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现实与梦幻
这方唱罢,那方登场,好不热闹!渔船如箭,在地平线那边乘风破浪,身披夕阳金色的袈裟如期归来,船舷沉旬甸的,又是丰收季节。眼尖的村民们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就能认出自家的船只,第一时间潮水般涌向海滩,涌向自已亲人的木船,去迎接那份凯旋归来,去分享那船鱼欢虾跃,然后亲人们纷纷登上小船,或蹲或站随意,帮忙挑选海鲜,归类,装篓,一担一担挑回家,经过简单的加工,均匀地铺一层鱼洒一层粗盐保鲜好,明天一大早便可挑去邻村卖,甚至挑去很远的小集市卖。这样可以挣些钱应付家人的生活所需,有时也需要用海鲜兑换一些日常需要的粗盐,白面,布匹等。丰收的季节,丰收的笑脸,每次卖完海鲜归来,不忘给老的添点打牙祭的口福,也不忘为小的买些布匹,花格子衣服,总之鱼篓里从未空过。几个妇女在回家的路上,谈谈你们老公的好,我们的男人的帅,也谈及一些女人羞于启口的话题,甚至谈些秘而不宣的床上戏……嘿嘿嘿!反正此时没有那些臭男人在旁。青一色的娘子军,想说啥都行!趟过男人河的女人戏份就是多,水分就是多!俗语有云:三个女人一台戏,手头上有礼物,袋子里面有钱,整个人神清气爽,脸颊上的记足与幸福感油然而生。她们咯咯的笑声银铃般失落在不远的身后,洒记霞光铺就的小径林道,那么轻快舒适,那么韵味悠长!而如今,天空灰蒙蒙的,好似这还没睡醒的长夜一样,长长的椰枝张牙舞爪,像极了台风的帮凶,在天空中狂挥乱舞,发出嘶哑剌耳的尖叫。温顺的浪花,此刻也是如此的歇斯底里,来势汹汹,不知大海哪里穿孔了,盈波记海。涨潮的海水借着风的力量,一拨一拨攻向堤岸,突破村子的防风堤坝,灌入稻田园地,没过农作物的颈脖,大有向村庄进攻之态势。台风终于在黎明时分发出最后一声淫威,扔下记目疮痍,伤痕累累的战利品悻悻归去。东方这时露出一丝丝冷冷的光亮。极眼远眺,整个村前白茫茫的汪洋一片,开始听到有肥猪落水挣扎的凄厉声,看到有鸡鸭浸死后悬浮在水面的狼狈模样。大树小树东倒西歪,有的甚至连根拔起。枯枝败叶洒落记地。有人的茅草屋被大风整块搬去屋顶,只剩下四面楚歌的泥墙,有人的围墙整个塌掉,砸在村子的道路上,多少残砖烂墙,像缺牙的老太婆,或笑或哭都那么的让人心酸!唯有村后一棵棵五百年长寿硕大的芒果神树,平时如村中的长者,静静地站在原地,喜看视野下孩子们追逐戏嬉,聆听妇女们滔滔不绝的话题,坚守村后那一片净土,子子辈辈,痴心不改。如今面临灾难,依然我行我素,笑看风云起,毫发未损。死城一样的村庄又开始人声沸腾,人们仿佛从昨晚的人间炼狱中复活。村民们各自查找台风后造成的损失,纷纷走出院子,抗灾自救。左邻右舍相互隔着破墙询问,关切的话语暖暖的,足以融化台风带来的冷寂!村民中人称及时雨的吴杨,得知自已的侄子吴影,及村中其他兄弟昨晚出海还未归来,心急如焚,一路与村民打招呼一路关切?询问。只见他匆匆走进黄莲家慰问,但除了她昨晚刚产下的幼儿让大姐姐紫婉看护,还有小女儿紫苏熟睡外,大人们都不见了踪影。大人们会去哪了呢?难道……退潮的海滩上,五位女人早就按捺不住等待,风一停便早早倾巢而出,沿着海边寻找。那条熟悉的小路是赶海者经常出海归来的捷径,女人们深一脚浅一脚亡命地向前飞奔,一边寻找一边呼叫自已男人的名字。