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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方荷吓了一跳,赶紧将点心和装银子的荷包塞回炕屏后头。

    擦擦嘴儿,往唇中间抹了点水粉,再将被褥拉到下巴前,她才虚弱开口。

    “谁啊……”

    春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姑娘,万岁爷请秦御医来给您诊脉了。”

    方荷:“……”一诊脉她装病的事儿不就穿帮了吗?

    她眼珠子转了转,声音更虚弱:“进来吧。”

    春来引着秦御医进门,提前准备好帕子要往方荷手腕上搭。

    方荷无力地摆摆手,抬起水汪汪的眸子看向秦御医,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看起来格外纠结。

    秦新荣也不知是不是昨晚见过她可人怜模样的缘故,哪怕方荷重新涂上了浅麦色水粉,叫她那似是会说话的目光一扫,心头还是有些微微荡漾。

    这叫他不自觉放软了语气,“姑娘有什么只管说,万岁爷叫微臣一日来给姑娘请一次脉,尽心照顾姑娘。”

    方荷心下冷笑,好啊,醉了叫她下火,醒了也知道自己多混蛋了吗?

    她低下头,拽过春来,将自己的脸半掩在春来背后,因为实在脸红不起来,也只能这么表达羞涩了。

    踉跄坐下的春来:“……”姑娘这劲儿不是挺大的吗?

    方荷期期艾艾小声道:“我其实没什么大碍,只是……疼。”

    秦御医没听清楚,微微抬头:“姑娘哪儿疼?”

    方荷哎呀一声,整个缩到春来身后。

    “我鼻子疼,脸疼,肩膀疼,胸疼,腰疼,腿疼……万岁爷他……我哪儿都疼!”

    方荷脸红不起来,春来闻言,一张圆脸却瞬间红透了,直红到了脖子根儿上。

    连秦御医都不由得轻咳几声,颇为不自在地转头往窗外看。

    就是说,这种话,是他们能听的吗?

    但秦御医心念一转,表情又有些微妙:“万岁爷……昨儿个喝得不少,应是,应是……不至于叫姑娘这么疼吧?”

    皇上是喝越多酒,看起来越像个没事儿人一样不假。

    但男人不该有的反应,饮那么多酒,也确实不会有啊。

    方荷用帕子捂着嘴,瓮声瓮气道:“奴婢不知啊,反正昨晚万岁爷没少用力气揉搓……哎呀,反正我就是疼,起不来身的。”

    春来没听懂,只有些无语,方荷的性子她也看出来了,姑娘这是胡说八道想躲懒吧?

    但秦御医都是三个孩子的爹了,他懂啊!

    莫不是万岁爷不行,却又动了妄念,心有不甘吃了点半生不熟的……咳咳,怪不得万岁爷叫他一个御医天天过来诊脉呢。

    万岁爷这是馋肉了啊啧啧……

    可依姑娘这喊疼的地方之多,怕是一时半会儿不好伺候,回头得跟顾太监提提才行,可不能叫万岁爷憋坏咯。

    秦御医还是给方荷诊了下脉,确定这位姑娘脉象很好,甚至比很多后妃都好,这才放心下来。

    他出去,叫春来替方荷看身上的伤。

    方荷也不怵,解开扣子给她看自己的肩膀。

    昨晚那狗东西靠着她去更衣,回来后又不松手,后头还又推又捏的,原身皮子敏感,这会子都青紫了。

    看完了肩膀,方荷迟疑了下,“你要看腰腿和胸,给我点个火盆子?有点冷呢。”

    春来脸上的涨红刚消退下去些,又蔓上来了。

    “不必了不必了,奴婢这就出去请秦御医给您配药!”

    肩膀上都能看得出手印,这胸上要是也……她又不是没见过腰上的,作甚要臊死自己。

    等春来落荒而逃,方荷狠狠松了口气。

    其实她身上就这一个印子,剩下也就鼻子疼。

    要是春来想看,方荷只能现给她拧,想想就疼。

    等秦御医将脉案送到御前,康熙得了空拿起来看,见着上头遮遮掩掩这疼那疼的脉案,颇有些无语。

    虽然记不太清楚,可他也就碰了那小混账的腰和肩膀,最多……鼻子和胸前疼,腿怎么回事?

    想起她咬牙鼓脸儿比出要掐人的姿势……怎么,空踹闪着了?

    他轻哼,吩咐梁九功:“黄金盒子先不必送过去了,回头叫她跟月例一起,自个儿去取。”

    他倒要看看,月例这混账还要不要。

    但康熙着实没料到,他跟前出了个瞎大方的内贼。

    这话传到方荷耳朵里,也没说黄金盒子的事儿,只叫方荷捂着嘴轻嗤了声。

    她都是身价快四位数的富婆了,缺他那仨瓜俩枣的吗?

    是躺着吃喝不香,还是不用上班不香?

