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十三。”他气若游丝地向对方报出刀痕的数量来,声音里有一丝嘶哑的笑声,“……挺吉利的一个数字,我大概能猜到你刻的到底是什么单词了——我都不知道是不是应该为你的没品味夸奖你。”赫斯塔尔慢慢地把手附在对方腹部的灼热伤痕上,鲜血在他的掌心下面涌动,他慢慢地把那些血抹开,听见对方发出抽噎似的喘息。
阿尔巴利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时候是涣散的,容易受惊的鸟一般栖在他面孔的某处。他的一条腿仍松松地、无力地环着赫斯塔尔的腰,而阴茎全然是软垂的,在对方依然有一部分深埋在他体内的时候看上去近乎像是某种羞辱。
——然而他们都知道并非如此。
赫斯塔尔选择在这个时候把刀扔回地板上,残忍地弯折起对方的身体——他感到自己好像在拧干一块布料一样正把血通过伤口从对方的身体里挤出来——用力地干进阿尔巴利诺的身体。
阿尔巴利诺低低地啊了一声,被结实地绑在头顶的双手轻轻地扭动了一下。赫斯塔尔腾出一只沾满血的手伸过去按住他的手腕,于是就能感觉到那些手指在他的压制之下无力地抽动着,指甲凌乱地划过他的掌心。
赫斯塔尔甚至分神想了一下他要是解开那些钢琴弦会怎样:阿尔巴利诺的手指是会无力地挠过地板还是深深地掐进他的肩膀。
他能感觉到脊柱之间似乎有一团火在烧,像是他每次杀人的时候会感觉到的那种情绪,或更强烈些,更近似于饥饿,近似于罪本身。而阿尔巴利诺还在尽他所能地尽量挣扎,把鲜血在地板上抹开,使场景看上去更加触目惊心。
“你喜欢这个,”阿尔巴利诺的声音卷在气声中滚滚而出,又被撞得支离破碎;那双绿色的眼睛似乎可以同时盛下苦痛和疯狂,那是个相当触目惊心的场景。“你喜欢掌控和裁决我的感觉,并且——啊、并且我很肯定你至少喜欢我的脸。”
赫斯塔尔不打算没有自知之明到去否认这一点,要是他拒不承认,就算是在侮辱对方的智商了。阿尔巴利诺的长相是他偏爱的那一型——或者说,是离他噩梦里经常出现的那个形象最远的一类,这也可以用来解释在阿尔巴利诺动不动就造访他的办公室的时候,他对对方特别容忍。
但是他依然讨厌对方在不经意间从眼里泄露出的某些神情,这个人笑起来的时候仿佛永远胜券在握的样子:就算是在现在。那些绿色正如疯狂的鬼火般跳动,但当它们偶尔被雾气遮盖的时候,阿尔巴利诺的眼神看上去几乎是喜悦而容忍的。
这永远诉说着这个事实:正是因为阿尔巴利诺允许了,他们才能走到现在这一步。
而赫斯塔尔真的讨厌这种感觉。
阿尔巴利诺在低声哽咽一般的气音之间喋喋不休,他就用这种断断续续的字句指出真相——
“你喜欢看我被你撕碎,最好把我的残骸展示在所有人面前——赫斯塔尔!操!”
