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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孩子,孩子……”她颤抖着声音,去抚摸肚子,眼泪积了一汪水,着急问:“孩子没事,是不是没事?”

    “会没事的,会没事的。”胤禛看着她,眼里是笃定。

    她像是找到了依赖,一头栽进他的怀抱,胤禛轻抚她的脊背,余莺儿的哭声几乎震响在他心里。

    “皇上、皇上……咳咳、咳咳。”

    胤禛柔声安抚:“没事,都会没事的。”

    “昭妃,你福泽深厚,孩子会平安康健的。”皇后站在一旁,也说。

    卫临:“容微臣把脉。”

    腕上搭了诊帕,时间一点点流逝,殿中压抑,静得可怕。

    卫临脸色极其凝重,迟迟没有开口。

    “太后驾到。”

    胤禛松手起身去行礼,余莺儿坐着,身形单薄摇晃,似乎受了极大的打击

    太后应是也听闻了此事,一时不顾病体,来看昭妃。

    “见过皇额娘。”

    “不必多礼。”太后坐下,去看余莺儿,“可怜的孩子,大好的日子让你受惊了。太医,昭妃如何了?”

    卫临收回手,回话:“启禀太后,昭妃…….今日湖中剧烈挣扎,晕厥呛水,心神俱震,之前几乎危在旦夕,微臣无法,一剂猛药而下,现昭妃人既然已醒,便没有大碍,只是……”

    卫临看了急切的余莺儿一眼,又去看太后,似乎在问,是否要当着昭妃的面,如实说出。

    “说吧。”太后隐隐叹息。

    卫临小心开口:“胎象,胎象……太过微弱了,牛黄药力还在,吊住了胎儿精气,但之后恐怕很难保全。”

    似乎受不了这个结果,余莺儿急喘几口,面色难看至极,她突然痛苦得狰狞,“啊……”

    手伸进被褥下,拿出,颤巍的指尖沾满了鲜血。

    见红了。

    一时几人心都瞬间沉到了谷底。

    “啊…..怎么会如此。”皇后惊声。

    太后看了眼好似担忧的皇后,又看着即将失子的昭妃,一瞬闭目,胤禛则大喝:“保胎!快!”

    场面再次杂乱。

    紫禁城最尊贵的三人,一齐沉坐在外殿,没人开口。

    良久,太后叹了口气,才说:“皇帝,昭妃还年轻,迟早会再有的。”

    “皇额娘,若是天灾,朕亦无话可说。”胤禛说,似乎意有所指,“今日之事实乃人祸所为,怕是有人看不惯朕宠爱昭妃母子,想要她落得个一尸两命。残害嫔妃子嗣,手段狠毒无比,如果昭妃腹中之子不能保全,朕必定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人,以慰昭妃,以正纲纪。”

    在场人似乎都心知肚明,他在说谁。

    皇帝的意思很坚决,太后看出他压抑的怒火,点了点头没说话,皇后心中惊颤,面上险些失态。

    三刻后。

    卫临匆忙过来回话。

    “如何了!”胤禛说。

    卫临跪下,还在大口喘气,“万幸万幸,保住了、保住了。”

    三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方才几乎把不到任何胎象,情急之下微臣叫人将一点牛黄磨成了细粉,直接用水喂进,幸好皇上赐下的老犀牛黄是极其精纯之物,药力极强,才堪堪保住。”卫临擦了擦额角的汗,“牛黄性寒,孕妇本不该服用,但用在这时却是正合适,微臣也是偶然古书中看过此法,本不敢轻易使用,幸好不负皇上、太后所托。”

    太后欣慰不已,点头说:“很好,你很好。太医院有你这样的能人,哀家很是放心。”她又去看皇帝,“犀牛黄的金贵之处哀家知道,宫里也没有多少,不是谁都有福气能用上,是皇帝爱子心切,将这样的救命之物尽给昭妃母子用,也是皇帝的诚心感动了上苍,保佑了我们爱新觉罗氏的子孙。”

    胤禛终于笑起:“东西再贵重稀有,总归是人紧要。”

    皇后当真也是松一口气,她虽不想看见昭妃母子安康,可事情已经远超自已预料,华贵妃被择出去,她的嫌疑难以洗清,皇上太过重视昭妃母子,若是真的出事,深究下去,这次恐怕连太后都难以保全她。

