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39章

    她半睁着眼睛,看着湖面发呆。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自身后而来,浓厚的黑色影子,遮住了她。

    平安没有动,笃定:“是王爷。”

    说完,她和揭晓答案似的,慢慢回过头,果然是裴诠。

    裴诠将她天然又纯真的神情,纳入眼中。

    他指尖弯起触了触自己掌心,实?在想遮住她的眼眸,否则在她眼里,有些藏在暗面的想法,无所遁形般。

    他沉默了半晌,低声:“上回送的雪人,融化了。”

    平安:“再堆一个。”

    说完,她还真左看右看,在湖边找起雪来,这?附近的雪,都被扫到两旁,凝成冰块似的硬。

    瞥见一块干净的雪,她手指去碰,她肤若凝脂白皙,手指胜雪般,却?在触到雪的一瞬,指尖被冻得泛红。

    裴诠心脏微缩,他裹住她的手,将她的手从雪块那边捉了回来。

    他手指骨节大,手心微烫,覆着一层薄厚均匀的茧,硬邦邦的,相比之下,平安的指尖软糕似的轻柔。

    第一次接触到这?么大这?么糙的手,她“咦”了声,指头不由动了动,摸了下他的手心。

    像是一根羽毛,倏的一下,挠在了人心头最柔软的地?方。

    裴诠目光一黯,他警告似的攥紧她的指尖,不让她动。

    平安呆了呆,她疑惑地?看着他,温吞地?问:“怎么了呀?”

    做出这?种事,她一双秋水眸却?清澈得纯粹,毫无杂念。

    裴诠缓缓松手:“没事。”

    平安也觉得这?雪挑得不好,太?冰手,她有些困扰,轻声说:“怎么再做一个。”

    裴诠道:“不用做了。”

    那个雪人并没有化,是在冰窖里好好呆着的。

    平安却?难得坚持,道:“要?做的。”

    她指了指自己,眼底微亮,专注地?看着他,说:“让它替我嫁,好吗。”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除夕。

    裴诠气息一沉,

    语调低下去:“不好。”

    他的薄唇没怎么动,这两个?字,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压抑着锐意。

    平安眼睛飞快地?眨了两下,

    王爷和他房中挂着的老虎又一样了,

    凶巴巴的,

    好像啊呜一口,就能把?她吞下腹。

    既然商量不成,

    她是很好说话的,

    就点了下头:“好吧。”

    裴诠:“……”

    他忽的意识到,

    她大抵还不知?道,他们之间不管她有没有准备好,早已绑在一起。

    他想要的就只有她,换谁都不行,

    雪人更是无?稽之谈,但对这场婚约,

    她好似认为是一场儿戏。

    裴诠的目光迅速冷淡下来,

    像是浅浅日光下的冰晶,

    光泽幽冷,

    唇角下压几分?。

    不远处,刘公公疾步走来:“殿下,

    兴华殿的周公公求见。”

    周公公是t?万宣帝的心腹太监之一。

    裴诠淡淡地?瞥了眼平安,没再?说什?么,沿着湖岸的小?径离开。

    少?年离去的背影,肩背逐渐变宽,腰窄腿长,俊逸飒然,

    依然是那么好看,却?冷冽而孤高,明明身边围着很多人,却?好像他只有自己一人。

    平安看着看着,突然明白了,如果让雪人陪他,他也会变成一个?雪人。

    雪人虽然可爱,但是也会融化。

    豫王走了,彩芝也上前,对平安说:“姑娘在外面逛了挺久,湖边风大,快进?屋取暖。”

    平安轻轻“嗯”了一声。

    她跟着彩芝转回屋中,遇上薛常安和红叶出来,薛常安问:“二姐姐,大哥没有喊你去么?”

    彩芝替平安说:“我们没碰见大爷。”

    薛常安皱眉,兄弟姊妹间谁叫谁去哪做什?么,会把?话头挑明白,可今日来喊薛常安的丫鬟只说前面有事。

    再?问的话,丫鬟又说不清楚。

    薛常安向来心思?缜密,不由猜测缘故,上回她们拿雪打了大哥,大哥总不至于专门留到今日训她吧?

    可是,大哥又为什?么专门叫她一人?