赫斯塔尔把一根手指戳进了他腹部的伤口里面。
鲜血从他的手指和绽开的肌肉之间被推挤出来,发出了近乎色情的湿淋淋的声响。阿尔巴利诺的身体在他的手指之下整个猛地动弹了一下,双腿战栗,内壁不受控制的紧缩从赫斯塔尔的嘴里逼出了一声低吼。
阿尔巴利诺的眼角发红,眼睛下面全都是被刺激出来的生理性泪水,即便如此,他似乎还是病态地太喜爱这段经历了。就算是他浑身都是血,都没阻止他挑起嘴角、向赫斯塔尔挤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然后,赫斯塔尔松开压着他的手腕的那只手,转而按在他的脖颈上面。
他的掌心贴着喉结、剧烈跳动的脉搏而被汗水的黏腻的皮肤,他的手指压进那些柔软的皮肤里去,能感觉到对方近乎条件反射地干涩吞咽。
赫斯塔尔顺应自己的欲望占据对方的身体,同样顺应自己的欲望慢慢地收紧手指,他能感觉到阿尔巴利诺的呼吸被阻断的时候无声的挣扎,这个方式比直接阻断血管向脑部的供血更慢些、更痛苦些、更符合他的心意。
对方的呼吸听上去一次比一次更加困难,直到最后随着一声突兀的嘶声陷入沉寂。
赫斯塔尔推挤着对方的双腿直到把他的身体完全残忍地弯折起来,掰开他的腿、让他的膝盖一直向上碰到胸口,并且感觉到那些血在阿尔巴利诺的胸腹上流淌,缓慢地浸透他的衣服前襟。阿尔巴利诺在最后窒息的抽搐中无意识地收紧着穴口,直到他粗暴地撞进最深处,破开那些痉挛的柔软粘膜,达到一个火热而几乎疼痛的高潮。
阿尔巴利诺必定在缺氧之下休克了几秒钟,这是毋庸置疑的,直到赫斯塔尔松开手——他在这个过程中真的花半秒钟考虑了一下,要不然就直接这样掐死阿尔巴利诺得了——让空气重新顺着他饱受折磨的气管进入到肺里去。
赫斯塔尔没必要掩饰自己也腰酸背痛,腿因为这个不怎么舒适的姿势和木地板而发麻:毕竟他才是那个被杀手强尼监禁了两天的人,在刚刚从一个连环杀人犯手里脱身的当晚就重拾自己的本职工作,实际上有些过于敬业了——就算是按连环杀手的标准来说也是如此。
因此他觉得自己有充分的理由放缓步调:他没急着从对方身体里退出来,只是放平了对方的腿。阿尔巴利诺整个人躺在自己的血泊里,身体微微抽搐,鲜血依然从腹部那些凌乱的刻痕里滴滴答答往外流淌,皮肤因为被汗湿而闪闪发光。
室内那股白葡萄酒的气味已经被血腥味遮盖了过去,火炉里闪着几星垂死挣扎的橙色火星。阿尔巴利诺注视着他——虽然眼神涣散依然注视着他,嘴角嘬着一个笑容。
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赫斯塔尔低声问道:“我陷入你的罗网了吗?”
——他们是因为阿尔巴利诺的容许才走到这一步的。
阿尔巴利诺的声音沙哑破碎,永远胜券在握。
“或许如此,”他说,“钢琴师。”
腰际一阵颤抖,从此便种下
败壁颓垣,屋顶和城楼焚毁,
和阿伽门农之死。
刺耳的电话铃声响起来的时候,巴特·哈代正陷入沉眠。窗外的雨声已经小到近乎停止了,这本应该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他的一只手揽着他的妻子,他们的宝贝女儿一只兔子一样挤在他们之间,从被子里冒出红扑扑的脸蛋。电话响起来的时候这小女孩发出一声哼唧,转头往她妈妈怀里拱过去。
他的妻子已经醒了,在哈代手忙脚乱地打开他那边的床头灯的时候,向着他的方向露出了一个迷糊而疑惑的眼神。
哈代挺熟悉这样的路数——某个WLPD的同事打电话给他,打断他的好眠,告诉他哪里有个酗酒的丈夫枪击了自己的妻子、下夜班的人被抢劫犯杀死在暗巷中、黑帮在什么地方火并留下一地尸骸……这里可是维斯特兰,这就是他的生活。
但是或许不:来电显示是个完全陌生的号码,这引起了他的注意。
“喂?”哈代皱着眉头接通电话,“这里是巴特·哈代。”
一阵电流轻微的嘶嘶声响,然后一个明显是通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响了起来,那声音说话的时候就好像一字一句一丝不苟地念稿子,这恐怕是为了掩盖自己在措辞方面的特征。
“晚上好,”那个刺耳的声音慢慢地说,“哈代警官。”
正在值夜班的汤姆正打算把一摞现场勘查报告抱到法医们的办公室,维斯特兰市法医局的法医们的一天就是从这些报告开始的。不过这段路他只走了一半——然后哈代警官就急匆匆地冲进了走了,身后跟着一群端着枪的SWAT。
“啊!”汤姆真的被他们吓得一跳,差点把手里的报告扔出去,而哈代在他面前来了个急刹车,劈头盖脸地问道:“你们的停尸间在哪里?”
