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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阿姐!快来!”

    华缨坐在堂屋轩窗下的软榻上自个儿对弈,闻声,脑袋探出去瞧,却是没见着人。

    她侧身穿上鞋子,边往外走边整了整裙摆。

    晌午日光刺眼,晒得人发晕。

    华缨往外走了几步,正欲迈出堂院,就见外面她爹爹似是撵着什么,阿敏抱着满怀的吃食哈哈笑。

    “这莫不是个蠢蛋?”徐九涣皱眉道。

    华缨歪着脑袋仔细瞧了眼,那团白绒绒的……是幼犬?

    她想了想檐下舔毛、威风凛凛的鹦鹉,只觉往后日子要鸡飞狗跳的热闹了。

    几息间,二人走近。

    华缨蹲下身,想要摸摸那玉雪团儿。

    “阿姐!大伯给你买了只幼狮回来!”华敏欢喜道。

    闻言,华缨手顿住——

    这……是狮子?

    “不咬人,”徐九涣从袖袋里掏出帕子擦汗说,“还是只喝奶的小东西。”

    华缨‘哦’了声,手掌落在那团白软的毛上轻轻摸了摸,便对上了小白狮蓝宝石的眼睛。

    很干净,像是雨后晴空。

    “嗷呜……”小白狮歪了歪脑袋。

    “它可是饿了?”华敏也蹲下瞧,好奇道。

    徐九涣用帕子扇风,使唤人:“去买只下奶的羊回来,总不能饿死它。”

    华敏乐呵呵道:“好呀,它喝奶,我吃羊肉串!”

    华缨:……

    徐九涣:“且说好,我嫌那羊腥膻,我不去买。”

    “我……”华敏刚张嘴,便被大伯使了两个眼色,粉唇嗫喏下,机灵道:“我怕羊呢。”

    两人一道看向了华缨。

    府中的下人备好端午宴,华缨便谴了人回家过节去了。

    这府上一时半刻的,还当真是找不出个得手使唤的下人来。

    “刚出生的小畜,可食米汤。”华缨恍若不知,抬眼认真道。

    徐九涣、华敏:……

    端午饭只他们仨,便也少了许多规矩。

    用过饭,华敏跑去跟华缨挤着软榻上,一同看闲书吃小食。

    “若是日日能这般悠闲就好啦~”华敏晃着脚丫说。

    华缨从话本子上抬眼,眼睛里又几分使坏,道:“祖父说,后日教考你们功课。”

    华敏气得瞪她,委委屈屈的抬手捂住耳朵,“听不见……”

    日光渐西斜。

    正房里午歇醒来的人,难得舒展筋骨,使唤人研磨,“来,给你俩做幅画。”

    父女仨日光悠闲,宴散回府的几人,面色却是不佳。

    苍邬院。

    宋喜脱了繁琐沉重的朝服,又坐去梳妆台前拆卸发钗发髻。

    徐士钦也将身上的袍子脱了,拧了凉帕子擦了擦脸,侧首朝屏风内室问:“你可要帕子擦脸?”

    “擦个屁!”

    传出的声音恼道。

    徐士钦眼皮一跳,“不可说粗俗之言。”

    他说着,拿起凉帕子进来,便见妻子散着一头青丝,脸色委屈又恼怒的瞪他。

    徐士钦脚步微顿,迈步过来,身后立着一道百花春景图的屏风,他将手里的凉帕子递给她,道:“一个香包罢了。”

    “啪!”宋喜朝那只伸来的手拍了一巴掌,尚不解气,“你是不知其意,还是脑袋坏掉了?”

    端午佩戴香包,有驱邪避灾之意,今日宴上众人,几乎人人佩戴着兰草香包。

    太子殿下亦是。

    绿裳红裙,不及那腰间香包惹眼。

    粉莹莹,缀着五色绳的流苏,不消想都知道,那是姑娘家用的!

    太子东宫中,尚未有女眷,而一向与太子走得亲近些的,唯有平嘉皇后的亲侄女,镇国公府的大小姐。

    今日宋喜与众夫人去东宫请安,苏扶楹与商絮公主伴在平嘉皇后身侧,二女皆尊贵,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太子妃呢,连商絮公主都坐在她下首!

    宋喜从前不是不知平嘉皇后的心思,可谁都没搬到明面上,可今日!赵徵竟是连那般亲密私物都明晃晃的佩戴在身上,私相授受都不知藏着掖着,他们一家子将泱泱当作了什么!

    镇国公府宠妾灭妻,难不成如今他赵徵也要效仿,太子妃还未入主东宫,他就要将太子侧妃先娶进门!

    宋喜恼得眼圈都红了。

    平白挨了一爪子的徐士钦:“……你怎的还先哭上了?”

