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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若不是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南柚几乎要被气得笑出声来。

    “小六,怎么说话!”流襄面对自己这个什么都敢说的女儿,很有些无奈。

    “实话罢了。”流芫抬眼,巴掌大的小脸上看笑话的意味十足:“这就是那个遗裔?”

    “听说你对人家挺不好,姨父还因为这个处罚过你好几回?”

    南柚眼一垂,长长的睫毛上下颤了颤,默不作声地窝回了妖主的肩膀上。

    她这样的姿态,明显是真受了委屈。

    妖主的眉头,顿时不受控制地皱了起来。

    “南咲怎么回事,因一臣下之女责罚右右,像什么样子?”妖主有些笨拙地拍了拍南柚的背,转而安慰幼崽:“右右放心,等晚宴结束,外祖父好好说说你父正座上,被直呼了大名并且即将被岳丈谈话的星主伸手抚了抚鼻脊,没吭声。

    他倒是没什么复杂的念头,既然答应了横镀,清漾必然是要被好好照顾着养大的,右右是未来星界的君主,姐妹两打好关系,日后,清漾的日子也能好过一点。

    许是清漾这个孩子太过听话懂事,又许是真的亏欠横镀太多,不知不觉,他看见清漾,竟和看见右右,是一样的怜爱与宽纵。

    星主摁了摁眉心,好半晌,才又饮了一杯酒,苦笑着对流枘道:“我今夜怕是回不去了。”

    “这酒烈,你少喝些,回头又得难受。”

    这些话,他说得自然,几千年来,基本如此,未曾改变。

    行至何处,会说与她听,不叫她担心。

    关心她胜过关心自己。

    流枘嘴角翘了翘,轻轻颔首,犹疑了片刻,仍是往上秧的方向看了一眼,再开口时,脸上的笑意已不见了:“王君,可否让上秧留下,我有正事与他相商。”

    “半个时辰即可。”

    星主默了半晌,眸光晦涩难懂,他为自己又斟了一杯酒,饮尽,方道:“若我不应呢?你还要见吗?”

    流枘眸光闪了一下,未曾言语。

    星主与她千年夫妻,如何能不懂她的意思,他垂眸,手指摩挲着她细嫩的手背,一下接一下的,古铜的肤色更衬得她肌肤胜雪,“你瞧,我应与不应,对你而言,有何区别?”

    两人挨在一起,明明是最亲密的模样,话语却是冰凉的。

    流枘蹙眉:“此间事了,我与王君细说。”

    星主闭了下眼眸。

    流芫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一向不喜欢这样的场合,老实地坐了一会之后,朝南柚看了两眼,暗示的意味浓郁而明显。

    南柚叹了一口气,迈着小短腿从流襄身边走到流芫的坐席边,拉住她的手,稚声稚气地道:“走吧,我带你出去转转。”

    流芫很别扭地把头往边上一偏,哼了一声,但没有甩开南柚的手,任她牵着。

    流襄不放心地嘱咐:“不要玩太久,小六你跟着右右,别乱跑乱撞到结界里去了。”

    流芫一一应下,像是不耐烦了,捏了一下南柚的手指。

    南柚便拉着她往后走,在经过流焜的时候,她停了一下,有点迟疑地开口,问:“三表弟可要一起?”

    小少年肤色冷白,睫毛纤长,眼瞳是一种好看的琥珀色,但整个人从内由外透出一种疏远和冷淡,音色是稚嫩的,话语却拒人千里:“不去。”

    浑身都是刺,十分不好接近。

    清漾也是有耐心,日日拐着弯的接近他,安慰他,陪他修炼,和他谈心。

    南柚抿唇笑了一下,转身吩咐茉七:“给三公子呈一盏安神露,这些冷的汤汤水水都撤下去。”

    “再吩咐膳房,熬些清淡的小粥,记得,要放点驱寒叶。”

