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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乌鱼和汕恒也还在。

    唯独南柚,不见了。

    穆祀猛的站起身来,他环顾四周,目光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滑过,每个他熟悉的面孔都毫发无伤的躺着,只有那个脾气大得能上天的小姑娘,任凭他怎么找,也没出现。

    幽深的海域,四周连珊瑚都少有,视野开阔至极,根本没有藏人的地方。

    穆祀猛的闭了闭眸,长袖一拂,一股不轻不重的力道托着软成烂泥的人到了另一边。

    就在他准备出手的时候,腰上的留音玉亮了,清漾委屈又透着狼狈的哭音传过来,“殿下,我们发现了蛊雕,但它十分强大,我们打不过,星界的人根本不支援……”

    穆祀顿了顿,声音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孚祗人呢?”

    清漾愣了一下,听出他话语中难得而明显外露的怒意,连忙道:“他在旁边看热闹,不帮忙,也不让星界的人帮忙。”

    “听着,你现在过去告诉他,让他立刻来西南。”穆祀手指微动,强行压下心悸,又道:“让黎兴也过来。”

    “殿下,怎么了?”黎兴就在旁边,他一愣,夺过了清漾手心的留音玉,焦急道:“殿下可是与荼鼠交手了?”

    “还没,但孤绝不会放过它。”穆祀道:“它把右右带走了。”

    黎兴微楞,而后道:“殿下放心,臣立刻带队前往。”

    清漾扭头看了眼半空中的蛊雕,它那么厉害,那么强大,继续下去,明明是能够得手的。

    她折了个钩蛇,身边能效力的只有汛龟,行动受限,幺尾虽然厉害,但排名还是及不上蛊雕,他日,对上昭芙院的大妖,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想到这,她实在不甘心,往留音玉那头凑了下,沉了沉心,道:“殿下,可蛊雕就快撑不住了,我们若是能得到它……”

    她的话还没说完,玉佩那头,就传来一道她从未在他身上感受过的,格外冰冷的声音:“你在拿一只雕,跟右右的安危比?”

    第39章

    要脸

    清漾被他这么一凶,直接红了眼圈。

    这次是真觉得委屈。

    她抿了抿唇,还想再说什么,就见黎兴朝她使了个眼色,不紧不慢地劝:“清漾姑娘,还是不要跟殿下顶嘴了,照殿下说的去做吧。”

    清漾眉一皱,眼一闭,两滴眼泪就滑落下来。

    可惜,黎兴不是个怜香惜玉的。

    他只看了清漾一样,就收回了目光,身体一跃,去了另一边通知孚祗。

    少年霁月风光,气质无双,这一日,黎兴与他各自带队,结伴而行,心中对南柚,对星界的看法和感官,都因为眼前之人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不爱说话,少有言语,可一旦开口,嗓音比常年唱曲的女子还要好听几分,更让人忌惮的是,他那一身实力,像是探不到底似的,黎兴知道,这意味着,对方实力已在自己之上。

    平心而论,黎兴已经算是十分有天赋的了,在天界百族中都能称得上突出,被天君亲点,辅佐储君穆祀,只要不出差错,日后显贵,必不用说。

    可孚祗,他虽也跟在日后必为少君的小星女身边,但天族身为万族之长,底蕴和实力自然不是别的族可比的,偏偏孚祗就是优秀得令一众皇族天骄都觉面上无光。

    这样的人,竟心甘情愿留在一个小姑娘身边当从侍。

    再加上穆祀对南柚不同寻常的在乎和纵容,黎兴基本已在心中确认,这个年岁偏小的幼崽,手段不简单。

    孚祗才出手击杀了一头巨兽,妖丹有拳头那么大,浮在他修长的手掌上,像是一颗散发着柔和光晕的月明珠。

    这种东西,小姑娘最喜欢收藏了。

    他伸手,碰了碰腰间挂着的留音玉。

    没有任何动静。

    这代表着,小姑娘一切都好,没有碰到危险。

    他蹙了蹙眉,想,其实应该陪在她身边的。

    黎兴掠上离他最近的一块礁石。穆祀垂眸,手掌收拢,祥云纹的深蓝色衣襟飘动,他一字未语,但那种姿态,却让人不由自主的切入正题将话语都交代出来。

    黎兴道:“孚祗统领,殿下有令,让你我二人即刻赶往西南。”

    孚祗看了他一眼,问:“什么事?”