    却?听平安说:“那我也去。”

    薛常安忸怩了一下,吭声:“嗯。”

    几个?姑娘又跨过垂花门,朝前院的厢房走去。

    …

    一刻钟前。

    今天是薛家?姑娘出嫁的日子,豫王却?特意来了薛家?,连薛瀚和冯夫人都难掩欢喜,薛铸更甚。

    可一想到比起他,豫王应该更看中薛镐,他心中欢喜就减淡了,加之他在新山书院的同窗好友也来了几个?,更让离开书院的薛铸郁郁不得志。

    于是在妹妹的喜宴上,他借酒消愁。

    薛铸喝得醉醺醺时,一个?叫岳盛的同窗扶着他找一个?僻静的厢房,说:“你大妹妹嫁得好,二妹妹又是钦定的王妃,天家?的荣宠,这小?妹婚事却?还没定下来,你怎么看?”

    薛铸醉了,还是说:“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不是我该管的。”

    岳盛:“怎么就不是了,长兄如父,你可是她们的兄长,当然能管。”

    谈及“长兄”,前不久薛铸才被妹妹们拿雪打过,当时他气急败坏,可后来才知?道,姊妹们是在和他玩雪。

    薛铸从没有和弟弟、姊妹们玩过雪。

    薛铸如今想来,三个?妹妹很高兴,显得当时生气的自己没半分?气度,如果是薛镐,定会和妹妹们互砸雪球。

    什?么长兄不长兄,他都要不如薛镐了。

    薛铸有些烦躁,对岳盛说:“我家?里的事,你怎么这么操心。”

    岳盛脸色微变,从前他只要稍微捧一下薛铸的臭脚,薛铸便?不分?东西?南北,干了蠢事也自豪。

    如今他都这么说了,薛铸也醉着,却?比清醒的时候还清醒,这都什?么怪事!

    岳盛心有不甘,终于把?薛铸扶到僻静的厢房里,今日薛家?嫁女,下人们都在忙,一路上倒没什?么人瞧见。

    躺在床上,薛铸愈发困顿,睡着了。

    岳盛叫薛铸身边的小?厮:“去把?你家?三姑娘叫来,她亲大哥有事找她。”

    那小?厮常年陪薛铸住新山书院,以为学子没有坏心眼,就托丫鬟去内院叫人了。

    岳盛在厢房外踱步。

    岳家?一家?把?他供到举子,因朝廷不缺官员,他只能候补,费劲来新山书院深造,本为在京中觅得贤妻,才发现,他家?要田产没田产,要铺子没铺子,京中人家?瞧不上他。

    渐渐的,他琢磨起同窗家?的姊妹,当属薛家?最好。

    薛家?是公侯之家?,薛铸又和自己有交情,他若能娶到其中一个?女子,定能平步青云,可他给薛瀚下拜帖,从无?回音。

    他不由恨起薛家?势利,但再?不动手,薛铸不去书院,就会和他渐渐断了往来。

    听说薛三姑娘是庶出,还没定人家?,他心思?活泛,今日薛家?忙乱,是最好钻空子的。

    岳盛正琢磨着怎么做,转角传来一阵脚步声。

    只看廊下来了两个姑娘,她们容色鲜妍,各有千秋,一个?清丽动人,笑语嫣然,另一个?双眸盈盈,仙姿佚貌,恍若天上白玉京的仙子。

    岳盛心头大热。

    姑娘几个?也怔住。

    彩芝是老太太房里出来的,乍然见到外男,不同于红叶,她上前一步,喝到:“你是什?么人,怎么在我们公府?”

    岳盛赶紧说:“我是薛家?大爷的同窗,是你们家?大爷有事……”

    彩芝目光凌厉:“有什?么事,让大爷自己来找我们说,青莲,红叶,把?姑娘们带回去。”

    青莲和红叶:“是。”

    岳盛还没来得及瞧第二眼,两位姑娘就离开了,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他怔了许久,忽的回过神,暗道坏了,便?赶紧离开。

    …

    却?说彩芝镇住了场子,薛常安也不傻,就明白了兄长的同窗的意图。

    她知?道自己打了何宝月,要在京中谋求好婚事有点难,可竟有这么个?男人,敢打自己的主意,如果刚刚只有她和红叶去了呢?

    她再?聪明,也不过将将十五,从来只和姑娘们一处玩耍,怎么对付得过一个?年过弱冠的青年?

