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88章

    滁皆山看着移魂器,开口提醒,“你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夭枝沉默许久,终是拔下滁皆山腰间匕首,伸出小拇指,猛然挥下,手?起刀落,

    转眼间,她的小拇指掉落在地,剧烈的疼痛瞬间传来。

    酆惕、滁皆山:“?!”

    二人呆在原地,双眼发直,皆没想到她会如此速度。

    周围一片寂静,夭枝弯下腰,看着断指一声没吭,瞧着很是硬气。

    酆惕看了眼滁皆山,眼神似在问,‘夭卿一惯如此不怕疼?’

    滁皆山微微点?头,‘何止不怕疼,她是丧心病狂,往日便爱折剪自己的枝丫。’

    酆惕一时感?慨,不由感?叹,还好他移魂而来,没有实质。

    酆惕见她平静不动?,不由佩服道?,“夭卿,你好坚强。”

    夭枝脑子嗡嗡响,直疼弯了腰,往日?修剪枝丫,也没这般疼啊!

    她疼得没了表情,慢慢直起身,莫名有种和差事同归于尽的死感?。

    酆惕、滁皆山见她两行清泪,一时皆没了声响,下意识都缩起手?指,这表情难保不会多削几根。

    夭枝颤颤巍巍用衣角捂住自己的手?指,面色苍白从怀里拿出一块小鱼玉雕,递给滁皆山。

    滁皆山忙从乾坤袋中寻了一个木匣子,闭着眼飞快将手?指捡起放进木匣。

    夭枝缓过劲,才若无其事般走出去?,将木匣交给常坻。

    余下便只能静等。

    酆惕看着她的伤,许久才艰难开口,“你也不必做到如?此地步,其实只需装晕,他必也会关切于你……”

    “他不会来。”夭枝一边替自己裹伤口,一边笃定道?,“只有让他真的看到损伤,只有让他知道?,若不见我?,我?便自绝,才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酆惕闻言沉默下来。

    确实,以宋听檐的心境之稳,晕倒又如?何能叫他相信?

    夭枝将伤口裹好,看着微微渗出来的血,有些失神般喃喃自语,“如?今我?们只需等待便好……”

    酆惕闻言安慰道?,“夭卿放心,虽本是要?在朝堂之上背叛宋听檐,但如?今陛下早亡,如?今宋听檐的死期自也临近,你诱骗其而来,取之性命,也算背叛,此劫勉强可成。”

    夭枝一时未在开口。

    天色由浓黑转青黑,夜渐淡色,视线慢慢亮起,周遭模糊缓缓褪去?。

    夭枝站在殿中默然看着天色。

    天光渐渐暗下,送木匣的侍卫早早便回来了,如?今都已经换班看守,宋听檐应当?是不会出现?了,或许只有登基之后才能见到他了。

    酆惕与滁皆山的面色越发沉重,夭枝缓缓道?,“他是不会来了。”

    酆惕叹出一口气,“如?此只能再想别的办法?。”

    滁皆山看了一眼移魂器,“拖不得了,我?们得走了,你离魂太久,恐回不去?。”

    酆惕点?头,只能先行离开,他也不曾想宋听檐如?此难骗,这般情况下,还有什么法?子让夭枝有背刺他,完成这最后一劫的机会?

    他离开前看来,话间安慰,“夭卿,你不必担心,我?出去?再想想其他法?子。”

    话虽是如?此说,可若是真有别的法?子,又何需到断指这般地步?

    夭枝目送滁皆山钻狗洞离去?,满心叹息,却已分不清是不是庆幸宋听檐没有来。

    他不信任她,这一劫就永远成不了。

    …

    远处忽然吹起一阵风,拂过她的裙摆,带来一丝凉意,风拂过树t?叶,树上的花瓣纷纷落下,像是一场春雨。

    远处隐约有人缓步而来,长身玉立,花雨落下,偶有几片落在他发间肩上,又随风翩然滚落而下。

    夭枝愣了神,低头一看竟不知这是何处,且自己被绑着手?捆在树上,似诱远处那人前来。

    酆惕出的新主?意,怎不与她商量好?

    他从远处慢慢走来,对上她的视线,面色温和,“先生。”

    夭枝神情一怔,他已经许久没这样叫过她了,他现?下都叫夭大人,疏离至极。

    她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却鬼使神差地开口诱他上前,似乎脱离了自己的思想般,“簿辞,过来替我?解开。”

    他却站在原地未动?,眼里全都了然,“先生要?杀我??”

    前面的花枝垂落而下,被风拂过,在她眼前摇晃。

    她心中一涩,一时怔滞,回答不出半字。

    他一字一句皆是艰难,“胜负已分明,你为何还偏心于他?”

