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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蒋深一直这样认为,也一直这样行动。

    可如果不是呢?

    如果姜爱国不是姜意眠的爸爸,一个56岁的男人在亲吻、拥抱、喂食一个11岁的小女孩,这算什么?

    如果姜爱国突遭杀害,当晚姜意眠与另一个可疑人物在一起,彼此提供不在场证明。这其中,又有可能隐瞒着什么?

    某个惊骇的猜测一闪而过,蒋深折起病历单,疾速下楼。

    他知道该找谁验证。

    *

    老三负责盯梢的第五天。

    「2003年1月2日,无异常。」

    在工作笔记本上写下一行字,老三抬起头,看向对面。

    大雨淅淅沥沥下,浪漫港的深夜并不热闹。

    稀稀落落几个行人走在路上,步伐匆匆,神色紧张,似乎都被近日传得沸沸扬扬的虎鲸案所影响,唯恐遭受罪犯的袭击。

    左右没有生意,街道店铺早早关上门,熄了灯。

    这就让街对面唯一一家开门营业的店面,如同漫天黑暗里闪烁的一点光,吸人眼球。

    ——幸福咨询室。

    傅斯行的私人诊所挂名老土,生意却很不错。

    白日里来访者个个打扮得时髦,非富即贵。

    入夜,回头客踩着下班的点儿上门,一聊,聊了整整三个小时还没结束。

    没记错的话,心理医生计时收费?

    这样想来,傅斯行收入不菲,且人脉资源丰富。

    谨慎记下这点,老三提着笔,视线边角骤然闪过一个再眼熟不过的身形。

    “队长?”

    拉下车窗,果真是蒋深。

    他没打伞,头发尽数被雨濡湿,如荒草般盖在额上,称得那对眉眼愈发阴冷,天生染着锐色。

    “江滨案子解决了?”

    老三问:“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晚就我,他们明天回来。”

    轮到蒋深问:“你这边什么情况?”

    “早八点上班,晚九点下班,作息稳定,三餐固定,所有行为举止都具有明显规律性。”

    老三推了推眼镜,从副驾驶座上拿起一束花:“比如每天下午四点整,去对面花店买一束白色玫瑰花。”

    蒋深:“除了今天。”

    老三意会:“只有今天推迟下班时间,说明这个访客对他而言很特殊。”

    “注意访客,我进去一趟。”

    蒋深笔直走进幸福咨询室,瞧准唯一亮灯的房间,推门而入。

    房间里,傅斯行装束整洁,双手端着茶杯,对面坐一个披貂皮大衣的女人。

    两人相处的氛围完全不像医生病人,说关系不错的朋友倒更像。

    “你是谁,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也不出声啊?”

    前台小姑娘前头没留心,回过神来,蒋深已经闯进门。

    她忙不迭去拦:“哎哎哎,你这人怎么这样?没看到门上挂的牌子么,傅医生谈话中!有事你得找我说,怎么能乱走呢?”

    蒋深没把小姑娘放在眼里,开口就喊:“傅斯行。”

    “蒋队来了。”

    几天不见,傅斯行仍是老样子,装模作样,人模狗样,“抱歉,蒋队长,我这有点事,能不能麻烦您在外面先坐一会儿?”

    “——

    放心吧,我没长翅膀。无论做了什么事,肯定飞不出的蒋队长的五指山。”

    他说了这么一句,目送蒋深出去,不忘叮嘱小姑娘给他泡一杯茶。

    清茶。

    滚烫的开水注入纸杯,纸杯会因为无法承受高温,而变得柔软,不小心失去自己的形状。

    假如水是傅斯行,杯是姜意眠,过高的温度是膨胀的犯罪欲望。

    茶叶是什么?

    干瘪的茶叶缓慢舒展,逐渐溢出浓郁的绿色,浮起一缕香气。

    它被操纵形状,被掠夺走颜色,最初浮在水面,最终沉在水底。

    恰在茶叶纷纷落底的时候,房间门被从里打开,貂皮女人与蒋深擦肩而过,面上依稀有着哭过的痕迹。

    “傅斯行,我这次来,只想找你确认一件事。”

    关门,落锁,蒋深眸色深沉,直截了当:“姜爱国是你杀的。”

    傅斯行单手握着茶匙。

    好似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他忍俊不禁:“蒋队大半夜找到我的诊所来,就是想说这个?”

    “姜意眠不是姜爱国的女儿。”

    一把抽出病历单,拍在桌上,傅斯行纹丝不动,淡然自如。

    “你知道。”

    眉角轻轻一挑,蒋深始终用陈述语气:“除了知道他们不是亲父女,你还知道其他的,所以你杀了他,再让姜意眠给你提供不在场证明。”

    对此,傅斯行不置可否,只予以两拨千斤的一问:“蒋队有证据吗?”

    “没有。”回答得干脆利落。

    “我还以为,警察说话做事都得有证据才行。”

    茶杯轻轻放在膝头,傅斯行身体靠到椅背,头一回在外人面前显出慵懒的姿态。

    就好像老狐狸当着猎枪的面悠悠打个哈欠,安然卧下。

    毛绒绒的大尾巴摇来晃去,这代表他胜券在握,无所畏惧。

    对付这种人,硬碰硬不行。

    何况今天蒋深来,不为抓捕罪犯,只为要个答案。

    他不说废话,直接脱下外套,翻出裤袋,将手机、手枪全部摆到台面上。

    “没有录像,没有录音。”

    双手撑在桌沿,蒋深猛地拉进距离,一双眼如狼般狠厉:“我只想知道姜爱国是不是你杀的?你是自发这么做,还是因为别人要求?”