    于是乎,直到四月初,康熙送走了北蒙和科尔沁来人,也没瞧见方荷的影子。

    偏偏方荷回到御前的事儿已经传开,而且还清楚知道,方荷是以比旁人都会伺候,大夜里特地被请回去的。

    没办法,御前的事儿传不出去,可慈宁宫有没有人进出,大家都长眼了。

    没见着方荷出来,人就在乾清宫了,除了夜里也不会是其他时候。

    顾问行得了秦御医的提醒,这阵子叫敬事房天天往御前送绿头牌,自个儿也苦心孤诣地劝,康熙又恢复了做三休二的规律。

    被召幸来的妃嫔,一进昭仁殿,头一件事儿不是千娇百媚地请安,而是先往伺候的宫人那边瞧。

    “怎么不见方荷姑娘呢?臣妾还想叫方荷教教承乾宫的宫女,也免得六公主一直哭个不停。”这是皇贵妃。

    康熙还是心疼孩子的,耐着性子回她:“方荷病着,朕叫御前其他人去替你调.教。”

    德妃现在也过来侍寝了,空谷幽兰一样,哀怨都格外怜人。

    “万岁爷,方荷姑娘可在?臣妾倒是没见过,若是她能调.教下小六身前的人,也不至于叫胤祚现在还下不了床。”

    康熙:“……”方荷又不是什么灵丹妙药。

    要是,也送慈宁宫去了,还轮得到永和宫。

    但看德妃眼眶微红,却懂事地提起笑来伺候的模样,康熙也心软了。

    太医院说,胤祚……怕是没多少日子了。

    他揽着德妃哄,“一个宫女也没那么大本事,回头朕吩咐太医院,叫陆院判派人守着胤祚,你也别太劳累。”

    无论如何,大军出行前,胤祚不能有事。

    再过一日,他叫太子来弘德殿看往年的折子,在纸上批复,锻炼储君监国的本事。

    结果太子一进门,也四下张望,“汗阿玛,儿臣听说您跟前的方荷特别会当差,毓庆宫……”

    康熙面无表情,重重将茶盏放下。

    “先前朕吩咐你拆解《道德经》,你拆解完了吗?”

    “年底出阁讲学要准备的功课,准备好了吗?”

    “昨日批完的折子,你知道错在哪儿了吗?”

    一连三问,把太子问得脑袋越扎越低,康熙心里的火气还是消不下去。

    感情方荷不在御前,倒比在御前存在感还高。

    歇过了子午觉一醒过来,康熙心情更差了。

    那混账就是在梦里都不放过他,那张瓷白又清雅的小脸儿,还有软玉般的触感,频频扰得他不得安眠。

    他冷冷看向梁九功,“她去领月例了吗?”

    梁九功愣了下,心里咯噔一下,这阵子忙着给北蒙准备送行礼的事儿,他把这一茬给忘了。

    主要他寻思着,就那小祖宗的性子,有银子还能不要?

    那天晚上,方荷看见五百两银票,眼神可是瞬间就亮……哎哟哟,坏咯,有五百两,谁看得上四两月例啊!

    那小祖宗是贪财,可更懒啊!

    他赔着小心回话:“回万岁爷,没听春来提起,姑娘应该……还没养好伤呢。”

    康熙冷笑,“就是进了棺材,这会子也该坐起来喘口气儿了,她躺得住,你也想躺着?”

    他是喝多了酒失了分寸,又不是下死力气捏碎了她的骨头,身上那点青紫,要养到明年去不成?

    梁九功:“……奴才不敢,奴才这就叫人去催!”

    康熙笑得更冷,“不必,没得叫那混账以为朕多想看见她,朕倒要看看,她能躺多久!”

    要是方荷听到他这话,肯定会自豪地回答,她的最高纪录是一个半月,一步家门都没出。

    但梁九功可不敢就叫主子爷带着气干等。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皇上真气出个好歹来,未必舍得动那小祖宗,遭罪的还是他这个梁九功!

    他也不麻爪,要是连这点子事儿都办不明白,也不必做乾清宫大总管了。

    回头翠微就提着新春刚出来的桃花酥和抄南瓜子提盒,来到了方荷的配房。

    进门她就酸溜溜问:“方女官,敢问您这是想躺到什么时候?仔细着回头起来,腿都要废了。”

    方荷笑眯眯接过提盒,熟练地摸出瓜子来嗑。

    “那不能够,我在床上也活动得开,不信我给你走两步?”

    就算不起床,还有瑜伽呢,她又不打算长成个大胖子。

    翠微从她手里抢了一半瓜子,哼笑,“有本事你走出去啊!”

    “现在也没多少人问你了,再过阵子,怕是连万岁爷都记不起你来,你那后福还怎么得?”