    黎兴沉了一口气,说:“他们一行人闯进了荼鼠的老巢,不小心中了招,人都没事,但……”

    他顿了一下。

    “——小星女不见了。”

    一句话,六个字,就像是巨石投入湖心,向来从容若清风,清冷似皎月的少年脸庞上裂开了一道缝,头一回露出了堪称真实的情绪。

    黎兴分辨了一会,才愕然的发现,那种浮于面上,藏匿眼中的情绪,是担忧,亦是惧怕。

    孚祗当即命令星界队伍集结,往西南面行进,而他自己,则在吩咐完一切之后,抽身消失在了蔚蓝的海水中。

    南柚有意识的时候,总觉得有一双爪子搭在自己的脸上,毛茸茸的触感,带着令人熨帖的温度。

    她颤巍巍睁开眼,而后一愣。

    眼前是一片非常大的海底洞穴,跟她先前看到的截然不同,蔚蓝的海水干净澄澈,曳动的珊瑚礁群,还有很多小小的身上发着光的游鱼结伴游过,光线明亮,宛若一个海底桃园秘境。

    先前的记忆慢慢回笼。

    她慢慢撑起身子,发现有一双爪子缩在她的脖颈里,已被捂得温热了,一只很小的老鼠缩成一团,随着她起身的动作,顺势侧着翻了一个身。

    小老鼠长得跟外面那些灵傀鼠不一样,它的毛发很顺,像是水晶丝线浇筑的一样,泛着顺滑的银泽,只有巴掌大小,眯着眼睛,小小的鼻头呈粉色,睡着之后,身子随着某种旋律起伏。

    南柚一醒,它也跟着慢悠悠睁开了眼。

    她有点迟疑,不知道这只睁着水汪汪大眼睛的小老鼠是不是就是天榜排名第一,听人说十分厉害不好对付的荼鼠。

    小老鼠跳到她白嫩的掌心上,偏着头,吱了一声,有点害羞的样子。

    南柚默了默,咳了一声,哑着嗓子问:“这是在哪里?”

    “在我、洞穴……”小老鼠显然有点不习惯说人类的话语,它吐出的字句有些迷糊,而且不连贯。

    南柚将四周看了一圈,隐约明白了什么,她低眸,手指试探性地抚上小老鼠的额,它并没有跳开,反而享受似的主动将自己的脑袋蹭到南柚的指腹下,半眯着眼睛吱了一声。

    “你是,荼鼠吗?”南柚弯了弯眼,想到狻猊跟自己说的话,有些不确定地问。

    “紫金、荼……荼鼠。”小老鼠每个字都得憋很久,发音也不太准,但它一边说,一边点了下头。

    南柚便明白了。

    她想了想,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现在这个阵仗,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只小荼鼠并不会伤害它,那么大费周章将她带到这里,不杀她也不伤她,自然不可能只是给自己找个玩伴。

    小荼鼠点头,飞快蹿下去,身体化作一道残影,不过瞬息,便消失在眼前。

    它回来的时候,爪子抱着一幅画像。

    小荼鼠双脚直立站着,将画像塞进南柚的手里。

    南柚展开一看,愣了下。

    画像上描着的人,正是她自己。

    星族血脉成长在幼年期比较缓慢,南柚在三千年前,便已是现在的模样。

    但她此前从未与荼鼠接触过,她的画像,又怎么会流落进深渊里,还阴差阳错到了荼鼠的手中。

    荼鼠捉住南柚的食指,将它放在自己的喉咙上,它一字一顿,声音含糊:“父亲,让,跟着。”

    它连着说了三四遍。

    南柚的神情,渐渐从懵懂转为惊讶,她皱眉,反问:“你是说,你父亲临终前,让你跟着我?”