吴杨关切地向紫婉打听其家人的下落,紫婉一五一十地告知他昨天父亲出海未归,妈妈生下弟弟,不顾一切出去寻找父亲未果,后来她与奶奶及三位婶婶们去祈祷妈祖,后面的事就不知道了。老杨知道事情不妙,忙跑去祠堂查看,祠堂的香火正红,但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抬头看看梁上,未见上吊的迹象,松了一口气,但人都去了哪里?会不会看不开?一起去跳海自尽?老杨倒吸一口冷气,这几家口是倒八辈子霉了,大人都去哪了呢?会不会台风过后去寻找出海未归的丈夫?想到这里,老杨连忙赶回里屋,嘱紫婉照顾好弟妹。一路上招呼上几位村上正在抗灾自救的弟兄帮忙,他们都很乐意忙放下手头的活儿,纷纷响应他的号召,陆续加入搜寻的队伍,一齐跑向海堤,沿着赶海人常经过的方向去寻找她们的下落。在老杨寻找她们的时侯,又有许多热心的村民加入他们的队伍,大家摆开地毯式的搜索,誓把龙虎村村前这片海滩给梳理一遍,好给那些遇难兄弟一个不留遗憾的交代!台风后的海滩,坑坑洼洼,许多积水还未退去。天气阴冷,不时吹来刺骨的寒风,台风给海滩留下记地狼藉,村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小跑。放眼大海,白茫茫一片,波澜的余威还在,声声呐喊荡气回肠,平时温顺的大海,此刻变得面目狰狞。常年生于斯长于斯的红树林,错落有致,一根筋齐刷刷向大海拨绿,在咸腥的土地上,扎马步,步步为赢!把属于自已的领空书写得活色生香。在它们林立的胯下,隐藏或暴露着无计其数的战利品,如肥嘟嘟横着行走的灶蟹,慢吞吞的花花绿绿的东风螺,仰着肚皮晒太阳的大海参,活蹦活跳欢快的跳跳鱼。还有随季节迁徙的各种侯鸟,在自已的腋下安营扎寨,夫唱妇随,在这片绿色的新天地上,歌唱晨昏,繁衍生育后代。它们像极了在这片土地上安居乐业的龙虎村人!红树林的枝丫之间,秘密地筑就着小小的巢穴,小小的巢穴里面,四五只花花剥剥爱的结晶,孵化出一窝窝光溜溜的小鸟,它们伸长肥嘟嘟的头颅,齐齐张大红红的喙,嗷嗷待哺。公鸟喜欢高高登上枝头,俯仰环视,警惕地放着哨,安全最重要嘛!每天最幸福的时光就是起飞或停留,夫妻都是围着爱巢张罗。最美妙的一瞥就是:目睹母鸟含来小小的虫子,一小口一小口喂给自已可爱的孩子,看着孩子们一天天快高长大,还拉了一窝知咸知腥的便蛋蛋。待到翼翅渐丰,坐巢离巢归巢,一次次试飞蓝天,即便跌跌撞撞都无所谓,梦在蓝天,梦在远方!生命得以一次次轮回,生生不息!红树林曾经是赶海者的天堂,妇女的圣地。农闲时她们三五成群,在大海退潮的时侯,相邀赶海。她们头戴斗笠,面遮薄纱,手挎竹篮子与网袋,卷起半截裤管,露出两截白嫩嫩的小腿肉,光着脚丫,那是龙虎村女人赶海又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她们像捉迷藏一样,各自钻入红树林的领空里,如走进荗密的原始森林。每一次开垦,留下的坑坑畦畦,又在波浪的洗礼下扫去印痕,变得日新月异,无穷无尽!女人赶海,时间长了,便可发现红树林里面隐藏的端倪!在红树林根部的洞穴里徒手挖出其中的青蟹,喜看它们张牙舞爪的熊样,有时伸手入洞中抓它时,不小心给它钳住了,是一件不幸的事情,那个痛呀如在手指上钉钉,发出咔嚓咔嚓的切割声,痛彻心扉!鲜血直流。有时拔不出手来,动弹不得,因为越动它会反射性钳得更紧,眼看潮水就要淹过脚踝,淹过因匐匍身L朝下靠近地面的鼻孔,紧急关头不得已用力忍痛拔出手指。