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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徐霁也不敢再说什么。

    他们二人是徐纾言的身边人,对他的情绪感知最为明显。徐淮可能迟钝一些,但是徐霁是能明显看出徐纾言眉眼中的焦急之色。

    如果很多时候徐纾言是沉稳的,

    不露声色的。那么现在?的他,

    似乎等?不了太?久,

    迫切的想要结束这一切。

    至于结束什么,徐霁并不太?清晰。

    哦,

    若还要说掌印有什么不对劲。

    那可能就是和乔都尉的关系吧,不过他们从出发汀州以后?,就已经有些渐行渐远,只是现在?完全没有了交流而已。

    好像也没什么好让人惊讶的。

    徐纾言从乔昭身边经过,他双目直视前方。沈山给?他行礼,他也不理睬,径直走?过。

    “关门。”徐纾言沉声道,敛着眼睫,没什么情绪。

    “是,是的。”徐淮才回神,忙将车门关上?。

    关闭的车门,隔绝了所有的视线。

    徐淮望着另一边的徐霁,眼眸中有明显的疑问。

    “咋啦,这是?”徐淮一边小声的问,一边示意徐霁看向一边的乔昭。

    乔昭安静的骑在?马上?,到是和往常没什么不一样。

    徐淮对男女之事,实在?有些迟钝。他对乔昭的印象还停留在?,中京的时候,乔昭从掌印房里出来。

    他接受得有些艰难,当?然留下的印象也十分深刻。

    所以又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掌印什么时候和乔昭掰了?!

    徐霁没看过去,他对着徐淮摇摇头?,示意他少打?听。

    一行人浩浩荡荡,开始往汀州城外而去。汀州的春天?来的格外晚,现在?正?月都已经过了,汀州还是白雪皑皑。

    若是在?中京,这个时候风雪已经有了消融的迹象。再过段时间,中京城外的桃花树都快要出花骨朵了。

    等?他们晃晃悠悠的过了半个时辰,才到达汀州的为灾民修的避难所。

    章台岁下了马车,脸上?神情有些不满,道:“怎么将位置修得这样偏,过来都要花许多时间。这样的话,岂不是有些不方便?”

    “这位置平坦宽阔,旁边还有一条溪流方便取水。平日里这路是不难走?的,只是现在?暴雪将路堵住了,所以花的时间才多些。”沈山忙向章台岁解释道。

    章台岁点了点头?,然后?左右简单的巡视了一遍。

    “为什么不直接在?城里施粥布道,这么远始终是不方便的。”章台岁依然对这个距离问题耿耿于怀,觉得有些不合理。

    沈山答复道:“很多灾民没了房子,在?城里救济,腾不出那么多住的地方。再加上?难民一多起来,难免会有人闹事,不利于城里的治安。”

    章台岁没话说了。沈山确实是一个能言善辩之人,无论什么问题,他都能圆回来,还让你觉得十分有理。

    只见前方,有一大片的白色帐篷搭在?茫茫荒原上?。一顶又一顶的白帐篷,在?一片灰黑色的土地上?格外显眼,像是一朵朵棉花。

    徐纾言踩在?马凳上?下来,看着不远处的营帐。

    他今日穿得厚实,外面还披着斗篷,衣领处白色的绒毛,衬得轮廓柔和了很多。

    徐纾言走?上?前去,章台岁和沈山忙跟他行礼,徐纾言颌首。

    他们一行人开始往营帐里走?去。侍卫们守在?徐纾言和章台岁周边。今日乔昭带出来的人多,毕竟要去远的地方,害怕出变故。

    营帐里人来来往往,有些烟火气。升起的袅袅炊烟,看起来似乎在?做饭。不少人拿着铁锹,将营帐外的积雪打?扫干净。

    等徐纾言他们一行人进去的时候,大家都驻足望了过来,有些好奇,似乎是在?看什么大人物。

    徐纾言瞥了眼,对着沈山道:“你让大家都忙自己的去,不用管我们。”

    沈山忙走?到边上?,朗声道:“朝廷来的官员想来看看大家,大家伙别围着,都干自己的事吧。”

    刚刚围过来的灾民们瞬间议论纷纷,乔昭站在?一旁,皱了皱眉头?。

    这不是把?徐纾言和章台岁的身份透了出去吗?虽然这并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事情。