    荼鼠见她听明白了,开心地吱了几声,又将身边数十个宝箱翻开,馥郁的香气和耀目的珠光几乎纠缠在一起,一件件奇珍异宝飞在半空中,腾腾转着圈,小荼鼠拍着爪子,随意抓下来几件,塞到南柚的怀里。

    “都是,你的。”

    这话,出乎意料的好懂,南柚看着满天转动,若星辰一样闪着光的法器与珍宝,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

    荼鼠的洞穴外,那条悠长的小巷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块无所遮蔽的宽敞海域。

    里面像是有一个独立的空间,可以屏蔽留音珠的波动,他们外面的人,根本联系不到南柚。

    杳无音信,往往才是最可怕的。

    流焜蹲在一旁的礁石边,眼睛通红,手背细细的青筋纠结着,每呼吸一分,心里的石头就更重一分。

    那种失去的滋味,让人心惊肉跳。

    孚祗很快就到了,他撕裂深海而来,周身都泛着沉甸甸的冷意,仍是清隽又好看的容貌,但眉心蹙着,身上的威慑感比穆祀还要浓重一些。

    两人对视一眼,又很快岔开了目光。

    诚然,这个时候,并不适合分析责任在谁。

    “都退开。”穆祀扫了一眼跟过来的人,竭力克制着情绪,道。

    孚祗眼眸微垂,与他各站一边。

    流熙与流钰分别站在他们身后。

    这样的架势,黎兴等人看着,便明白了,这是要强行推开那扇门,闯进去救人。

    “都闭上眼。”穆祀清喝。

    大部分人都依言照做,但也有少部分人,眼睛依旧睁着,比如黎兴,比如尚还包着一汪泪的清漾。

    海浪滔滔,风声啸啸。

    穆祀垂着眸,缓缓睁眼。

    万物动静仿佛在这一刻沉默了下来。

    就连时间,也像是被蛛网束缚住,再无法流动一分一毫。

    少年瞳孔深邃,重瞳隐现,妖异诡谲。

    刹那间,海面上涌起数百层风浪,海水向着另一边倾斜,倒灌,复而重重落下,巨大的声响铺天盖将人包围。

    可看着那双眼,清漾的心像是被一柄巨锤重重地敲击了一下,她呼吸一窒,浑身的力气都像是流淌干净了,眼睛一眨,眼里含着的泪就无声无息淌了下来。

    重瞳天威,就连直视都是一种冒犯。

    她引以为傲的皇脉血统,在这股威势面前,像是一种笑话。

    另一边,巨树自海底起,短短数息之内,抽枝发芽,每一根枝条都像是蛟龙盘踞,又像是碧绿的神链,带着滔滔光泽,迎天而击,穆祀的威压,在柳枝垂荡的瞬间,破碎得现出无数条裂缝。

    眼前的海面,一份为二,一半是诡谲灰白,一半是生机虬结,两者互不相容,分庭抗礼,各自为营。

    像是眨眼之间,又像是过了很久,重重的撞击声刺破耳膜,传到人的脑海中,久久不散。

    空荡的海底,珊瑚海藻皆碎,一道巨墙在如此攻势下若隐若现,宛若守天之门,高达百丈,威严肃穆。

    “击碎它。”穆祀沉声冷喝,他眼睛再一次闭上,睁开时,眼角已蜿蜒出细细密密的血线。

    孚祗长发如墨,悄无声息地抽长,垂落到腰,又垂落到脚踝,他的眼神冰寒,修长的手指落在巨树的根茎上,刹那之间,那株可遮天地的巨柳便发生了令人侧目的变化。

    无数血线悄无声息顺着纹路攀升,一朵朵绿色的碗口大的花在枝头绽放,艳丽欲滴,与此同时,那种攻击的力道,成倍暴增。

    “……柳树,能开花?”黎兴狠狠皱眉,百思不得其解。

    极远的天边,一道流光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接近,带着炽热得能将人融化的温度,顷刻间便到达了巨门之前,像是流星一样重重地撞上了门。