就算是对一个实习法医来说,这个开头也未免有些太过惊悚了。可怜的汤米被哈代警官几乎冒火的目光鞭策着,一路向着停尸间的方向跑过去——半路上,他还看见他们的法医主管混入了人群的洪流之中,天啊。
最后这只浩浩荡荡的队伍在停尸间门口停下,法医主管站在哈代身边,颤颤巍巍递给他一串钥匙,把其中停尸间那枚挑出来的时候手都是抖的,把那一大堆钥匙撞得桄榔作响。
汤米被一群荷枪实弹穿着防弹衣的警察挤在人群最后面,一头雾水,但不知道怎么直觉大事不好,一个人兀自心跳如雷着。
哈代警官用钥匙慢慢地拧开了停尸间的门锁,然后向身后的警察们比了个手势。紧接着,他手里握着枪,趁着地用肩膀猛然顶开了停尸间的门。
他手里的手枪横指进去——停尸间里的灯是开着的,惨白而明亮,但是似乎没有他在寻找的目标。
汤米最开始被挡在人群后面,看不见停尸间里面到底是什么状况,但是所有人警察都突兀地陷入了沉默,他们直视着停尸间惨白的深处,仿佛看着什么极为不可置信的东西。
一种若有若无的铁锈的咸味顺着人群之间的缝隙慢慢地飘了出来。
“操,天啊,”汤米听见一向冷静的哈代警官语无伦次地说道,“基督啊。”
汤米在人群的后方挪动了一下脚步,就是那种日后让他永远不能心怀感激的巧合,他终于站在一个能隐约看见停尸间内部情况的角度,然后——然后他看见了。
“你不应该来这里的,”贝特斯皱着眉头说。
“难道你就应该在吗?你们这些研究人员什么时候负责喊米兰达权利了?”奥尔加反驳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行行好对我宽容一些吧——我本来就睡眠不足:我以为我今晚只会被麦卡德一个混蛋打扰。”
虽然严格来说,她被麦卡德打扰应该是昨晚——现在都凌晨五点多了——但是没人在乎这种细节。
他们两个几乎是同时跳下车的,显然都是接到了哈代的消息。车子停在阿尔巴利诺家门口的私人车道上,旁边还另外停着两辆警灯闪烁的警车。
雨已经变小到只有偶尔看见水洼上泛起的涟漪,才能意识到雨尚未停下。土地湿润而松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雨后特有的清新苦味——而贝特斯一边跟着警察们跑一边忙着戴手套,本来在听说赫斯塔尔已经被解救出来之后,他以为他们总算能过一个稍微平静的夜晚了。
但是显然不是。
“他一定在雨势变小之前就走了,我们来的路上我注意观察了轮胎印,只有一些被雨水浸得模糊不清的痕迹,已经没有判断价值了。”他们跑到门口的时候,贝特斯对那四个如临大敌的警员说道,“巴特在电话里说的是对的,他没可能还在里面。”
为首的一个警员点点头,然后他挥手示意奥尔加和贝特斯都后退一些,然后谨慎地伸手去推门:阿尔巴利诺家的前门是虚掩着的,沉浸在一道一看就很邪恶的深色阴影里。
门被无声地推开了,几个警员举着枪和手电潜进去,井然有序地检查了整个房间,大声相互告知房间安全。贝特斯在上次阿尔巴利诺被怀疑杀害莎拉·阿德曼的时候就曾经搜索过阿尔巴利诺的家,对里面的布局相当了解,于是很快摸进去,摸索到了墙上的电灯开关。
他啪的一声打开灯,与此同时,奥尔加也跨进了室内。
她听见贝特斯张口结舌地说道:“天啊。”
室内有明显的打斗痕迹,靠墙的柜子上一个玻璃相框落在了地板上,在上面摔得粉碎;壁炉已经熄灭了,只剩下一堆黑炭和新鲜的灰烬;靠近壁炉的一张桌子上放着一瓶白葡萄酒……或者说,曾经放着一瓶白葡萄酒,现在酒瓶和杯子全都被碰倒在了地面上,很容易想象阿尔巴利诺遇袭的时候他正在做什么。
而屋里的其他东西,可以证明他遇袭之后发生了什么。
因为:整个起居室的墙面上,被那个袭击者贴满了打印纸,那些彩印的画面覆盖了下面的墙纸,为房间盖上了一层狰狞的新皮肤。一眼看过去,大部分彩印的图片拍摄的是伤口,各式各样的、狰狞的伤口,飞溅的血泊,凝结这血珠的惨白皮肤。
但是还有一些——
“凶手性侵了他,”奥尔加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些特定的照片上,它们似乎在拍摄人的隐私部位上有不正常的嗜好,“显然,凶手袭击了他然后性侵了他。”
她的声音有点平稳得惊人,平稳得令人能想象为什么拉瓦萨·麦卡德坚称她不适合BAU的工作。贝特斯在喉咙里痛苦地嘀咕了一声,似乎是恳求她住嘴。
室内淡淡的血腥味中还混着一股葡萄酒的果香,或多或少压过了腥味,但是贝特斯依然感觉到反胃,这是他加入CSI之后许多年里很少有过的。