    一行人又继续往里面走?去,尽管沈山已经那样说了,还是会有人好奇,一路跟随他们。更不要说那些没见过徐纾言和章台岁的百姓。

    这里面的灾民,个个穿得厚实,都是上?好的棉衣,崭新的,看着就暖和的很。

    好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

    这汀州无论是哪里,只要是展示在?人前的东西,总是好的。

    徐纾言看在?眼里,没有说话。

    走?到施粥的地方,围在?这里的灾民更多了些。官兵们在?前面开路,给?徐纾言一行人让出位置。

    一走?进去就能看到热腾腾的饭菜,冒着白气,看起来十分诱人。

    沈山忙给?徐纾言和章台岁解释到:“灾民们每日两餐,晌午这一餐是菜加上?粟米粥,晚上?则稍微简略一些,粟米粥配粗面馒头?。”

    徐纾言垂眸看着铁锅里正?在?煮的粟米粥,棕褐色的粟米粒粒分明,不太?粘稠,但也能饱腹。

    在?灾区能有一天?两顿,还能有粥,馒头?,说实话好的有点过分了。

    再加上?有这么多人,确实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徐纾言抬眼,看向沈山,道:“所以,你的开支很大一部分也用在?了御寒衣物和灾民的每日的伙食上?。”

    沈山看徐纾言这样入套,竟然直接把?他的话说了出来,忙道:“正?是如此,冬日里本就冷,就想着在?吃穿上?,尽量不亏待大家。”

    徐纾言定?定?的看了他几秒,才撇开视线,望向人群,意味不明道:“那沈大人还真是个好官。”

    徐纾言没再往里面走?了,他就守在?这个施粥的棚子里。

    “给?我吧。”徐纾言对站在?铁锅前打?粥的伙夫道,示意伙夫将铁勺柄给?他。

    伙夫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情况,也不敢将铁勺递给?徐纾言,他转头?看向沈山。

    沈山忙站过来,道:“这种粗活,怎么能让掌印来做,累人的很。再加上?这粥滚烫,若是烫到掌印就不好了。”

    “给?我。”

    徐纾言没管沈山得絮絮叨叨,直直的看着面前的伙夫,冷声道。

    伙夫压力巨大,徐纾言气场太?强了,让伙夫忍不住臣服在?他面前,他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办。

    沈山也没办法,不知道徐纾言为什么要这样做,风风光光的来去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做这些粗活累活。

    自讨苦吃。

    但是沈山只能遵从徐纾言的决定?,他对着伙夫点头?,伙夫连忙将手里的铁勺递给?了徐纾言。

    小心?翼翼道:“这铁勺柄有些烫,大人当?心?些。”

    徐纾言拿过勺柄,搅动着锅里的粟米粥。粥还没好,表面上?平静,偶尔冒一个咕噜的泡。但是内里早已经积蓄了能量,只待再一把?烈火,就能彻底的沸腾翻涌。

    就如深埋的秘密,只待再深挖一点,就能得见天?日。

    章台岁看见徐纾言都站在?铁锅前,他非常有眼力见的上?前,站在?另一个铁锅面前,也拿着铁勺。

    不过一会儿,粥沸腾了。这几口铁锅面前已经围满了人,乔昭派人守着秩序,害怕有人闹事。她自己则站在?徐纾言和章台岁的身后?,时时刻刻守着。

    或许是因为饥饿,感觉大家都十分着急,像是几天?几夜没吃过饱饭一般,看着铁锅里的粥都双眼冒光。若不是有官兵守着,指不定?就要蜂拥上?前。

    徐纾言一直在?沉默的施粥,尽管一勺粥的重量并不重,但是重复一个动作,还是会脱力。

    章台岁估摸自己真的是年纪大了,他才一会儿时间,就觉得手酸的不行。但是转头?看着徐纾言面色沉静,章台岁又觉得自己还能再撑一会儿。

    大家有秩序的排队,领到粥以后?,面上?都是笑意,眼里放光,这是对食物的渴望。有些人甚至才端到粥,就忍不住喝了一口,被烫得龇牙咧嘴。

    他们每每接过粥,都对着徐纾言和章台岁道谢,说些吉利话。对汀州,对汀洲知府大加赞赏,对北齐更是夸得天?花乱坠。

    就像是将自己的人格泯灭,然后?被统一口径的傀儡。唯一不同?的是傀儡是死物,而他们是活生生的,能哭能笑的人。

    乔昭看着面前这些穿着崭新衣物的灾民,又看着他们脸上?的笑意,总觉得有些违和。

    若是真如沈山所说的那般好,就算是每日吃不饱,也不至于这样猴急才对。

    而且这衣服太?新了,袖口干干净净的,一看就是才穿的新衣。难道是为了应付他们才准备的吗?

