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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王上恐惧先?太子,常被梦魇惊醒,深陷过往记忆,难以适从。

    碧华不?认同这些话,若王上惧怕先?太子,又为何要夜夜回到此地?

    在?他的眼睛里,投下天上的月影时,那闪过的一抹情绪,是什么?

    可惜帝王的心思,她看?不?懂,也不?敢窥探。

    今日也是如此,碧华在?门口等了?许久,直到她困了?,竟然靠着门栏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是卯时,皇帝该起身上朝了?。

    她赶忙爬起来,整理了?自己的衣衫,前去殿中想?服侍王上更衣,她小心翼翼踏上殿前台阶,忽觉脚下湿滑,低下头一瞧,顿时吸进?口冷气,那地面上分明是一摊液体,初看?像是水,可仔细看?,那水色暗红,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腥味,竟是血。

    “王上!”碧华慌忙地推开殿门,瞬间就?被殿中的情况吓破了?胆,她尖叫出声。

    殿中烛火已灭,鲜红的血蔓延至大门,姜武文王躺在?血泊中,月亮走?了?,只有透过窗棂洒落的微弱光线,尽管暗淡,也能?瞧见他冷峻苍白的脸庞。

    姜武文王紧阖双眼,他也许躺了?很久,胸膛已无起伏,已然危矣。

    碧华冲出去呼唤宫人,她慌了?神,还未冲出东宫就?被门口穿着官袍的人拦住,如今的御史大夫陈良大人出现在?东宫门前,她跪在?宫门口,惊惧间抽噎泣泪,却看?见一具铁棺材抬了?进?去,她这才知道,在?百姓和乐,盛世太平之际,姜武文王弃姜朝而去了?。

    。

    左将军是提着酒壶来的,但他已不?再饮酒,他易梦,梦醒之际便是从幻想?中抽离的痛苦,心中太苦,太涩,不?如一直疼痛着,至少?能?体会到活着的滋味。

    于林处理朝政日夜不?休,总是逼得旧伤复发,却又不?让医官近身诊治,他穿着一身玄衣,渗出了?血也不?过是沉了?块布料,旁人不?可察。

    他尽管仍和从前一样高大,威严,但他的面庞消瘦了?。

    “王上唤我前来,所为何事?”左将军问。

    二?人身在?内殿中,君臣仿佛交心而谈。

    于林道:“我要去办一件事,姜朝将立新帝。”

    左将军大惊,双目圆睁,他仓皇间跪下,劝道:“王上万万不?可!就?算是为先?太子,也断不?能?以王上安危作赌!”

    “我做的还不够多么?”于林移下目光,问他,见左将军沉默,帝王大怒,吼道:“我可有半分对不起姜朝对不起百姓?!”

    左将军俯首,摇头。

    于林走?近,立在?将军身前,片刻中他平复语气,搭上左将军的臂腕,将其?扶起。

    他说:“那个孩子虽有些懦弱,但能?明辨是非,有你管理军部,王陈两氏谋事劝谏,也可保一世太平。”

    “我为姜朝奉献半生,也该让它为我做些什么了?,我已与?陈公商定,他愿助我,左卿,你呢?”

    左将军甚少?近距离面圣,他曾以为这曾经英勇的主帅,如今的帝王是巍峨的大山不?会倒下,可当他看?清于林青黑的眼底,仿佛已经抽去了?生机,他意识到,王上真的累了?。

    目睹英雄陨落是一件憾事,左将军颓然,“王上圣明,臣无话可说。”他朝于林磕了?头:“臣,愿恭送王上!只要臣在?一日,定护姜朝太平!”

    于林不?再多言,未饮酒水却酒醉,他长笑着,而后,君臣两别。

    赵阴阳留下的学术中说,人死后,三魂会兵分三路,一入地府,二?守旧土,三居坟墓,可姜鹤年尸身至今未果?,姜礼又于冷宫不?翼而飞,如此诡异行径,只怕姜鹤年仍被玄术所连累。

    于林岂能?见他漂泊在?外,变成孤魂野鬼?