整个起居室中央的地板上到处都是已经干涸、还有因为堆积了太多而尚未干涸的血污,大部分都凝固成泊,可以想象它们流出来的时候受害者正躺在地上无法移动,而剩下的在实木地板上被蹭出了长长的、惊心动魄的擦痕,无序又混乱,一道道交织在一起,看着它们就可以想象出人体试图挣扎的痕迹。
而血泊中间,躺着一样东西。
奥尔加和贝特斯无声地走过去,搜索毫无收获的警察们也回来了,带着惊惧的目光看着这个现场。他们见过许多更加血腥的案发现场,但是显然他们的同僚受害令他们更胆战心惊。
奥尔加凝视着那个被血浸透了的圆形东西。
“一个苹果。”
她说。
那是漫长又寂静的一秒。
汤米屏住呼吸,浑身发抖。
(日后他才会真正了解,那就是维斯特兰钢琴师,带来嘲讽与恐惧,鲜血和暴风般的死亡)
他在停尸间的正中央看见了浑身赤裸的阿尔巴利诺·巴克斯——停尸房中间放置着一个流动解剖车,他们把尸体从这里运到停尸间的时候有时会用到那个,或者有的时候警察们会直接在停尸间里检查尸体。
但是现在,阿尔巴利诺被“放置”(这个词让汤米感觉到了恶心)在了那个流动解剖车上,无数闪闪发光的琴弦束缚着他的躯干和四肢,把他半坐着吊在了半空中,那些钢琴弦的另一头被固定到天花板上的什么地方去了,跟蛛丝一般在灯光下面闪烁。
阿尔巴利诺的皮肤看上去伤痕累累,被无数红肿起来的细长刀痕簇拥着,像是覆盖在他皮肤上面的灼热的网。他的头低垂着,棕色的卷发散乱地堆在额前,几乎被鲜血浸成了黑色。他显然昏迷不醒,全然由这些琴弦束缚着,摆出一个行凶者所希望的姿势:
他面对停尸间的大门侧着半躺,离这些观察者较远的左腿屈起,左手被搭在左腿膝盖上,固定在他手肘和手腕上的琴弦迫使他的那条手臂永远无力地指向侧面某处。
然后汤米惊恐地看到了别的……东西。他看见了阿尔巴利诺腰腹之间的一系列伤口,它们似乎比他身上其他割伤都要更深,皮肉翻卷,狰狞地构成了一系列血淋淋的字母,盘踞在他皮肤上被抹开的鲜血之间,其中几个字母被拉长的尾巴沿着他的人鱼线长长地、富有暗喻性质地向着下腹部延伸过去。
B-I-T-C-H。
“天啊。”汤米喃喃地嘟囔道,感觉到喉咙处泛起一阵干呕的错觉,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不小心撞在了一个男人的身上。
那是一个他从没见过的、小麦色皮肤的男人,眉心皱出了深深的皱褶。那个男人扶了他的肩膀一把,然后把他不轻不重地推开了。与此同时,哈代警官也转头看向了那个男人,用一种急促的、颇为不赞成的语气说道:“麦卡德探员——”
“米开朗琪罗。”被称之为麦卡德探员的那个人皱着眉头、冷冰冰地开口,他注视着远处伤痕累累的阿尔巴利诺·巴克斯。
“那是米开朗基罗·博纳罗蒂的《创造亚当》。”
注:
[1]《创造亚当》是米开朗琪罗为梵蒂冈西斯廷礼拜堂创作的天顶壁画《创世纪》中的一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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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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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
1
阿尔巴利诺眨了眨眼睛。
他鼻端萦绕的是一股消毒水和漂白剂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晨光已经从窗帘外面射入室内,雨后的天气晴朗起来,看上去温暖的朦胧。而眼前毫无特色的天花板足以告诉阿尔巴利诺:他现在正躺在医院里。
他试着挪动了一下手指——不如说,是试图在浆洗的惨白的病房床单上奋力蛄蛹了一下——然后完全失败了,身上伤口的疼痛让他嘶了一声。
“说真的,”然后他听见奥尔加·莫洛泽的声音在身边某处响起,“我从前曾经以为这场雨后我们需要处理的受害者只有赫斯塔尔。”
阿尔巴利诺奋力地往边上看去,看见了这么一副温馨的清晨图景:床边上立着一个输液架,输液瓶的针头当然就扎在他的手背上,那里面估计装得是生理盐水之类在失血过多之后用于补液调节血压的东西;奥尔加坐在输液架下面的一把椅子上,眼睛下面挂着惊人的黑眼圈,手里拿着一个(至少有三层的)汉堡王皇堡认真啃着。
——有人大早晨就吃得这么油腻的吗?
