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但是他既然用木匣子装起来,还上了锁。足以?可见陈裘真对这里面东西的重视程度。
乔昭垂着眼眸,仔细的翻找着。
直到她翻出?来一张泛黄的帖子。
通关文牒。
在北齐,在官员要住官驿,
皆需要通关文牒。如果陈裘真是从中京回到的辽西,那么他这一路上一定?会住官驿。
而通关文牒上,
会将执照人的名?字,
官职,
所经过城池的官印,都一一记录在上面。
因此找到了通关文牒,也就能确定?陈裘真的身?份。
帖子泛黄,看?起来已经有一些年头了。乔昭轻轻翻开?。
上面写道:
北齐兵部令史陈裘真,
以?父之逝世,须归家守孝三年。自起于?中京,至止于?汀州。是年永和十三年十月。
所以?陈裘真以?前在中京,
是兵部的人。因为守孝,回了汀州。
他走的时间如此凑巧,早不走,
晚不走。偏偏乔愈年从边塞传急报来的时候,就走了。
陈裘真此人没什么背景,一路从汀州考到了中京,
随后入了兵部。在兵部也算不上一个多大的官,
只是一个小小的令史。
当然,
在中京芝麻大点的官,在别的地方也能压死?人。尽管没有像陈裘真所想那般,
在中京遇见伯乐,然后一飞冲天,平步青云。
但是能够慢慢努力?奋斗,一步一步向?上爬,在中京扎根,他也很满足了。
就这般,陈裘真在中京汲汲营营,过了两三年。
乔昭一开?始注意此人,是因为她回中京以?后。开?始排查周承远身?边的人,尤其是他的部下,以?及门生。
他在北齐这么多年,身?居高位,提拔了不少自己人。几乎渗透了北齐朝堂的大半江山。
如果说各大世家,就像是割据一方的豪强。那么太后,周承远一派,就是北齐朝堂暗处的掌权人。
以?太后,周承远为中心罗列出?来的人物,盘根错节,犹如蛛丝网一般,紧密相连。
如此牢固,没有缺口。
一个小小的陈裘真,只能排在最末端,最不起眼的位置。或许,正因为他只是一个边缘人物,所以?没人关注他,自然也没人发现他的异常。
乔昭看?着手里的文碟,垂眸沉思。
是什么东西,让他避之如蛇蝎。
现在不是轻举妄动的时候,没到最要紧的关头,不确定?这个人会讲全部实话说出?来。
辽西的夜,透着一种苍茫的冷寂孤独之感?。现在已经到了亥时末,越发的冷。冰冷,从脚下一直蔓延至四肢百骸,乔昭连呼吸都变成白气?。
随着前尘往事,慢慢揭开?神秘的面纱。一个隐匿在黑暗中的庞然大物,不经意间漏出?了它的爪牙。尽管只是细枝末节的地方,但是乔昭仍然从中窥见了它的锋利。
乔昭将通关文牒原原本本的放好,然后将东西恢复原位,又将木匣子锁上,然后把?东西放了回去。
临走时,乔昭看?了一眼在昏迷中的陈裘真。尽管陷入昏迷,陈裘真的眉头依然紧锁,万千愁绪埋在心间。
乔昭没有多停留,片刻,便翻出?高墙,隐匿在黑暗中。月光照在如影子般无声无息的身?影上,见证人世间的秘密。不过一会儿,连月亮也无法再捕捉到她的身?影。
乔昭回到官驿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因为辽西冬日天黑得早,再加上又冷。一到太阳落山,街道上便空无一人,只有风刮着地上的雪粒。
因此乔昭回来的时候,只有官驿外面的灯笼还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乔昭推开?大门,带进来满身?寒气?。守夜的驿夫,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听到门开?的声音,忙惊醒过来。
看?到是乔昭回来,冷得很,发丝间都凝结着冰霜。驿夫忙将煨在炉子上的热茶给乔昭倒了一碗。
“大人怎地这么晚才回来。喝点热茶,去去寒气?。”驿夫将手里的热茶递给乔昭。
乔昭接过,笑?了笑?,道:“多谢热茶,今日在外面处理点事,有点麻烦,所以?回来得晚了些。”
驿夫点了点头,也没有多问,这些大人物的事情,还轮不到他一个驿夫来过问。
