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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在北齐只要是奴隶,都?会在手臂内侧纹字。这个印记,

    会伴随着奴隶的一生,永不消散。

    刘少监看着徐纾言痛不欲生的模样?,他?终于觉得心?中畅快些许。他?又盘着手中的珠子?,

    冷笑道:“身上刻了?字,就入了?贱籍,永世不得翻身。这可?是比阉人还要下贱的人。”

    随后?他?又捂着嘴,

    阴柔一笑,道:“哦,忘了?,

    入了?贱籍已经算不得是人,

    算作牲畜还差不多。”

    “对吧,

    掌印。”

    徐纾言没答,他?现在已经痛得有?些神志不清。他?本就身体虚弱,

    又遭此折磨,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硬生生吊着一口气罢了?。

    见徐纾言没说话,刘少监也不恼,他?就喜欢看徐纾言半死不活的样?子?。徐纾言已然没有?力气说话,他?的沉默,更让刘少监心?中快意无比。

    他?就慢悠悠的走到徐纾言跟前,站定?。见徐纾言垂着头?,似乎又要晕过去的样?子?。

    刘少监侧头?,对身后?的太监道:“去端碗盐水来,让掌印醒醒神,莫要睡着了?。”

    “是。”身后?的小太监心?领神会,忙去给刘少监端了?碗盐水来。刘少监的手一伸,那小太监自觉地,将?盐水碗递到刘少监的手上。

    刘少监眉眼一挑,阴恻恻的,道:“皇上大势已去,整个皇宫已在太后?娘娘掌控之中,大军也在中京城外潜伏着。现在没有?攻进?来,无非是为了?个体面。”

    说着,刘少监便将?盐水缓缓的倒在徐纾言烧焦的伤口上。盐水刺激着受伤的肌肤,像是有?千万个钉子?,齐齐扎了?下去。徐纾言本要晕过去,硬生生被痛醒。

    他?咬紧牙关,汗如?雨下,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着。受伤的手剧烈振动,想要从盐水下抽出。但是无论他?如?何动作,他?的手仍然被铁链铐住。

    刘少监没停,将?盐水浇在徐纾言的伤上。他?看着徐纾言挣扎抖动,面色逐渐阴沉,问道:“咱家再?说一遍,玉玺被你藏到了?哪里?”

    就在顾昀之病倒之际,徐纾言心?中的不安定?陡然暴增。他?总觉得会发生大事,千钧一发之际,将?玉玺藏在了?只有?顾昀之和徐纾言知道的密格中。

    徐纾言没有?开口。

    直到整碗盐水都?倒在徐纾言伤口上,徐纾言已经痛得有?些麻木,精神恍惚。他?没想过死,只是觉得这样?痛苦的时间真的难熬。天总是黑着,怎么也等不到天明。

    脑袋很?空的时候,徐纾言会想到乔昭。

    他?想,乔昭会发现这里的异常吗?她会来救自己吗?后?来又想,乔昭或许并不会来救他?,她要救的是顾昀之,而自己不过是个被捎带的太监。

    徐纾言的态度消极,他?已经有?些撑不住。尽管如?此,他?仍旧没有?供出玉玺的下落。这让刘少监怒不可?遏。

    “你到底说不说!”刘少监猛地扯住徐纾言的头?发,语调带着狠戾。

    徐纾言的脸肿得很?高。刘少监下手重,一巴掌扇过去,徐纾言都?有?些耳鸣,一瞬间什么都?听不清了?。嘴角又慢慢溢出来鲜血。

    “不说是吧!徐纾言,你傲气,你最好一直这么傲气!!不说出玉玺的下落,那你这张脸皮也别?要了?。”

    刘少监气得胸膛不断起伏,徐纾言真的是根硬骨头?,都?到这个地步了?,愣是一声没吭。刘少监转身,气匆匆的,就将?烧得火热的烙铁拿在手中,直直往徐纾言而去。

    “你既然硬气,今日就在你脸上烙一个印记。现在烙在右脸上,还不说,就在左脸也烙上!”

    火红的烙铁带着灼人的温度,刘少监自然不是吓唬徐纾言的。他?接手这个差事,本就是为了?泄愤。徐纾言都?落到他?手里了?,只刮他?一层皮下来,没要他?的命,已经算是幸运。

    在北齐,连奴隶的烙痕,都?在手侧内,平时能够遮掩住。但若是烙在脸上,难道能换张脸过活?

