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徐纾言安静沉默,大殿内的气氛有些压抑凝滞,让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在下面跪着的将士更?是头垂得?低低的,恨不?得?立刻消失在这大殿中。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徐纾言仍然没有将目光从信纸上移开,似乎上面有什么东西迷得?他挪不?开眼,令人心惊胆战。
突然。
徐纾言一把撕掉手中的信纸,扔在地上。他一言不?发,脸色沉沉,快步向外而去。进来的时候手中竟然提着一把长刀,面带杀意。
徐纾言将刀直接架在跪着将士的脖子上,语气阴狠毒辣:“你居然敢谎报军情,该死!!”
那位传信的将士瞬间被吓破胆,他急忙为自己辩解,道:“小?人绝没有谎报军情!乔元帅与西戎王在燕然山大战一场,乔元帅身死,西戎王重伤,生死未卜,两?军死伤惨烈!!”
“谁知那西戎跟疯了一样?,拼死围攻临州,白启元帅难以抵挡,希望撤退。小?人句句属实!绝没有半句虚言!望皇上明察!!”那将士深深的弯腰跪着。
“放屁!你在撒谎!!”徐纾言双眼赤红,尖利的声音带着几分病态的痴狂。
“你竟然敢谎报军情,惑乱军心!我现在就?杀了你!!”
徐纾言已经彻底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提着长刀就?要向跪着的人砍去。眼中的杀意骇人,完全不?是玩笑话,似乎真的要杀了此?人。
顾昀之见徐纾言如此?癫狂,急忙道:“来人,快来人!夺走掌印手里的刀!”
外面守着的羽林卫急忙夺走徐纾言的刀,又将徐纾言拉到一旁。
徐纾言奋力挣扎,面色涨红,连羽林卫都差点没制住他。他凶狠的眼神令人生怖,像一只发疯的弃犬,撕咬着仇人的血肉。
“撒谎!他绝对在撒谎!乔昭不?可能会死,乔昭怎么会死!!”
徐纾言声嘶力竭的喊着,偏执的认为是传信之人谎话连篇。但?仔细听就?能发现他嗓音中难以抑制的颤抖和恐惧。
第120章
第120章
“参加皇上。”徐霁徐淮给?顾昀之行礼道。
独角兽
门外隐约能听到人声?,
但是很轻,大家都下意识压低声?音。
“掌印醒了吗?”顾昀之担忧问道
“未曾。”徐霁徐淮面色沉重,双双摇头。
早上,
勤政殿那一番腥风血雨之后,徐纾言急火攻心晕了过去。现在到了晚上,人还是没有醒过来。
顾昀之面色也十分差劲。
塞北一战,
乔昭身死的消息,令顾昀之震怒。
不仅将帅折损,
还牺牲了几万兵卒,
这于?北齐而言是致命的打击。现在消息被顾昀之按着?,
不敢传出去,害怕又会惹起朝堂惶惶不安。
但是再怎么封锁消息,也无济于?事,因为事情已经发生了,
被百姓发现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且塞北情况紧急,白启一人顶不住,必须要增派兵力。
顾昀之现在脑中?简直是一团乱麻。有徐纾言在,
两人商量探讨,总好过一个?人绞尽脑汁。
徐纾言没醒,顾昀之自然不好去打扰他。正待顾昀之准备离开之际,
屋内有了响动
,似乎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徐霁徐淮脸色瞬间一凛,二话不说就推门进去。
只见徐纾言撑着?身子,
准备下床。他面色苍白,
散着?一头青丝,
衣物穿在身上空荡荡的,衬得人更加清瘦。
药碗没有摔碎,
在地上咕噜咕噜的转圈。褐色的药汤在地上洒成一滩。
“掌印。”见徐纾言醒了,徐霁徐淮连忙上前,扶住徐纾言的臂膀。
顾昀之也跟在他们二人身后,进来就看见徐纾言抿唇,固执的要下床。
“掌印既然身体?不适,就躺在床上好好歇着?养病,何必起来。”顾昀之温言相劝。
其实顾昀之也被徐纾言吓了一跳。
他当时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徐纾言提着?一把?刀进来就要砍人。顾昀之从未见过徐纾言有如此失态的时候,很多时候徐纾言都是平静的,喜怒不形于?色的。
而今日却面色狰狞,犹如恶鬼,这让顾昀之都怔愣许久。眼瞧着?徐纾言当真是要在大殿内杀人,顾昀之才反应过来,让人拦住他。
未曾想?徐纾言竟然气急攻心,直接晕了过去。后面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曾几何时,掌印竟然和这位乔小将军感情如此深厚?
