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这些问题太过隐私,意眠并不想回答问题。我没有特别想杀你。
事到如今,好像也没有说这种话的意义。
假使他们之间注定有一死,而他把选择权交给她。
那么她的回答当然是——
敢的。
她敢的。
姜意眠几乎没有多作犹豫,使力将枪口挪开一寸,砰的一下。
就一下。子弹扎进他的肩膀,他的皮肉,正如每一次针头刺进她一样,赐他剧烈的疼痛。
玩真的啊……
他们这是……这两个人是……?
二少爷看得目瞪口呆。
心腹的瞳孔一缩,悄悄握了拳头,却没有动。
旁观者被弄得糊涂,独两位当事人冷静自如。
“这就对了。”
季子白,中枪者,他甚至没有看伤口一眼,仍然亲昵地将头靠着她,轻声问:“你喜欢吗?”
“喜不喜欢这种感觉?”
姜意眠摇头:“不。”
他歪过脑袋,微微皱着眉凝视她许久,似乎有过些许的质疑、不满,或其他什么情绪。
只是转瞬又松开。
“那你比我厉害。”
“你赢了。”
他说,“我答应你,等雨停了,就带你去放风筝。”
没有多少的语气,很平淡:“说话算话。”
机械音检测到字句,立刻冲着姜意眠喊叫:【分字收集任务完成,请在24小时内脱离目标人物!】
【注意!请在24小时内脱离目标人物!】
——太吵了。
——结束了。
季子白无声地笑着。
姜意眠还是头一回见他笑得这么安静,还有点儿虚弱,不带半分叫人反感的邪恶,反而澄澈又满足。
因此她本可以就此罢手的。
但终归又扣下了板机。
第二枪打中咽喉,血同干涸的酒渍覆在一起,季子白的脖颈就像一截中间开裂的树根,脸像蒙了一层红雾的黑色宝石,生出一份独特又危险的美感。
“你做的很好,所以……我决定送你两件礼物。”
一说话就往外涌血。
你要送的礼物是什么呢?
姜意眠近似审判地俯视他。
他断断续续地、含着血说,第一份礼物是:“不要相信戚余臣,他就像……一条到处装乖卖巧的狗。”
果然死也要扯个垫背的。
第二份礼物:“蛋糕……在厨房里。”
是吗。
什么蛋糕,是谁做的?
没有时间问了,因为他那条常常不经同意、擅自就抱着她的胳膊。还有那只握着她的手,已经像断线的秃鹰风筝一样,以难以挽救的形式垂了下去。
他的眼皮没有合上。
但胸腔里的心脏戛然而止。
——等等。
这是在哪儿呢?怎么回事呢?
为什么她的身上全都是血?
有的人沾了酒,初时不显如何。只一旦放松下来,或是意志有所松动,迟来的醉意便会很猛烈地冲过来,夺走她的身体与头脑。
姜意眠正是这样。
她眨了眨眼,枪落在地上。视线在小而暗的屋子里来回游弋,不由生出一瞬的茫然。
“好了,好了,别怕,一切都结束了。”
恍惚间,眼前的事物天旋地转地,她似乎听到一道无比温柔又遥远的声音,一双手轻轻拍打她的背。
“睡吧,眠眠。”
他对她说,怜惜的亲吻像雪一样落在额头。
蛋糕呢?她问。
“眠眠想吃蛋糕了是吗?”
他笑着说,回去就给她做。
“睡吧。”
他又一次说:“眠眠醉了,也很累了。”
没错,她想。
她头很痛,她真的好疲惫了。
于是她听话地闭上眼睛,短暂地忘记一切,逃开一切,如初生婴儿般无知无觉、没有烦恼地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终有一日,那双只会在杀戮血腥里寻找快意的手也做起了蛋糕。可惜了,魔鬼是不被驯服的,笼子里的漂亮小雀也是不肯堕落的。
他们之间必须有一个要去死,你问是谁。
魔鬼说:我来。
——我,阿咚,当代疼痛青春文学的传人!
正文好像没有想象的虐,算了。
反正季狗死了就行。感谢在2021-0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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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5章
笼中的鹦鹉(9)
任务与任务之间存在二十四小时缓冲期,可以无视言语限制,暂时恢复失去的五感。
姜意眠发现这一点时,已经一觉睡去整整十八个小时。
就很惋惜。
床铺一边连着壁,老火车咣次咣次沿着铁路前行,车厢便沦为一位老妇人篮里放着的红苹果,左右不规律地摇晃、抖动。四四方方的窗口,月光时有时无,流淌进来的颜色竟轻微的泛蓝。
似泡在海里。姜意眠还没睁眼时,朦朦胧胧以为自己不幸被一只巨大的八爪章鱼戴住了。长长的、软又滑腻的触角蜿蜒绕过她的脖颈、腰肢、大腿与腕骨,松松缠着。
一股稍含腥气的香味,叫人想起一朵淋了血的百合花,合着花瓣,将她一整个拢在了身体里。
她被困住了,捆住了,粘住了,怎样说都好,总之难以动弹。
吸进来的每一口气皆是浓腻的花香,怪物分泌出来的毒液,黏黏腻腻流入她的肺腑。
“松开……”
她挣扎着掀开眼皮,一看,一张比花更颓艳的面庞近在脸边。
原来不是什么大章鱼,而是戚余臣。
唔。
他低着头,背部弯曲,双腿也弯曲,分明以一种怎么看都不可能舒坦的姿势,一手搂着她的脖子,一手抱着腰。一条腿心甘情愿地给她压着,另一条半支起来,脚跟厮磨她的脚腕。
……就睡相而言,可以说和章鱼不分上下哦。
这位大朋友原来的睡相有这么糟糕吗?