    方荷巴不得康熙忘了有她这么一号,只笑嘻嘻吃着瓜子,问翠微最近有没有什么新鲜事儿。

    翠微来了兴致,“通嫔不是禁足吗?前几日僖嫔去钟粹宫看她,也不知怎的,两个嫔主儿就打起来了。”

    “啧啧啧,通嫔直接晕过去,昨儿个刚醒。僖嫔都破了相了,还没来得及跟万岁爷哭诉,也叫禁了足。”

    “秦姑姑打听了,说是僖嫔嘴碎,非要拿通嫔白生了一场说事儿,还说皇贵妃不稀罕公主,六公主如何如何可怜,这能不打起来吗?”

    方荷很喜欢小宝宝,她光想想拳.头都硬了,要有人在她面前拿她的孩子刺她,她能叫对方彻底整容。

    翠微感叹:“只可怜了通嫔,月子都没坐好,又被僖嫔推晕,太医说能不能活过明年都不好说。”

    她眼神复杂看向方荷:“你既知道自己有福,就别浪费了这点子福分,落得……那般下场,赶紧回御前伺候。”

    “万一被厌弃,日子还不如哪位呢。”

    越是如此,方荷对回御前越意兴阑珊。

    “我心里有数,什么时候你要是也能支棱起来,愿意与我做伴,我保证尾巴都给那位爷摇出来。”

    翠微:“……”你想做狗,我还想做个人呢。

    她又没什么好颜色,更没方荷那种莫名其妙的底气,只想好好接秦姑姑的班,可没这上进心。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对躺平的渴望。

    无声胜有声,翠微剩下的话也就劝不出来了。

    只过去一日,魏珠在掌灯时分,捧着个红漆盘来看方荷。

    红漆盘盖着红布,瞧着四四方方的,像个盒子。

    一揭开红布,方荷水汪汪的眸子瞬间就变成了黄澄澄的,闪耀着叫魏珠都想笑的熠彩。

    但魏珠这会子实在笑不出来,他将黄金盒子捧给方荷。

    “这是万岁爷念你先前伺候有功,特地赏你的,本来是想叫你领月例的时候取,知道你病还没好,就叫我给送过来了。”

    方荷呼吸一窒,好家伙,梁九功那浓眉大眼的死太监也没说还有个黄金盒子啊!

    这可比五百两银子值钱多了,早知道她爬都爬过去把月例领了。

    魏珠又打开盒子,里头躺着叫方荷特别眼熟的两个梅花纹银锭。

    “你的月例都在里头,从你在御前伺候开始算,都走奉御女官的份例,总共补你二十两银子。”

    “还有布匹、四时八节的节礼和一年八身衣裳,等你能回御前了,只管去找干爹领。”

    方荷:“……”这特么不是她的小梅和小花吗?

    怎么就变成月例了?

    用她的银子给她发月例,羊毛出在羊身上还过几道弯呢,康师傅就生抠呗?

    魏珠的神色有些复杂,瞧了瞧门口,还是没忍住凑近方荷,压低了声儿。

    “阿姐,是梁总管叫我来的,我总觉得他不怀好意,你到底怎么想的?”

    方荷冷笑,“我在想,是有人不怀好意,那个人可不是咱梁谙达!”

    “哦?你道是谁?”熟悉又冷冽的声音,淡淡自窗外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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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

    章

    怎么会有人听墙角还这么理直气壮啊?

    哦,这位爷从来不做人……方荷在心底胆大包天地吐槽,眼睁睁看着康熙带梁九功进了配房。

    她现在住的配房虽然不足十平米,但比起早前原身住六个人的耳房都大,叫翠微感叹宽敞都感叹了好些回。

    头一次,她感觉这配房拥挤起来,叫人有点喘不过气。

    当然,喘不过气并非只因为拥挤。

    康熙进门后,那通身夹风带雨的冷厉气场,即便强压着,也没压下去多少。

    梁九功都快把自个儿弯成对虾了,魏珠也大气不敢喘地噗通跪地,请安的声音都噎在嗓子眼,发不出来。

    康熙平静看过来的眼神,都叫人心底沁着凉意。

    方荷不自觉就从床上出溜下来,乖乖站到了一旁蹲安。

    康熙不见外地坐到床沿,淡淡开口。

    “你们都出去!”

    这回方荷没敢跟人抢,由着看不清表情的梁九功,还有眼神担忧的魏珠安静出门。

    她则换了个方向,依然低眉顺眼蹲在地上。

    没了其他人,康熙声音里的疲惫再掩不住。

    “起来吧,你都敢连续二十一天不上值,还在朕面前摆什么恭顺模样。”

    方荷:“……”妈呀,这位爷日理万机,还给她数着日子?

    她期期艾艾起身,依然低着头不说话。

    在前厅部上班,旁的本事都能往后稍稍,就察言观色的本事不能缺。

    康熙明显情绪不对劲儿,她有胆子不当值,却没胆子捋震怒的老虎虎须。

    但康熙依然保持着冷静模样,声音也很轻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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