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都笑了。两三道菜,米饭,排骨汤。
因生疏导致做饭时间有点长,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没拆穿。
说实话,还挺好吃。
誊没有味觉,忽略不计,剩下三个人都对此表示很满意。
他们吃完饭又聊了会儿,看看电视,就出门采购烟花爆竹去了。苏婧说到时候来和他们一起放,买的烟花都是大烟花,誊提着毫不费力,又给小白和小灰买了红红火火的新衣服,新罐头,准备让他们也过个年。
不少人给廖远停打电话,发消息,意思是过年想来看望,廖远停一一婉拒。刘学不解,廖远停摸摸他的脑袋,没说话。
临走时,廖远停支开刘学,问苏婧,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婧不解,问他什么意思。
廖远停:“我回家那天,你在卧室,对吗。”
苏婧:“我在路上,手机静音,没听到。”
“妈,不要骗我。”
“妈妈没骗你,我跟你爸爸感情很好——”
“爸说让我把你接回来,我在去的路上,接到你的电话,你说你到家了,让我不要担心。”
“是,因为我当时就在回来的路上——”
“太拙劣了,妈。”
苏婧看着他,廖远停垂眸:“不要骗我。”
“哪里拙劣呢?”苏婧不懂,“只是时间凑巧而已,我看到手机的时候,先给你爸爸回的电话,知道你来找我,才给你回过去。”
廖远停说:“拌嘴的原因。”
苏婧一哽。
“什么时间回去。”
“他说他顾不上你,他没有获得你的原谅,你为什么回来。”
这一串三连问让苏婧脑袋发懵,她叹气,“是这样的远停,妈妈没有必要骗你,当时的确一时气急了,但我知道这个行为不好,所以尽快回来了,何况临近过年,我不想让这些小事扫了我们过年的兴致。”
廖远停微微眯眼。
“妈,一个谎要用无数谎圆。”
“我现在就给小姨打电话。”
“廖远停!”
母子对视,苏婧闭闭眼,无可奈何,“你就这么逼问刘学吗?”
“这是询问。”
“那什么是逼问?”
“一,说实话;二,我亲自去查。”
“……这明明是威胁。”
“不要骗我,否则后果自负。”
苏婧看着他,声音沉了,“远停,这是你对妈妈说话的态度。”
廖远停淡淡地否认,“这是威胁。”
“……”
“所以,你在。”
他肯定了答案,“告诉我原因。”
“没有为什么。”苏婧也不装了,“这是我和你爸爸之间的事,跟你无关,还有。”她认真道,神色有一丝倦怠及厌恶,“不要用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说话,妈妈教过你,谦逊,低调,温柔。”
那副嘴脸,跟廖华恩一模一样。
她头也不回地驾车离开。
廖远停站在原地许久。
110.
廖远停像廖华恩,廖远停自己知道。长﹔腿﹑老﹔阿姨.证﹔理
他从别人的赞扬,苏婧的眼神,以及廖华恩的隐喻中,都能感受到。
这也是苏婧教给廖远停的第一条人生道理,要平等的对待任何人,不要因身份或背景等等一切外在条件对人有高低之分。廖远停很懂事地将这句话贯穿,所有人都认为他友善温柔,极好相处。
他有意控制,却也控制不住地泄露强势冷漠甚至是不屑的一面。
他排斥廖华恩,发誓不要成为他那样的人,但身体里流着一半他的血,仿佛一种基因上的主导。他不得不和天性做抗争。
窥探到他劣根性和阴暗面的唯一一个人,就是刘学。
尽管是被动。
童年,廖远停没什么怀念的。他的童年乏善可陈,没有任何有趣的事。简单地概括为,他出生在一个有权有钱的家庭,他的妈妈一直陪着他,照顾他,教育他,父亲因工作常常缺席。
但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苏婧的状态都很不好。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在临界点,像烈日下放着易燃易爆炸的美丽烟花。
苏婧自己不这么认为,她认为她很正常。只是在孩子的眼里,又或者第三个人眼里,都知道那不正常,连他爹廖华恩都会偷偷问他,妈妈今天在家做什么了,有没有生气或者痛哭。
在那时,幼小的廖远停就意识到自己肩上有一项责任,照顾好妈妈。这个照顾指,要寸步不离的在她身边,以防她做出过激行为。
以前家里有保姆,有管家,后来这些人全被辞退,家里只有他和妈妈。
小时,苏婧跟他讲故事,大些,苏婧和他散步,带他去菜市场。她和廖远停讲,赶集,早市,人们要很早醒来,架着三轮车,买些带泥土的新鲜蔬菜,这些菜上还有露珠,非常清香好闻,只是回家后要仔细择选,不然青菜里会有大青虫。
她喜欢做饭,在家里只有她和廖远停两个人的时候,廖华恩一回来,她就停止了念头。再后来,廖远停去上学,廖华恩在还没有让他朦朦胧胧地察觉到什么的时候,给苏婧买了工作,带编教师,一切步入正轨,直到现在。
刘学皱眉,回想苏婧和他讲的话,总觉得她很渴望自由。
廖远停揉揉他的脑袋,说过年你会得到一份礼物。
刘学好奇地瞪大眼,笑着打量他,“什么呀?”
