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等了一会,雪冥全身才一点点的放松,他太贪心了。在藏花阁时,太贪心了,不该由着自已的心,不该由着流麟胡闹。
他早就警告过自已,要再等十年,等这人能够真正成为独自的男子汉,能够为自已的决定负责再说。
怎的能如此心急?
分明,他最擅长的便是等待。
自懂事起他就在等待,在雪层中等待天亮,等待长大,等待变强,等待……死亡。
等了二十多年,心境早比八十老翁还要苍老。如今,却像个毛毛躁躁的小子一样,心痒难耐,绝不该如此。
“不该……如此。”低低的呢喃自唇边溢出,风一卷,谁也没听到。
这时,冰冷的掌心突然被热度笼罩,少年不知何时探到他的手握住,脑袋倚在他的小臂上,轻轻的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得更沉。
这酒,果然太烈。
别说牧野,就像雪冥自已,都有些醉了。
牧野双手握住他的手,酒壶被无情抛弃,咕噜咕噜从房顶滚了下去,掉在地上声音响亮。
幸好此刻天色太晚,外面也没什么人。不然,定要砸到人。
雪冥屏住呼吸,见牧野没有被这响声吓醒,手臂轻轻一拢,将人拢在手臂和腰线之间。
少年鼻息清浅,一下一下喷在他的指尖,冰冷的指尖一下变得灼..热,一下又被夜风吹冷,极冷极热中来回交替,引得指尖无意识地颤动。
酒壶空了,人却没完全醉,没有喝尽兴。
倒不如,彻底的醉过去。
雪冥望着天空的星辰,月清星明。
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男人发呆时,腰侧的少年,却闭着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若是换个人,雪主定然能察觉到气息不对,只是身旁这人,就是毫不掩饰,他也察觉不了。
不过,换个人,也不可能离他这般近。
总之,是因果轮回。
总有人,不可能当一辈子的猎人。
谁知那猎物会不会突然觉醒,扮猪吃虎,将那猎人拐回深山,再不许他打猎了。
在自已信任的人面前,可以单纯,甚至可以蠢笨。但是,却又不是真的蠢到一无所知。
不过是平日里总被自已忽视,人在安逸环境中,确实很难珍惜。
但只需一个契机,便会知道自已真正在意的是什么。又是什么东西,是死也不愿意放开的。
少年已长成,唯有那饲养之人,全然不知,还一心盘算着些有的没的。
十年,未免太长。
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十年相守,比不得十年相知。
藏花阁的热闹渐渐消散,一个个客人说说笑笑地离开,或有那嗓门大的,一嗓子喊得房顶上的人眉心一皱。
第一反应就去看腰侧少年。
那人背对着他,蜷缩成一团,大概也是被吵到了,松开他的手翻了个身,脸埋着,手胡乱的摸。
雪冥把自已另一只手伸过去,立马被握住,少年一下安稳下来。
雪冥叹了口气,现下已是冬日,虽说东禹的冬天比不上北雪,可仍旧是冷的,竟也能睡得如此之沉。
等了会,藏花阁的客人都走了,他轻手轻脚地将人抱起,几个起落,回了七王府。
第二天景郁醒来时,牧野和雪冥已经在门外候着。
只不过,一个神采奕奕,酒窝可爱。一个神情疲倦,像是一夜都没睡。
“大雪球你这怎么了?比我还激动,都不睡的啊。”
雪冥无奈看她,“怎的还不去梳妆?皇宫嬷嬷都到了。”
景郁直接把门一关,“知道了!”
牧野也奇怪呢,“大雪球你昨晚干嘛去了?偷东西啦!”
