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薛枞十八岁时放下了杀人的刀,便决意在往后的更多年里,打磨出一把足以洞穿血肉的剑。待虚伪的纽带被斩落得分崩离析,待他们也一无所有,再让道貌岸然的所谓血亲来答一答,什么是原谅,什么是恨,什么是时过境迁,什么是永不可追。
什么是剜心刺骨的无可解脱。
可这些与如今的薛枞无关。
他安然地陷入睡梦,沈安怕惊醒了他,连吹风也不敢用,胡乱擦了几把还在滴水的头发,蹑手蹑脚去到薛枞床边,动作很轻地将缩在床脚的被子往上拉。
薛枞睡眠很浅,立马醒了。
沈安见他眼眶都有些发红,劳累过度的样子,忙道:“快睡吧。”
薛枞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视线逐渐清晰,瞧见沈安连头发都湿漉漉的,接过毛巾替他擦了擦:“没吹风机吗?”
沈安被揉了一把脑袋,神情都有些呆滞,“有……”他点点头,“有的。”
“我帮你吹。”见沈安不动,薛枞又道。
沈安愣了几秒,低头去浴室取来吹风,回来的时候也只是闷闷地将东西递给薛枞。
薛枞自己就是话少的人,见他忽然沉默,也没觉得奇怪,用手指替他将头发缕顺。沈安把吹风的插头插好,像小狗一样趴在薛枞平放的双腿上,又怕压到他,只虚虚靠着。
“烫到了?”薛枞感觉到沈安把脑袋往外偏了偏。
沈安小幅度地摇摇头,却不愿将脸抬起来。
薛枞关掉电源,扶起他的侧脸想要看看,却摸到一手湿润,还以为是头发上的水珠甩到了脸上:“不舒服?”
“没有。”沈安的声音始终有些发闷,他飞快地揉了把眼睛,又小声道,“哥哥。”
薛枞见他始终趴着不肯起身,问道:“出什么事了?”
沈安却不回答,很执拗地再叫了一声“哥哥”。
薛枞将他扶起来坐直,才发现沈安的鼻尖微微泛着红,眼眶也湿漉漉的:“怎么哭了?”
“哥——”沈安有点难为情地想撇过头去,又被薛枞掰正,便将额头靠在薛枞的肩膀上,“你回答我一声。”
“嗯。”薛枞任他靠着,一只手从床头柜上抽了纸巾,递给沈安。
“你帮我擦。”沈安这才主动抬起头,还把身体往前倾了一些,指着眼角,“这里。”
薛枞替他擦掉泪痕,沈安配合地闭上眼睛,又叫了一声“哥哥”。
“嗯。”薛枞被他喊得头疼。
可沈安像是上瘾了一样,一连串地喊着“哥哥”,薛枞等他闹够了,替他把蹭乱的头发梳好。
“你怎么忽然就不见了,”沈安是半蹲着的,很乖顺地依偎在薛枞怀里,“我好害怕再也找不到你。所以我得多叫你几声。”
“哥哥?”