    流焜的身子不好,时常就头疼脑热,妖界众人对他的饮食格外上心。只是他毕竟不常出远门,外界对他的饮食喜好不清楚,也就做不到那样细致的程度,今日晚宴上的菜品佳酿都是高规格的珍品,但流焜能吃的并没有几样,南柚几乎没见他动过筷子。

    幼崽这样贴心,行事有模有样,妖主心头蓦的一软,他弯腰,点了点南柚的鼻尖,道:“右右有心了。”

    流焜眉尖蹙了蹙,并不领情,连头都没抬起来一下。

    南柚早就料到这个结果,并不觉得意外和沮丧,和流芫肩并肩地绕路去了外殿。

    月色如霜,灯火齐明。

    无人的地方,流芫立刻松开了南柚的手,“星界太冷了,真不知道你怎么住得惯的,按理说,你也该有我鸾雀族一半的皇族血脉,竟不觉得冷吗?”

    南柚脚尖轻轻一点,像是一片纸蝶,轻盈地落到了假山上的凉亭中。

    流芫紧随其后。

    “我是在极北之地出生的,自然不觉得有什么。”南柚瞥了她一眼,问:“你不是向来不喜欢这种场合?怎么也跟着过来了?”

    “大哥都过来了,我一个人留在妖界,太没意思了。”流芫坐在暖阁中的长椅上,眯着眼睛朝下望,迷离的火光照进漂亮的眼眸里,她看笑话一样地笑了一声:“我才到星界,你吃瘪的版本就听了不下十回,怎么,一个臣下之女,都能在你头上蹦跶了?”

    换做从前,她说这种话,两人必定是要争锋相对争执一番的,但南柚知她嘴硬心软,便只抿唇浅笑了一下,落在流芫眼里,便和默认没有分别。

    “真的啊?”流芫蹭的一下挺直了身子,问她。

    南柚不说话,转过头,流芫一看,浑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

    “你、你哭什么?”流芫的声音跟见了鬼似的,还有点惊慌失措。

    南柚伸手抚了抚眼尾,声音沙沙,有点低落:“没哭,风吹的。”

    流芫默了一会,坐到她身边,很笨拙地递过去一条干净的帕子,十分笨拙,磕磕绊绊地安慰:“呐,你别难过了。”

    “你真是笨死了,以前对付我时的嚣张气焰都哪去了?居然被一个臣女欺负成这个样子,简直给我们鸾雀一族丢脸。”

    “不过你放心,既然我来了,就正好会会那个不长眼的东西,给你出一口气。”流芫小脸无比严肃,对照着这番话,现出一种莫名的违和喜感。

    南柚顶着张白嫩的小圆脸,很认真地点了下头,又不忘提前叮嘱:“那人工于心计,十分会扮弱,这次你们来,她肯定又要闹幺蛾子,我们都且小心些,别被算计了。”

    第13章

    流钰

    南柚本是逗小姑娘的,但见流芫这样,反而,她又笑了一下,反过来岔开了话题:“三表弟怎么也来了?我听我娘说他身体不好,经不得长期跋涉,还以为他不会来。”

    流芫与流焜虽是亲兄妹,但其实两人的关系并不好,她热烈跋扈得像火,流焜则沉默寡言,心思阴狠,凡事憋在心里,令人捉摸不透,还经常无缘无故发火、自伤,她很多次看到母亲坐在流焜的床榻边守着,暗自垂泪。

    也因为流焜,她父母之间的感情永远好不了。

    提起这个哥哥,流芫没什么好脸色,她的语气甚至有些烦躁:“估计是不死心吧,听说星界镇守的深渊里,亡魂亡兽百万之数,这次来为我大哥和流钰选坐骑,他不想落下,坚持要来。母亲一惯宠他,祖父也觉得亏欠他,自然应了。”

    南柚用手捻了块暖阁中备着的还未动过的糕点,小口小口地咬,等吃完了,她擦了擦嘴角的碎屑,扯着嘴角笑了笑,声音融进极北的凛风中:“你不喜欢流焜?”