雪冥揉了揉太阳穴,到现在还突突的跳。
这人昨晚睡觉不老实,非得拉着他一起,睡着了放开都不行。
可他喝醉了,如何敢放任自已睡死,愣是一夜没睡。
房间里,离诗诗和姬冰倩给景郁准备凤钗嫁衣,皇宫嬷嬷给景郁梳妆盘发。
景郁就像个工具人,闭着眼睛任由她们折腾。
“听说这衣服早就做好了的,这绣工,可真漂亮。话说,摄政王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我还以为他第一次应该手忙脚乱的,结果乔仞说摄政王什么都准备好了,根本不用费心。”
离诗诗没事做,也只能在旁边陪景郁聊天解闷。
姬冰倩基本是把南陨城当偶像崇拜,道:“摄政王一向周全,只怕早就做好了要娶七王爷的准备,就在等七王爷点头呢。”
一直安静给景郁梳妆的嬷嬷也开口道:“可不是嘛,摄政王老早就从奴婢这问了许多关于女子的事,只怕早就有心思,这些都备着呢。”
南陨城虽即位,但是一直都只埋头政事,不怎么宣扬自已的帝位,东禹大多人还是习惯叫他摄政王,他也并不纠正。
离诗诗蹲到景郁面前,委屈巴巴地望着他,“七王爷,怎么办。我好羡慕你啊,摄政王真的不准备纳妾吗?外室也行啊,我愿意的!”
景郁眼睛都懒得睁,直接喊:“小牧野,把乔仞叫过来……”
“诶,别别别,算了算了。”离诗诗秒怂。
惹得姬冰倩惊讶,“我记得咱们诗诗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就算是乔丞相面前,也是我行我素,谁也管不着,怎么现在如此怕他?”
离诗诗重重叹了口气,“姬姐姐,你不懂。这男人生气起来,比女人还难哄,而且还得受罪。”
乔仞这人,外表看着文人书生一样,对谁都亲和有力。可骨子里霸道得很,她过得可憋屈了。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随之而来一道高昂的喊声,“吉日良辰,红妆十里。纳彩请期,送聘请礼。礼乐起!”
外面鞭炮声混着各种各样的乐声,震耳欲聋,就连屋里说话都要听不清了。
离诗诗比景郁先疯,“摄政王怎么这么快?不是要绕城一圈吗?!七王爷你衣服还没换呢!”
第638章
大婚
景郁也慌了,“南陨城搞什么?这么早,不是刚天亮吗?不是中午才来吗?”
离诗诗手忙脚乱地给她穿衣服,“不知道啊,摄政王是一夜没睡,大半夜就开始绕城了吧?!”
外面,流麟伸进来一个脑袋,“还真是,天不见亮就带着聘礼在城里转悠,每家每户门口放喜糖,天亮的时候人出门看到满地的红绸,还以为自已起晚了。”
离诗诗把流麟的脑袋推出去,一边忙活一边问:“铺什么红绸?不是早就铺好了吗?”
“哎,说起这个,就不得不谴责一下我大哥是真奢侈啊,他把整个东禹皇城地面都铺上了红绸,谁知道他要干什么?”
景郁慌忙整理外衣,“行了行了,他想怎么样怎么样吧,弄好了没有?”
“没有啊,时间太早了,盖头,盖头呢,凤钗,先把凤钗插上,别忘了。”离诗诗吩咐婢女,那叫一个手忙脚乱。
这时,外头林风冲着门里说:“王爷,你别着急。摄政王说他等着就行了,你慢慢弄。”
流麟呵了一声,“他是能等,那头一大群人百姓还等着看呢,这才天刚亮。”
林风回他,“流麟少爷,就算等的人多也没关系的。摄政王早就料到了。赤镜大人他们正在跟客人们玩游戏呢,一万两银子,只出不进,谁赢都可以拿银子。”
流麟:“这么豪?我也要去,老大你别急啊,谁急我帮你揍谁!”