    后怕如潮,瞬间把?薛常安淹没,她嘴唇褪色,手指冰凉,更觉寒风一股股往骨头缝里钻。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正六神无?主之际,平安看着她,她眼底温润如玉,说:“找母亲。”

    薛常安才发现,自己把?心声说了出来。

    平安的回答很对,这确实不是该她们解决的。

    她定下心神,道:“好。”

    到了春蘅院,一炷香后,冯夫人得空回来,见她们姊妹在隔间下象棋,她有些惊讶:“怎么了这是?”

    彩芝和冯夫人去了外间,三言两语,将方才的事说出来。

    一刹,冯夫人又惊又怒:“畜生玩意!”

    她对庶女关爱不足,却?从没苛待过,更不至于作践她们,如今什?么阿猫阿狗,也敢打国?公府姑娘的主意!

    她恨得牙痒痒:“去把?老爷和薛铸给我找来!”

    她又进?了隔间,勉力攥起笑容,对平安和薛常安说:“今日家?里嫁了你们大姐姐,你们也起得早,先好好去歇。”

    平安点点头。

    她和薛常安往外头走,平安想了想,说:“妹妹不喜欢他。”

    薛常安越想越委屈,她死死咬着嘴唇,忍住哽咽,说:“不喜欢,那人真恶心,真恶心!”

    薛常安的嘴里的恶心,是平安没有过的浓烈情绪,只是,对不喜欢的人,是连见一面都觉得厌烦,是绝不会去看第二眼。

    原来是这样。

    突的,平安感?觉到,薛常安凉凉的手指,轻轻触碰到自己的手。

    她回过神,看向薛常安,薛常安抬头看向别处,眼角还红红的。

    很自然地?,平安牵住薛常安的手。

    薛常安低头,脸色微红,任由眼泪簌簌地?掉,她想,姐姐的手,真暖和。

    …

    冯夫人交代下去,前院,薛铸的小?厮承认是岳盛让他喊人的。

    等了会儿,薛瀚先回春蘅院,听了原委,他解下腰带,沉默着。

    又一会儿,薛铸醒了酒,匆匆来到春蘅院,乍然听说同窗对自家?妹妹抱有非分?之想,他呆怔住,还以为是自己喝多了发梦。

    冯夫人:“你被他哄骗得团团转,差点把?你妹妹往火坑推!”

    薛铸:“岳盛?他居然?”

    薛瀚跳起来:“难不成还是你妹妹倒贴?”

    薛瀚暴怒非常,将腰带往薛铸身上甩:“看看你那些好同窗!我早跟你说过你那么些同窗不是好玩意!”

    薛铸方真正酒醒,又疼又后怕——

    他从前竟然和那等人是同窗,还差点害了他妹妹!自己真真是,有眼无?珠!

    很快,公府派人出去找岳盛,就算岳盛没有得手,此事哪能就这么算了,可那岳盛早就骑马跑了。

    岳盛敢这么做,也因为公府为了薛三姑娘的名声,不会大张旗鼓报去衙门,更没理由剥了他举子的功名。

    这等贼人做龌龊之事,竟然如此光明正大。

    薛镐得知?消息,气得踹崩一张凳子,王啸几个?禁卫军吓一大跳:“得,知?道你平日里藏着力气了,别整我们啊!”

    薛镐默默把?椅子拿起来放好,他还是气不过,想了想,写了一封信,命人送去京畿守备三卫之中的燕山卫。

    …

    岳盛见事情败露,不敢回新山书院,他在京郊赁个?屋子,想等风头过去回去读书。

    如果公府揪着这事不放,他不怕宣扬出去,鱼死网破,谅那三姑娘从此别想嫁人了,这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腊月天寒地?冻,夜深人静时,岳盛回想那天见到的两个?姑娘,应该都是薛家?的,大姑娘刚出嫁,那就是二姑娘,和三姑娘。

    薛家?真会养女孩,一个?个?都那么漂亮,岳盛只恨那个?丫鬟眼睛厉害,坏了他的机会。

    他唉声叹气,突的有人踹院门,他出去才刚t?开门,迎面就是一脚,将他踹翻!

    岳盛惊骇非常,一抬头,就看几个?军官举着火把?,其中一个?对另一个?男人道:“张佥事,这就是那个?叫岳盛的崽子。”

    那男人又高又壮,他在岳盛面前蹲身,嘴里叼着一根草,笑了一声,气沉丹田:“就是你。”

    “敢欺负我妹子的妹子是吧?”

    …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