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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话问出口,华缨忽的想起方才他念出的那招式名儿,神色木了。

    是友是敌?

    不会给她打死叭!

    华缨握着大刀,小脸儿紧绷,神色严肃道:“切磋而已,点到为止。”

    正下木架台子的赵徵,闻言险些脚底一滑,神色也随之有些难以置信。

    方才怎的不说点到为止?

    他左腿怕是得青紫了……

    “殿下!”

    闻津瞧他脚步踉跄了下,赶紧的疾步过来将人搀扶住,可不能摔跟头!

    他又心说,这徐大小姐怎的不知怜香惜玉呢,看给他们太子打得,腿都软了,多丢脸啊!

    第58章

    我尊贵的太子殿下呐。

    ‘咣咣’的冷兵器相撞,

    磨得人耳朵疼。

    底下观战的将士唇张着,瞧得目不暇接。

    尹老将军用的是自个儿惯手的长刀,华缨手中的则是一柄月亮弯刀,月色下,

    刀刃锋利,

    泛着冷硬银光。

    二人体型相差很多,

    尹老将军沉稳,攻势连连,他气力大,

    一招一式的刀法劈过去时,众人心口都狠狠一震,

    原以为华缨会躲,

    却是见手中的弯刀挽了个刀花,流畅得宜的横刀一挡,整个人腰身下压,顺势攻向了尹老将军的底盘。

    诶呀。

    老将的下盘稳如磐石,与太子殿下可是半分不同呢。

    华缨心里颇觉遗憾,顺着力势滑出半尺,手中的刀咚的拄地,她半膝跪着,

    稳住身形,起身的瞬间,有细小的木屑随之乱飞,是那利刀将脚下的木架台子扎破了。

    尹老将军虽是一把子年纪了,此时挥刀跳跃腾挪间,

    却是依旧如利落的虎豹,那双眉眼紧锁着华缨。说华缨是初生牛犊,

    学武下山的小娃娃,他便是久经沙场,几战几回的老将,幼时学得的尹家刀法,被经过沙场的浴血洗礼,如今只剩了七分,华缨则是十分。眼前之人是后辈,又何尝不是年轻时的他自己?

    招招都好似奔着要她命来的,华缨脸上的神色渐渐收起,唇瓣紧抿,再次挥刀迎上时,不等他出招了,华缨扭转了攻势,周身好似裹了一层如烟如雾的戾气,刀形如风,身影如龙,她率先出招而战!

    底下的姚宝湘,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紧紧攥着姚宝璐的手都在发抖。

    尹老将军却是如炬的目光更添亮彩,“游龙刀法这秘招竟是也传授给你了?”

    华缨抿唇不语。

    若说方才不知敌友,这会儿就很明显了。

    眼前之人的招式,虽间或有化形,但是也多是她练过的。

    昔日之所学,遇得同门,当是烂熟于心。老将军待她如此,华缨亦如是。

    额前的汗滴落,华缨无暇他顾去擦,紧了紧咣当被震得发麻的手,愈发的握紧了手心汗湿的弯刀。

    她年纪小,身形更是不及眼前之人魁梧,胜在速度。而尹老将军挨了她几下刀背,身形也只是轻晃了下,与一踹就倒的太子殿下又是不同。

    尹老将军哼笑:“急了?”

    华缨抿了抿唇,出汗太多,声音都沙哑干涩了些,“将军这样,我很难做啊。”

    尹老将军意味不明道:“你对殿下也没留情。”

    “殿下不会怪罪我的。”华缨说着,身形旋转,躲过他刺过来的长刀。

    变故便是在这顷刻间——

    华缨手腕翻转,手中弯刀竟然以难辨的速度朝尹老将军而去!

    “将军!”

    底下顿时一声疾呼!

    游龙二式。

    尹老将军心说,力道也准头都不错,想来也是那人潜心教授的。

    他眼中尽是那刀风,握着手中的长刀稍后一闪,并未多惊。

    脚重重踩下,将欲稳住身形,整个人却是斜斜的插了进去……

    嗯……一只脚插进了木架子里去了。

    须臾间,刚回神,他脖颈前便架了柄冰凉弯刃。

    “好丫头!竟是玩儿兵不厌诈这一招!”尹老将军大笑道。

    华缨收了刀,伸手来拽他,将人从那被她劈开的破洞里拉出来,眼中似是滴了汗,一双眸子晶莹剔透,乌黑发亮,她舔了舔干巴的唇,道:“授我刀法的师傅说,这刀法是为拼尽全力活下来,显然,方才是我太想活着了。”

    尹老将军攻势凌厉,守势也很紧,但是华缨不是感觉不出来,他身上没有那种渴求,可她有啊!