    他曾想?招魂,派人招回赵阴阳的弟子,可招魂法阵全然失败。

    唯有一法,以鲜血祭之,让人与?鬼魂结契。

    他盼着这个法子已久,日日记挂,只待那宗室子弟习惯朝堂,他便可以身上的重担托付出去。

    五年,他做这皇帝已有五年。

    皇命非他所愿,他不?能?再等下去。

    一夜,于林用刀割开了?自己手?腕,疼痛让他双目清醒,他按照赵阴阳留下的秘术,用血于东宫殿中画符阵,在?纸人身上写上了?姜鹤年的性?命和生辰八字,于长窗两侧挂上招魂幡。

    一切备好,他摇响铃铛。

    魂归来兮——

    蜡烛照亮了?整个宫殿,他跪坐在?地上,在?铃声摇过时,张开苍白的嘴唇,念道:“姜鹤年,我于林要与?你结下生死契!你可应允——!”

    声止,只见殿中挂起一阵狂风,将阵中央的纸人吹上了?房梁。

    于林死死盯着,见未得鬼魂回应,他又悲又怒,指天喊道:“你本该等着我,那个位置本来由你来坐!而不?是我!”

    他粗重喘息,手?指颤抖着,含着一抹决绝又期盼着,他不?知该望向何处,只能?愤恨地吼出来:

    “姜鹤年,你好狠的心呐!”

    “你逼着我坐上那个位子!你甚至不?给?我坦白的机会!”他紧咬着牙,几?案上失败的画像全都飘到了?地上,那一张张被涂毁的面孔,是他已经模糊的记忆,肌肉在?肩膀搅动,他强撑着身体,脑袋在?被冷风呼啸着一阵嗡鸣。

    他抬起头,赤红着眼:“你听见了?么,求你……姜鹤年,我求你了?……”

    他咬破嘴唇,舌尖尝到了?血腥的滋味。

    阵印中心的白纸被血液浸湿,那纸面上再次出现姜鹤年的字迹。

    这红色的大字勒住了?他的心脏。

    那是鲜红的,刺目的。

    ——允。

    于林像从马上坠落,他抛出去的心落在?了?实处,他开始大笑,像个疯子,契成,最明显的是他手?指上多出的一根红线,如此清晰,如此牢固。

    仪式并未停止,他闭上眼睛,直到他体内的血液流干。

    姜武文王就?此故去。

    陈良连夜抬棺,对外发丧,将一具空棺材投入帝王陵,实则,陈良请辞之后,将于林的棺椁带去了?满周山,赵阴阳书卷中记载的宝地。

    人死后会变成孤魂野鬼,鬼魂会投胎,忘去前尘事。

    但是于林不?想?就?此了?结,他死去了?,陈良用赵阴阳留下的术法设了?大阵,铁棺材投入深潭,他的魂魄停留在?自己的尸身旁,那根红线没有断。

    姜鹤年会喜欢一个清净的地方,他的魂魄回来,也许会投胎,但总会回到他的身边。

    他做了?鬼,便要生生世世再不?与?之分离。

    一年,十年……

    一百年,两百年……

    它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它叫于林。

    木秀于林,有人曾对它说过,这是个好名字。

    五百年,一千年。

    它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一切,它是什么?它也不?知道。

    它为什么要坐在?棺材上,它在?看?什么?