“嗯,”薛枞软下声音,“我在这里。”
他往床的内侧移动了一下身体,指了指空出来的位置:“蹲久了腿会麻。”
“我很想你。”沈安没有依言坐到床上,只是改为半跪,将上身趴在床上,一只手握着薛枞的睡衣下摆,略抬起眼睛,用很虔诚的姿态望着他,“你从来没有和我分开过这么久。”
实在是很像一只需要主人安抚的小狗。薛枞叹了口气,梳理着沈安被吹得蓬松的头发,又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
沈安舒服地眯起眼睛,又大胆地往离薛枞更近的地方蹭过去:“你还把我忘记了,我好难过。”
“对不起。”薛枞看着他,但自己的遭遇也难以对人启齿,“我不是个好哥哥。”
沈安回了一下头,小声地吸了吸鼻子,又得寸进尺地将自己拱进了薛枞的怀里,鼻音更浓重了一些:“没关系,我可以和你讲一讲以前的事情。”
“嗯,”薛枞道,“我听着。”
“小时候爸妈没时间管我们,一直都是哥哥你陪着我,一起上学放学,连衣服都是一模一样的款式,晚上还睡在一个房间里,”沈安比划了一下,“是那种并排放在一起的小床,要你读了故事书我才能睡着。后来长高了之后,又换成上下床,因为我不肯和你分开睡。”
早在心里描摹过千万遍的画面,让谎话编织得轻巧又熟练,顺理成章得像是真实发生的事。
“我走不动路的时候,你就背着我,”沈安从怀里抬起头看,被泪水洗净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我现在抱你一样。所以哥哥不要觉得我抱着你有什么难为情的。”
沈安感觉到薛枞揽着他的手僵硬了一些,知道薛枞不喜欢谈论这个话题:“不过很快就会好了,哥哥也能自己走路,到时候就用不上我了。”
可怜兮兮的语气让薛枞心里的不适减轻了几分:“别多想。”
“反正以前都是你保护我,现在换成我,是应该的吧?”沈安赖在薛枞怀里,“你知道吗,从前我老是被人欺负,你救了我两次。”
沈安伸出两个手指,在薛枞的眼前晃。
“有一次是晚上,我们吵架了,我追着你出来,被工地旁喝醉的人拦住,你把他们都打跑了。”
薛枞看了一眼自己的双腿,有些黯然:“真的吗?”
“当然,哥哥是最厉害的,”沈安道,“还有一次,你只是站在那里等我,那些欺负我的人就都害怕得不敢出来了。”
对于这件事,薛枞本就不会有什么印象,更别提现在失去了记忆。
“你怎么总被坏人缠上,”薛枞有点困了,他的生物钟被自己控制得一向很准,即使在宋澄那里,除了被压着做爱弄得太晚,也几乎都是准点睡的,此时声音也染上倦意,“这么不小心。”
沈安见他神色,也压低了声音:“好欺负呗。”
小三的孩子,当然是人人都能来踩一脚的,成年人的世界尚且还会遮掩,懵懂的孩提时代则会直面更多不加掩饰的恶意。
沈安在被认回沈家之前,一直不被允许曝光身份,可街头巷尾的传言并不会少。周玉琪只是沈易众多情妇中的一个,连这个孩子也是瞒着沈易才能生下来,除了每个月能得到一笔不菲的生活费之外,不论她还是沈安,都得不到额外的关注。
可周玉琪作风高调,用度奢侈,对于沈安,除了敦促他学习,其余的并不太关心,以至于小学时候的沈安,瘦瘦小小,又总是畏畏缩缩地没有主见,简直是个完美的霸凌对象。
沈安每天放学都被高年级的男生堵着要钱,顺便被羞辱一通。他向周玉琪诉苦,她也只会嫌弃这儿子懦弱。
薛枞初中时的学校与沈安只隔了一条街,沈安认得这个哥哥,但薛枞的眼里从来没有沈安。
那时正是刚开学的秋天,沈安在巷子的角落被一群人围着。
“小三不都可以骗很多钱吗,我爸的钱就是这么没的,”为首的男生伸手去掏沈安的腰包,“看你妈那副样子,拿得不少吧?怎么,你爸不给你钱?”
沈安小声道:“都给你们了。”
“不会再拿?”高个子男生将他抵在墙边,是嫉恶如仇的神态,“还是她年老色衰卖不动了,要不你去?”
并不成熟的少年学着街头混混的说法,
将道听途说的传闻混杂着对小三的恶意统统倾泻出来,以此合理化自己的暴行。
“我没……”沈安嗫嚅道。
“话都说不利索,真他妈憋人。”男生看他吞吞吐吐的样子也很厌恶,“老子没烟钱了,听到没,想办法去要。”
他侮辱地用手拍了拍沈安的脸:“婊子生的贱货,你家里头的人都不愿意认你吧?”