见徐纾言根本不听几人劝阻,他执意要下床,徐霁徐淮拦着?他,他就甩开他们的手。
“滚。”徐纾言声?音沙哑,像是砂纸摩擦地面。
徐霁徐淮又不敢违背他的命令,只能用手虚虚的护着?他,害怕徐纾言跌下床来。但徐纾言表现得十分抵触。
顾昀之有话和徐纾言说,便让众人都退了出去。
塞北的变故发生的太突然,让人始料未及。谁曾想?,一向所向披靡的乔昭,竟然就这般轻易的在战场陨落。没有任何征兆,这让顾昀之都觉得不可思议。
随之而来的就是缠绕心中?的悲凉。
有一瞬间,顾昀之可悲的想?,或许是天要亡北齐,天要亡他顾昀之。
城池失守,国土沦陷。将帅战场殒命,兵卒死伤无数。百姓生灵涂炭,哀鸿遍野。
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上天给?他的惩罚,他本就不是顾家人,自然守不住这顾家的江山。这样的认知,让顾昀之陷入绝望和自弃。就像是被抽掉脊梁一般,所有的心气都在一瞬间消失了。
但是他不能将这种想?法表现出来,因为他现在必须要撑住。若他此时倒下,北齐必将大乱。
“掌印要去哪里?”顾昀之收回心神,看向病弱的徐纾言。
这屋内其他人都被顾昀之遣了出去,只剩下顾昀之和徐纾言。出了这样的大事,顾昀之要和徐纾言好好商议后面该何去何从。
徐纾言抬头,直勾勾的看着?顾昀之。他面色白得像鬼,看着?都骇人。一双眼,黑如深海,表面死寂,但是往深处看却是暗潮汹涌。
“我要去塞北。”徐纾言的声?音还是很哑。
他艰难的从床上起身,病来如山倒,他本就因为这几个?月的宿夜难寐,身体?消瘦了很多。今日这样的打击下,身体?更是撑不住。
“塞北?”
顾昀之目光惊愕,他有一瞬间觉得是听错了。但是看着?徐纾言平静的面容,就知道他没有说玩笑话。
顾昀之有点?控制不住面上复杂的表情,再次问道:“塞北?你疯了吗!”
“我没疯,今夜我就要启程去塞北。”徐纾言敛着?眼睫,平静道。
他站起身就开始穿衣,没有丝毫犹豫,又将枕头下面乔昭送给他的玄铁匕首别在腰间。外面已经完全黑了,现在到了北齐最?为严寒的时候。冬日里冷得人血液都好像冻了起来,更别说夜里赶路。
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现在根本不能去塞北!
顾昀之真的觉得莫名其妙,他看着?徐纾言坚定?的模样,似乎并不是玩笑话。
顾昀之拦在徐纾言面前,咬牙问道:“掌印可知自己在说什么?!现在塞北情况不明,西戎又穷追不舍。此时去塞北无异于?送命!”
