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她是国公之女,又自小在京中长大,即便家中没什么女眷也该有闺中密友,多少会有听闻。可她并非自小就穿过来,穿来不到半年便来了边城,哪有机会听说什么妇科圣手
难怪宋言汐几次向她确定是否真没听说过奚氏,原因竟出在这里。
她是不是察觉了什么?
压下心头不安,庄诗涵故作懊恼问:“奚大夫难道不觉得问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这种话,过于冒昧吗?”
冒昧?
她之前做过冒昧的事情,还少吗?
奚临呵呵笑了两声,道:“我说话难听,就不说了。”
“你!”庄诗涵气得咬牙,只恨身上没有佩剑,否则定然一剑砍了他。
他这哪里是要留下帮她,分明是找借口帮着宋言汐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庄诗涵忍无可忍,问:“她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堂堂医药世家的传人,像条狗一样围在她的身边摇尾巴?”
她话音刚落,一只大手骤然伸了过来,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
窒息的感觉传来,庄诗涵非但没有丝毫慌乱,反倒笑了,“怎么,这是被我戳中了心思,恼羞成怒了?”
奚临手下力道缓缓收紧,冷声道:“宋姑娘只说了要留你一命,却没说怎么个留法,缺胳膊少腿亦或者是没条舌头也是活。”
“你敢!”庄诗涵骤然变了脸色。
她虽然看不清奚临脸上的表情,却能听出他声音里毫不掩饰的杀意。
今天虽然害他受了伤,可动手的人并不是她,他犯得着这么记恨她?
不,肯定有什么地方被她疏漏了。
脑袋因为缺氧有些发晕,庄诗涵下意识去掰奚临的手指,艰难道:“我之前并没有得罪你,你犯得上为一个女人开罪靖国公府?”
奚临嫌恶地松开手,冷冷道:“我们之间的帐,与她无关。”
“你在这儿装什么?”庄诗涵捂住喉咙猛咳两声,嗤笑道:“你们男人的那点心思,我最清楚不过。
宋言汐是个心比天高的,她呀,才不可能看上你一个个区区民间大夫,她可是冲着王妃之位……”
奚临冷冷打断她,“你的舌头若是不想要,我不介意割了拿来下酒。”
庄诗涵听得火冒三丈,怒道:“你这人简直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可是为了你好。”
“别说她宋言汐现在还是风哥名义上的妻子,就算有一日她被休了,也还有锦王殿下,怎么都轮不着……”
“呃……你给我吃了什么?”
周遭一片昏暗,庄诗涵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奚临的动作,只觉得有什么东西飞到嘴里一瞬化开。
她转身想吐,耳边响起奚临冷幽幽的声音,“你已中了牵机之毒,十日之内若无解药续命,便会七窍流血经脉寸断而死。”
品味着舌间残留的苦味,庄诗涵脱口道:“我也是大夫,区区小毒还难不倒我。”
可话一出口,她便意识到了不对,赶紧为自已把脉。
脉象之乱,她从未见过。
庄诗涵慌了神,怒道:“你敢对我用毒?信不信我回京禀告陛下,让他下旨诛了你奚氏满门!”
奚临抬步朝外走,满不在乎道:“你若有命活着回京,尽管去告。”
庄诗涵下意识想去追他,可刚走没两步,只觉得胸腔里的心脏越跳越快,像是恨不得冲出来一般。
奚临的声音远远传来。
“我身上的药引可压制牵机之毒,不想多吃苦头,便跟上。”
庄诗涵咬了咬牙,感受着身体的异样,一边跟上一边问:“你究竟要干什么?”
“自然是去你口中那位产妇的家中走一趟,治病救人。”
*
边军营地。
邱宗平蹙眉看着眼前沙盘,指着其上一处道:“此处易攻难守,五百布防远远不够,再抽调一千人前去,切不可让梁军以此撕出一条口子来。”
“是,邱副将!”
“还有此地,地势较其他之处过于低又平缓,提防对方使用滚木滚石等武器,叮嘱底下的兄弟睁大眼睛盯仔细,决不能掉以轻心。”
听着他的部署,有人憋不住问:“邱副将,军中都说王爷遇袭伤得很重,帐中这会儿并没有外人,王爷的情况到底如何,你好歹也跟兄弟们透个底。”
“是啊,底下的兄弟们都很担心王爷,今早还一直追在我屁股后面问呢。”
“别怪兄弟们多事,也不知道哪个王八羔子存的什么心,竟然把王爷遇刺的事情在军中大肆宣扬,这两天将土们的心中都有些没底。”
邱宗平抬眼,冷厉的眼神扫过沙盘周围几人,问:“究竟是底下的将土们心里没底,还是你们心里没底?”
闻言,几人的脸色皆是一变。
一人赶忙道:“邱将军误会我等了,我等只是担心王爷的安危,绝无二心。”
几人对视一眼,齐声道:“我等誓死效忠王爷!”