    卫临又严肃说:“昭妃娘娘历经此事后,胎象虽勉力保住,可也比寻常虚弱许多,养胎便必须精细,需得极长一段时间卧床静养,且不能再吹风、劳心、劳神。这胎已经经不起任何周折了,不能再有一点刺激,若是沾染风寒或其他,微臣恐怕再也无能为力。”

    “好,你全权做好此事,务必不能有任何闪失。”胤禛说,侧眼去看皇后。

    莺儿这胎总归保住了,日后精心看照着,想必也能无虞,只要不再有人想动手脚。

    触及胤禛视线,皇后瞳孔微缩,她看出皇上的警告之意。

    她起身跪下请罪,说:“这次的事臣妾也有过错,操办典仪一事监察有失,臣妾这就去佛堂为昭妃母子祈福,日日手抄佛经祝祷,求皇上子嗣安康绵长。”

    太后说:“你虽然三病两痛的,典仪后面都交由了华贵妃去操办,可你到底身为中宫,许多事自已要心中有数,所有事都要妥帖,眼睛更要放得长远,平稳,不能一味叫旁人去做。这次你确有失察之罪,该谨记教训。今日是昭妃福气好,若再有下次,别说皇帝动怒,哀家也不会饶过你。”

    太后喜静,所住之地清幽远人,现下身子还病着,从居所至九洲清晏,要许多功夫,她如何会来,自然是有人请来的。胤禛听着,岂不知道太后的袒护之意,他默然看着皇后衣上坠下的皎白玉佩,那是菀菀送给宜修的,他沉默了几息,终是说:“你有此心也好,去吧。”

    皇后已经先行离去,听昭妃还在沉睡,不欲吵扰,太后和皇上也便各自回去了。

    第39章

    落水局(二)

    九洲清晏,清晖阁内殿。

    余莺儿好似睡着,双目紧闭,面色苍白。

    昭妃需要静养,里头只苏木候在一旁,张颜海殿外看守。

    卫临从外殿回来,小声说:“都走了。”

    床上的人瞬时睁开了眼。

    “娘娘,皇上等并无任何怀疑。”卫临说。

    “只有我越严重,孩子命悬一线,旁人才不会有丝毫揣测,戏演得真,便断绝所有我参与其中的可能。”余莺儿冷然开口。

    卫临说:“微臣去回话,能见皇上已经怀疑皇后,太后前来,也是为了护住皇后。皇后只自请失察之罪,日日抄诵佛经,皇上允了。”

    “无事,她要倒台,没那么轻易,如今她失去了信任,地位在皇上心里摇摇欲坠,日后也无需多么费劲。”余莺儿说。

    “今日太混乱,皇上不让闲杂人等靠近清晖阁,莞贵人在自已宫里,应是明日会来看娘娘。”苏木说。

    “彩绸一事,我没料到,的确突然,那点火并不致命,只是一种恐吓手段,也正好将计就计。”余莺儿嗤笑,“偷鸡不成蚀把米,嫁祸不成反遭噬,皇后倒真会自找罪受,船只水运处也是人才辈出,不要命的倒挺多。”

    “刘康病重,将死之人为了家人豁得出去。”卫临说。正是时疫结缘,刘康才敢大着胆子私下求卫临救他,病情无力回天,既然要死便干脆搏一把,求卫临给他一个为主子办事的机会,保他全家富贵。

    “皇后这事只会为自已留一个把柄,若是她想斩草除根,一了百了,才真正是天助我也,皇后自掘坟墓,彻底将她钉在这项罪名上。”余莺儿笑了,“刘康那里,一定会给皇上一个惊喜。”

    见主子胜券在握,苏木虽不想打断,却还是说:“小勿子那里说,华贵妃虽然配合娘娘,但,得知真相后,生了好大的气,很大。”

    一点笑意凝固在脸上,余莺儿叹气。

    她也是没办法,若一早告诉娘娘,娘娘根本不会允许她和孩子置于危险之中。即便这事能给皇后极大打击,娘娘也不会同意,在娘娘心里,孩子,或许还有她,才是最重要的。

    她敢以身作局,娘娘失去过孩子,她不敢赌。

    事成,一则激发皇帝愧疚,娘娘顺理成章得到她的孩子,她们二人关系便也不必再任何遮掩,救命之恩在,亲近些自然无可厚非。

    二则,重创皇后,削减地位名声,稳固她与娘娘的权力。

    三则,保护孩子,皇后遭挫,投鼠忌器,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她会水,所以她不会死,她从不做会输的算计。

