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省厅打来的。他接起,对面说话的人,居然是厅长。
“你们的计划跟行动,省厅已经全部知道了,现在正在开会决定这个事情到底怎么处置。哦,听说你们那边来了一个学生自首,叫季子白是吧?
“他妈妈身体不好,在医院急救室躺着,他阿姨带了不少孩子的奖杯奖状,在外面闹,说我们警察为了结案乱抓人,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
“这些情况,省厅派去的人在外面都看见了,还有不少记者在说,在拍,估计天一亮,整个省,甚至全国都要看见,对我们的影响非常不好。
“所以审问没有问题的话,早点把无关人员放了。”
“要是确实存在疑点——”
“在掌握确切证据之前,至少让人家亲属进来看看。毕竟没满十八岁,法律上算未成年,不管犯什么案子都得跟监护人交流一下,不然外面要说我们不近人情,办事没有章法,随便栽赃诬陷一个小孩子。明白吗?”
这是厅长。
拥有着省内相关事务处理的最高话语权,他的话,容不得一丝一毫的怀疑或违背。
老四只得应下,放人进来。
“阿季!”
所谓季子白的阿姨一阵风似的经过姜意眠身边,生得年轻貌美,化精致的妆,还披着贵气的羊羔毛大衣,一脸泫然若泣。
紧随其后的是律师,西装革履,打扮同样气派,绝非小镇子能培养出的人才。
“您好,这是我的名片。”
律师稍一点头,递出鎏金镀边的名片,口气公式化:“我是柳女士的律师,季先生的律师还在路上,由我暂代事务。有任何疑问你们可以直接找我沟通,现在,请让我的两位当事人单独相处,可以吗?”
老二上下打量他,表态:“审讯还没结束,这次是情况特殊才让你们进去。我们必须确保你的当事人不会被教唆更改口供,否则你、还有你的当事人,都得按妨害司法罪处理。”
“好的,我了解了。”
律师大步走进审讯室,视线一一扫过房间边角,确认乡下地方没有监控后,带上门离开。
“阿季!”
大约离姜意眠的半米处,柳女士放下镶钻的包,泪水盈盈蹲在他身前:“你怎么样?眼睛怎么这样了,谁打你?他们怎么能打你,呜呜呜,怎么能打你,他们不是警察吗?这样做难道不违法吗?不会坐牢的吗?要是让爸爸知道——”
她欲伸手抚摸,季子白面无表情地别过脸,“别碰我。”
“好、好的,我不碰你,对不起。”
柳女士瑟缩一下,抹去眼泪,一边控制不住地抽泣,一边小心翼翼道:“你、你要我做的事情,我都做到了。不光是奖牌、奖状、奖杯,你以前参加比赛的报纸报道,我都留着,做的一本厚厚的剪贴,全部交给记者看了。
“还有学校,学校那边不管老师还是同学,他们、他们现在都觉得,你对那个女孩很喜欢。面子上没有表现出来,可是心里很喜欢,所以听说她被抓,才做出这种傻事,想给她顶罪。”
“阿季,爸爸已经答应不动她了,真的,她会好好的。”
女人双膝碰地,犹如被逼到绝境,走投无路。
她满眼的惊惶与恐惧,苦苦哀求:“不要再闹了,收手吧,好不好?这次爸爸真的很生气,他一定会惩罚我们的,他月底就要过来了。”
“我们回家吧,阿季。外面的事情都处理好了,那个女孩子,我们以后再想办法让她喜欢你,我们以后再找她好不好?”
“求求你,阿季,就当我求求你,不要再惹爸爸生气,不要让他更生气了。”
女人哭得梨花带月,面容憔悴。
清瘦的少年却一动不动坐着,冷眼看着,良久才开口:“你可以回去了。”
“妈妈。”
不冷不热的语气,清晰无比的吐字。
女人本来还想说话,被他这么一叫,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簌簌往下掉。
为着这一声,她既欣慰,又畏惧,立刻默默地、乖乖地擦干净脸庞,“那妈妈明天、明天再来看你。”
她摁住喉咙,熟练而迅速地止住哽咽,走出门。
老五、老二不知什么时候被省厅的人叫走,外头换上两个打扮土气的乡下警察,对她流露出惊艳的眼神。
“你们好,我是季白的小姨,这孩子不爱说话,麻烦你们照顾他。”
意识到这两个人更好说话,柳女士含着眼泪,从奢华的小包里掏出两条金项链,一下塞进他们的口袋。
“还有楼上那个小姑娘。”
顾及儿子心心念念的女孩,她又摸出两条钻石链子,不要钱似的塞过去:我们家季白真的、真的很喜欢她,喜欢了好多年,才会分不清轻重,跑过来胡说八道。你们、麻烦你们也好好照顾她,好吗?”
两个警察面面相觑,想法是相同的。
人小姑娘突然没了气,送医院去,死活还不知道呢,照顾谁?
不过这真金白钻,不拿白不拿嘛。
他们赶忙笑嘻嘻收下,连声保证,完全可以体谅小年轻这纯纯的爱恋,一定照顾俩小孩好好的。
“谢谢、谢谢你们,谢谢。”
柳女士频频鞠躬,被律师领走。
姜意眠看到俩警察相视一笑,搓着手走进审讯室,对季子白要多客气有多客气。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光线逐渐明晰,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
季子白坐了很久,一直没有人回来审他。
外面的媒体记者不知为什么而沸腾,发出叽叽喳喳的噪音。
对面警员们滋溜滋溜吸着酱油色的炒面,说是早饭,满嘴油光。
一切都令人厌恶。
那么无趣。
他半抬起眼皮,兴致缺缺:“什么时候让我见她?”