“大人快收拾收拾,回屋里睡觉吧,这天夜里冷得很。哪怕是我烤着炉子,都觉得脚底发凉,更何况您从外面回来。”驿夫关切道。
乔昭颌首,随后转身往自己房间而去。
乔昭一进屋里,就觉得暖风扑面而来。屋里烧着地龙,暖和得很。乔昭还以?为自己是走错了,因为她睡觉,向?来不会烧这么旺的地龙。
扫了一眼屋里的摆设,乔昭确定这是她的房间。她敛眸,眼底眸光流转,在门口驻足片刻,才踏进门去。
乔昭缓缓的往床榻而去,轻轻掀开?床帘,随后看?到里面侧身躺着的身影。
很难描述她现在的心情。既不是愤怒,愤怒于?徐纾言利用她。也不是难过,难过于?两人之间感?情不纯粹。更不是无所谓的平静。
是一种很复杂的,难以?言说的情感?。犹如细密的丝线捆绑住她的身?躯。丝线看?起来亮晶晶的,光华流转。
这些丝线是如此的脆弱,颤巍巍的。明明乔昭只要轻轻用力?,就能挣脱开?来。
但是她没办法挣脱,因为那些由?徐纾言爱意而凝结成的丝线。会随着乔昭的挣脱,而碎裂开?来,变得黯然失色。
乔昭只是觉得有点累。
心累。
她看?着徐纾言宁静的睡颜,眉宇间的冷厉也疏淡了许多。额前的发丝,垂落在他的脸上,呼吸浅浅的。
只是他好像睡得并不安稳,眉心微蹙,似乎有什么烦恼扰人清梦。
乔昭定?定?的看?了他片刻,可能是因为天气?真的太冷了,冻得人脑子都想不起来东西。此时的乔昭,就这样看?着徐纾言白皙的脸,脑袋放空。
过了良久,乔昭才回过神来。她眼中闪过一抹淡淡的自嘲,似乎觉得自己现在的这个行为有点蠢。
大冬天的不睡觉,在这里守着徐纾言睡觉,看?人家大半宿。
她将床帘轻轻放下,然后转身?出?去,准备另外找个房间,凑合一晚。
她还没忘记两人现在处在何种矛盾之中。
乔昭放轻脚步,往门口走去。
直到将门打开?的时候,方才还阖眼浅眠的徐纾言微微睁开?眼。
“乔昭你要离开?吗?”徐纾言声音很轻,有些抖,很轻微。
乔昭搭在门扉上的手顿住,一时停住脚步,没再动作。
她垂着眼眸,没有回答。
“乔昭你要去哪里?这才是你的房间啊。”
徐纾言纤纤素手掀开?帐幔,穿着单薄的里衣,往乔昭走去。他的脸色很苍白,一双眸子,有些压着沉郁的黑。
似乎是再也压抑不住心中涌上来的痛苦,寒冬的深夜中,寻找到最薄弱的缺口,倾泻而出?。
“你为什么不转身?看?我?”
徐纾言越逼越近,有些阴沉的声音,在乔昭的耳边响起。冰凉如寒玉般的手,搭在乔昭的手腕处。
辽西的冬夜,本就很冷。徐纾言就这样穿着一件轻飘飘的衣服,从床上下来。浑身?变得冰凉,手更是冷得吓人。
“乔昭,你厌烦我了,对吗?”
徐纾言要很困难,才能抑制住喉间的哽咽,完整的将这句话说出?来。
乔昭心里很慢很慢的叹了口气?,随后转身?,看?向?身?边的徐纾言。
“去将衣服穿上,夜里冷,免得着凉了。”
乔昭眉眼平和,看?着徐纾言,自然也没带什么感?情。
徐纾言与乔昭双目对视,眼眶瞬间就红了,泪意涌了上来。他的手紧紧握住乔昭,语气?中带着恨意。
“你不是厌恶我吗?你还管我做什么!我就是冷死?在这夜里,”徐纾言语调不稳,他吸吸鼻子,“你也不会心疼的,不是吗?”
徐纾言的脾气?是真的很差,一生气?就会放狠话。就像是一个缺爱之人,要不断的推开?爱人,来以?此来证明对方的爱,是否真挚。
他就这样眼含泪意的望着乔昭,眼神凶巴巴的,看?着又可怜。
乔昭看?他说不通,也不想再解释什么。直接握住徐纾言的手,将他往床榻方向?拉过去。
她心里烦得很,也没收着手里的力?道,将徐纾言拉得一踉跄。
乔昭沉着脸,将徐纾言的衣服,一件一件给他裹上。又看?着他赤着的脚,玉白修长,就这样踩在地板上,冻得脚趾蜷缩。
乔昭憋在心里的火蹭蹭蹭的涌了上来,她将手里徐纾言的衣服,扔在床榻上。
沉默的看?着徐纾言,神情有些冰冷:“所以?掌印为什么要深夜出?现在我的房间?”
“为什么要用这种语气?来质问我?好像犯了错的人是我。”
乔昭眸色疏离冷淡,一字一句的说着。
“你又是站在何种立场来质问我?两情相悦之人,还是陷害昌敬候府之人?”