    宋喜闹脾气似的踹他一脚,霍得起身往床榻走。

    徐士钦跟上,“依爹的意思,泱泱与太子的这桩亲事不能成,你又何必恼?”

    “亲事一日没退,在旁人眼中,泱泱就是太子妃一日,”宋喜踢了鞋子上床,“他们若是退了亲事倒也罢了,如今亲事不退,行径张扬,是在恶心谁?”

    她说着,手臂抬起,指向窗外,“瞧着吧,外头那些个,还不定怎么笑话泱泱呢!”

    “阿娘!瞧大伯给我哥阿姐画的像!”

    蝴蝶似的华敏边喊边跑了进来,乐陶陶的。

    绕过百花屏风,步子倏地止住,一家三口大眼瞪小眼。

    半晌,华敏张了张唇,呆呆问:“……我又要有弟弟了?”

    只穿着里衣坐在床上的夫妻俩,脸蓦然一红。

    第36章

    年糕。

    五月初六,

    武定伯府的二小姐定亲。

    郎婿是靖安伯府的世子爷,段家亦是从武,段晁身材孔武有力,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模样更是威风堂堂。

    被打发去瞧自家未来二姑爷的小丫鬟,

    对着几个小姐,

    笨口拙舌的说不出那威风模样来,

    急得都要哭了。

    “诶呦,别哭别哭,今儿是你家小姐的好日子,

    可不兴掉眼泪的。”姚宝蕙连忙道,又将她打发了出去。

    姚宝璐双手托腮,

    一双杏眼圆溜溜的,

    低声道:“二姐夫定是要去跟夫人请安的,咱们快些去偏堂,躲在屏风后瞧瞧也成啊。”

    她口中的夫人,是武定伯夫人,也是姚宝蕙的阿娘。

    前些年,老夫人故去,这府中如今有客,少不得要去武定伯夫人跟前请安。

    姚宝蕙眉心一跳,

    两簇弯眉微蹙,道:“仔细我阿娘知晓了,罚你抄规矩。”

    他们这样的人家,姑娘家失仪,可不单是丢自个儿的脸面,

    便是家族都蒙羞。

    若是不慎传扬出去,日后说起他们家的姑娘,

    少不得被人说笑一句没规矩。

    姚宝湘今儿梳妆得格外亮眼,发包上的花钿,做工精美,上镶嵌着颗小红宝石,瞧着娇俏。身上穿着石榴红的外裳,抹胸亦是桃红,上绣一朵含苞待放的芍药。

    姚宝湘歪在榻上,不以为意道:“我与表哥自幼便识得,有甚好偷瞧的?”

    年岁小时,段晁还时常来武定伯府做客呢,他们姐妹几个都是见过的,哦,小阿敏没见过。

    直至十岁往后,段晁才来得少了,多是给老夫人请个安,便跟哥哥们往练武场去了。姚宝湘去外家做客也少了许多,只有年节和摆宴时才去,但也只是跟表姐妹们见面。

    如今是何模样……倒还真说不好,只求他别长残了,她也喜欢美男子。

    “少装,”姚宝璐手肘碰碰她,又忍不住挠她痒,“我就不信你不想瞧瞧自己郎婿的英姿?”

    姚宝湘被她闹得往炕稍缩,梗着脖子说:“我才不稀得瞧呢。”

    就是想看,也断不能承认!

    她不要脸面的啊?

    “好了好了,别闹了,”姚宝蕙连忙来拦,“等下裙子皱了,再见男方家的女客便失礼了。”

    今儿是定亲,男方家的女眷少不得要来看看未婚娘子,正如她们家也要看段晁。

    旁边,老五姚宝芳和华敏凑着脑袋不知嘀咕什么,忽的,这边闹声一止,那厢‘啪’的一声——

    几个姐妹被吓了一跳,满目呆愣的看着拍桌的小华敏:……

    “王八蛋!”

    华敏恼道。

    不消想,便知这两个小的方才在嘀咕什么了。

    几人对视一眼,姚宝蕙过来劝道:“阿敏,这事你回家莫要与泱泱说,仔细她听了难过。”

    “可怎能瞒着我阿姐?”华敏皱着小眉头说,“等她日后从旁人嘴里听说,又知咱们都知道,却是独独瞒着她,那才会难过呢。”

    越说,华敏越觉得有道理,语气十分笃定道:“阿姐只会因咱们亲近的人瞒着她难过,才不会因那王八蛋与旁人生情难过。”

    果不其然,华缨听她说起时,作画的手都未有停顿,好似华敏只是说了毫不相干的一事,转而问起武定伯府的宴席是否热闹。

    .