    夭枝思绪渐止,心中酸涩难言。

    他眼里苦笑,轻道?,“你不许我?争夺皇权,我?自认了……

    我?可以放手?,但先生能不能不杀我??”

    夭枝手?一颤,衣袖里的刀险些掉落在地,她手?间绳索不知怎么松开了。

    她下意识握紧了刀,却不知怎么握成刀刃,刀刃划伤了她的手?,疼意入骨。

    她猛然惊醒过来,才发现?眼前没有落花,也没有风,亦不是白日?山间。

    入目殿中床榻顶部?,她睡着了。

    方才只是一个颠三倒四的虚无之梦。

    她虚惊一场,虚汗不止,断指处还有细微的疼痛传来。

    她才恍然发觉一旁有人,猛地抬眼看去?,便见宋听檐坐在床榻旁。

    她一时微惊,下意识坐起。

    他垂眼替她的手?上药,一旁是她白日?包扎伤口的布,太医来看过,替她处理了伤口,嘱咐她需得及时换药,只那根断指是没办法?再接上了。

    她哪有心思换药,不想如?今却是他在替她换药。

    她不知他怎么解开纱布,她一向觉轻,轻易便能醒,想来他一定很轻很慢,才能不叫她醒来。

    宋听檐见她醒来,抬眼看了她一瞬,未置一词,只伸手?拿过一旁放着的净布替她包扎。

    殿中静默非常,她看了眼旁边,发现?胖乎乎的小鱼玉雕就放在她枕头旁。

    “嘶。”她正看着,手?指一疼,忙要?收回手?。

    宋听檐却握着她的手?腕,“别动?。”

    夭枝只能忍着,宋听檐包扎伤口的动?作越发放轻。

    夭枝又想起方才的梦,心中莫名发涩,见他只身一人,连常坻都没跟进来,一时愣住,“你一个人来?”

    “你不就是想要?我?一个人来吗?”

    夭枝听闻他这话一时顿住,喃喃道?,“你……知晓是假的?”

    “怎会是假?”宋听檐垂眼看向她刚包好纱布的手?,纱布依旧染红了血,他虚虚握着,“你不是真的砍下了自己的手?指吗?”

    夭枝一时错愕,难言涩然涌上心头,他话里平静,她却莫名能听出他所有的委屈。

    他明明知道?自己的目的,却还是过来了。

    从夜半三更到夜尽天明,他一定想了很久,他追逐半生的权力,他的野心,他马上就要?得到的皇位……

    若是她,以他的谋算和理智,心机和城府,为了追求半生马上就要?得到的东西,她绝不会来,虽然她也必定会难受不舍,但她也能狠下心来的。

    可他竟然来了。

    她知道?她可能骗不了他,但他总归是会因为她的安危而来,可却没有想到,他即便知道?自己在骗他,也还是来了……

    这叫她如?何自处?

    她的呼吸微微僵住,衣袖里冰凉的刀刃贴着她的皮肤,凉得她有些受不住。

    她慢慢直起身,另一只完好的手?握着衣袖里的刀柄,指尖用力到发疼,“明明知道?是陷阱,为何还来?”

    宋听檐默坐片刻,他本就性子静,如?今更是少言,再开口竟是笑而涩然,颇含苦意,“你当?初说与我?一见如?故,如?今我?来看看你究竟是不是真的要?杀我??”

    夭枝闻言一窒,竟一时连呼吸都透不上来。

    她眼眶微微一酸,衣袖里的刀都有些握不住。

    宋听檐看向她藏在衣袖里的手?,不知是不是看出来了,亦或是换药之时就知道?了。

    他慢慢抬眼看过来,视线落在她这处,叫她不敢看。

    她收回视线,唇瓣微动?,缓缓开口,“倘若我?说你做不成皇帝,你信吗?”

    宋听檐闻言良久,才吐两个字,“为何?”

    他显然根本不信,甚至他也不屑问别人他能不能,因为他不需要?别人来判定,他有做皇帝的能力,比天生的人皇还要?像皇帝。

    她抬头对上他的视线,“你应当?知晓我?非常人,我?能算到后事,自然也知晓谁是下一任皇帝。

    你没有帝王命,你皇兄才是下一任人皇,这是天命。”

    宋听檐听着她一字一句说完,“天命?”他忽然笑起来,“你便是不想让我?做皇帝,也无需撒这样可笑的谎言。”

    夭枝轻声开口,“你不信我??”

    宋听檐看着她的神情平静,眼里已显冷意,他薄唇微启,“我?信你,然后要?我?将帝位拱手?让给皇兄,认命等死?”

    夭枝听完也是一顿。

    是了,他是天家?子弟,半生醉心权力,怎会信这话?

    第079章

    两万营养液加更

    便是算命,

    也得挑些好听的?说。

    若是她马上就要做皇帝,却忽然?来了这么个人,说她无帝命,

    她不只会不信,

    还会杀了这个胡诌八扯之人。

    夭枝未语。

    他许是也觉得自己?语气重了,不再言说这话?,

    伸手去握着她的?手,“还疼吗?”