    三股威力不凡的力道叠加,那巨门不再若隐若现,而是直接凝出了实体。

    孚祗和穆祀手中动作都停顿了一下,他们侧首,看向后来加入的存在。

    一头巨大的,无比威风的异兽暴躁地停下了脚步,它丝毫不理会那凝聚过来或警惕或惊疑的目光,它甩了甩脖子上的鬃毛,出口的声音稚嫩,带着浓烈的气急败坏的意味。

    “——荼鼠,你敢偷我的画,你简直不要脸!”

    第40章

    支开

    海底巨门外,巨柳苍天,碧色神链交织,像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要将天与地都兜起来,绿色的花开在柳枝和主干上,妖异得不像话。

    穆祀重瞳显现,凡与他对视者,皆眼角淌泪,顺服垂首。

    而那流星一样撞过来的巨兽,形似狮,体型却大了许多,脚踩金云,身披金甲,威猛高大,尾若长鞭,在海水中搅动起浪潮。

    诚然,它身上的血脉气息,毫不遮掩,浓郁到无法忽视的地步。

    它注定不凡,可无人见过它。

    “这是……狻猊?”黎兴收起目光中的兴味,他扯了下嘴角,竟不知以什么样的神情才能表现出内心的震撼与吃惊,他低喃:“……竟是真的。”

    那则伴生传言,当年闹得四海皆知,但星界始终沉默应对,渐渐的,大家便也忘了,不提了。

    哪怕是穆祀,他清楚知道有这样一头神兽存在,也未曾亲眼见过。

    大家都是见过世面的大族出身,不过几息,便已在心中确定了狻猊的身份。

    接踵而至的,便是羡慕的叹息。

    清漾听着身边之人兴奋又羡慕的“是狻猊”“真是狻猊”,心中的惊愕与震怒,像是海水涨潮般涌上,她凭借着过人的定力,才没有当众表现出异样的神色出来。

    狻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它不是在星主出手尘封的洞穴里待着吗?

    它出来了,她怎么办?

    一番布置,全部,付诸东流。

    清漾死死地咬着嘴里的软肉,她青葱一样养着的直接陷入肉里,受不住她弯指的力道,从中折断了一根,现出隐隐约约白色的印痕。

    狻猊才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看,它现在气得要命。

    老鼠就是老鼠。

    再高级的老鼠,也还是会偷人东西!

    是它大意了,轻敌了。

    现在那小崽子,不仅偷了他的画,还要跟他抢右右。

    而且右右好像还很心动。

    说话那么温柔,还对那只小老鼠笑。

    它看着那扇深海巨门,暴躁得要命。

    “——我数三声,你再不开门,我就把你这破门砸碎,让你满洞的宝贝被人瓜分!”

    狻猊狂躁地甩了甩尾巴,铺天盖地的海水席卷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且有渐渐增强的趋势。

    纯色黄金瞳蓦地竖起,它恶声恶气地清了清嗓子,伸着爪子,慢腾腾地比划了一个“一”的手势。

    一片寂静。

    无人应答。

    “二。”

    “三!”这一声短促而带着某种危险意味的音调落下,狻猊四蹄蓦地腾空,金黄色纯正的瞳孔里像是随时要流淌出黄金溶液出来似的,它以纯肉身强悍的力道与巨门相撞。

    天雷般的炸响在耳际震鸣不止。

    除了最前面站着的两个,所有人都被这股相撞的力道震得后退了几步。

    等海水平息,大家睁眼,发现巨门经这么一撞,已经彻底显现出实形来,而巨大的异兽甩着尾巴尖,在门前站了一会,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此刻,南柚的神府中,巴掌大的狻猊听着小荼鼠一字一句,缓慢地安抚南柚:“没,没事,父亲说,兽君年幼,撞不开。”

    南柚嘴角动了动,下意识去安抚神府里气得嗷嗷叫的小狮子。

    但小狮子很快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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