    秋蟹冬雪,吃奶的小白狮长胖了一圈,一脑袋扎进了下人清扫的雪堆里,惹得院中丫鬟们捂嘴笑。

    院中张灯结彩,又是一年到了头。

    华敏趴在窗前瞧热闹,看见这一幕,扭头便与阿姐告状,“阿姐,年糕又犯蠢撞雪堆啦!”

    华缨歪在榻上翻着话本子打瞌睡,充耳不闻。

    屋里烧着地龙,将屋子烘得暖洋洋的,人盖着毛皮毯子窝在榻上,筋骨都懒了。

    这半年,宋喜将许多事交给了华缨管,这春居堂多管事婆子和庄子下人来禀事,忙碌过一日,便多一日,年根儿下尤其的忙。

    今儿年三十,仆妇婆子们各自忙,丫鬟们也井井有条的忙着手上的差事。

    华缨窝在榻上,不多时便打起了瞌睡。

    到傍晚时,檐下将上灯,华缨方才被华敏往嘴里塞了瓣酸甜冰凉的蜜橘,悠悠转醒。

    她舒展着身子伸了个懒腰,嚼着汁水丰沛的橘子瓣咽了,也清醒了几分,“几时了?”

    “都要用团圆宴了,”华敏来拉她,“咱们去前堂玩儿啊!”

    今年徐鉴实和徐士钦都没进宫赴宴。

    前几日徐鉴实有些染风寒,不重,吃过两贴药便好了,只趁着这风寒,与宫中告了假。

    父亲卧床,为人子女怎好宴饮贪欢?是以,徐士钦也告了假。

    门窗关起,挡了一室风雪。

    堂屋燃着炭盆,窗前徐九涣悠哉的与老爹对弈,案桌前,徐华宋研墨,徐士钦提笔写了几张福字,待得晾干,被宋喜指挥着张贴在屋里。

    华缨姐妹俩进来,笑盈盈的给祖父问安,姐弟仨凑去一块儿,听这几日府外放了风的华宋将从戏楼听来的戏。

    徐九涣听见,道:“这有甚稀罕的?左右今夜守岁,一会儿用过团圆饭,去听戏就是。”

    他说着,眼珠子在老爹身上一转,又扬言:“你们祖父请客!”

    徐鉴实没好气的白他一眼,“前儿才发了份例,怎的,银子又败完了?”

    “大过年的,怎能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徐九涣理直气壮。

    徐鉴实险些没给他一棋子。

    往前数几年,徐九涣父女俩在外,徐鉴实与徐士钦一家子也入宫赴宴,今岁难得都在家,一桌子团圆饭极尽丰盛,便是饭也用了五色饭,寓意五谷丰登。

    “泱泱尝尝这鱼,年年有余。”徐鉴实道。

    华敏埋头啃肘子,头也不抬道:“阿姐嫌剃鱼刺麻烦。”

    华缨嚼着块东坡肉,唔……她喜欢啃鱼头,但总不能鱼还没吃,鱼头便没了,不像话。

    嘴巴里的肉咽下,她刚想说话,碗里便被夹了块鱼肉——是没有刺的鱼腩,这块多是孝敬长辈吃,或是疼爱三两岁的孙辈,可祖父夹给了她。

    旁边徐九涣自己夹了块鱼,仔细剃鱼刺,嘀咕道:“当真偏心……”

    徐鉴实懒得搭理他拈酸吃醋,与孙女道:“快吃,等会儿凉了滋味就不好了。”

    说罢,似是想洗清偏心的嫌疑,他又道:“长幼有序,明儿的鱼,你们姐弟俩吃鱼腩。”

    华敏咬着肘子不禁乐,“我又不嫌挑刺,祖父何需端水?”

    华宋腮帮子被肉丸子撑起,鹦鹉学舌,“我也是。”

    徐鉴实欣慰,侧首看长子,示意他:看看小辈,再看看你。

    徐九涣挑鱼刺,不看。

    用过团圆饭,屋里几人说要听戏去。

    徐鉴实让人拿了银子来。

    “不用,我们有。”徐士钦臊的老脸都红了。

    “拿着吧。”徐鉴实没让他推让,将银子塞给他,“照看好泱泱和阿敏,年节人多,仔细走散了。”

    华敏往小兜里塞零嘴,闻言扭头,“祖父也去嘛。”

    徐鉴实摆摆手,“祖父风寒刚好,便不凑这热闹了,你们好好玩儿,跟好你爹。”

    华缨净了手,穿上披风,巴掌大的脸,一半掩在缀了狐狸毛的兜帽里,眨眨眼道:“咱们动静轻些,在这夜里也不打眼,没谁会注意察觉的。”

    “就是,祖父去嘛,我还没跟祖父听过戏呢。”华敏撒娇道。

    徐华宋没说话,穿着披风眼巴巴的站在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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