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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红灯笼里的寒灯照的那些身披银甲的金吾卫孤影很高,恍若又长又浓的鬼影。

    她隐约听到少年凄凄然的哀叹,“母妃,我给你报仇了……”

    沈昭昭大喘着气从床上立刻坐直了身,再往窗柩外看去时,已经是日暮西沉时分,庭院外枇杷树隐隐摇晃着,将光影摇曳的婆娑,她伸手轻轻摸了下脸颊,那里没有刀伤、没有浓稠鲜血在寒夜里结下的血痂。

    是梦……

    可即便如此,那阵阵恐惧还是萦绕在她的心头挥之不去,她紧紧抱着双膝吓得痛哭了起来,指尖都在发颤。

    外头听到动静的晴初连忙走了进来,她手里还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小姐!”

    沈昭昭从双膝里缓缓抬起头,眼泪如断线珍珠一颗颗坠落下来,外头掉了几滴,眼眶里又凝成了新的泪珠,通红的鼻尖被泪水浸湿,她茫然地望着疾驰而来的晴初。

    “小姐,你可算醒了,奴婢那时怎么叫你你都不醒,本是要请大夫去了,可夫人说您是累到了,方才是不是梦魇着了?”晴初神色担忧地看着她,边拿着绢帕边给她擦泪。

    沈昭昭紧紧抱住晴初,她刚才在梦里太冷了,好像就是死过一遍似的。

    她都快要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原主还是她自己了。

    缓了半晌,她才开口道:“我做噩梦了。”

    晴初连忙拍抚着她纤瘦背脊,“小姐莫怕,这些梦都是不作数的。”

    沈昭昭点了点头,可她想到宋瑾淮在梦里说的最后一句话,心里还是不由得发颤。

    是假的,梦和现实是相反的,她和宋瑾淮关系没那么差劲了,没有那么差劲——

    她望着天幕处逐渐沉入云层的落日,远处红月升腾起来,孤山葛岭处似有袅袅炊烟,散着零星的光,是山,还是云,她快要分不清了……

    她轻缓地眨了下眼,所以,宋瑾淮究竟去哪儿了呢?

    此刻的宋瑾淮正站在逍遥王府邸内,手里拎着两颗人头,脚步所经之处皆是血痕,周围的丫鬟小厮害怕地往后退去,但那些侍卫却无一人上前拦住他,准确来说那些侍卫得了授命不敢去拦。

    他一脚踹开那扇大门,里面漂浮的尘粒顺着日暮时的余晖窜了出来,光线划破屋内的昏暗。

    只见靠在美人榻上的逍遥王头发凌乱,衣襟微微敞着,面容看起来异常憔悴,身边还堆积着酒坛子,他懒懒地掀开眼皮看了眼宋瑾淮的方向,倏地笑了起来,“明微,你来了啊……”

    明微是宋瑾淮的字,而他的字也是母亲淑妃给他提前取好的。

    知道这件事情的除了他和贴身宫女外,便是淑妃曾经的爱慕者逍遥王——宋迟意。

    “王叔,许久不见。”说着,他将手里的两颗人头丢在了他的脚边,而后站在铜盆处慢条斯理地清洗着修长手指上沾染的血渍,等会儿还要给沈昭昭多带点她爱吃的糕点,不能有血腥味。

    “当年是我不好,你母妃死后我也是万念俱灰,我原以为你也在那场大火里消失了,后来得知你还活着的消息,又派人去找,却是没想到这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他有些怅然地看着宋瑾淮,似乎是在透过他在看谁,“真像啊……”

    “这两个人都是当年谋害我淑妃的宫女和太监,他们成了对食,离了宫,却还过着富足的生活。”说完,他兀自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往事我这个做侄子的自然不会和王叔计较,我只想问清楚一件事情。”

    逍遥王问:“你说,我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全部都告诉你……”

    “当年皇后故意煽动钦天监给我母妃布下杀局的,那些站队的人之中现在可还在朝堂里做官?”

    逍遥王挠了挠鼻尖,“是,有些已经成了大官呢,我到时候给你写个名单,有些我除去了,有些嘛,除不掉。

    就像是那沈丞相——沈桓宇,他当年不就是为了能在朝廷里站稳就跟,你也知道他当时也是靠着商户之子的身份上来,孤立无援时,皇后照拂,而皇后母家势力有多大,你应该比我清楚……”

    宋瑾淮听到这话,脑袋嗡的一声,周遭的声音仿佛也听不见了,拿着干帕子的手瞬间松了开来,原本松开的手此刻却在最后慢慢握成了拳……

    第51章:诀别书

    沈昭昭因为这场噩梦的缘故,心里一直慌乱不已,她时不时要问问府内小厮,看看宋瑾淮回来没有。

    到了最后,她直接在宋瑾淮的住处等他。

    她也不是非要见他,只是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解铃还须系铃人,她得弄明白,或许见到宋瑾淮她就会想到了自己到底是遗忘了原文里的什么重要线索。