说完,一溜烟跑到外面凑热闹去了。
外面那叫好声、恭贺声、感谢声,不绝于耳。
整个七王爷外挤得水泄不通,几乎所有东禹的百姓,还有许多其他国闻讯而来的客人,也都凑在一处。
在此热闹欢庆时刻,城门严守,东营与南家军分守四方,不允许任何人在今天这个日子搞破坏。
而七王府的大门口,一袭大红锦袍的男人端坐红木椅子之上,眉峰凌厉,黑眸幽深,手臂撑在扶手之上,手指一下下轻点着,注视着街道上热闹的场景。
脚边装银钱的箱子渐渐变少,可他却眉毛都没动一下,像极了那一掷千金只为红颜的纨绔子弟。
他身后,一白发男子罕见的穿着靛青长衫,举止优雅,宛若浊世之翩翩佳公子。
身旁挨着身穿果绿色衣服的少年,酒窝深深,眉眼带笑,想去凑热闹,又不住地看身后的院子,生怕一会错过那藏着新嫁娘的门打开的第一眼。
便只得与身旁人聊天,“大雪球,咱们一会是我景兄这边的,还是南陨城这边的?”
“你想在哪边?”
“按理说,我们应该是景兄这边的,但是这样一来,南陨城那头就没人了啊。”
牧野瞅着那穿着普通孩子的衣服在人群中玩的高兴的景熠和景晏,“总不能让这俩孩子跟着南陨城那边,那是我景兄亲侄子呢。”
雪冥沉吟了会,“那边勉为其难替他迎亲吧。”
他看向身旁人,勾唇笑了笑,“便算他给你我做这一身衣服的谢礼。”
他们俩好歹也是大婚主家人,穿太素不像话,本来这两人各怀心思,也没注意到这些人,外人也不敢指指点点。
没想到南陨城早就给他们准备好了。
雪冥自然是天人之姿,穿什么都有一番自已的气质,这般模样,穿个粗布麻衣,都会让人以为是哪家公子出来体验百姓疾苦。
变化大的要属牧野,雪冥或正眼或余光,视线一直就不曾离开过。
少年本就活泼可爱,果绿色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宽大的袖子上,用靛青丝线绣着生机勃勃的树叶,边缘处带着花瓣细细的花朵,衬得他整个人活力四射,神采奕奕。
一笑,让人看着就忍不住跟他一起笑,简单纯粹、干净清澈,黑发随风被吹到脸上,少年一边笑着,一边不由得闭着眼睛去撩头发时,活力中又添一分魅力。
不仅是邻家弟弟,似乎也是让人移不开眼的存在了。
牧野丝毫不觉自已吸引了多少目光,冲雪冥一乐,“那行,今天咱们就当南陨城这边的人,到时候可得狠狠敲诈他一笔。”
人群中,因为害羞不敢去玩游戏的各家女子,纷纷红了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懒散倚靠在门口的少年。
而下一秒,她们却分成了两派,只因为那少年身旁的人,也勾出一抹温柔绝美的笑,“好,听你的。”
冰天雪地中养出来的雪主,心冷血冷,忽而一笑,宛若万花齐放,惊艳世间。
选谁?
这对在场的女子来说,着实是个大难题。
这时,一直不言不语等候的某南姓新郎官插嘴,“你们二人下次在算计本王时,可否避着点我?”
牧野耸耸肩,“反正又瞒不住你,避着你有什么用?”
雪冥轻笑出声,“大概,是要做个表面功夫。”
牧野冷哼,“不做。”
雪冥点头,“本尊亦然。”
南陨城话都不想说了,余光不住地去看院子里,鼻尖沁出了汗。
太阳已高高悬空,周围的温度也逐渐升高。
又一场喝彩之后,府内终于传出了声音,“新娘子来了!”
“咚!”