    流芫侧头,撩了撩耳边的长发,像一只骄傲至极的凤凰,“他方才那样,你瞧见了吧,那还是在祖父和父亲的眼皮子底下,好歹回了一句,不然,眼皮都不带眨一下。”

    “他面对我和大哥哥,一个月能说上三个字,便已经算是突破了。”

    “你说,他这样,谁喜欢?”

    南柚噎了噎,又想起方才殿上浑身是刺,恨不得能将自己与众人完全隔绝的小少年,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什么是好。

    “也不能如此说。”南柚索性跟着她一起趴在暖阁的红漆栏杆上,两人身子被遮住了,只露出两张小而明媚的脸蛋。

    “若是这样的事发生在你我身上,说不定做得还不如他。”南柚眯了眯眼睛,煞有其事地叹了一口气:“即使他是妖界嫡出的公子,然血脉尽毁,修为低下,余生算是没了指望。现在年龄尚小,有舅舅舅母护着,大了之后,可怎么办呢。”

    流芫突然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嘟囔道:“想这么多干嘛,现在有父母亲护着他,将来,也还有我们。大哥哥未来继承大统,我从旁辅助,你这里必然也无悬念,我们这么多个人,一大家子,还护不好他吗?”

    南柚被她下意识里将自己列入一家人的说法震了一下。

    因为是一家人,所以在那么多人的质疑声中,她会站出来相信她。

    因为是一家人,所以哪怕流焜性格不好,自暴自弃,她也不会放弃他。

    她这个表妹,比谁都通透,也比谁都重情。

    夜色如水,南柚眨了眨眼,想将心里陡然涌起的酸涩挤出去,但没有成功。

    她头一偏,将脑袋轻轻嗑在流芫的肩膀上,声音软软的,带着显而易见的鼻音:“小六,那个清漾,我真的很不喜欢她,她做了很多不好的事。可是没人相信我。”

    流芫自打出娘胎里起,就没见南柚用这种语气说过话,沧桑又沉重,像是被一块巨石压在了胸口的窒息感,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我信你。”

    南柚深吸了一口气,神情有些恍惚,半晌,她轻声道:“谢谢。”

    对今日说信她的流芫,也对书中唯一肯站在她身后的骄纵少女。

    流芫手臂上都开始起鸡皮疙瘩,她看了看南柚,迟疑了片刻,正色道:“看来那个清漾确实不可小觑,居然能将你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改造一遍。”

    “是我大意了。”

    ……

    南柚顿时什么伤感什么惆怅的情绪都没了。

    晚宴结束,流芫嫌驿站无趣,说话的人都没几个,想要住在南柚院子里,顺便增进姐妹间的感情。

    她说这话时神情再自然不过,倒是妖主和流襄觉得吃惊,但见两个小家伙手牵着手,并没有闹得不愉快时,才松口应允了。

    流熙走过来,半蹲着身子,在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头上抚了抚,声音带着笑:“离深渊开启还有十日,我们住在王都里的驿站里,小六知道具体的位置,你们两个若是在宫里也无聊,就出来陪陪兄长。”

    南柚眼一弯,声音甜滋滋:“右右有时间了就去看大哥哥。”她顿了顿,拐了个弯,又加了句:“也去看三表弟。”

    流焜头也没抬一下,像是个木头桩子,一丝人气和活力都没有。

    妖界三位公子中,她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独独漏了老二流钰。

    流钰黑眸沉沉,倚着长椅笑了一下,饶有兴味地问:“二哥哥就这么被右右给忘了?”

    南柚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突然从鼻子里重重的哼了一声,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

    流钰脸上的笑霎时淡了很多。

    妖主和流襄的视线也被吸引了过来,神色变得有些复杂。

    尊卑,嫡庶,是走到哪里都摆脱不掉的东西。

    星界尤其看重。

    南柚是星主的独女,又占了一个嫡字,身份尊贵,堪比流熙。从前小的时候,两兄妹感情最好,但经不过潜移默化的环境熏染,小姑娘又心高气傲,懂事理之后,看不上流钰其实十分正常。

    妖主将南柚抱起来,问:“怎么突然这么大的气性?”