    它开始沉睡,它的魂魄回到棺材里,那是一个很冷的地方。

    直到一个月夜。

    一道哭声将它唤醒,它手?指上的红线猛地烧了?起来,它的心脏仿佛开始跳动。

    【历史】

    姜鹤年诞生于元年,是姜武王统治的年轮,他的死亡,也是姜武王时期的终结,享年二?十八。

    而姜武文王创造了?姜朝历史上最大的盛世,姜武文王称帝,在?位仅仅五年,于三十一岁暴毙,姜成王即位。

    姜武文王的功绩让姜朝延续了?五十年。

    五十年后,姜朝灭亡。

    历史上只有寥寥几?笔,写尽他们的一生。

    而陈鹤年看?见的,是一个身披寒森甲胄的将军,他肃杀的脸庞意气风发,在?往山中迷雾里走?去,他义无反顾地往最阴暗痛苦的深处去,他的身影越来越淡,他消失了?。

    陈鹤年回想?起了?千年前的过往,他的眼睛流泪了?。

    源自他自己,他的魂魄。

    可他知道,那一代的人都死去了?,而今,只存在?着东皮村的陈鹤年和一只孤魂野鬼。

    他们重聚在?一起,恰好,他们依然还相爱。

    第79章

    姜武文王现世

    一直。

    天生异象,

    迫使道门?齐聚。

    道士,天师,民间术士大批出行。

    左贺连夜坐上飞机,

    再转汽车,跟着?前?辈一起赶到了?异象的发源地,有点资本的门?下的弟子都在差不多的时间赶到了?。

    年轻辈的人远远地站在师父们的身后,他们都能感受到来自山中沉甸甸的压抑气息,太阳刚消失,左贺在黑漆漆的山脚抬头?望去,只觉得那是一座看?上去很宁静的山峰,但是顶上诡异赤红的月亮破坏了?这份安逸。

    前?辈放言:“诸位,在老天师来之前?,

    咱们先在山脚下布阵!贸然进?山不成,那大鬼总要下山来的,绝不能让它去到人世吸食人气!”

    “怎样?的阵?”

    “道门?齐心,天行阵,最佳的困兽之法!”

    左贺可被这几句吓了?一跳,老天师是他那出山的祖师爷,人中半仙,道门?顶尖的人物。

    各门?弟子已经开?始画符,刻阵,

    左贺待不住,他要提前?去给?陈鹤年他们报个信。

    饿时便有人送来一碗热乎乎的米饭。

    哦。

    不是人,

    是蛇。

    在他悄悄钻进?草丛里往山上走了?一百米时,就刚好撞上出来查看?情况的小白,左贺大喜,跟着?小白往山上去,

    没多久,他看?见了?姜皖的人影。

    “我就知道是你们。”左贺一时不知该喜还是忧,他靠近时,姜皖也睁开?了?眼?,霸王剑直接朝他指过来,刺在他脖颈前?。

    “你怎么会在这里?”姜皖见来人是左贺才收起剑,她皱着?眉头?,“他们还在水里。”

    “他们?”左贺诧异,他看?向底下的黑潭,“陈鹤年也下水了??多久了??”

    “整整一天。”姜皖脸色不好,有担忧,也有疲惫。

    “这么久?”左贺惊讶,他旋即走到岸边,往底下看?去,“一直都没有动静么?”

    “不碍事,他不会被淹死的。”镜中鬼一直趴在黑包上,它道:“我虽然闻不到他的气味了?,但可以确定他是活着?的。”

    “那什么时候能出来。”左贺有些?急。

    “马上。”镜中鬼发出邪邪笑声,它抬头?看?向天,眯起眼?,“没有任何一只鬼会容忍那些?道门?的杂毛闯进?它的领地里,它会被激怒的。”

    只见天上慢慢冒出像萤火虫一样?的闪烁着?的光斑,从山脚下往顶端飞去,那是符文,有人在诵经起阵,有足够多的人符文才会源源不断地飘出来,大有形成一张巨网的架势。

    “道门?的人就快集齐了?。”左贺赶忙,“至少上千人,足够把整座山围住,那是天行网,这么做大概是想困住山上所有的鬼魂。”

    他依然看?着?深潭:“主?要是那水里的。”

    “小子,那底下的可不能用鬼魂来形容。”镜中鬼舔了?舔嘴,提醒他:“那是鬼中半仙,我都要叫它一声老祖宗,要是把它惹不高兴了?,它能把你们都吃了?。”

    那水里冒出来的鬼气强得让它兴奋,山下的诵经声都传到了?他们的耳中,忽然,镜中鬼大叫一声:“它要出来了?!”