“谁?”
“姜意眠。”
啊,楼上那个小姑娘。
两个警察不安地舔一下嘴唇,暗暗交换眼神。
那小姑娘死了。
凌晨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死了,医生连急救室都没让进,说没必要。
传闻专案组那个姓蒋的组长火气上来,当场发疯。
省厅领导赶过去都拦不住,只得喊他一个组下头的所有组员都赶过去压场子。
这不,一直没回来,估摸着还没闹完呢。
他们要说实话吗?
说吧。
反正瞒不过去,更何况,又不是他俩干的。
就是,没错。
两人交流完毕,点点头,清了清嗓子,这才告诉季子白,楼上那小姑娘死了。
“死了?”
“突然死的?”
季子白微微偏着头,声音如泉水清冽。
“是啊,无缘无故的,一点毛病查不出来,医生都说不出个玩意儿来。你……你也别太伤心,这人嘛,生老病死再正常不过了,是吧?”
警察们说得很小心,生怕对面这位小财主,会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打击。
可话说完了,他们才发现,这学生一点儿表情都没有。
悲痛没有。
绝望没有。
他好整以暇地坐着,脸上什么都没有。
可能打击太大了,一时半会还没缓过来呢。
他们这样想,有些紧张地看到,他低头握住自己的尾指,细细摩挲那片逐渐褪去、不再起眼的青黑。
目光慢慢落到那块墙上。
也就是姜意眠所站的地方。
然后他神色一松,开始笑。
清瘦的身体一下一下颤动,心上人死了,这学生却在他们面前闷闷笑着。
笑呀,笑呀。
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喉咙在皮肤下剧烈的活动。直把一双眼笑得水光潋滟,尖锐的眼角泛起潮红,他仍不停下,仍痴痴地笑,状似癫狂。
“……这小子,有点不对头啊。”
俩警察眼角一抽,偷偷对话:“该不会又疯一个?可别朝我们发火哦。”
“现在怎么办?”
“要不要喊他那个小姨过来?还是送医院?”
言语之间,那学生越笑越不像话,都快把自己笑死了。
这模样,哪里是喜欢人小姑娘,恨得厉害才对吧?
“喂。”
季子白大约笑了七八分钟,笑够了,若有所思一会儿。
随后对年纪远比他大上一轮的两个男人,命令道:“给我一根干净的筷子。”
一点礼貌都没有。
要不是看在你小姨份上,谁理你。
左边的警察撇了撇嘴,把没动过的一碗酱油拌面推过去:“饿了是吧?小伙子,天底下好姑娘多得是,一个没了,再找下一个就是了呗。反正你这么年轻,长得俊,家里还有钱,填了肚子就振作点,待会你小姨来了,可别说我们不给你饭吃。”
铁碗,铁筷,银白色,与刀一个材质,一个色泽。
季子白伸手去接,一个不慎,筷子咣当落地,声音清脆。
“怎么这么不小心?”
警察啧一声,作势弯下腰。
季子白说:“不用你。”
他动作一顿。
对方再说:“我自己捡。”
“行吧,你自己都这么说了。”
他理直气壮地坐回去。
于是姜意眠所看到的,就是季子白独自一人低下头颅,上半身没入桌下的阴影之中,如同被拦腰截断的一具尸体。
指梢触到铁筷。
视线划过小指。
他侧转过角度,对着那面墙,对着她,一字,一字,无声道:
以,为,这,样,就,能,甩,掉,我,了,吗?
不。
他弯起唇角,现出一个堪称灿烂的笑容。
你,逃,不,掉,的。
碎发抵着眉骨,漆黑之下,对方瞳孔放大,眼底尽是疯狂的快意。
姜意眠心跳微滞。
旋即,她看着他捡起一支长筷,对准自己脆弱的咽喉——
用力扎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害,拿你们没办法,加更了。
就这次啊,不能再喊了,真的没有了!一点存稿都没有很容易崩文的!!
再次抱歉我的谜题设置可能很一般,你们得把他看做菜鸡级别的社会派推理挑战!案件背后的人物和故事,副本的收尾我还是很有信心的!
尤其是被你们说得,爸爸竟也有些带感!
变态的爸爸
=
变态中的究竟大变态啊!!啊!!!
可是他有孩子了,他不检点,冷漠.jpg
除非是收养的!突然兴奋.jpg
另外:
【自鲨绝非正面行为,现实之中违法者必依法惩治,不要妄想以自鲨逃脱法律的制裁。】
第30章
听见死神的声音(21)
姜意眠想起一句话,永远别想理解一个疯子在想什么。
用在此刻再适合不过。
分明有备而来,分明即将全身而退,偏在这个当口,季子白选择用一根筷子自杀。
警方不止一次提过,虎鲸对人的身体构造了如指掌。
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把相关知识用到自己身上。
脆骨破碎,左颈动脉被截断。
季子白倒在血泊里,随之而来两位警员震惊的吼叫。
“所长!所长!”
办公室里的所长蓦然一惊,抬头,瞧见下属冲撞进门。
对方背上所伏的,是昨夜前来自首的学生。脖子上多了一个血窟窿,水龙头般大股大股涌出猩红的血液。
所长手一抖:“怎么回事?!”
“我、我也不知道啊。”
警员支支吾吾:“他喊饿,我给他一碗面,然后筷子掉了,他要自己捡。就、就捡筷子的功夫,两分钟都不到,他就——”
“别说了,赶紧上医院!赶紧!”
这可是专案组、浪漫港当地公安局、省厅厅长,三方同时要求务必好好照看的嫌疑人,重要性不言而喻。
何况还是个孩子,学生。
万一死在他们所里,岂不是天大的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