    烙铁实在太烫了?,那种灼热感,烫的心?脏仿佛都?要蜷缩起来。眼瞧着就快要触到徐纾言的右脸,徐纾言避无可?避。

    “刘少监。”牢狱中传来脚步声。

    一个太监从外面而来,弯腰低头?道:“太后?吩咐,让您现在把人提到慈宁宫去。”

    “现在?”刘少监拿着烙铁,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被打断的不耐烦。

    “咱家正在审问,马上就能得出玉玺的下落。等一刻钟,再?将?人提过去。”

    刘少监尽量推迟着时间,这么好折磨徐纾言的机会,他?当然不想放过。

    那太监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无奈道:“怕是等不了?,太后?那边急,吩咐您现在就将?提人过去。”

    刘少监面上烦躁,心?中郁郁,他?不甘心?的“啧”了?一声,只得转身将?手中的烙铁放下。

    “徐纾言,算你运气好,这张脸皮暂时保住了?。”刘少监轻蔑的拍了?拍徐纾言的脸。

    慈宁宫,金碧辉煌,香气馥郁。

    顾昀之脸泛着青白,气息微弱,有?气进?没气出的样?子?,一看便知中毒已深,顾昀之被随便的扔在地上,以一个不舒服的姿势躺在地上。

    周承钰坐在上位,漫不经心?的垂着眸子?。她手中端着一杯茶,施施然浅啜一口,茶香清新淡雅,弥漫着空气中。周承钰眼睛都?没往下撇一下。

    大门敞开着,外面灯火通明,全部是手持火把,严阵以待的将?士。已然有?了?肃杀的意味。

    刘少监将?人带上来的时候,徐纾言已经体力耗尽,晕了?过去。

    后?面的太监将?徐纾言一把扔在地上,刘少监上前弯腰行礼,谄媚道:“拜见太后?娘娘,娘娘吉祥,凤体万安。”

    周承钰随便挥了?挥手,道:“起吧。”

    “谢太后?娘娘。”刘少监起身。

    周承钰瞟了?一眼被扔在地上的徐纾言,他?整个人都?乱糟糟的,弓着腰蜷缩在一起,身上散发出复杂难闻的味道。

    “得到玉玺的下落了?吗?”周承钰慢悠悠问道。

    刘少监面色一僵,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虚汗,战战兢兢道:“这贱人嘴硬得很?,行刑的手段都?用遍了?,就是不肯开口,奴才也是没办法啊。”

    周承钰凉悠悠的看向刘少监,一双丹凤眼,看着盛气凌人,没有?感情。刘少监后?颈一凉,心?里直打鼓,不知周承钰为何意。

    “没用的废物。”周承钰冷冷道。

    刘少监听到这话,心?都?凉了?半截。他?急忙跪在地上,额头?重重磕在地上,连声道:“太后?娘娘恕罪,太后?娘娘恕罪。”

    周承钰揉了?揉眉心?,嫌他?在这里脏了?她的眼。周承钰语气不耐道:“自己下去领板子?。”

    保住小命了?,真是有?惊无险。

    “是,多谢太后?娘娘。”刘少监利索起身,往外面而去。

    顾昀之生死不明,他?穿得单薄,躺在地上无知无觉。

    周承钰眼神都?没分给他?半分,她缓缓起身。红色的锦袍曳地,上面用金线勾勒着娇艳的牡丹花。

    周承钰走到徐纾言跟前,随后?蹲下。徐纾言的头?发干枯,凌乱的糊在脸上。周承钰白皙的手指想要掀开他?的发丝,又觉得脏的很?。

    她缩回手,直起身,对身后?的侍卫道:“用冷水泼醒,哀家有?话问他?。”

    “是。”侍卫去外面打水。

    一桶冷水将?徐纾言猛地泼在徐纾言的身上,夜晚的井水十分寒凉。徐纾言整个人都?被水打湿,湿漉漉的躺在地上,没有?动静。

    “还没醒?”周承钰坐回软椅间,问道。

    那侍卫踹了?一脚徐纾言,见徐纾言没有?任何动作,好像真的昏死过去。侍卫回答:“回禀太后?,人还没醒。”

    “没醒就继续打水给我泼,什么时候醒了?,什么时候停下。冷水不行就用热水,总之哀家要他?醒着。”

    周承钰慢悠悠的靠在软椅上,姿势放松。就这样?看着一桶桶水,兜头?倒在徐纾言的身上。这于周承钰而言,仿佛只是一场表演,与戏子?台上唱戏并无区别?。

    她心?里起不了?任何的波澜。

    索性在泼到第三桶冷水的时候,徐纾言有?了?清醒的迹象,他?缓慢的睁开了?双眼,很?微弱,但人确实醒了?。

    “停吧。”周承钰摆手道。

    侍卫立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退回了?周承钰身后?。

    徐纾言现在已经很?虚弱了?,人虽然醒了?,但也只是醒着。

    “哀家还是小瞧你们两个了?。”周承钰看着在下面躺着的顾昀之和徐纾言,轻笑一声,继续道,“若你们安分守己,乖乖当着傀儡,还能留下一条命,不至于落得今日的下场。”