比礼乐声先响的,是椅子倒在地上闷响的声音,门口的男人倏地起身转头,眼睛直直地盯着院子里。
离诗诗和姬冰倩扶着中间那人缓缓而出,所有人争相挤着去看,却在看到里面人的一刻,屏住了呼吸。
大红嫁衣,金线绣边,太阳洒下来,新娘子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嫁衣裙摆拖出一人多长,景熠和景晏不知何时溜了进去,正一左一右拎着那裙摆。
盖头遮面,摇曳生姿,皓腕间金铃轻响,莲步慢挪。道路两旁是从花宁国千里移栽过来的奇花异草,株株罕见,花香四溢。
喜鹊齐聚枝头,叫得欢畅大声,仿佛要与那礼乐声一较高下。
而随着人行至门口,喜鹊突然自枝头飞散,围着新娘子绕圈飞行,不一会又集体散开。
这时,景郁已经走到了南陨城面前,盖头挡着视线,她只能看到那双一路上握着她,拉着她,给她无尽温暖和爱意的手掌,摊在眼前。
第639章
小七,我们回家了
“喜鹊成堆,瓜瓞延绵。花开并蒂,同德同心。接新娘子咯!”
“接新娘,贺新婚。结良缘,定终身。白头偕老,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人群中,一群小孩儿清脆的声音一句句地喊着,也不知是谁教的。
南陨城伸着手,听着身后的动静,开口道:“赏。”
铜钱遍地,嬉闹笑言。
可南陨城却觉得还不够闹,他怎么还是能听到自已剧烈的心跳声。
“小七,我来接你。”南陨城第一次清楚听到自已的声音在发抖。
所有人都看着门口,就连牧野也忍不住拽着雪冥的袖子一直晃,“我好紧张啊。”
雪冥无奈摇头,手伸过去一点,任由拽着。
空空的掌心被另一个熟悉的手覆盖,几乎是同时,南陨城手指回扣,将景郁的手掌紧紧握住,像是这一辈子都不打算再放开了。
上花轿。
南陨城的手很有力,即便是下台阶也不用担心,一直走到人群中,人们这才看到那大长的裙摆上,用金线绣着一只凤凰。
红衣似火,凤凰于飞,阳光照在金线上,一直栩栩如生的赤凤俨然要凌空起风,凤尾长长地延至裙摆边缘,羽毛边缘坠着细小的珠子,色彩斑斓,比花更艳。
一直忙忙叨叨,才看清那衣服是什么图案的离诗诗,突然抓住姬冰倩的手,“我天,姬姐姐,这嫁衣是好久之前做的了,那个时候摄政王还没有要统一九州的打算吧,他怎么敢?”
姬冰倩却是不意外,她在南疆是见过南陨城有多在意景郁的。
“摄政王只是不想,而不是不能。如果是为他自已,他当然不屑于要这天下,可若是为了七王爷,即便不是如今的局面,以摄政王之能,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可七王爷看起来也不在乎什么天下,什么皇后之位的吧?她说不定更喜欢当土匪!”离诗诗觉得自已对景郁还是很了解的。
姬冰倩一笑,“你这丫头如何还问起了我,原因难道你不知?”
离诗诗一下被点醒,恍然大悟。
姬冰倩目送着前方两人的身影,道:“七王爷可以不要,摄政王却不能不给。就像乔丞相,你从不要他高官厚禄,他却比谁都拼命,如今就连北渊大将军,看到他也是不敢怠慢的。”
离诗诗难得害羞,“嘿嘿……”
街道上,一对璧人并肩而行。
两旁围观的人,无不羡慕向往。
可当事人之一却没这么好心情,“南陨城,离诗诗到底在我脑袋上戴的什么?好重啊!”
景郁小声的抱怨。
南陨城看了眼那纯金打造的凤钗,上面还坠着蓬海国十年一出的大颗银白珍珠,心虚地低了低头,轻声安慰,“一会便上花轿了,可以歇一歇。”
景郁噘着嘴不乐意,“以后再也不成亲了。”
南陨城笑得春风得意,“好,就这一次。”
按照俗礼,是要宫中嬷嬷扶景郁上花轿的,可南陨城这人,跟那登徒浪子一样,抓住景郁的手就不放了,之前记住的礼仪规矩也忘了个一干二净。
亲自把景郁送到花轿上,还贴心地递进去一盘糕点,怕她饿着。
把一众婢女的活全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