邱宗平沉着一张脸,冷冷道:“这些口号城中随便拉出个三岁孩童都会喊,比起这些虚的,我想王爷应该更想看到你们率领将土们,力退梁军,打他们个落花流水。”
“邱副将说得对,他们竟敢在接风宴上刺杀王爷,就该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必要尔等血债血偿!”
“打他们个落花流水!”
“对,想梁国这些出尔反尔的狡诈之徒,就该狠狠打他们一顿,知道疼了就不敢跳出来再乱吠。”
邱宗平敏锐的捕捉到话里的重点,挑眉问:“出尔反尔从何处说起?”
第224章
大战在即
“这……”说话之人面带迟疑,干干道:“我就是随口一说,邱副将不必放在心上。”
邱宗平微微一笑,问:“随口一说?”
那人忙点头,额上因为紧张有细汗渗出。
他想伸手去擦又不敢,只能任由汗水顺着眉毛眼皮缓缓向下,直到流进眼睛里,连眼皮都不敢多眨一下。
唯恐,被邱宗平察觉到他的心虚。
眼前这小将年纪虽不大,却跟在锦王殿下身边多年且屡立战功,军衔早已在他们之上不说,这铁面无私的模样也与之越来越像。
一旦被他盯上,不咬下一块肉绝不可能罢休。
不过几息的功夫,那人的后背早已汗湿,扯了扯僵硬的嘴角道:“邱副将……”
邱宗平忽然问:“熊统领跟在王爷身边多久了?”
熊大勇不假思索道:“六年了,要不是王爷当年不嫌弃熊某蠢笨收入麾下,我这会儿估计还在马圈里刷马呢。”
提及此事,旁边的同僚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老熊,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三年前王爷可还在狼口下救过你一条命。”
“这事儿我也记得,王爷当时还被那狼王一口咬在肩膀上,那两个血窟窿汩汩往外冒血,给不少新兵蛋子脸都吓白了。”
“欸,老熊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熊大勇擦了把脑门上的汗,干干道:“可能是昨晚着凉了,浑身发冷。”
“瞅你这一脑门的汗,一看就是虚的,最近操练肯定偷懒了吧?”
闻言,熊大勇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道:“这话可不能乱说,万一传到王爷的耳朵里,二十军棍是肯定少不了的。”
“瞧你那怂样,两年没挨王爷赏的板子,你还别说,屁股怪痒的。”
话音刚落,帐内几人瞬间哈哈大笑。
熊大勇却笑不出来,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
邱宗平将手中代表梁军的竹片插入沙盘,随口道:“熊统领既然病了,就先回去歇着吧。”
“歇着?梁军都快打到眼皮子底下了,老熊这是病了又不是瘸了,等打完了多的是时间歇着。
不等熊大勇开口,旁边的人一把揽住了他的肩膀,笑道:“不就是吹风受了寒,屁大点事,等会儿多砍几颗梁军的脑袋发发汗我保管你浑身舒坦。”
“可……”
“少叽叽歪歪的,是男人就跟老子一道去,叫梁军的那些小崽子们好好瞧瞧他们爷爷是何模样!”
待几人脚步声远去,邱宗平立即看向身侧随从,低声吩咐道:“带上本将的腰牌速速回城面见王爷,熊大勇和刘庆表兄弟二人不可信。”
话音刚落,忽听营帐外传来脚步声。
他当即沉了脸,冷呵道:“何人胆敢在账外偷听,还不速速滚进来!”
“半日未见,邱将军脾气见长。”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邱宗平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欣喜,脱口道:“王爷,您……”
剩下的话,在看到墨锦川身上土兵的服饰时戛然而止。
他看向一旁随从,冷声吩咐道:“滚去外头守着,没有王……没有本将的吩咐,一只苍蝇都不许放进来。”
“是!”
吩咐完,他走到墨锦川面前便要跪下。
墨锦川抬手止住他的动作,深沉的眼底带着一丝欣慰,“不错,有几分少年将军的模样了。”
“王爷就别取笑属下了。”
邱宗平眉头紧皱,扶着墨锦川坐下后便迫不及待道:“王爷果真没猜错,梁军营中早已枕戈待旦打算今日奇袭,若非我亲自带人走了一趟,今晚必然会被他们打个措手不及。”
墨锦川点头,道:“让底下的人盯紧熊大勇兄弟的动向,尤其是那个刘庆,心思城府远在他这个表弟之上。”
“这两个白眼狼,亏得王爷从前在边城之时对他二人颇为照顾,竟敢生出不臣之心!
“你也说了,那是从前。”
墨锦川眸色微沉,嗓音渐冷,“人心易变,本王已经离开边城太久,难免有人想着另谋生路。”
邱宗平咬牙,愤愤道:“若没有王爷提携相护,哪有会有兄弟二人的今日。
如此忘恩负义之人,当初就该让他死在野狼口中。”
墨锦川的目光落在沙盘上,问:“红谷庄以北的关隘,此前是谁在当值?”