    南柚又哼了一下,恨不得用后脑勺对着流钰,过了半晌,她又转头,面对黑了脸的少年,伸出了一双白嫩的小手,理直气壮地道:“我的礼物呢?上回你答应下次见面给我的。流钰你要是还骗我,我真的再也不理你了!”

    万万没想到小姑娘居然是因为这个原因摆出如此大的阵仗,妖主忍俊不禁,揉了揉她的发顶,道:“我们的小公主,怎么就这点出息。想要什么,直接跟外祖和舅父说就是了,偏你从小喜欢坑你二表哥。”

    “她就喜欢逮着我祸害。”流钰眸中的阴霾雾霭散去,他走过来,姿态有些懒散,从妖主手里把小姑娘接了过来,声线醇和:“多年不见,什么都忘了,光记得要礼物了?”

    南柚眼睛黑白分明,水洗过一样,她哼了一声,骄横又不客气:“外祖、舅父和大哥哥都给了,亏你还一直说最疼我呢,我看最不疼我的就是你了!”

    流钰又逗了她好一会,看小姑娘真气了,才不紧不慢地从袖袍里拿出了一颗硕大的南海珠,莹润光泽,甫一出现,就引起了成片的惊叹声。

    “答应你的,还能忘了?”流钰给南海珠穿了根红线,挂在小姑娘脖子上。

    远处,清漾看着走到哪都有人抱着,还时时收礼物的南柚,几乎快要收不回自己的目光,她忍着那股名为嫉妒的情绪,实在忍不住了,就低头吃一口菜,捻一块糕点。

    南柚和流芫回到昭芙院之后,两个小孩也不觉得累,窝在被子里拱起小小的两团,一句接一句地说话,流芫很快就有些困了,南柚推了她一下,眸子里闪动着亮晶晶的光,她兴致勃勃地问:“你要不要跟我出宫,去看一场戏?”

    一听是有关清漾的,流芫立刻来了精神,比谁都积极。

    是夜,两颗小雪团各带着从侍,从后门破开结界,悄无声息地出了宫。

    晚宴结束,清漾回到乐安院,站在院子里,看着王宫正中的方向,眼中的灼热火光几乎要迸发出来。

    “都下去吧。”她的声音轻轻柔柔,对着上次云姑送来的那四五个从侍道。

    那几个人目光闪烁了一下,最后还是依言退到了院外。

    汛龟悄无声息出现,捏诀设置了一个结界。

    清漾的脸色像是变戏法一样的冷了下来,她伸手重重地摁了一下太阳穴,声音沙哑:“怎么样了?”

    汛龟知道她在说什么,哪怕是在结界中,他也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回答道:“一切准备就绪,就等姑娘的命令了。”

    “就今夜动手吧。你亲自去走一趟,那个从侍虽遭了昭芙院的罚,负了伤,但毕竟在南柚身边待了那么多年,指不定就有保命的东西,钩蛇又那么喜欢她,不知道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我不放心。”

    “她知道了太多事,又偏不识趣,说什么都不愿意进乐安院和钩蛇一同在我手下办事。当初。她在南柚院子里伺候的时候,可以为情背主,现在解脱了,反而要成全君臣之义了,这不是笑话吗?”

    “只是可惜了一颗送上门的棋子。”

    “对了。”清漾眸光微闪,她问:“钩蛇不在吧?

    “姑娘放心,他听姑娘的吩咐,去调查妖界几位公子姑娘的背景经历了,今夜,是决计赶不回来的。”

    “切记,一切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我不想因为一低贱从侍,而跟钩蛇生出嫌隙来。”清漾不放心地嘱咐。