    可她从申时等到了快至酉时末也依旧没瞧见人影,靠在方桌前,她抱着那本套着《女诫》封皮的话本子看的也有些昏昏欲睡。

    原是想着等一会儿说不定人就快回来了,谁承想等到最后自己又真的睡了过去……

    宋瑾淮才回到住处就看到了坐在小木椅上昏睡的少女,屋子里只掌了一盏灯,暖融融的烛光落在她巴掌大的脸上有种说不出来的温柔可爱,纤长眼睫轻轻掠过时连带着光影都在浮动,纤瘦身体因为畏凉在初夏夜晚细细颤抖着。

    他朝她走近了些,情不自禁抬手便要触及她柔软墨发,可想到今日所得知的那些消息,心里久久也不能平复,连同手也轻轻放了下来。

    他的母妃是被皇后和沈桓宇他们设局杀害的,母妃的族人也是因着当年的事情被他的父皇以叛国罪处置,族中无一人能从那场抄家中幸免。

    他若是和她进一步,于母妃乃至母妃的族人是不孝、是不公;可若是和她退一步,和她就此以陌生之人相称,他的心却是犹如在被架在火上炙烤着。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昭昭,我该拿你怎么办呢?”他唇瓣翕张,眼里是散不去的哀伤与悲恸。

    他静坐在她的身侧,安静地望着她。

    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他以宁九的身份靠近她,日后便是陌路人。

    他倾身虔诚地在她眉心印上一吻,清新柑橘香温柔地扑在他鼻尖,眼眶中的泪水不受控地顺着面颊滴落在少女雪白手背上。

    走之前,他给沈昭昭披了件长袍,看着桌上那针脚歪歪扭扭的月白色衣袍,还是放在了怀里,留作念想。

    他这么想着,又想起自己答应过沈昭昭的解药,俯身在宣纸上写下药方搁置在了桌上。

    原是等着日后八抬大轿迎她回府,到时这毒自然就解开了,可现在……也算是巧了,解药他今日得知,正好用作这处了。

    少年有些眷恋地看了眼屋内的少女,随即利落转过身,高马尾伴着他颀长身影扫过,须臾,屋内安静如水,只余绿窗纱外虫鸣阵阵……

    沈昭昭是在一刻钟后被晴初叫醒的,她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睡眼,没瞧见宋瑾淮的身影便问道:“晴初,宁九他回来过了吗?”

    晴初摇摇头,脸上带着些许茫然,“奴婢并未看到他,估摸着是出门办事去了,上回小姐连夜发热他成日守着,这次应当是和离空换值了。”

    沈昭昭虽然觉得这话合情合理,但心里总是有些空落落的甚至隐隐有些酸胀和难受,嗓子有些干哑,抬手就要给自己倒水时发现手背上有水珠滑落下来,她抬头看了看屋顶。

    这处青瓦是她前段时间才让人重新修缮的,不应当会漏雨吧?

    “方才下雨了?”

    晴初回:“不曾。”

    她有些怅然地看着桌面上那滴水珠,秀眉都皱紧了,那这水是从何处来的呢?

    还没等她细想,晴初弯腰捡下了那张被风吹落在地上的纸递到了沈昭昭的面前,“小姐,你看。”

    沈昭昭连忙接过宣纸,粗粗看了眼上面的字迹,发现是月汐的解药心里的那份不安更重了,她捏着纸张像是要看透些什么般,指尖都在止不住地发颤。

    她怎么越看这张纸上的药方就越像是诀别书呢?

    她的目光在屋内觑巡着,复而又看向了庭院中那棵歪脖子枯树,都夏日了,树上还没发芽,约莫也是早早就枯死了。

    她心神不安地坐了下来,对一旁的晴初吩咐道:“你明日问问离空,宁九去哪儿了……”

    “好。”

    其实她心里也有了大概的猜测,可隐隐的她并不希望是那样的结果……

    翌日,晨曦破开云雾,金灿灿的阳光从窗柩缝隙里挤了进来,晴初将雕花窗依次打开,又把昨夜的茶水替换了下去,这才走到架子床前将沈昭昭唤醒。

    “小姐,该梳妆了。”

    沈昭昭在被褥里咕哝了几声,习惯性地坐直身,眼里雾蒙蒙的泪都还没散去,就把柔白小脸懒懒靠在晴初肩头,墨发如瀑随意散落在了床上,她软声软气地问:“宁九呢?还没回来吗?”

    “回小姐,据离空说宁九一夜未归。”

    晴初扶着她下床,瞧见自家小姐面若娇靥桃花,乌发红唇,雪白肌肤在微芒中散着莹润光泽,只是这般看看,她便有些移不开眼,若她是名男子岂不要天天痴笑了去?