    那点见红的血,只不过是她自已割伤的。

    她从没有失去意识过。

    苏木为她换衣,衣袖里藏着利物,她在被褥里往下狠狠一划,摸得一手血,她向来对自已狠,能达到目的,便都不算什么。

    近身都是苏木和卫临,宫人只能见身下衣裙染红,没人知道,那点血是下体伤口的,而非小产征兆之血。

    见红了,几乎就要保不住,孩子是后宫女子的命脉,巩固地位最好的东西,谁也不会怀疑,她会如此狠。

    算计是冰冷的,娘娘是炙热的。

    湖水冰冷,她紧握住她的手中,温度灼灼烫人,可以透过沁凉的皮肤,到她的心里。

    那个怀抱好紧,似乎她变成了娘娘的害怕失去的珍宝。

    她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感觉。

    第40章

    落水局(三)

    九月二十一日。

    昭妃母子堪堪捡回一条命的消息传遍满宫,上至嫔妃下至宫人,都私下里揣测是谁下的毒手。

    慎刑司里来来去去许多人,气氛沉重压抑。

    昭妃无暇照顾六阿哥,已经被皇上的人接到阿哥所,由芳若姑姑暂时看顾。

    后宫不稳,前朝又突然生事,皇上正焦头烂额,烦不胜烦,张颜海将昭妃已醒的消息递了去勤政殿,他处理事务,一时还没来清晖阁。

    巳时一刻。

    甄嬛听闻了消息来了,此刻正坐在床边。

    “突然起火始料未及,所幸你没有伤着。”甄嬛说,“那一瞬我担忧得不行,没想到竟还有人下手,原以为是华贵妃的警告,见她跳下去全力救你的模样,半点不掺假,才想到另一种可能。”

    甄嬛勾了勾唇角,嘲道:“她病的可真是时候,那当口所有事宜都是华贵妃主理,华贵妃与你不和,若是出了什么事,她难逃罪责,一则想让你们日后针锋相对,二则极有可能趁机褫夺华贵妃协理六宫之权,三则便叫你受惊,震动胎气。”

    “她总是这样好算计,却料不到我们正好请君入瓮。”余莺儿说,“本来便是诬她之计,现下她自已耐不住出手,便更坐实她的罪名。皇上那,姐姐知道如何提醒。”

    甄嬛点头:“这次,必得让她元气大伤才是。”她说完,倒还不解,又问,“华贵妃为何会救你?”

    “我从前在她宫里学习,很是顺从,她满意我的姿态便待我尚可,可自从正经协理六宫开始,便开始处处针对我。”余莺儿说,“可你没发现,我还全须全尾的在这,没有遭什么罪,众人都知她城府浅薄,张扬个性,口舌言行之快而已。”

    余莺儿说着,脸上也有些疑惑,“其实她没必要救我。如此,其实也有些怪异。”

    人不恶,也不代表是善,甄嬛不信华贵妃只是单纯救人,看着余莺儿的肚子,她倒有个猜测,低声说:“她会不会,是在算计,想要你的孩子。”

    “她多年无所出,你此番晋位,又再孕,极大威胁她的地位,如果你的孩子,被她所救,你自然心生亲近,皇上也会感念她一片慈心,她正好顺理成章抚育你的孩子,用来固权。”

    甄嬛原本想,会不会彩绸也是华贵妃所为,毕竟那火临到岸才着,躲在船舱里估计着伤不到人,只是她想引出后面之事,才有了这一遭。可转念一想,故意落水,是她和莺儿一早的谋算,目的直指皇后,华贵妃根本无从知晓,所以不可能是她。

    余莺儿听了她的话,似也沉思,“不错,如你所言那解释便能通。她担忧的不是我,而是我还未出生的孩子。”

    甄嬛回想昨日的片段,慢慢说:“你方落水,是侍卫和宫人率先冲下,她并未第一时间纵身去救,见你湖中昏厥,才着急忙慌跳下。或许还有一层原因,她害怕牵连到自已,如果你出事,她自已根本无法逃过皇上的责问,再如何也是失责之罪。所以,起火时,她极为恼怒吼你,半担忧半生气,应也是害怕。”