他等着沈安像往常一样认怂地垂头跑掉,第二天妥协地乖乖拿钱,可沈安却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推开他跑了半步。
“我有家里人。”沈安第一次大着胆子瞪他,“我有哥哥。”
“傻逼。”高大的男生被瞪得发笑,“你找个哥哥给我看看?”
沈安往街道的另一头指了指:“就在那里,穿七中校服的那一个。”
巷子里晒不到阳光,潮湿而昏暗,可薛枞在人来人往的沥青道路上,在白花花的刺眼阳光下,在沈安的眼中,夺目得……令时光都短暂地停驻了。
长身玉立,清朗疏落,连校服都像比其他学生更挺括一些。他站在那里,似乎在等人。
高个子男生嗤笑了一声:“哟,尖子生啊,你说是就是?”
沈安不说话,他就转头冲薛枞吹了声口哨,大声喊道:“那边的,书店旁边那个!对,就你——”
薛枞疑惑地看向他。
“这婊子养的说你是他哥哥,”手肘狠狠地撞了一下沉安的胸口,男生对薛枞道,“不是吧,看着不像啊?”
他父母就是因为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骚狐狸精才离婚的,搞得他书读到一半就要辍学。反正差钱用,贱货小三的孩子不抢白不抢。
他就是要看着沈安下不来台。
沈安趔趄了一下。
薛枞皱眉,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判断沈安那边的状况。
“是,”冷静的声音随着风飘过来,薛枞又对着沈安招了招手,“过来。”
高个子男生诧异地挑了眉,看着沈安跌跌撞撞地往薛枞那儿跑,却鬼使神差地没有拦。七中的学生除了成绩优异,家世多半也不差,像他这样的小混混,犯不着去招惹那帮人。更何况,如果沈安真是他弟弟,那薛枞倒是和他一样,父母被小三插足了婚姻,说得上是同病相怜,也不知道怎么容忍得下。
他看了一眼,又觉得无趣,吆喝着兄弟们散了,明天再来收拾这家伙。
道路上铺满了还没有清理的银杏叶,黄澄澄的一片,被踩碎在沈安脚下。满地的金黄和刺目的日光灼痛了他的眼睛,他来不及去看薛枞的神情,便一个不慎扑倒在他的脚下,头不偏不倚地撞到了薛枞的小腿,抬起头时,只看见一双清冽的眼睛。
一尘不染的鞋面上也沾了片黄叶,沈安小心翼翼地摘掉了,又傻乎乎地捧给薛枞:“哥哥……”
薛枞没接,他伸手将沈安拉了起来。指尖传来的温度与沈安料想的并不一样,暖暖的,他还以为这个人在阳光下会像雪一样化掉。
害怕被薛枞甩开,沈安谨慎地继续将薛枞握住:“谢谢哥哥。”
“怎么回事?”薛枞问道。
“他们……抢我的钱,还、打我。”沈安第一次和薛枞说话,控制不住地有些磕磕绊绊。
“父母没来接吗?”