二十几年的相互扶持,顾昀之和徐纾言,已经不再是传统意义的君臣。若要说两人的关?系,不是亲人,胜似亲人。顾昀之实在不理解徐纾言为何会做如此荒谬的决定?。
“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徐纾言看向顾昀之,面无表情继续道,“我要去找乔昭。”
醒来之后的徐纾言就像变了一个?人,不像上午那样歇斯底里,完全失去理智。现在的他非常冷静
,甚至可以?说有些冷漠,似乎在压抑着?他的本能。
癫狂和理性在短时间内变化,这本身就是不同寻常的。
顾昀之觉得徐纾言不可理喻,甚至有些精神错乱,他要去找乔昭?
“乔昭已经死了!在塞北的战场......”顾昀之还没说完,就被徐纾言猛地打断。
“她没死!乔昭不可能会死!!”徐纾言瞬间提高音量,语调尖锐。血气迅速上涌,使他的双眼变得赤红。
徐纾言的表情终于?有了些变化,那张冷静的面具,渐渐龟裂,细密的裂缝出现在面具上。他没哭,除了在乔昭面前,徐纾言很少落泪。
顾昀之被他狰狞的神色惊得说不出话来,他很少看到徐纾言有如此愤怒的时候。
“塞北都已经将急报传了回来,就算掌印再如何难以?接受,但是人死是不能复生的啊!!”顾昀之认为徐纾言是无法接受事实,才会做出这样不合常理的行为。
但是徐纾言根本听不进去顾昀之的任何一句话。他面无表情,死寂一般,从顾昀之身侧走?过。就是不管不顾的,铁了心的要去塞北。
徐纾言走?到门口,拉开房门就准备踏入冰冷的黑夜之中?。
顾昀之的脾气也上来了,他怫然道:
“乔昭若是没死,白启会发这样的急报回来?!塞北一战,死伤惨重,乔昭之死,我也深感痛心。我们要接受现实,寻找出路,而不是去塞北白白送死!”
顾昀之怒吼的声?音,站在外面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徐纾言的行为已经完全出乎顾昀之的意料,仿佛被夺舍了似的。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迷到了徐纾言,让他全然没有了理性,一定?要去塞北。
徐纾言停止脚步,他面色冷沉。手死死的捏住门,泛着?青白。
“我再说一次,乔昭没有死!”徐纾言语气越发阴冷。现在只要听到乔昭身死的消息,徐纾言就会像是应激的流浪猫,开始龇牙咧嘴。
徐纾言的的话说得是那样强势,容不得任何人说半个?“死”字。他厌恶听到这个?字,更加恐惧这个?字和乔昭放在一起。
“死”之一字,怎么可能和乔昭放在一起?
可乔昭也是凡体?肉胎,难道她就不会死吗?
但是这一个?问题于?徐纾言而言,不能细想?。若是想?得太深,那些被死死压在心底的黑暗,就会席卷而来,将他整个?人全部吞噬。
可以?说,现在就只剩下执念让徐纾言强撑着?一口气。
徐纾言努力压制着?内心翻滚的情绪,眼神晦暗不明。他深深呼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细听还是带着?咬牙切齿:
“我现在要去塞北找她。”
他继续往外面走?,外面北风怒号,呜咽的风声?持续不断的传进耳朵里,真的是太冷了。但是徐纾言仍然要往外而去。
“来人,把?门口守住,不准掌印出去!”顾昀之对着?门外厉声?道。
外面的羽林卫迅速将外面层层围住,多重守卫下,徐纾言根本不可能出得去。徐纾言瞬间转过头来,盯着?顾昀之,眸间神色顿时凌厉起来。
两人的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徐纾言沉声?问道。
顾昀之也丝毫不躲闪,与?徐纾言直视:“我不管你从哪里的错觉,认为乔昭没死。我都不会放你去塞北,眼睁睁看你去自寻死路。”
但是最?后顾昀之还是没有拦住徐纾言。
在第?二日天才刚刚蒙蒙亮,天色欲明未明之际。几匹骏马飞快驰骋,出了中?京城。徐纾言带着?几十精兵,直往塞北而去。
顾昀之那晚彻夜没睡,他与?徐纾言对峙,看着?他赤红的眼,和眼底深处不断翻涌的黑暗。这样浓烈的情绪,被徐纾言强硬的压下,让他能够维持表面的平和。
但是仍旧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透露出这个?人其实并不如表面那般冷静。
在那一刻顾昀之就知道,他拦不住徐纾言。
......