    夭枝微微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你往日在禹州救了一城百姓可?是真心?”

    宋听檐并未欺她,

    他言辞淡漠,

    “真心不真心的?又如何,救了便是,

    我既能办到,

    目的?如何重要吗?”

    “所以自你生来,

    走的?每一步都是为了江山。”

    “是。”宋听檐坦然?自己?的?所行?,

    也从不避讳自己?的?野心,“蛮夷频频来扰,

    天下已?显颓势,

    皇兄只会加速江山衰败,

    不出五年?,诸侯四分五裂之势,必至纷乱数十年?。”

    他眼睫微垂,漫不经心,

    “我不在意什么苍生疾苦,但有能力可?护苍生,

    却让无能之人居皇位,看着其因弱小而受欺辱战祸,

    岂不可?笑?”

    夭枝眼睛微睁,没想到他竟将后事都预料得一清二楚,宋衷君登基之后,虽清明,但重大决策难免会有失误,终是改变不了天下之势四分五裂,诸侯犯上的?局面。

    宋听檐没有慈悲心肠,他眼里也没有百姓疾苦,但他足够强,强到无需费尽心力便可?护天下人。

    就像鯤鵬二者,其广数千里,其翼若垂天之云,那么巨大羽翼之下庇护旁人,替其遮挡一二又何妨,皆是顺带而已?。

    反正他要做的?事也是天下人向往之处,虽不为天下人,但终究殊途同归。

    或许兼济天下,本无需慈悲心肠,若视万物皆慈悲,又岂有平常心,难免有失偏颇。

    她突然?明白丞相为何那般坚持,以宋听檐的?能力,他在皇位几时,百姓便有几时安宁。

    她看向他握着自己?的?手,他手腕上还带着的?佛珠,片刻才?低道,“你既有求神拜佛的?习惯,可?信不信这世上真有神仙?”

    她这一句话?说出,那熟悉的?痛感瞬间传来,她一时疼到说不出下一句。

    “求神拜佛?”宋听檐话?间轻浅,他慢慢抬眼而来,视线落在她面上,“我若求神佛早便死了,还能活到如今让你问我,信不信这世上有神仙?”

    是啊,他不会信,所以他从不会怀疑她是神仙。

    他笑了起来,话?间嘲讽,“求近在咫尺的?人都尚且不会看你,求神佛又怎会看你?若世上真有神仙可?求,我何需这般经营?”

    他站起来,“天授弗取,反受其咎,我做皇帝有何不可?!

    这天下我有能力换一个繁荣盛世,宋家历代皇帝皆是废物,有哪一个称得上丰功伟绩,守着江山没叫人诸侯瓜分了去都算能耐!

    这漫漫十数年?,我若终日是这求神拜佛懦弱之举早便死透了!”他俯身看来,不再是往日礼佛静性的?公?子,眼里心里都是张狂妄为,“你真相信这世上有神明?你不见事成?事毕皆在我自身谋划?

    有什么神佛可?求,我不就是神佛!”

    她身上的?疼痛阵阵袭来,眼前视线模糊,剧烈的?疼痛几乎没有反应的?时间,瞬间席卷她的?全身。

    疼痛停去,她失力往后倒去,本以为会撞到木榻上,却不想有人伸手接住了她。

    夭枝闻到他身上檀香气息,她没有继续说下去,自也不会太严重,她勉力支撑t?住自己?的?身子,脑子却更加清醒。

    宋听檐见她面色苍白,终究软和下来,扶着她的?头轻轻放上枕头,“你阻止不了我,何必平添忧烦?”

    这般躺下她舒服了许多,她慢慢摇头,面上半点不显,沉默几许,“倘若我非要阻止你呢?”

    宋听檐闻言眼中眸光渐黯,看着她的?手,声音都低了几分,“我就这般让你不喜吗?”

    他眼中不解感伤,难得如孩童一般无措,“为何皇兄总能轻而易举得到我费尽心思?都得不到的??”

    他看过来,明明在和她说,声音却低到似在和自己?说,“我只想你可?怜我一丝一毫便可?,这都不行?吗?”

    她眼眶忽然?一酸,想起方?才?的?梦,心口莫名涩然?难言。

    他这半生寥寥,所求不多,终究还是苦楚良多……

    她微微支起身子,扶上他的?手,认真道,“我并非是帮他,你有你的?路,我亦有我的?路,你做了皇帝,我便势衰,你也依旧要做这皇帝是吗?”

    这便是在人和江山中选一个。

    宋听檐看着她,这般床榻之旁难免暧昧,可?他眼中尽是复杂,“……你要走。”

    他不是问,而是肯定。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