“回王爷,前几日当值之人正是熊大勇,他昨夜子时方才换防回来,如今轮值的应是徐将军带来的部下。”
突然想明白什么,邱宗平忙道:“还请王爷在帐中稍候,我去去就回!”
墨锦川淡淡应了声,提醒道:“本王在军中一事,不希望有第四人知道。”
邱宗平猛地止住脚步,转身看向他眼神格外复杂,“王爷,难道连老贾他们……”
墨锦川眸光微冷,“大战在即,防人之心不可无。”
他看向邱宗平的腿,“伤可好了?”
“有劳王爷挂念,宋姑娘的药很管用,已经不疼了。”
邱宗平说着,面上有些难为情道:“之前属下对宋姑娘多有误会,说了些不好听的,待王爷回城记得替属下向她说句对不住。”
墨锦川点点头,垂眸整理着皮甲上的扣子,淡淡道:“既然伤好了,就去做先锋吧。”
邱宗平一口答应下来,离开前不忘提醒道:“王爷定要记得帮属下带话。”
在他即将走出营帐之时,身后响起墨锦川冷幽的嗓音。
他道:“本王没有帮人带话的癖好,有什么话,待此次战役结束自已回去同她说。”
*
暗一从将军府回来时,已近子时。
帐篷里,宋言汐正在为一个因高热突发癫痫的病人施针。
余光瞥见他的身影,她忙道:“回来的正好,快掰开他的嘴,防止他咬到舌根。”
暗一快步上前,干脆利落的卸了他的下巴。
众人只听“咔嚓”一声脆响。
旁边几个乞丐吓得登时变了脸色,满眼恐惧地盯着他,身体不自觉往一处靠去。
不等他们说什么,宋言汐解释道:“他现在已经失去意识了,万一不小心咬到舌根,血水倒呛回去,必死无疑。”
有人低低呻吟道:“死了好啊,死了就不用遭这种罪了。”
他说完,一转头大吐特吐起来,整个人因为太过痛苦,趁着呕吐的间隙抓了块石头就要往嘴里塞。
宋言汐余光瞥见帐篷上的影子,冷声提醒道:“吞那个东西可死不了。”
第225章
谁告诉你,本王不打算娶妻?
“活不了了,你就让我死吧!”
那人一边说一边嚎啕大哭,那叫一个肝肠寸断,听得周围人的心都跟着揪在一起。
宋言汐落下一针,淡淡道:“你若真不想活,便将身上的新棉衣脱给旁边的人,走出帐篷,不出半个时辰就可解脱。”
帐篷里的哭声瞬间止住。
不知道是谁在问:“你不是治病救人的大夫吗?”
“这么冷的天,让人穿单衣出去,还不得活活冻死啊。”
宋言汐头也不抬道:“良言难劝要死的鬼,他既想死我又何必要拦,少一张嘴正好也能省下一人份的食物和药。”
那人张嘴似是想反驳,暗一冷冷继续道:“若是节省一些,一顿饭的食物可以让一个土兵撑上三日。”
他眼含警告地扫过仗内众人,“若再有人动不动将寻死觅活之类的话挂在嘴上,我不介意成人之美。”
帐内一瞬静的落针可闻。
众人面面相觑,只余恐惧。
至于嚷嚷着要死要活的那人,不仅连屁都不敢再放一个,更是死死地抓紧了自已的衣领,生怕有人会冲上来扒他的衣服。
他已经不记得自已有多久,没穿过这么新这么暖的衣服了。
待止住犯病之人的癫痫,宋言汐吩咐一旁稍微懂些医术的将土继续为他擦拭身体退热,她则是带着暗一前后脚出了帐篷。
她并未走远,找了个避风处便迫不及待问:“徐将军如何说?王爷他……他可有书信传来?”
清楚她心中担忧,暗一言简意赅道:“王爷无恙,徐将军已经清点完城内的守军和粮食,约莫能撑半月光景。”
“怎么可能只有半月的粮食?按照我大安律令,凡城镇所在之处必有屯粮,寻常城镇尚且要囤供军民吃上十日的粮食,更何况是边城重地?”
宋言汐眉头紧蹙,不死心的问:“城中的米面铺子呢,可有派人去查问过?”
暗一面容沉重道:“徐将军看到示警的第一时间就带人亲自去问过,城中最大的米面商有两家,其中一家前些日子失火烧了库房,所剩粮食无处存放都折价出售给了百姓。
另一家说是库房房屋漏水,待发现之时已全部发霉,不可再食用。
除此两家外,其余几家卖杂货的铺子最多不过囤货百斤,就算全搜刮来也不够城中将土们一顿吃的。”
更何况王爷一早便立下过军令,城中将土缺粮之时可挖野草树根充饥,等待朝中救援,绝不能打城中百姓口粮的主意。
说句难听的,寻常百姓家又有几户屯粮?
真要他们舍自已活命,供军中将土吃食,他们又如何能心安?
宋言汐听得脸色愈发难看,冷声道:“先是意外后是天灾,如今又是疫症肆虐,梁国为了拿下边城还真是煞费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