从中?京到塞北,中?间骏马不断狂奔,仍旧需要月余。这一路上,徐纾言没说过半个?“累”字。更多的时候,他都是沉默的,安静不言或者坐着?发呆,像是具没有灵魂的木偶。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了临州。
徐纾言此行,是持着?皇上的令牌而来,所以?他们安然无虞的到了临州。
越往塞北走?,越能感受到战争带来的伤害。在中?京或许还没有战争的实感,歌舞升平。但是到了塞北,满目疮痍,便能切身体?会到战争的残酷。
独钟自我
一路上能看到流离失所的难民,没有吃喝。每隔一两户人家,就能看见家中?挂起白幡,幽咽的哭声?时常传入耳中?。白幡高高挂起,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隔老远就能看见。
这是为了祭悼在战争中?死去的亲人。
这样的悲苦的场景刚开始看,还会有人潸然泪下,心中?觉得不是滋味。但是到后来,内心会变得麻木,因为这样疮痍满目的场景太多,太多。
徐纾言到了临州,白启亲自在城门口迎接。
白启最?后没有退。在燕然山大战一场,两方都死伤严重。西戎那边,阿尔金.鲁能身受重伤,不知现在是何情况。而北齐这边,主帅战死,只剩白启守着?城池,孤军奋战。
两方僵持着?,都不肯退让,也不肯投降。
徐纾言来临州,白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他不知徐纾言此番来是何用意,只能小心行事。
看到临州牌匾的那一刻,徐纾言的心才开始缓慢跳动起来,然后越发剧烈。所有的情感,那些被压抑至极低的情感,瞬间反扑,让徐纾言的身体?开始细密的颤抖。
他的感官开始灵敏起来,兵卒走?动时甲胄摩擦的声?音,战马嘶鸣的声?音,妇孺疲惫绝望的哭喊声?。这些声?音纷纷扰扰,一瞬间进入他的脑海。
白启已经在等着?,但是徐纾言没有下马,他出神的看着?路上的百姓,连徐霁徐淮都觉得有些奇怪。
徐霁问道:“掌印?”
而在下一刻,徐纾言跌下了马。
长时间的赶路,徐纾言的身体?早就撑不住了。但是人在大脑极度空白的时候,甚至感受不到身体?的疲惫,只能机械性的往前。
或许是离乔昭近了,哪怕是看到这街道,徐纾言都会想?,这是乔昭走?过的街道。他们在同一片土地上,呼吸过同一片空气。
徐纾言恍惚觉得,乔昭此刻就陪伴在他身旁。然后憋了很久的委屈,一瞬间就让徐纾言红了眼。
“掌印!!”
看到徐纾言跌下马来,徐霁徐淮大惊,急忙过来扶住徐纾言。连白启都被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查看。
众人急切的呼喊声?徐纾言已经听不到了,他怔怔的看着?平平无奇的街道。似乎远处有个?身影,骑马而来,意气风发的样子,有几分眼熟。
“乔昭乔昭”徐纾言喃喃道。
他的声?音那样轻,在嘈杂的城门口,无人听清他在说什么。但是微红的眼眶,以?及眼中?含着?的晶莹的泪意,却又能让人感受到他巨大的的悲伤。
随后徐纾言晕了过去。
第121章
第121章
临州这边天?黑的很晚,
徐纾言醒来的时?候正好是傍晚时?分。
他又做了梦,难得的竟然是好梦。
或许是好梦吧。
在?梦中他又看到?了乔昭,她坐在?高?高?的城门楼上,
风吹动她的发梢。尽管只是一个背影,但是徐纾言还是确信,这个人就是乔昭。
梦中恰好也是傍晚,
夕阳西下,天?空扯出大片的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