    管他放没放水,反正是她尽力一搏了!

    “这一招也只能劈一刀,”尹老将军查看那偌大的窟窿,“怎会破这洞?”

    “哦,方才我攻下盘时,不小心将这处捅了个小洞。”华缨害羞道。

    尹老将军:……

    “泱泱!泱泱!啊啊啊啊——”

    姚宝湘抓着姚宝璐欢呼,声音都劈了,面泛红光,很是与有荣焉啦!

    闻津疯狂咽唾沫,心口迅疾如鼓擂,这会儿还难平静呢。

    他心想,当真是错怪徐大小姐了,对他们殿下委实留情了许多……许多!

    余光察觉到闻津看来的那一眼,赵徵耳根都臊红了,目不斜视的看着木架台上,还在震惊方才那一场比试,半晌,心口缓缓的呼出口气。

    他确实不堪为对手。

    台上,尹老将军问:“比试胜出者,得一只肥羊,一会儿让人牵给你?”

    “那我不就是吃军饷了?”华缨说,“牵回家祖父怕是得骂我,还是给诸位用了吧。”

    她抿着唇,压下心口那股子急躁。

    再等等,今日露了脸已经很好了,不能操之过急。

    尹老将军也不客气,“行啊,一会儿让他们都烤了吃。”

    华缨擦着手,小声问:“或许,我该称您一声……师叔?”

    尹老将军也掏出帕子擦手上的汗,闻言扭头,“我比那老东西瞧着年轻吧。”

    华缨:……

    倒也没有。

    “不必改口,”尹老将军又道,“那老东西都被逐出师门了,我应你一句师叔,到了地底下怕是得被师傅们揍。”

    华缨神色略显吃惊,“……逐出师门啊,难怪我让他送些春笋来汴京,还要挨顿骂。”

    尹老将军哈哈笑,抬手拍了下她肩膀,招呼道:“走!吃烤羊去!”

    军中的羊是现杀现烤,整只羊架在偌大的篝火上,用匕首割着烤得滋滋冒油的肉吃。

    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再是痛快不过了。

    尤其是方才那酣畅淋漓的一场比试,惹得人热血沸腾,这会儿热乎劲儿还没散去,嗓门儿大得震天响,夸赞声更是不绝于耳。

    华缨此时却是犹如深藏功与名的世外高人似的,坐在篝火前,一手肉,一手匕首,埋头干饭!

    “我说怎么不跟我老实打呢,原是将尹家刀法学了去。”姚明山大马金刀的坐着说。

    华缨闻言抬眼,满脸真诚,“爹爹说,打架不好。”

    “尽唬人。”姚明山哼笑道。

    “你怎的这么多话,泱泱都饿了,”姚宝湘嫌弃亲哥,余光瞥过旁边那道端坐的身影,使唤他道:“快给殿下也割点肉,多吃点。”

    姚明山无语凝噎,但到底是顾忌尊卑,起身将那羊腿割了给赵徵,“殿下请用。”

    姚宝璐和华缨几个在旁掩唇偷笑。

    难得见这人这般谄媚。

    “给我吧。”华缨朝姚明山伸手。

    “再给你割一腿就是。”姚明山说。

    怎好与殿下争食?

    华缨油亮亮的小嘴朝那根羊腿一努,“就要这个。”

    赵徵示意姚明山,“给她吧。”

    华缨接过那条羊腿,手中匕首唰唰的将上面的肉片成薄片在碗里,手臂伸展,朝赵徵递去,“用膳吧,我尊贵的太子殿下呐。”

    这不正经的语调,像是调戏哪家的小媳妇儿。

    姚宝湘憋笑都要憋死了。

    几双眼睛满是好奇的看热闹,就见赵徵身形微僵,片刻,伸手接过了那只粗瓷碗。

    华缨则是抓着那还剩大半的羊腿嗷呜的啃。

    好香!

    好好吃!

    一口肉,一口酒,华缨忽的抬首,羞涩问:“我回家能带一只羊走不?”