姜意眠试着挣开。
“眠眠难受吗?”
似乎被她吵着了,戚余臣轻轻哑哑的嗯了一声,醒了过来。
“有点。”
久违的言语自由!
某玩家生出兴致,一下说了许多话。
“这张床是不是有点……挤?”
“我们在回上海的路上?”
“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声音细软,磕磕绊绊地,咬字混淆,简直退化到刚学会说话的小孩。
她不适地皱了皱眉,刚想摁太阳穴提神。
有人却快她一步地坐起来,将指肚覆上去,力道轻柔地压着那个穴位,徐徐揉开。
“你喝了很多酒,烧得厉害,所以才会头疼。”
戚余臣偏低的语调里含着一丝不难分辨的责备,眼里亦是。
姜意眠半靠在他腿上:“我不想的。”
对方好似一个新上任的温柔老师,规劝心爱的学生。好声好气,连犯了错都不舍得说上一句重话。可惜再温柔的老师,也不会接受一个看起来漏洞百出的理由。
“要是真的不想,你就不应该把自己弄醉。”
他说。
“那也是为了任务。”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有点儿理直气壮了,态度有点坏。
一定是宿醉后的影响,心头萦绕着难言的烦躁。
车厢里静下刹那。
不过人与人的相处拥有一种固定的模式。
姜意眠跟季子白窝在一起,永远摆脱不了‘杀人犯与追查他的被绑架者’这层关系。他们注定争锋相对,谁都不准率先低头认输。可论起姜意眠跟戚余臣的过往,她曾经只是一只小猫咪呀。
自由自在、受尽溺爱的宝贝小猫咪。
被一点点宠得任性又娇气。
因此他们之间为数不多的争执,无不是以戚余臣的率先低头作为终结。
一如眼下,他无奈地垂下眼眸,很快败下阵来。
“知道了,眠眠有自己的想法,是我太过担心了。”
“我……看不到你的时候,总是梦见你处在危险中,会有人……欺负你。”
说着这样的话,一刹那,他的脸白得像雪。
仿佛光是提起那件事,稍微想一想,便立刻浑身血液倒流,感到窒息。
“我很害怕,眠眠。”
良久,他长发散乱,眼里漾着一层薄薄的水光,轻声问:“连做梦都在害怕,所以忍不住地担心,这样会让你觉得烦吗?”
“……”
姜意眠毫不怀疑,但凡她多说一句,他就会完全崩坏掉。
他的一切俱是维系在她身上的。
还有,小猫的死确实给他造成了毁灭性的伤痛,至今不可磨灭。
无比深刻地意识到以上两点,她便说不出伤人的话。
“我饿了。”
挑一个比较安全的话题,戚余臣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下床,差人去取食物。
鸡茸鲍鱼汤、炸虾、羊排骨烧鸡火腿、柠檬汁……火车餐点出人意料的丰富,贪吃的玩家心情顿好,亮着眼儿,坐在窗边一样一样地尝。
戚余臣自己不动筷,光看着她,一直在给她剥虾。
咀嚼的过程中,口腔内壁、舌根都在刺痛。有的地方是被咬破了皮,有的磨出了血,生出小小燎泡。当它们一齐发作起来,寓意着前夕的疯狂,姜意眠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给她留下这些伤痕的人已经不在了。
季子白死了。
说起来真怪,原来肆意屠杀过那么多人的他,也不过是凡胎俗子,被枪打了,也会死。
比起酒精上头所促成的迟钝、冒进,她朝季子白开枪后的细枝末节,——不住震颤的枪管,他的热血兜着脸泼过来,那两颗光芒渐灭的漆黑眼珠……好像延迟到这会儿才真正降临,无比鲜活。
“季子白的尸体是怎么处理的?”
她问。
“我到的时候,屋子烧着,他……好像被心腹带走了。”
啊,有这一出。
“厨房……”不知道为什么脑袋里会蹦出这个词:“厨房也烧了?”
戚余臣嗯了一声,递过来一只剥干净的虾,表情担忧:“眠眠有重要的东西落在那里?”
意眠摇头否认,记忆隐隐缺掉一块角。
既然会被轻易地忘掉,可能也没有多重要吧。她想。
接着问起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对方一一道来。
他从来没有背叛过秦衍之。反之,以站队为借口,上门拜访季子白,恰是秦衍之给他下达的指令,目的是确定她的下落。
假扮戏班子的事,亦是借了秦衍之的卧底,又托二少爷牵制住季子白,冒险给她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