阿尔巴利诺很有创建性地说:“……啊?”
“简单地解释一下就是:你昨天晚上被人袭击了,然后被挂在法医局的停尸房里摆了一个挺古典的造型;现在贝特斯他们正把你家翻个底朝天,而巴特八成正在询问你所有有可能目击事情发生的邻居——虽然我猜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奥尔加一边舔嘴唇上的酱料一边说,“谁让你的房子附带一片.英亩的土地呢?你邻居家的房子离你快有一公里了。”
然后她愤愤地停顿了一下,又咬了一口汉堡。
“我就是有点好奇,”阿尔巴利诺和蔼地问道,感觉到自己的声音依然沙哑,“一般人都会这么对受害者说话吗?”
“当然不会,而且巴特知道了会因为这个骂我的,现在你在他眼里是玻璃做的了。”奥尔加一只手捏着汉堡的包装纸,另外一只手拿过了病房床头上的玻璃杯,让阿尔巴利诺就着杯子里的吸管喝了两口。
然后她把杯子放回去,打量了他两秒,声音放轻了点:“我用那样对你吗?”
阿尔巴利诺笑了起来,那个笑容有些苍白:“不,请别那样。我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不是吗?”
“是的,”奥尔加说道,她若有所思地舔过沾着酱汁的手指,然后轻轻笑了一下,“我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可能是维斯特兰钢琴师,钢琴师不会性侵自己的受害者,也不会让自己的受害者活着。”麦卡德皱着眉头指出。
他就站在办公桌前面,光洁的桌面上铺满了贝特斯从阿尔巴利诺的家里拿回来的照片:大部分展示得都是血肉模糊的伤口,小部分露骨地拍摄了红肿的、凄惨的穴口,有鲜血沿着受害者的大腿往下淌。
问题就在于,这个受害者是——
他们的朋友还在医院,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也失血不少、伤痕累累,现在他们却只能在这里争论,这种感觉真是难受极了。
奥尔加哈了一声,她缩在办公室的角角里,手里依然握着那个“Keep
Calm
and
Love
Firth”咖啡杯,那个杯子本来就是她放在哈代的办公室里的,反正她作为WLPD的顾问,经常造访哈代的办公室。
“他确实是个性欲倒错的精神病患。”她用他们中间最最冷静的那种语气说道。
“而且他打电话自称维斯特兰钢琴师。”哈代疲惫地说道,不知道钢琴师改变了作案方式和阿尔巴利诺变成了受害者这两点里,哪点对他的打击更重些。
“但是这不符合侧写,”麦卡德说道,“或许是个模仿犯呢?”