    汛龟一一应下,几个闪身,就没了踪影。

    与此同时,王都外的一处别院中,岁暮天寒,雪落成冰,寒风肆无忌惮地灌进来,与墙面和窗子碰撞,发出小孩子一样的嚎哭声。

    彩霞拥被坐在床榻上,一动,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在嘎吱嘎吱的响,痛得要命。

    她看着窗外的浓稠如墨汁的夜色,忍不住红了眼睛,眼前恍惚闪过前日的画面。

    清冷若谪仙的男子从天而降,百丈庞大,遮天蔽日的妖柳迎风暴涨,枝条一根根缩紧,盘踞在一起,给人窒息般的压迫感。

    她心知判主的下场,但真正面对死亡时,还是忍不住咬着牙,颤颤着闭了眼。

    “姑娘心善,念你多年服侍,没要你的性命。”半晌,少年开口,声如冷泉。

    彩霞不敢置信地睁开眼,劫后余生,哪怕生受了七十九鞭,强撑着一口气,也还是面对着昭芙院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之后,钩蛇一直守在她的身边,昨日得了乐安院那位姑娘的吩咐,才不得不离开去办正事。

    彩霞喘了一口气,突然觉得屋子里像是燃烧起了火焰一样,热得人无法呼吸。

    抬眸的时候,她的气息陡然一窒。

    房梁上,汛龟熟悉的面庞上挂着一抹讥笑,他有些怜悯地看了眼陡然警惕起来的彩霞,摇头,道:“怪只怪你自己不识好歹,没缘与钩蛇厮守了。”

    彩霞突然明白那日长奎那句“不是每个人,都如姑娘这般心软”是什么意思了。

    清漾,这是准备杀了她。

    第14章

    离心

    彩霞想逃,但根本无处可逃,她身上有伤,挪一下便是伤筋动骨的痛,包围住屋子的火又是汛龟的本命神通,他是大妖,这火,但凡她沾上一点,今日便得被活活烧成灰烬。

    这样的境地,几乎没有任何的生路。

    彩霞咬牙,从怀中拿出一面古朴的小镜子。镜面像是被长期的抚摸,人影映照上去,脸部轮廓显得模糊不清,一面水墙凭空出现,遇到那些蔓延过来的熊熊火舌,便滋滋的冒着白雾,但也只能稍稍阻挡围过来的火焰高墙,显而易见,根本拖延不了多久。

    滚烫的热浪扑面而来,铜镜的另一边,男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可以将生命彼此交付的同僚出手,将人吞噬的火苗暴涨,朝那个在床上缩成一团的身影不断逼近。

    身材高大妖气滔天的大妖目眦欲裂,然而他的声音、他的面容都无法被另一边的人听到,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含泪缩到床边,那些火焰一拥而上,将她吞噬。

    汛龟熟悉的声音里淬着刺骨的寒意:“姑娘大业未成,钩蛇不能有软肋。”

    铜镜应声而碎。

    画面就此消失。

    汛龟高高坐在庭院外的一棵秃树上,眯着眼看着越烧越旺的房屋,嘴角笑意凉薄,像是看戏一样怡然自得。半晌,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将神识散发出去,然后惊讶地咦了一声,神情凝重起来。

    他伸手往虚空处一捉,那滚滚热浪便像是被覆上了层寒霜,蓦的平歇了下去。

    被烧毁的房屋下,房梁倒塌,焦黑一片,里屋的床榻一角,却仍是好好的。

    漫天的白羽散落,云犽朝他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笑:“初次见面,别来无恙。”

    “你是何人?”同为大妖,汛龟能感觉到对方修为并不在他之下,他眯了眯眼,问。

    “我家姑娘说了,彩霞虽做错了事,但她的性命,是决计轮不到清漾来收的。”云犽慢条斯理地给彩霞递了面干净的帕子,声音不冷不热,伸手指了指后院芭蕉丛边的六棱隔窗,“姑娘在那边,还能走吗?”

    劫后余生,彩霞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她身子僵了一瞬,而后慢慢点了下头,什么话也没说,环着肩膀走到了南柚的身边。

    “多谢姑娘出手相救。”彩霞的声音轻得像是棉絮,又透着一股难以言明的愧疚。

    南柚看了她一眼,蹙了蹙眉,道:“回去再说。”

    彩霞咬了咬唇,点头,压下了几近到了喉咙口的破碎哭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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