“不会来的。”沈安摇头。
“算了,我送你去。”薛枞看了一眼时间,“找警察最有用。”
“警察……会管吗?”沈安哆哆嗦嗦地跟在他身后,“以前告诉了老师,可是老师也不能一直陪着。老师不在的时候,他们就又过来了,而且更生气。”
“这不是你操心的事。”薛枞把他牵得更紧了一点,“别走丢了,等会儿照实说。”
薛枞记了一下此刻的时间,精确到秒,又看了附近的几个摄像头,让沈安记准确了,如果警察来取证会比较方便。
“哦……哦。”沈安忙不迭点头。
薛枞的语气冷冰冰的,可他的手心很暖和,牵着沈安的动作,其实很温柔。
“别怕。”薛枞看他个头,把他当成了很小的孩子,才干脆自己送他去,只是这一拖延,想必免不了被薛薇一顿责骂。
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方才围住沈安的男生们已经趁乱离开了。
警察局离这里只有十分钟的路程,还没到门口,便碰到个行色匆匆的女生。她的脸与薛枞几乎是复刻般的相似,只是更柔和也更明媚。她的头发利索地盘在后脑勺,清爽干净的模样。个子高挑,脸蛋又小,手长脚长的,身段一看就是自小学舞蹈的学生。
“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她停在薛枞面前,因为之前跑得太急,忍不住狠狠地喘了几口气,“今天晚了不止十分钟吧?要是没碰上你,我就要一个人回家面对大小姐了……”
“姐,”薛枞站定,声音显而易见地变得温和,甚至有种说不出的乖巧,“有点事情,很快就好。”
沈安见薛枞很自然地从她怀里拿过背包,拎在手上。是舞蹈生常背的那种容量很大的单肩包,里面塞的都是换洗的衣服,鼓鼓囊囊的。这应该就是薛枞的双胞胎姐姐,据说是在舞蹈附中上学。
沈安总是被周玉琪耳提面命地念叨着薛枞,其实对这个姐姐,并不太熟悉。
“这是?”女孩这才注意到躲在薛枞身后,拉着他衣服下摆的小男生,“小弟弟被欺负了吗?”
“姐姐。”沈安怯怯地叫了一声。像亲近薛枞一样,他有一点想亲近她,但是不敢。
“乖,别怕别怕啊。”女孩被这声姐姐取悦了,揉了一把他毛乎乎的脑袋,把薛薇的严厉暂时抛在了脑后,“是去警察局吧?姐姐陪你一起。”
“嗯。”沈安被她牵起了左手。这姿势使得他被姐弟俩一左一右地夹在中间,晕晕乎乎地,连伤口也不那么痛了。
“你长得太矮啦,要多吃多锻炼,像旁边这个哥哥一样,”她笑着伸出手,绕过沈安去拍薛枞的肩膀,“看,他很高吧?一个人打趴五个坏哥哥都没问题哦。”
沈安看一眼左边,又看一眼右边,眼里尽是羡慕的神色,他用很小的声音说道:“如果我也……有这样的家人就好了。”
如果不是“小三”的孩子就好了。
可他没脸说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话。
“嗯?也可以多交朋友嘛,”女孩没听清,但大概看出他家里的情况不好,用安慰小孩子的方法哄道,“实在找不到朋友,也可以来找姐姐玩啊。不过我们都有点忙,要见缝插针才行。”
“嗯。”沈安知道这是个随意的承诺,就像大人之间的寒暄,做不得数。可他没有料到,这其实是他见到眼前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最后一面,也是唯一一面。
她死在两年后的一场大火里,坠落下楼的时候连尸体都破碎了,拼凑不出完整的轮廓。
“别不信啊,我给你留个电话。有事可以找我,还有旁边这个哥哥,他只是看着有一点点凶,人很好的。”女孩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沈安的肩上,“是不是有点冷?”
沈安的衣服都沾上了蹭到的泥灰,倒不冷,只是看上去可怜又落魄。他把衣服裹紧了一点,抬起头,发现已经到了警察局的门口。
“姐姐带你进去。以后等到爸爸妈妈……嗯,熟悉的人再一起回家。”她又揉了一把沈安的小脑袋,自家弟弟长大之后,这个动作都变得不那么容易了,见到沈安,倒觉得有几分可爱,她叮嘱道,“别落单。”
沈安混混沌沌的美梦与幻想被这一声“爸爸妈妈”戳破了,他不能让薛枞他们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定了定神,艰难道:“没关系了,我可以自己进去。哥哥姐姐再见。”
薛枞看了一眼时间,也没有执意要跟:“嗯,再见。”
女孩也冲他挥手道别,之后便拉着薛枞的胳膊往外跑:“今天死定了,完了完了……大小姐会怎么罚?”