    “可?你们偏不,你们做得那些事,以为哀家不知道?无非是想看你们能翻出个什么天来,现在看也不过如?此。”周承钰语气有?些淡,里面带着嘲讽。

    “禅位的圣旨已经拟好,这位置该换个傀儡坐了?。把玉玺拿出来,哀家还能给你们留个全尸,不至于弄得这么难看。”

    自顾云赫死了?这二?十一年来,周承钰也变了?很?多。

    刚开始她恨顾云赫,他?如?此在乎这顾家的天下,害怕外戚干政,天下易主。

    那周承钰就直接偷梁换柱,让狸猫来当皇帝。而真正拥有?顾家血缘的皇子?皇孙却散落在北齐的四处,永远无法坐上这个位置。

    这是年轻气盛的她能想到的,对顾云赫最大的报复。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恨意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消散。每每想到那些真心?里参杂的欺骗,想到那个死去的孩子?。周承钰夜不能寐,心?脏绞痛,甚至产生病态的偏执。

    她想,她一定?要毁了?这些,毁了?全部,让这天下人都?来给那个死去的孩子?陪葬。

    周承钰已经有?了?行动,与西戎通敌,让北齐陷入内忧外患,就跟一个筛子?一样?,到处都?是缺口。但在关键时刻徐纾言插了?一脚,周承远被替换成郑冬青,再?加上小将?乔昭。

    事情又发生了?新的转机。

    五年抗击西戎,周承钰没再?作妖。她修了?个佛堂,上面供奉着无字牌位。无人知道这是何意,连周承远都?未可?知。

    只有?周承钰知道,这个牌位祭奠的是死去的自己。

    她的心?,随着岁月的磋磨,已经在无尽的长河中死去。那些盛气凌人,那些心?高气傲,那些骄纵单纯已然消失殆尽。

    周承钰已不再?是周承钰,她变得沉默,变得麻木。

    她老了?,她的心?气已经没了?。

    二?十一年还是太久,时间是最残忍的,它连滔天的恨意都?能冲刷得一干二?净。

    或许从恨意消失的那一刻,周承钰就已经死了?。

    所以那个无字牌位,不为祭奠别?人,只为祭奠往昔的自己。

    她不再?似从前那般疯狂,她现在只觉得,傀儡有?了?意识,就换个傀儡。

    如?此往复,枯燥无味。

    ......

    徐纾言能听见有?人在说话,但是他?的脑子?就像是一团浆糊,根本没办法回答话。他?整个人蜷缩着瑟瑟发抖,他?冷得牙齿都?在不断打颤。

    周承钰见他?这半死不活的样?子?,皱了?皱眉头?,道:“去给他?喂颗救心?丸。哀家话还没问完,可?别?死在这儿了?,真是晦气。”

    “是。”

    侍卫强硬的将?徐纾言的嘴掰开,将?一粒黑色的药丸塞进?徐纾言的口中。见徐纾言要吐,又合上他?的嘴,强制让他?吞了?下去。

    这救心?丸药性十分的烈,徐纾言才刚咽下去,就觉得有?一团火,沿着身体往下走。方才还冷得打颤,现在却整个人都?像是被放在火上炙烤一般。

    徐纾言苍白的脸立刻泛上嫣红,脑子?也变得清醒很?多。

    但是这救心?丸虽好,但是对于身体过于虚弱的人来说,却是毒药。身体虚,需要温和的调养,最忌大补,这就是所谓的虚不受补。

    现在徐纾言咽下这颗救心?丸,无异于在透支他?的生命,燃烧他?的精血,来换得片刻的清醒。

    他?有?了?力气,竟然能颤巍巍的起身。只是动作缓慢,仿佛随时都?会骨头?散架。

    周承钰见他?起身,也没让人去扶着他?,就这样?看着徐纾言艰难的站起来。

    周承钰见他?如?此倔强,轻笑一声,道:“你还是真是和你父亲一样?,固执又不懂变通。”