    “——别人。”

    傅斯行意味深长:“蒋队说的别人是谁?”

    “别装了,你清楚我在说谁!”

    泛黄的灯光下,蒋深面上存着不加掩饰的厌恶:“我能猜到你教唆了她,只是猜不到你会怎么利用她。说,你到底让她参与了多少?”

    分明有两位嫌疑人。

    蒋大队长的恶意却仅仅冲着他而来。

    察觉这点,傅斯行敛下眼睫,不禁漫开愉悦的笑。

    “有时候,孩子也会坏得超出想象,不是么?”

    茶匙在杯里轻轻打着圈儿,一圈,一圈,又一个圈,激荡起无数涟漪。

    傅斯行专注看着,声音轻柔缓和:“如果我告诉你,是眠眠杀了姜爱国,蒋队打算怎么做?”

    “逮捕她?”

    “审问她?”

    “七年前她向你求助,你没有回应她;七年后她好不容易离开深渊,你却要送她进监狱?”

    越说越好笑了。

    他抬起脸,眼底铺上一层温柔漂亮的水色。

    “蒋深,其实我从第一次见你,就感觉到了。明明我们是同一种人,明明你又不是那种具有正义感、责任感的人,所以你为什么要做警察呢?”

    “因为跟罪犯斗智斗勇很刺激?”

    “还是赢过所有杀人恶魔,把他们关进牢笼的感觉很有趣?”

    “你自己有没有留意过,在破案的过程中,究竟什么东西让你觉得索然无味,什么才让你心潮澎湃?”

    哗啦,哗啦,雨转大了。

    依稀越过窗台,飞溅在皮肤上,冰冷得出乎意料。

    蒋深面无表情,抓起衣服转身要走。

    “蒋队。”

    身后傅斯行浅浅抿一口茶,叫住他:“本来想说眠眠是我很喜欢、很喜欢的孩子,希望给蒋队看在我的面子上,当然也看着我割爱把她借给你几天的份上,高抬贵手。”

    “不过这样说,可能会适得其反。所以我想了想,是不是可以有另一种和解方式?”

    “打个比方,假如蒋队愿意放过这件事,不再深究,说不定我那让您困扰的命案体质会有所好转?又或者,也许下次周围有命案发生时,像我这样的人,也能为您提供一些微不足道的帮助。”

    “您觉得呢?”

    对方字字含笑,字字如淬毒。

    蒋深停在门边,往左看,往右看,都是一支过了花期、正在腐败的白色玫瑰,斜斜插在玻璃花瓶内。

    ——

    “那是洛丽玛丝。”

    傅斯行在家里、车里、诊所里摆满这种洁白的玫瑰。

    当蒋深初次登门入室,目光扫过无处不在的花朵时,他主动介绍:“那是洛丽玛丝,我很喜欢它的花语。只不过——,我喜欢的东西,想来蒋队不会太喜欢。”

    洛丽玛丝的话语是:死的怀念。

    就在走进诊所之前,蒋深刚刚得知,这花寓意迸裂的伤口、麻木的伤痛、少女对生命的空洞与绝望。

    好一个傅斯行。

    好一个心理战。

    蒋深冷冷一笑,抬手握住花枝,轻巧一折。

    他喜爱的花就这么落在他的掌心。

    “傅医生怎么知道——”

    “你喜欢的东西,我就不会比你更喜欢?”

    将花揣在兜里,蒋深拉开门把手。

    在门即将闭合的缝隙里,傅斯行以轻松的语调告诉他,姜爱国,就是他们杀的。

    他们——,

    傅斯行与姜意眠。

    作者有话要说:  凶手日记:

    【明天见】

    ps:今晚11点更新1.5w大肥章

    第19章

    听见死神的声音(10)

    “醒了?”

    睁眼,一道久违的声音响在咫尺。

    困意瞬间消散,姜意眠坐起来,试探性喊出名字:“傅斯行?”

    对方悠悠嗯一声,笑:“在外面玩几天而已,就连我都不认识了?”

    他应下了。

    意料之中。

    “你怎么过来了?”

    为防嫌弃意味太重,引起怀疑,姜意眠补充解释:“我们今天就回去了。”

    但言下之意还是他没必要来。

    傅斯行听出来了,神色不变,依然坐在床沿,一件一件衣服递过来。

    衬衫,毛衣,长裤,外套。

    睡衣不用脱,穿在里面,其他衣服直接往外套。

    姜意眠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裹严实,听到傅斯行说,今天下午要举办葬礼。

    唔。

    算算日子,今天是姜爱国夫妻死去的第七天。

    本不该拖这么久才下葬。只是考虑到案情,以及姜爱国夫妻的尸体受损严重,需要花费时间修复,一来二去的,不小心拖到现在。

    ——葬礼。

    默念这个词语,不知道为什么,情绪会变得消沉。

    奇怪。

    分明只是游戏里一场虚假的葬礼,一段逻辑上必要的剧情而已,为什么会感到郁闷?

    难道失忆前的自己经历过类似事件?

    姜意眠思绪纷飞,配合地抬起手。

    傅斯行往她胳膊上别上一只白袖章,以此代表逝者家属的身份。

    “来,站起来。”

    接下来犹如回到管家与他精娇细养的大小姐模式。

    傅管家用指骨分明的一双手,为姜大小姐打理好头发,细致地折好衣袖,抚平下摆,穿上厚厚的冬袜,再牵她去洗漱。

    洗漱完了,又要牵她出门。

    “不用。”

    姜意眠收回手指:“我可以自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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