    第41章

    落水局(四)

    “无论如何,终究是她拼尽全力救我,这份情我不得不受。”余莺儿说。

    “华贵妃这一救,正好也为自已洗清了嫌疑,暴露了皇后的险恶。”甄嬛说,眼里有狠意,“苏培盛那里迟早会有结果,我会尽量待在皇上身边,适当言辞提醒,也该叫皇上再一次认清,他枕边人的可怖面目。”

    许多话,许多事,余莺儿自已不好说,不好做,若是什么都要自已动手,岂不处处留下柄端,甄嬛的作用便是如此,推波助澜。

    她既聪明也能读懂皇帝的心,又太看重她与皇帝这段建立在“纯元替代”上的虚假感情,有显而易见的弱点。

    “听闻皇上正在忙前朝之事,不得空见你,想必也是忧心不已,我便将你‘虚弱‘之况告知,借机宽慰之余顺便伺候笔墨,以待机会。”甄嬛说。

    “好,你去吧。”

    甄嬛走后,余莺儿本打算休息,耳边却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由远及近。

    踩的又急又重,还很快,转眼便要踏进内殿。

    似乎不是来看望,而是来寻仇的。

    危。

    余莺儿心里跳起,忙闭目装死。

    她还没想好对策呢。

    “华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外头宫人请安声响起,颂芝没进来,自觉同张颜海一道,像俩门神杵在殿门口,四只眼睛来回盯着外面的人。

    是一只苍蝇得不到允许,也飞不进来。

    苏木请过安后,在年世兰眼神下,也不再逗留,门口又多了一樽门神。

    年世兰坐下,她看着似乎能见弱态,阖眼沉睡的余莺儿许久,而后眼神下移,盯在那露出的纤瘦雪白脖颈上,真想掐死她,死了,这张嘴就不会再骗人了。

    她逐渐俯身靠近,笑了。

    余莺儿能察觉一道吐息热气,似乎带着暧昧的气息,渐渐逼近自已。

    难道是……余莺儿心跳先是停住一瞬,再是猛地加速,胸腔震响,她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而后———

    “啪!”

    一声清响,炸在耳膜上,隐隐能听嗡鸣声,她被那力道扇歪了头,脸上火辣辣地痛起。

    “再不睁眼,本宫不介意再赏你一巴掌。”年世兰说。

    余莺儿半点气势也无,默默睁眼,开口:“娘娘……”

    “怎么?这次不是卖乖叫世兰姐姐。”年世兰饶有趣味说,似乎在与她玩笑。

    余莺儿抿了抿嘴,开口:“世兰姐姐。”

    “坐起来。”

    余莺儿不明所以,还是照做,然而———

    年世兰又是毫无征兆一巴掌,用尽了全力。

    余莺儿几乎失聪了几息,一时头晕目眩。

    “你是本宫的一条好狗,说什么,你便做什么。”年世兰心底的怒火在烧,烧得她双目充血,她无法不去后怕,那身躯浸满了湖水有多么冰凉,刺骨的冷,叫她也失去了理智。她没办法去想什么怜惜心疼,艳丽的脸上全是讽刺嗤笑的模样,似是故意要余莺儿难堪,她慢慢启唇,极尽侮辱,“这就是本宫给你的奖励。”

    “……”余莺儿不语。

    “怎么,你不喜欢这个奖励。”年世兰危险挑眉,“狗没有拒绝的权力,你告诉本宫,喜欢,应该怎么说?”

    余莺儿指尖触着脸,既疼又麻,好似没了知觉。

    年世兰还在笑。

    余莺儿没说话,只将手心朝上,示意她放上来。

    年世兰将自已的手伸出,盯着她,眼中没有半分温情,“要,便自已来。”

    第42章

    落水局(五)

    一个浑身戾气,想要凌辱。

    一个带着笑意,从容不迫。

    场面静了几瞬。

    余莺儿伸出手,握住年世兰的手,保养得极好的纤长指上没有护甲。

    她将这只手静静贴在自已脸上。

    没有任何动作。

    脸上是热,掌心是微凉。

    “痛。”余莺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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