廖远停不说,卖关子。
关于徐喜枝留给刘学的黄金,廖远停想了很久,都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契机向他解释,因为这东西本身来的就不明不白,甚至连刘学的身世都是迷,如果一切搞清楚还好,问题他都没头绪,刘学问起来,得不到答案只会失望。
但拖着也不是办法,夜长梦多,他冥冥之中感到,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这种敏锐来得很奇怪,明明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但他就是有忧患意识,或许这是他潜意识里的长远考虑,就如庄泽瀚所说,路本就越走越难,偏偏他还要逆流而行。
包括翡翠镯子,也被他放在了徐喜枝曾经交给李单的荷包里,摸着不怎么重,却实打实是一段沉甸甸的过往。
第二天,苏婧又来了。仿佛之前和廖远停的对话没有发生过。她教他们和面,剁馅儿,包饺子,还偷偷和刘学在饺子里包硬币。刘学留了个心思,把装硬币的饺子包的少一褶,这样别人看不出来,他却能知道。
到吃饺子的时候,他满满一碗,全是带硬币的。
他看向廖远停。
廖远停对上他惊愕的视线,漫不经心地笑了,淡淡的。
刘学撇撇嘴,不开心了。
吃完饭苏婧就走了,廖远停坐在刘学身边,贴着他,“怎么。”
刘学说:“我的心意你都不收。”
廖远停挑眉,捏着他的下巴来了个深吻,结束的时候刘学口水都流出来了,他咳嗽着抽张纸擦擦,耳尖红红的。
廖远停:“收没收?”
刘学:“你这是耍无赖。”
廖远停作势又吻,刘学轻哼一声,被他撩拨的有些情动,不由自主朝他靠了靠,声音很轻,眼睫毛忽闪忽闪的,“晚上做吗。”
廖远停笑了,摸着他的腿,流连忘返,拉丝的都快在客厅干起来了,声音很沉,“做。”
两人在这事儿上不害羞,也没什么害羞的必要,刘学几乎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了,廖远停还和他商量,“跨年那天能……”
刘学一听就知道他打什么点子,捂着他的嘴,“跨年再说。”
廖远停亲他的手掌,摸他的腰,很会卖乖,“听老婆的。”
刘学托着下巴看他,“过完年我就十七岁了。”
“嗯,又长大一岁。”
“我们差几岁啊廖远停。”
“快十岁。”
“我二十的时候,你快三十,我三十的时候,你快四十……咦。”刘学算到最后,点点他的鼻子,看着他深邃的眉眼,笑的很坏,“小老头。”
廖远停宠溺地笑,“这就嫌我老了。”
“不老不老。”刘学干脆靠在他怀里,伸个懒腰,“我们就这么一岁一岁的过,能一直到八九十岁,对吗。”
“对。”
一个对像是有些薄,廖远停捏捏他的耳垂,“我们永远在一起。”
刘学看着他的眼,说:“其实那天窦静云问我,想考哪里的大学,我想了很久。”
廖远停静静地听,目光温柔,映着他的身影。
“我想在本地上大学。”刘学有些羞涩,低下头,“我不想离开你。”
廖远停笑了,“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我希望你再考虑考虑。”
刘学不明白,他抓紧手指,如果没有廖远停,他连重返校园的机会都没有。他不知道怎么形容,但他感觉那是一份恩情,前前后后,林林总总,他实在帮了他太多。
他低着头,廖远停捏捏他的后颈,在他耳边温柔地说:“你要走出彭怀村。”
刘学一愣,扭头看他。
廖远停没有进一步解释。
傍晚时分,廖远停系着围裙研究菜谱,接到一个电话。
陌生号码。
那头很寂静,然后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廖远停正欲挂断,对方开口了,是个很清脆的男声。
第一句,你好。
第二句,请问是廖先生吗。
第三句,我弟弟在哪儿。
廖远停没反应过来,什么弟弟。他翻着菜谱,猛的一顿,看看手机,如雷轰顶般不可置信:“你……弟弟?”