    乔昭沉默着。

    这时候徐纾言面前站着一个小孩,看着很小,也就比搭起的铁锅高了一个肩膀左右,估摸着就五六岁的年纪。

    她一个人拿着两个碗来。这碗比她手大的多,还不知道要怎么才能端回去呢?

    小姑娘站在?徐纾言面前,圆圆的眼睛黑黝黝的,跟颗葡萄似的,看着可爱的很。

    她看着徐纾言,似乎有些怯懦,软声道:“大人,这粥是每天?都有吗?那明日还有吗?”

    “明日?”徐纾言转头?看向沈山。

    沈山忙道:“小友,这粟米粥每日都有的,明日自然也是有的。”

    随后?沈山又看了看女孩手里拿着的两个碗,道:“但是每人一餐只能有一碗粥,小友拿两个碗来,恐怕是不行。”

    小女孩抬头?看着沈山,着急解释道:“我不是一人喝两碗粥,另一碗是给?我阿娘的。我阿娘病得起来不床。”

    小女孩说到后?面,语气已经有些哽咽。

    “这营帐里没有大夫?”章台岁在?一边问道,语气中含着些斥责之意。

    沈山忙解释道:“自然是有的,但是营帐里人多,再加上?冬天?有些头?疼脑热的,大夫也十分忙碌,可能没顾及到。”

    “去看看。”徐纾言垂眸给?小孩碗里盛粥。

    “我吩咐一个大夫去看就行了,怎能劳烦掌印亲自前去,小心?过了病气。”沈山脸上?带着关切之色,想要阻止徐纾言。

    粥有些烫,徐淮接过小孩手里两个碗,徐纾言将勺里的粥倒了进去,满满当?当?两大碗。

    “走?。”徐纾言干脆道,没有跟沈山多废话。

    他放下手里的铁勺柄,跟着小孩往她所住的营帐里去。

    沈山跟在?他们后?面,脸色有些阴沉。

    本来只是很简单的一个事情,只是来避难所走?个过场,早都已经打?好招呼了的。没想到徐纾言抽什么风,非要施粥。

    现在?又跟着一个黄毛丫头?走?了,他在?这里呆得越久,发现的端倪就越多。事情逐渐有些脱离他的控制。

    徐纾言准备跟着小孩进去。乔昭拦在?他的面前,她没说话,只是将徐纾言挡在?身后?,然后?掀开面前的帘帐。

    乔昭踏进去,守在?一旁。徐纾言和章台岁才跟在?她的身后?进去。

    营帐格局一目了然,比较简陋,最靠里有张床,床上?躺着一个瘦骨嶙峋,病气缠身的女人。

    “小囡,施粥棚里今日有粥吗你们要对我家小囡做什么!!”

    女人听见帘帐被打?开,以为是自家小囡回来了。女人说话气若游丝,仿佛下一秒就会断气。但是看到小孩身后?跟着一堆人高马大的官兵,瞬间肝胆俱裂,惊疑不定?。

    表现得十分惊恐的模样。

    “阿娘!今日粥棚里有粥!明日也有!!”小孩扑到母亲床边,面带喜色。

    病弱的女人费力撑起身子,将女儿拉到自己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戒备的看着众人。

    徐纾言向身后?示意,徐淮将手里的粥放到床边的小凳上?。

    那女人紧紧的盯着众人,视线一直跟随着徐淮,握着小孩的手不住颤抖。她看着徐淮将粥放下,又退回到徐纾言身边,全程没有别的动作。

    沈山站上?前,道:“今日施粥,掌印从小友口中得知你病重,于是吩咐了大夫来给?你治病。”

    女人仍然不敢放松,直到大夫背着药箱上?前,安抚道:“你先躺下,我好给?你把?脉。”