    瞧瞧,方才话说大了叭!

    姚明山哈哈笑。

    姚宝湘无语哄道:“……我赶明儿让人买两只给你送去。”

    华缨摇头,老实巴交道:“没这儿的羊肥还香。”

    “……”

    酒肉穿肠过,好不痛快!

    姚宝湘双手托着脸颊,晃晃晕乎的脑袋,“该睡觉啦。”

    姚明山还在吃,头也不抬道:“等会儿吧,让人去备营帐了,今儿晚上你们仨姑娘挤挤?”

    姚宝璐:“好啊。”

    她说着,扭头问:“泱泱行不?”

    话问出口,却是没瞧见人,她目光往不远稍抬,便见华缨与赵徵正坐着说话,猩红的篝火映照在太子殿下的脸上,或明或暗的光影错落,竟是给她瞧出了几分在人间的感觉来,还有些……温柔?

    姚宝璐愣怔一瞬,默默的晃了晃脑袋,嘀咕道:“我吃醉酒了……”

    “你当真要?”华缨小脸皱皱巴巴,满是为难的又问一遍。

    赵徵颔首,抬臂,顺势在旁边的石头上支着,示意她可以了。

    华缨犹豫一瞬,上前也将手臂支在平整的石面上,心道,可别怪我不给你脸面嗷,都说不啦,非要非要,那就给你个痛快吧!

    华缨的手握住那只明显比她大好多的,一如那时不经意触碰到的,干燥,温热,骨节分明,手掌并不宽厚,却是瞧着能将她整只手握着包裹住。

    根根修长的手指自她小指旁压过来,握在手背,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透着淡淡的粉,华缨盯着他的手,瞧得目不转睛。

    赵徵对着她几近虔诚的神色,有些无奈的唇角轻勾了下,“开始了。”

    华缨‘哦’了声,大言不惭道:“我努力不给你掰断。”

    赵徵:……

    二人一同使力,这是军中较量手臂力气的法子,东风压过西风去,将对方的手腕压下,便是获胜。

    赵徵有些憋屈,手中握着的这只手太小了些,骨头也软,总怕给她掰断,束手束脚。

    华缨就没这些个顾虑了,抬起脑袋咧嘴笑,还挑衅一句——

    “殿下晚膳没吃饱嘛?”

    放肆又狂妄。

    赵徵心想,紧抿的唇角不觉压着点笑,他手上加力。

    “殿下还有嘛?”

    “……”

    感受到那力气好像停了某一瞬,华缨咧嘴笑得像个阴险娃娃,“殿下,我来啦!”

    说罢,手上分毫不费劲儿,啪的一下给他摁下了。

    赵徵:……

    傻了。

    眼见为虚,身感为实。

    半晌,赵徵沉沉呼出口气,竭力忍着,才没去揉隐隐作痛的手。

    华缨一屁股坐在草地上,两手插进指缝活络,声音轻快的嘀咕:“就说别欺负你嘛。”

    旁边偷摸儿观战的姚宝湘捧着脸偷笑,忍不住的插话道:“泱泱力气大着呢,段晁书房的柚木门都能踹破,老大一个洞,那门砸在段晁背上,他后背的青紫半个多月才消,哈哈哈哈……”

    华缨害羞摆手,“一般般啦。”

    倒也不必大肆宣扬。

    华缨说着,又善心大发的安慰赵徵两句,“殿下贵为储君,身边有近卫还有暗卫护卫周全,不必吃练功的苦啦。”

    赵徵看着她。

    小姑娘嘴上良善,语气却是全然一副‘能与我交手,你该感到三生有幸’的自豪。

    “练功辛苦吗?”赵徵问。

    华缨好似酒意上了脸,脸蛋儿红扑扑的,团吧团吧的坐在草地上,手揪着青草尖儿,那双眸子渐渐浮起了些醉意朦胧来,她似是想了想,才郑重答:“不苦呐。”

    说完,犹觉不够,脑袋点了点,看着赵徵又强调一句:“我喜欢的。”

    赵徵的剑法是在王府时便跟着武师傅学的,只是并不勤精习武。

    如华缨说的,他幼时起,身边便有暗卫跟着了,可便是如此,练数九酷暑,也觉难熬的紧。

    他看着她,华缨也在看他。

    半晌,她似醉语呢喃:“殿下,你的手红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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