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细腰伶仃
用完晚膳时辰还早。难道要跟陆大人大眼瞪小眼?尽管栖月已经充分找准了自己的定位,可与陆恂单独呆在一块,她仍旧很紧张。
这时候就体现出孩子的用处了。
时哥儿安置在西厢,隔着主屋,偏厅和小书房。栖月的地方志就是从小书房里翻出来的,里面还有各类游记、话本,布置的是栖月喜欢的摆设。
松萝说,“这都是世子吩咐的,包括您的首饰衣裳,也都是世子亲手准备。”
听起来好深情的样子。
让栖月更加好奇时哥儿的生母到底是个怎样的美人。
其实陆大人爱的并不是她。
他看自己的眼神,深邃,和缓,甚至带着探究。他是深不可测的,但是爱意好难掩饰。
他没有。
大约护着她,是为了缅怀故人。
那位白月光可能故去了。
所有才轮到她来捡这个大便宜。
可抓住这点儿好,足够叫栖月在偌大的显国公府生活下去。
她很知足,也很感恩。
春寒未过,时哥儿穿的厚实,红绫缎夹袄,像是观音座下的童子,一双乌溜溜黑葡似的眼珠,漂亮的不像话。
他正发牙,见什么都想啃,便是栖月的头发丝,他都拽出来塞进嘴里嚼。
栖月被他拽得疼,也不生气,小孩子天生就有治愈力,咧开嘴笑一笑,就叫人心软成一团。
只一点叫人忧心,栖月发现,时哥儿不会说话。
不是说不会叫人,有的孩子天生说话晚,但时哥儿是连“咿咿呀呀”的声音也发不出。除了逗他笑时,他能发出一点声音外,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栖月不死心,企图教他发音:
“爹——爹——”
时哥儿好乖,就那么安静的看着你,也不张嘴,眼珠很黑,很亮。
陆恂自然也发现异样,蹙了下眉。然后一整晚,他就听到她耐心又温柔的引导那孩子发声。
直到将孩子都说困了,被乳母抱下去,她才消停下来。
明明是自己忧心,偏生装出一副很懂的模样,带点显而易见的讨好和宽心,“我幼时开口说话也晚。”
陆恂眼神很淡,栖月看不懂,不知这是否是关于白月光的禁忌。
人人都有底线。
栖月又悄悄将伸出去的、试探的爪子收回来,露出一个无害的笑。
陆恂却一反常态,顺着她的话题,“你姨娘告诉你的?”
栖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其实她并不知道自己开口说话的年纪,姨娘是个内敛的人,不爱说这些,“嗯。”
“想她吗?”这才是陆恂今晚的目的。
他有话要问她。只是她抱来了时哥儿,他便先没有问。
“是,很想她。”
一觉醒来,栖月嫁了这都城里顶顶富贵、权柄滔天的人,仆从围绕,画栋雕梁。但奢贵生活背后,是万丈深渊,每天要面对形形色色尊贵又陌生的人,她唯有小心谨慎,生怕行差踏错,万劫不复。
她很想念姨娘。
“你们母女感情很好?”陆恂露出一点兴趣的模样。
他的声音低沉偏冷,大概知道自己容易给人压力,所以姿态放松,甚至可称得上温和。
栖月不疑有他。
她不知自己从前与陆恂相处的模式,便万事都顺着他的方式来。
看陆恂是想要交谈的意思,她就不能只说“是”,那样话便落到地上,聊不下去了。
“姨娘会的东西很多,我没进过学堂,都是姨娘一点一点教我。”
陆恂没说话,但明显是要听她继续讲。
栖月便掰着指头数,“识字,围棋,古琴,对了,礼仪也是姨娘教我的,今日进宫,我生怕做不好,给你丢人。”
陆恂垂眸,他的睫毛很长,遮住了眼底的幽黑,“不会。”
“我厨艺也不错,舞也会很多种。大人哪日若乏了,我跳给你看。”
栖月真诚,毫不藏私。
陆恂这时候又重新看向她,眉目幽深,“都是宋姨娘教的?”
听起来,全是取悦男人的玩意儿。
栖月含糊,“差不多吧。”
其实舞不是,她也不知道姨娘从哪里弄来的女先生,一意教她跳舞,又避着人耳目。
陆恂嗯了一声,“府里未设学堂?”
“设了的,”栖月摇头,“是我身子不好。”
其实不是。
嫡姐厌恶她,进学堂的第一日,便砸了她的桌椅,泼了她一身墨汁,不许她进学。
但这样的事,不必要讲出来。
栖月没说,陆恂差不多猜到了,问:“姜大人呢?”
“父亲?”栖月轻笑,“他是从不管这些的。”
他只会一个又一个的纳妾,生孩子。这些孩子再被嫡母管教、驯化。
陆恂沉默了一会儿。
看样子,宋氏并未告诉栖月身世。
可又有哪里不对劲。
陆恂自己是没什么亲情、母爱可以参考的,但听栖月的描述,宋姨娘对她似乎也不像寻常母亲对孩子的爱。
时辰不早,他明日还有正事。
帘子打起,刘妈妈这才敢进来,还是问水:
“夫人现在要沐浴吗?”
照旧,请得是陆恂的示下。
大概又是“他”从前的花样,夫妻间的情趣。
陆恂摆摆手,刘妈妈才下去,又被他叫回来,“以后这种事,问夫人即可。”
刘妈妈是玉笙院的管事婆子,一辈子在内宅摸爬滚打,最有眼色。心下再计较,面上低眉顺眼应下。
这回栖月留了心。
特意从各式镂空,轻薄,艳丽的寝衣里寻了件最正经的样式。肚兜是真没办法,放眼望去,只有不正经和更不正经!
竟然还有珍珠穿成的两片式。
这……成何体统!
栖月看到时连脖子红了,多亏左右没人,自己快把自己臊死,赶紧又将珍珠肚兜塞回去。
珍珠,也不嫌硌得慌!
不过——
今日这亵衣看着还好,挺自然保守,穿着怎么感觉像是做小了似的?
腰未免收的太紧了些,憋得胸脯也鼓鼓胀胀。
或者是她晚上吃多了?
算了,总比那些薄纱透明的款式强。
栖月怕陆恂又像昨晚那样直接闯进来,给自己鼓了鼓气,走出了净室。
陆恂正随意翻着栖月白日看的地方志,樊川产海物,珍珠,香料,是块宝地。却不知是不是“他”特意求得?
栖月从净室出来时,陆恂余光瞟到,起先没怎么在意。
然后,他抬头看了第二眼。
这衣服腰掐得太细了。
那么伶仃一点,怎么撑得起一身玲珑?
有他的手掌大吗?
还有两个腰窝。
他垂下眼睫,遮盖住眸底的幽暗。
栖月走进内室,帘珠帐抬起又垂落,晃得人心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