    在那些?符文聚到顶端排列,要变成一个金笼子之前?,深潭中的水搅动起来,水流从上层往深处涌去,不久便不断冒出黑色的雾气,像温泉一样?,却不停刮来冷冽的寒风,风穿过整块平地,树叶沙沙的响着?。

    一声龙的哮音从底部传了?出来,人做了?皇帝便是真龙天子,身上承载着?一朝国运,再不济死后也能做个城隍,山神,这是头?一次,来了?个孤魂野鬼。

    姜皖与左贺睁圆了?眼?睛齐齐看?去,任由寒风扫过,他们看?见,当黑雾渐渐平息时,两道影子也同时出现在水面上。

    那是一个人的身形,而不是什么鬼魂。

    他身形修长挺拔,像棵笔直的青松,神色很冷,脸太苍白,他伸出的手有力地揽着?一个人的腰身,将?其?一并携出水面,正是陈鹤年。

    乍一看?,陈鹤年的头?发似乎更长了?,批下来都到了?腰部,他的下巴更锋利了?,脸庞是一条硬朗又优美的弧线,他的视线投过来,目光很沉稳,像是年长了?几岁。

    这让左贺觉得有些?陌生,镜中鬼更是在一瞬间就躲去镜子里,“要打?仗了?!”它跑走的时候。

    姜皖立即迎上去,她走得极快,欣喜的情绪从眼?睛里溢了?出来,可靠近时,她又局促地止住了?脚。

    “你们没事就好。”她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你们都在,正好。”陈鹤年淡淡笑了声:“他是于林,还需要我正式向你们介绍一下么?你们应该也知道他。”

    自然是认识的,他们三个坐在一起,不知道在背后嚼了?多少舌根,古代的皇帝从他棺材里爬了?出来,站在面前?,让人实在是“受宠若惊”。

    “我去解决那些多事的人。”这尊大佛开?口了?,他的视线终于舍得从陈鹤年身上移开?,看?上天的那一刹那,他的眼?球翻转,变得和血月一样红。

    天上顿时无?声地飘下黑色的雪,更像大火后消弭的灰烬,出现时,山中的温度都低了?许多,黑雪落在山下的阵中,那道要竖起的屏障一点点出现裂痕,在雪的摧残下,它破碎了?。

    于林的神情很冷,平静时,他眼睛的底调是黑色,还有透明的白,鬼魂大多数形态丑陋,恶心,而他是一具千年老尸,尽管是人的面孔,也叫人不寒而栗。

    “不能伤人!”左贺当即,“我知道哪里防守最薄弱,我可以为你们指个方向,最坏的情况下,你们可以从那里冲出去,但是我更希望你们直接随我下山,祖师爷不是不通情理之人,道门?恐慌鬼王现世,也只是担心危害人间而已。”

    于林有些?烦山下的声音:“太聒噪,多余的舌头?,拔了?最好。”

    完他动了?,一移数米,身形极快。

    但同时,陈鹤年也动了?,他抬起一根指头?,勾住两人连着?的那条红线,在指骨上转了?一圈。

    于林察觉到了?红线被扯动,他回过头?,步子止住,用询问的眼?神看?向陈鹤年。

    后者问道:“你要一只鬼飘去哪儿啊?”

    于林不动了?,回道:“我哪儿也不会去。”

    陈鹤年将?最后两个字咬得很重:“我们从哪里上来的,自然从哪里下去,一起。”

    “一起!”姜皖与左贺附和?。

    “你不想么?”陈鹤年问于林。

    于林摇头?。

    “那就待在我身边。”陈鹤年对他,“和?以前?一样?。”

    “好。”于林瞬间就回到了?陈鹤年的身侧,他吸进?一口冷气,身体的记忆让他站在陈鹤年靠后的位置。

    接着?,他抬起手,牵住了?陈鹤年的手掌。

    “冒犯了?。”在陈鹤年看?向他时,于林立即解释,他低着?头?,好像生怕陈鹤年要和?他对视一般,那条红线在手掌合十的时刻,也隐去了?。

    红线也是契约凝成的实质,外人看?见得越少越好,于林有这样?的目的,但未必全是这样?的心思。

    于林握得很紧,他的手没有温度,但红线束缚的两端却很烫,冬天的冷风吹得人脸颊生疼,而那些?风却只能吹动陈鹤年的头?发,他身上的寒冷都被刻意驱走了?。

    陈鹤年不需要偏头?,他知道于林在看?自己,

    一直。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现在。

    都是如此。

    这样?行走的感觉都有些?陌生了?,尤其?还牵着?手,于林默不作声,无?论什么时候都像个冷漠的哑巴。

    陈鹤年看?见佛门?的经文越来越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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