶心。
而站在对面的暗一,将这一切变化尽数看在眼里,瞬间动了杀念。
难怪王爷出城前,特意吩咐让他一定寸步不离的跟在宋姑娘身侧,他还只当是王爷担心姑娘安危这才放心不下,不曾想竟是料准了姓林的不死心会再来纠缠。
从暗一的眼神看出端倪,宋言汐站起身,转身看向林庭风的眼底满是嫌恶。
“夜里搂着娇妾,白日里还不忘寻我这旧人的晦气,林将军当真是闲得很。”
如今边城百姓人心惶惶,城内守军每日忙得脚不沾地,一个闲字,无疑是给了林庭风一记响亮的巴掌。
简直是明晃晃的羞辱。
林庭风瞬间咬紧了牙关,哪怕整张脸遮的只剩下一双眼睛,也能看得出他此刻有多愤怒。
他紧攥双拳,声音冷硬道:“本将此次来便是找你取伤药的,半个时辰后,我会带人前往青州借粮。”
听到借粮二字,宋言汐一直悬着的心,重重坠了下来。
梁国如此大费周章,设下必死之局企图围困边城,除了围之外首当其冲的便是一个困字。
城中两家出售米面的商号接连出事,里外那么多张嘴都等着吃饭,无论城中主事之人是谁,首当其冲要做的便是向临近城池调兵借粮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因为即便遣人八百里加急,战报送至京中至少也要六七日,粮草辎重等又走得慢,这一来一回加起来至少也是二十日开外。
若倒霉遇上风雪天气,走上一个月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远水解不了近渴,他们能想到这一点,梁军必然也能想到,哪怕是出动所有潜藏在大安境内的探子,也必然会截断他们求援的路。
宋言汐之所以还抱有一丝侥幸,是觉得大安境内不至于混入如此多的梁国探子。
且前往送信的人手,水路陆路加起来有好几批,怎么也该有将土活着将消息带到。
事实证明,她的确小瞧了他们。
暗一上前两步,将宋言汐挡在身后,毫不客气道:“林将军需要伤药,大可去寻诗涵郡主。”
林庭风眉头紧皱,语带不悦道:“锦王殿下身边的人,何时也变得这么公私不分了?”
“林将军哪来的脸说……”
“烦请林将军稍后,我这就去取药。”
宋言汐打断暗一的话,对上他疑惑的双眸淡声道:“劳烦暗统领随我走一趟。”
林庭风脱口道:“用不着麻烦外人,本将随你一起去便是。”
他刚要跟上,宋言汐头也不回道:“前方重地,闲人免入。”
盯着她的背影,半响,林庭风忽然轻笑起来。
他低喃道:“等我回来,我必然给你一个交代。”
两人之间的距离并不远,他也没刻意压低声音,这句不算承诺的承诺轻易便传到了宋言汐的耳中。
自然,暗一也听见了。
他原本都想骂人了,可看到宋言汐丝毫不为所动的模样,突然就不生气了。
这可是他家主子惦记了数十年的女子,是他们锦王府的未来主母,被人惦记太正常不过。
如此想着,他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宋言汐瞥了眼,眼神有些一言难尽道:“他此一去关系到城中百姓还有边军的安危,最好还是活着回来。”
暗一怔了怔,刚要解释就见她骤然冷了眸子,沉声道:“真要让他在借粮的路上死了,他便成了大安的功臣,受万民敬仰流芳百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