“还是因为如果是钢琴师袭击了阿尔,就直接推翻了你几个小时之前站在我家起居室里对着我说出的那种推论?”奥尔加反唇相讥道,这人几个小时之前才刚对她说过“阿尔巴利诺是不是维斯特兰钢琴师”这种话,“你——”
“好了,好了,奥尔加。”贝特斯的声音里充满了安抚的意味,他手里拿着取证时固定证据的相机,在那挑拣什么一样按着按钮,“你们不妨来看这个,或许它能证实凶手确实是钢琴师。”
其他几个人凑过去,照相机的显示屏上是一些钢琴弦的特写,贝特斯点了点屏幕上那些衔接钢琴弦的绳结:“维斯特兰钢琴师经常用钢琴弦固定尸体,而他给钢琴弦打结的方式是特定的:他一般在连接两根琴弦的时候用渔人结,在固定绳圈的时候打称人结,在其他凶手作案的时候——就算是模仿犯作案——很少出现这样固定的模式。”
贝特斯按了一下按钮,下一张图片是阿尔巴利诺的手臂的特写,钢琴弦深深地陷入皮肤,让那场景看上去有些惨不忍睹,但是——
“这个现场给钢琴弦打结的方法跟钢琴师之前的案子一致?”奥尔加问道。
“——完全一致。”贝特斯耸耸肩膀,声音笃定,“我的同事们把这一案中的琴弦带回罪证实验室化验了,你们应该都知道,不同型号的钢琴弦材质、粗细等等差异都是很大的;如果凶手是钢琴师的话,这次的琴弦应该和之前没有什么太大区别——但是,考虑到他给琴弦打结的方式,我建议你们现在就按照他确实是钢琴师来考虑。”
“整件事情,你还记得多少?”奥尔加问道,她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在座位上动了动,就好像想要表现“我不知道怎么合理地问这个问题好”一样,但是阿尔巴利诺怀疑她实际上并没有这种顾虑。
实际上,以他对奥尔加的了解,这个时候她没有狂热地扑上来询问细节,就已经是十分收敛的表现了。
他们沉默了片刻,然后奥尔加又补充道:“你不一样回答也可以,但是巴特他们去走访了,他回来也肯定得问你的。而巴特……你知道。”
阿尔巴利诺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巴特是“好警察坏警察”游戏里永远扮演坏警察的那个人,他适合凶巴巴地审问,可不适合和风细雨地询问受害者。
“你可以做的我的笔录吗?”阿尔巴利诺问道,他问的时候竟然还抱着点脆弱的期待神色,是一个受过伤害的人趋利避害的时候会露出的表情。这个表情并不适合阿尔巴利诺的脸——不适合他们印象中那个总是微笑着的阿尔巴利诺,但或许,经历是会改变一个人的。
“或许可以,”奥尔加琢磨着,“我可以录音,然后把录音提交给巴特,那样至少第一轮就好过一点了……当然,随着案情的进展,他肯定还会反复询问你细节的。”
“假设案情真的能有进展的话。”阿尔巴利诺说,钢琴师案的所有内容都还在档案室里积灰,他们真不该对此抱什么期待的。
奥尔加耸了耸肩,然后她把皇堡的包装纸团好,扔回到外卖纸袋里去,用餐巾纸擦干净了手里的酱汁,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手机来。
“我是WLPD的顾问奥尔加·莫洛泽,现在是1月日上午八点二十七分。”奥尔加对着打开了录音软件的手机说道,“接下来我将询问阿尔巴利诺·巴克斯先生对于今天凌晨发生的严重伤害案件的证词,本次录音双方均知情且同意。”
阿尔巴利诺撑着床单勉强坐直了一点,他的腹部缠满了绷带,让他完全看不见钢琴师留下的那个刻痕了。奥尔加倾身帮他调整了一下枕头,令他的坐姿更舒服了些。
“那么我们从头开始回忆吧,”奥尔加坐回椅子上之后说,“阿尔,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有人入侵了我的家,”阿尔巴利诺的声音听上去轻而缓,他眨了眨眼睛,手指按在腹部的绷带上,仿佛想要以此来集中精力,“当时我正坐在起居室里喝酒——因为白天发生的那些事情,我没什么睡意。然后好像忽然间……他就进来了。”
“那是几点?”奥尔加问道。
阿尔巴利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斟酌着说:“可能是凌晨一点多,我没太注意。”
“凶手怎么进来的?撬门吗?”奥尔加问。
“我没有听见撬门声音……实际上,我甚至不记得我到底有没有关门了。”阿尔巴利诺苦笑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在腹部打旋,“不过我想我的备用钥匙就放在门口的脚垫下面,他也有可能是发现了钥匙。”
奥尔加点点头,然后她身体微微地向前倾,出神地注视着阿尔巴利诺的脸。
她问:“你看见他的脸了吗?”
昏昏沉沉之间,阿尔巴利诺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对方抬起来了一点。赫斯塔尔在他腹部流血最凶猛的地方扔了一条毛巾,然后把阿尔巴利诺的手按在了那块毛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