沈安看着他们的身影越来越远,最后听到的,是薛枞的回答:“无所谓。”
他们的背影被笼罩在夕阳的暖黄光晕里,影子在脚下飞快地拖长又缩短,逐渐消失不见,拉出了沈安永远无法企及的边界。
人的出生为什么没法选择呢,他甚至不敢去问这个问题,因为他无法真的去伤害自己的母亲。
可这些时光罅隙里短暂得可以用秒来计算的瞬间,才是他所渴求的真实与暖意。
“别哭了,”薛枞有些无奈的声音响起来,“怎么还在哭?”
“亲我一下就不哭了。”沈安红着眼眶看他,见薛枞明显不太愿意,又道,“小时候都是这样的。”
一句“小时候”便切中了薛枞的死穴,他僵硬道:“亲哪里……?”
沈安眼睛都还红着,却忍不住笑出声来:“骗你的。我长大啦,哥哥。”
他像是直觉敏锐的动物,试探了发现不会受到伤害,就变本加厉地圈起地来,头也靠在了薛枞的肩上:“哥哥真好骗。”
“以前……”沈安钻进被子里,和薛枞并排躺着,“我很多事情做不到,那时候我就想,如果换成是哥哥呢?是你的话会怎么去做,反正一定不会像我那么没用。可是我比你差的太远了,我很笨。”
周玉琪始终没有放弃过嫁入豪门的美梦,唯一的希望就是这个意外保下来的儿子。她也不知道从哪里搜集了薛枞所有考试的成绩,连普通的班级测验也不放过,以此与沈安比对。沈安比薛枞小三岁,她就要求沈安的每次考试都必须超过当时薛枞的分数与名次,差距落后的分数乘以十打在沈安的背上。
她自己从前就不是个好好读书的人,更谈不上辅导小孩,唯一的办法就是逼迫他。沈安无数次看到“沈乔”的名字,时时刻刻顶在他的头上,重若千斤,无法喘息,而对方甚至不知道他的存在。
沈乔这两个字,是他的目标,他的追逐,是他不知何时亲手放在神坛上的、遥远的梦。
他比不上。就像问他要钱的那个男生骂他,山鸡比不上凤凰。
沈安从出生就带着耻辱的烙印,可他最终还是鸠占鹊巢了。
薛枞将纸巾递给他。
“我没哭了。”沈安苦着脸,然后又眼巴巴地看着薛枞。
薛枞一头雾水。
“哥,”他见薛枞没反应,委委屈屈,“你要反驳我,我不笨。”
薛枞愣了一下,竟然笑了:“嗯,你不笨。”
沈安只恨自己的房间没有监控器,否则他一定要把刚才那一幕储存下来重放一万遍:“你笑了?”
薛枞面上的笑容迅速消失。
沈安用手指头去戳他的嘴角:“再笑一个好不好。”
薛枞没依他,只是又哄他道:“你最聪明。”
沈安心满意足地赖在他怀里不起来。
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他从来不能这么光明正大地叫薛枞“哥哥”,从来都只敢在人群的后面悄悄跟着他,做一个不被发现的小尾巴。若是薛枞知道他如今的欺哄,会很生气吧。
可他实在是太想要一个哥哥了,却连跟薛枞稍微亲近一点点的机会都没有——薛枞连多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
“好吧,满意了,”沈安赖在他怀里,装模作样地闭上眼睛,“哥哥可以睡觉了。”
额头上忽然传来温暖而干燥的触觉,一触即离,沈安猛地睁开眼睛,看到薛枞近在咫尺的脸,整个人都几乎不敢动弹。
“吻。”薛枞看着他,温热的吐息令沈安手脚都僵住了,“做个好梦,小安。”
夙愿得偿。
沈安连话也没法说出来,那些讨好卖乖,巧言令色,统统都没有了用武之地,他被打回了原形,依然是臭水沟里的那只蛆虫。这是他不该沾染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