徐纾言被乔昭眉眼间的冷漠,冰得血液都凉透了。已经说不清是辽西的冬天冷,还是乔昭的话更冷。
徐纾言的单薄的身?躯都在微微的颤抖,控制不住的,因为很难过。徐纾言没有去拉乔昭的衣角,也没有说着软话撒娇讨好。
他就这样直直的看?着乔昭,紧绷着脸庞。眼神中的强撑着冷意摇摇欲坠,脆弱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二?人眼神交缠在一起,面色冷漠,就像是仇人一般,泛着凌厉的寒意。
可是,他们之间不是这样的啊。
他和乔昭不是这样的。
乔昭不会质问他,也不会用这样冰冷的眼神看?着他。在他们两人的相处中,乔昭总是好脾气?,妥协那个人。
她懂他的,她懂他那些伪装在狠辣面具背后的脆弱。所以?乔昭愿意迁就他,愿意一而再再而三的为徐纾言让步。
为什么现在又不愿意了呢?
徐纾言实在忍不住,他冷笑?一声,眼眶里含着的泪却直直落下。眼泪大颗大颗的落,濡湿了眼睫。
“乔昭你烦了对吧,你觉得累了。”
徐纾言语气?平静,面上含着嘲讽之意,但是眼泪却落得越发厉害。
“你觉得我身?边尔虞我诈,人心复杂。你害怕牵连己身?,牵连昌敬候府。所以?你退缩了,觉得厌烦了。”
“是吗?”
徐纾言将眼尾的泪释掉,晶莹的眼泪粘湿他的指尖。徐纾言的语气?又轻又低,轻飘飘的,没有实感?。
两个人的气?氛陷入凝滞,乔昭沉默着,没有回答。
“为什么沉默,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乔昭你连自己的心,也看?不清吗。”
徐纾言还在步步紧逼,他今日似乎就要将这层纸糊的窗给戳破。任凭外面寒风四起,冷得心尖都在抽痛,哪怕是让他冻死?在这冰天雪地里。
也不想在那颤颤巍巍的,随时都会碎裂的温房中。提心吊胆,生怕哪一天乔昭就反悔了,将他抛下。
徐纾言觉得时间走得很慢,乔昭沉默的几秒,让他度日如年。徐纾言又觉得时间走得很快,转瞬间,乔昭就要说出?他害怕的答案。
他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着,甚至没有力?气?紧握,只能虚虚攥着拳头,来克制不停的手抖。
乔昭抬眸,直直的望着徐纾言的双眼。看?着这双含泪的眼,眼皮泛着红,里面藏着不易察觉的委屈。
良久,乔昭启唇,平静又温和,道:“是的,我觉得有些累了。”
“昌敬候府从来不想卷入这些纷争,乔昭亦然。掌印有自己的立场,乔昭无权干涉。但是乔昭也有自己的立场,望掌印可以?见谅。”
乔昭越发平静,她甚至能够平静的抬手,给徐纾言擦掉眼泪。但是说的话,字字句句,都是分别的意思。
徐纾言仿佛被囚的犯人,每日都惴惴不安的等待着自己的判决。但当判决那日真正到来的时候。徐纾言的内心又感?受到诡异般的平静。
许久,时间都仿佛凝结。
徐纾言才勾唇一笑?,他的脸色惨白,眼尾又泛着嫣红,看?着有些吓人。
“乔昭,这才是你的真正想法。”徐纾言眼尾越发红,却流不出?来眼泪。
“你还真的是一点也没变啊,乔昭。还是跟以?前一样。”
随后,徐纾言转身?,就这样穿着乔昭给他套的衣服,一件又一件。穿得很多,但却怎么都温暖不起来,冷得人瑟瑟发抖。
他踏出?门去,走进黑暗里。就像是短暂的被光明拥抱过后,又被抛下,蜷缩回属于?自己的阴暗角落处。
黑暗中传来幽幽叹息,似哭似笑?:“罢了,罢了”
第084章
第84章
去汀州郊外避难所那天?,
沈山在?官驿外面候着,等?徐纾言和章台岁下楼。
还是一如既往的,乔昭最先出去,
随后?是章台岁,徐纾言最后?才下来。
“见过侍郎大人。”沈山给?章台岁行礼。
章台岁颌首,从他面前经过。
或许是章台岁再也装不下去了,
明明知道这人有问题,但是还要虚以委蛇,
面带笑意的寒暄。实在?装得有些辛苦。
章台岁上?了马车,
许久徐纾言才款款而来。
不知为何他这几日病得厉害,
风寒这么久总是不见好,脸色也总是惨白,病怏怏的不爱说话。
章台岁不敢去触他的霉头?,很多时候就躲着他走?。
徐霁徐淮自然是最先发现徐纾言出问题的人,
掌印半夜总是不睡,房里的灯夜夜点到天?明。
很多时候他总是伏在?书案前,处理事务。尽管以前掌印也殚精竭虑,
但也不像现在?一般,夜以继日的不停歇。似乎要这样才能显得不那么空荡。
直到徐霁看不下去来劝他,但是徐纾言冷冰冰的抬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