    徐纾言缓缓站直,才慢慢的舒了?口气。他?看向周承钰,没有?说话。

    徐纾言的眉眼,和他?的父亲确实像,尤其?是那一双清冷的眼睛。但是相比于他?父亲宁死不屈的性格,徐纾言就要隐忍很?多。

    周承钰没有?见过徐纾言的父亲,但却听过他?的名字。

    徐纾言的父亲本明叫徐祈时,是当年的状元,后?来进?了?户部。

    他?为人温和,作风清正。他?是真正的寒门贵子?,是靠自己的能力读上来的。

    徐祈时有?能力,但是性格却比较的固执,守着那些三纲五常,不懂变通。因此刚进?入官场的他?,颇为不适应,摔了?些跟头?。

    奈何他?实力确实强,又因为其?真诚耿直的性格结识了?一批与他?脾性相当的好友。再?加上顾云赫特别?赏识他?,有?意重用。

    因此徐祈时在朝堂上还算是顺风顺水。

    变故就出现在他?发现了?科考舞弊。

    其?实这事也归不得徐祈时管,他?既不是出题人,也不是阅卷人,按理来说这件事怎么也和他?沾不了?边。

    但偏偏,有?学子?,亦是寒门出身。就在春闱前十天,考题泄露。这本是那些富家子?之间的交易,奈何在一次夜游赏月的中。那些富家子?,和寒门考生起了?冲突。

    有?人说漏了?嘴。

    于是这件事便渐渐宣扬开来,私下里越闹越大。

    自然有?考生去举报,但是当时的礼部尚书是周家旁支家的人。对于科考舞弊,他?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他?也能从中捞到好处。

    且北齐,不止春闱舞弊。就连那些乡试,院试,府试,但凡涉及考试,都?有?舞弊的现象,只是没提到明面上来说罢了?。

    规则是给弱者制定?的,强者本就无需遵守,这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

    于是礼部尚书将?消息压了?下去。

    在北齐,礼部负责典礼事物,学校和科举之事。礼部这个行为,让那些寒门考生只觉得天塌地陷,道心?崩毁。

    同时他?们也不得不思量,是否有?胆子?和官场的黑暗硬碰硬。毕竟接下来,他?们的考试阅卷,都?掌握在礼部的人手里。

    人总是因为区别?对待而义愤填膺,可?若真是让他?们为正义冲锋,又会瞻前顾后?,胆怯退缩。许多人妥协了?,为了?前途,为了?不被报复。

    但是有?些人却不愿就此妥协。

    里面就有?一人,他?一直仰慕徐祈时,以他?为榜样?。他?知道徐祈时这等清流,定?然不会看到这样?科举舞弊之事。

    于是他?接连几日拜访徐祈时,都?因为徐祈时太过忙碌而没见到人。眼见春闱临近,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那考生便在徐祈时家外蹲了?两日,终于在一日清晨,等到了?徐祈时去上朝的马车。他?立即上前就拦住马车,二?话不说跪在地上。

    “求徐公为我等寒门考生做主!”

    就此,徐祈时进?入生命的倒计时。

    能坐到礼部尚书的位置,那位周家人虽是旁支,但在周家也有?一席之地。

    徐祈时那日听了?考生的话,有?陆续收到了?更多人的举报,这里面提到最多的就是这个礼部尚书。徐祈时非常受学生的信任,这些学生对他?几乎是知无不言。

    那么多学生,来自天南地北,甚至说出的话都?大差不差,一个意思。

    兹事体大,徐祈时在朝堂上跟顾云赫上奏了?此事。

    当时的顾云赫已经身体不好了?,他?非常虚弱,经常病得上不了?朝。

    但是他?听到这个科举舞弊之事,仍旧十分震怒。顾云赫身体虽然不行了?,但是他?依旧知道,科举是选拔人才最重要的方式。

    若是科举都?被渗透,那无异于掐住一个国家的命门。

    于是,顾云赫下令彻查。他?因为身体不济,就这件事就交给了?大理寺办案。

    谁知道,查着查着,这件事最后?竟然查到了?徐祈时头?上。大理寺说,徐祈时和礼部出题的其?中一人,是关系密切的好友。

    这漏题的口子?就是从他?这里开的。

    只是后?面越闹越大,徐祈时就贼喊捉贼,以此来洗清自己的嫌疑。

    最后?连徐祈时自己都?想不明白,这科举舞弊的罪名,怎么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他?也不是就此认栽的人,他?积极争取,为自己辩解。但是前方却像是有?无穷无尽的人在阻拦着他?。

    最后?让他?真正崩坏的是,那些曾经向他?寻求帮助的寒门考生,真的以为他?在官场变得利欲熏心?,认为他?是背叛寒门的叛徒。

    他?们向他?的马车扔臭鸡蛋,扔烂菜叶,故意让他?的马受惊,跟在马车后?面大声辱骂等等。这样?的行为才是压垮徐祈时的最后?一根稻草。

    冤屈和误解让徐祈时痛苦万分。

    在最后?大理寺给他?定?罪名的那个早上,徐祈时在大殿上撞柱,以死来证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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