“刘学。”
对方语气轻巧,“我是刘忠。”
巨大的轰鸣声激荡廖远停的耳膜,他心潮澎湃,一时竟然哑言,说不出话,三秒后,他缓过来,尾音有些激动,迅速道,“你,你在哪儿?!”
“彭怀村。”
电话挂断,廖远停看着手里的菜谱,那些字一个都不认识了。
竟然就这么出现了,轻而易举的。
他在厨房踱步,迅速冷静下来,思考要不要带刘学一起。
保险起见,他决定先独自前往赴约。
他解下围裙,面对刘学和誊困惑的目光,来不及解释,匆匆说句有事,晚点回,就消失在眼前。
想问的问题太多,廖远停在路上好好整理了思路,一路狂飙,到地方时天已经黑透了。
他去了村室,开灯,沏茶,给对方打电话。
无人接听。
廖远停开始等。
半小时后,有个人影朦朦胧胧出现在窗边,下一秒,他踏进来,黑色布鞋,宽松棉麻裤,银灰色羽绒服,帽子和口罩遮了面容,只露一双眼睛,左眼眼角有烧伤的疤痕,像晒死的蛇,一米七几,很瘦。
“廖先生。”
他声音闷闷的,和电话里不太一样,但感觉随意,很从容。
他坐在廖远停对面,一双干净的眼睛看着他,等他开口。
廖远停给他倒茶。
“刘忠?”
对方没吭声。
廖远停:“怎么找的我。”
他并没有回答,只说:“我要见我弟弟。”
廖远停:“你没有证据证明。”
“没有人模仿一个死人,廖先生。”
“我要见我弟弟。”
“只有见到他,我才会回答。”
111.
廖远停带刘学回了彭怀村。一是之前他就有这个想法,但忙着没时间,二是因为刘学的哥哥,刘忠。
仿佛一出喜剧,怎么找都找不到他,他自己突然就这么出现了。
他是怎么找到廖远停的?出现的原因又是什么?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太多太多疑问等着解答,廖远停仿佛被毛线缠住,只能尽力伸出一只手,抓住外面若即若离的真相。
刘忠什么都不愿说,他把自己包的非常严实,只能看到一双眼,而那双眼,阴郁,深沉,灰暗,与刘学大相径庭。
直觉告诉廖远停,他发生过什么。
他警惕着对方,对方说,他要见刘学,但见的方式,是在刘学不知情的情况下。就是他不要和刘学见面,他要暗自偷看。
廖远停问他原因,他不再说话。
虽然有些奇怪,但也正如廖远停的意,他没有确凿证据能够证明这就是刘忠之前,他不想让刘学冒险。
而刘学一下车,看着熟悉的村室,眼眶瞬间红了。
心中的酸楚密密麻麻,仿佛针尖般扎着他。他清楚的记得自己在墙根边蹲廖远停的时候,奶奶举着拐杖要把他打走,那条通往村口的路,是他经常找奶奶回家吃饭的路,小时候,奶奶曾牵着他的手,一步一步和他走回家,路上,她们会说很多话,比如今天的天好蓝呀,那里有只鸟,奶奶我的裤子又破了,到家,奶奶就会搬着小凳子坐在院子里,眯缝着眼,拿着针线缝缝补补,补的歪歪扭扭,奶奶年轻时就不会做针线活,老了手还是那么笨。
那间破烂不堪的小院子,铺满了落叶,故地重游,刘学站在院口,一步都踏不进去。他咬着下唇,忍不住地哽咽。
有太多太多回忆,哪怕这里发生过很可怕的事,但这些都抵不过奶奶存在过的记忆。刘学甚至仿佛看到了,奶奶坐在院子中央,在他还小的时候,奶奶笑眯眯地看着他,他就绕着她跑,让她捂住眼,和她玩躲猫猫,奶奶好笨,那么小的院子,每次都找不到他,只会笑着问,刘学哪里去啦?
刘学……刘学长大了。
奶奶。长腿老阿姨后续追更′
刘学蹲下来,死死咬着胳膊,哭的止不住,眼泪掉在土地上晕开,一滴又一滴,像下了雨。
来时的路上他没有什么感觉,一来到曾经的家里,触景生情,他再也忍不住了。
廖远停站在他身旁,轻轻安抚他,没有劝他。
刘学哭了很久。
哭到生理疲惫,流不出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