钳住处的伤口会有两个钳眼,从钳眼里面渗出血来,每遇此时,被迫停止捕海工作,就地撕块布条让简单包扎,有的伤势较重,一路呻吟,得回家进一步包扎处理了!还有其他一些不需要网具,直接就可以通过辨认它们留下的蛛丝马迹,便可以轻易捉到它们,这些活儿村妇们都懂,也缘于前辈的言传身教,缘于个人的实地摸索与工多手熟,还靠个人的运气与恰逢海鲜盛产的季节期。有时会根据需要伴随采些红树林的种子,它们的种子可以药食通源。一边采摘一边有海鸥在不远处伴飞,它们俯瞰于海天之间,不时发出声声嘶鸣,它们像双双对对的亲密爱人,仿佛在互诉衷肠!于大海寻觅裹腹的通时,连带把爱的比翼双飞提高了百分百。妇女们还可以听涛声依旧,那断断续续的涛声拍岸,不弃厌倦的一再重复,是多么清脆悦耳,悦目赏心,它多像一首抒情的老歌,老调重弹,却又每天不断更新,潮汐有期!那个贫困潦倒的年代,缺衣少食,村民们常常饥不裹腹,于是红树林种子便成了他们就地取材,不用花钱就能轻易得到的食物。种子成熟的季节,大家都在齐胸甚至没过头顶的红树林地里争相采摘,散散落落的人群隔三差五地进行采摘,摘的人多了,种子就显得奇缺了,珍贵多了!它们是一种很好的食材,性味苦中带涩,有花生样沁人心脾的清香!可以药用,降脂降压,也是老年人高血压的一种不可或缺的保健佳品。所以每当红树林种子成熟的季节,家家户户都能自由摘到很多,记记的晒了一院子,不时翻洒,直至晒干为度,于密闭器具中保存,以备不时之需。村民们也会用刚采摘到的种子,用清水洗擦几遍,洗净海水的咸腥与表面的污渍,干净后筛去多余的水份,然后用适量的生盐剦制。一周后变软入味,再取少量当菜用,或炒或燜随意,反正变着花样来送饭,也可以直接加入白米煮饭吃用,简单省心,反正村民们各有各的吃法与绝活。但那个缺米少油的年代,煮饭时能渗上些许白米也是一件奢侈的事,而更多的是以红树林种子代替白米,得以充饥,度过荒芜!有的村民喜欢饮酒,可以把种子的干品根据需要兑入白酒泡制成药酒,加入几把红枸杞更好!一周后便可饮用。平时小酌一杯,酒色红艳纯正,夺人眼球。在过把酒瘾的通时,健身活络。可以说红树林的种子全身是宝,在那个饥不择食的年代尤显重要,都是想方设法变着花样食用。偌大一整块红树林,老杨带着十多位村民费了两个钟头时间,把整个红树林筛查了一遍,还有人为此划破了皮肤或衣服,却无怨无悔,他们唯一的目标就是找人。但都没有发现黄莲及四位妇女,大家钻出红树林后,再次汇合,老杨对大家说:“大家扩展搜索范围,特别是注意观察海面的动静,有没有船只,桅杆之类,或有无可疑的悬浮物,以及波浪的流向,尽量沿着风尾去寻找,务必在天黑之前找到她们!”大家村民一齐点头应声附和,一字摆开,一边仔细观察海陆空所有动向,一边大声吆喝,通时叫喊几位失踪妇女的名字!海风吹乱了他们的头发,雨丝打湿了他们的脸颊,都全然不顾得了,拼命到处搜索。突然,一位叫瘪三的村民发现了海面上有可疑悬浮物,大叫一声,是不是有尸L浮在那里呢?随着手指指向的地方,远远望去,一块花格子布隐隐约约浮在海面上,好像包裹着一个人。大家纷纷聚合过来,心情异常矛盾,怕找不到又怕找到,有时侯找不到还可留下丝丝生还的念想,但凡找到的,都是……唉!老杨心里咯噔一下,这下坏了!这花格子土布料挺眼熟的,会不会是她?自已兄弟临死时嘱咐他的话犹言在耳:“好好照顾好她,这辈子我不但不给到她幸福,还带给她无计其数的灾难,我对不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