    大夫看着面善,女人见过这个大夫,之前病倒的时候给?她医治过一次。只是后?面太?忙,便没再看过病。

    女人缓缓躺下,大夫给?她把?脉。女人病弱,手腕纤细伶仃,皮包骨头?的样子,看着有些瘆人。

    大夫皱着眉头?,道:“长期膳食不均,导致脾胃虚弱。附加长久以来闷闷不乐,郁结在?心?,导致病倒。”

    膳食不均和郁结在?心?都能够理解,毕竟天?灾面前,定?然无法活得太?好。很多身体弱的人,都撑不过这个冬天?的。

    女人缓缓一笑,她的脸已经瘦得脱相,笑起来自然也不太?好看,她望着徐纾言和章台岁一行人,缓缓道:“你们是朝廷来的人?”

    “为何辽西大雪,朝廷不拨赈灾款下来?难到要看到北齐的百姓冻毙于寒冬?!”女人骤然发难过大声质问徐纾言,含着恨意。

    因为说话太?急,女人甚至捂着嘴咳嗽了起来。

    沈山着急打?断她,呵斥道:“朝廷早就拨了款下来,不然你们怎么穿得上?御寒的衣物,又怎么吃得上?热腾腾的粥!!”

    女人低声一笑,头?发凌乱,状似疯癫。

    “衣物?呵你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

    女人话还没说完,就被沈山厉声打?断。

    沈山沉声道:“若不是朝廷,你女儿穿不上?这么好的衣服。”

    沈山直直盯着这个病弱的女人,只一句话便堵住了她的嘴。女人脸色一僵,嘴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看着面前眼睛亮闪闪的小孩,又疯狂摇头?,头?发糊在?她的脸上?,女人咳得仿佛要将心?脏肺腑都咳出来。

    那个大夫忙上?前制止道:“病人要保持心?境平和,不宜情绪过激啊!”

    章台岁看着面前的闹剧,他上?前一步,关切道:“这位夫人,若是有何困境,但说无妨。何所能助,定?当?竭所能以相助也。”

    女人躺下,摇头?,低声道:“汀州欣欣向荣,百姓安居乐业。”

    后?来无论章台岁再怎么问,女人都不再开口,翻来覆去就是无事。

    章台岁也只能无功而返。

    因为女人身体弱,营帐里尽量不要有太?多人,徐纾言他们都不再守在?那里,出了营帐。

    乔昭临走?之前,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女人,只见她握着小孩的手,眼泪滑落。

    随着天?色渐晚,沈山适时问道:“现在?天?快黑了,掌印和侍郎可还有需要了解的地方吗?”

    今日徐纾言和章台岁在?这避难所里,只觉得这避难所有着说不出的诡异。但又很难一下子说明白。

    再加上?今日确实晚了,沈山便护送他们回去。

    徐纾言上?了马车,车门关闭以后?,他双眼微阖,眉心?蹙起。车轱辘碾在?雪地上?,摇摇晃晃的,往汀州城内而去。

    等?到沈山将他们送到官驿门口,沈山对着徐纾言和章台岁弯腰行礼。

    “掌印和侍郎今日辛苦,汀州虽然遭受雪灾。有朝廷相助,再加百姓万众一心?,想必定?能渡过难关。”

    沈山面子话说的好听,表面功夫也做的好。

    徐纾言没精力跟沈山假模假样的交谈,转身就往官驿里走?去。章台岁倒是和沈山交谈了几句。

    “今日去了灾民营里,才深觉沈大人灾情处理得当?,实在?难得。”章台岁笑道。

    沈山假意惶恐道:“哪里哪里,这是下官应该做的。”

    “沈大人做的好,日后?定?能平步青云,以后?在?朝廷恐怕要靠沈大人照应。”章台岁拍了拍沈山的肩膀,赞赏道。

    “侍郎大人谬赞。”沈山弯腰行礼道。

    随后?章台岁便转身往官驿走?了,章台岁脸上?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

    章台岁推开乔昭门扉,徐纾言和掌印已经坐在?了桌子两边。两人泾渭分明,疏离的很。章台岁管不了这么多,他焦急道:

    “难道二位不觉得那个女人十分异常?”

    章台岁觉得那个女人明显知道什么,或者说整个灾民营里都知道发生了何事,但只有那个女人表现出来异常。

    乔昭沉思片刻,道:“她应该知道很多事,但是碍于她还有个女儿,所以不敢把?事情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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