    沈昭闻言娥眉微蹙,她抿了抿唇,觉着应当是宋瑾淮在忙着要夺回自己九皇子身份的事情就无暇顾及那么多吧。

    想到今日还有件正事要办,她只好把这件事情先放一放。

    她让晴初按照昨夜宣纸上的药方去找,这边晴初才出门没多久,那边就来个小丫鬟说是虞思齐要约她出去坐船游玩,她原是想要推脱的,可想到出趟门兴许还能遇到宋瑾淮,便收拾收拾去花厅见人去了。

    可万万是没想到她穿过长廊踏入屋子内时,看到了顾序也在此等候沈听澜。

    这下不尴尬也尴尬了。

    她低眉顺目地朝两位少年行礼,那边也同时回了礼。

    因着她本就不愿和虞思齐扯上关系,今日着装打扮也不同往日,想到昨日虞氏说虞思齐家风严正,不喜艳俗装扮,注重女子风度,她便特意着绯红色云纹绡纱,口涂胭脂,头戴金嵌玉簪,一双杏眼明明澈亮她却是特地画了眼线,更显媚态。

    只是轻轻抬眸,眼里水光潋滟,像是四月一池春水,映照满园春光。

    顾序见之一时有些恍然,眼前雪白皮肉多一分则过艳,少一分则淡,红裙雪肤,恰如隆冬时节,红梅覆雪,叫人难以移开视线……

    第52章:心有隔阂

    沈昭昭脸上端着假笑,她最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了,全程都得僵着脸,但凡行差踏错她回头都要被管教嬷嬷或是沈宥贤规训一番。

    这个时代所谓的繁文缛节束缚住的感觉不只是人连灵魂都要被禁锢住了。

    因为要等沈听澜一同去游船赏莲,故而沈昭昭只好垂眸无聊地摆弄着自己衣服上绣着的莹润珍珠以此消遣时光。

    那边虞思齐则是颇为有兴趣地和顾序说着最近的家国大事,原是不想听的可听到‘九皇子’这三个字时,她还是不禁竖着耳朵去听。

    “顾翰林觉得这九皇子并未逝世之事是真是假?”虞思齐轻摇纸扇话语里带着几分探究,花厅内放了三个小儿才能环抱住的冰鉴,此时已快至巳时,寒气被暑气蒸的散开,室内凉快无比。

    顾序只是轻啜了口清茶,温润嗓音带着几分不染尘世的清冽,“这是圣上的家事,我们做臣子的还是莫要妄议才是。”

    虞思齐轻咳了几声,那副病恹恹的脸上一谈及此事便是迟迟难以放下,“话虽如此,可日后你我二人指不定是姐夫、妹婿相称,都是一家人,不必分的如此清楚。再者而言,如今圣上子嗣单薄,这皇位花落谁家也未可知。”

    顾序将茶盏‘当’的一声扣在了小桌上,眉目微寒,“事情还未成定局,这般说法也不妥当,太子既已立下,这大局便无更改的可能了。”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凝滞了起来,好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环佩叮当脆响的声音。

    却见山水锦绣屏风后走出一位婷婷袅袅的少女,她梳着往日沈昭昭常梳的双螺髻,一袭杏黄色薄衫,但她眉目过于端庄温婉,行处皆是大铝驺家闺秀之典范,故而少了些许灵动。

    “不好意思,让诸位等久了,失礼。”沈听澜微微屈膝朝他们行礼,面容含笑。

    沈昭昭就算是再怎么迟钝也发觉她的二姐姐是有意要照她平日里的装束打扮,特别是顾序在的时候。

    她知道,沈听澜今日这么打扮究竟是为谁,可她心里还是忍不住难过。

    女子不必为了一个男子去迎合他的喜好,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也莫要强求了去。

    毕竟,这世上男人千千万万个,活出自我、活的舒服才是最为重要的。

    于她而言,沈听澜自然是穿什么都好看的,她希望沈听澜是因为喜欢才这么打扮而不是因为要去迎合他人喜好才这么打扮。

    她捻着糕点咬了一口,当做并不知道这件事情般。

    有时候,不拆穿也是一种尊重。

    “无妨。”虞思齐浅笑着回,他说话时声音都是飘浮在上空似的,叫人有些听不真切。

    人来齐了,自然便要搭乘马车出行,沈昭昭和沈听澜共坐一辆马车,虞思齐则是和顾序共乘一辆。

    初夏时节的风都是带着暖意的烫,已至巳时,街上游人如织,由于这是架空的小破文加上设定里郯国男女之间不会有太大的忌讳,故而这种时节一起结伴游船赏莲是极为普通的事情。

    况且,她如果没记错的话,这里应当也是男女主定情时的地方。

    京都城郊以南,那边莲花每年都开的娇艳欲滴,据说这边是被一位神秘的商户承包下来,夏日是特别供给大家游船的,当然商人重利,自是不可能免费。

    游船是一笔钱,游船上的吃食是一笔钱,岸边处给人画肖像的画师那也是笔钱。

    总之,这位承包的商户极有经营头脑。

    到了地方,却发现今日来的人也不少,光是望去就是这幅车马骈阗的景象。

    这人一多,兴致便少了大半,加上沈昭昭这次出行的目的并不在此,脸上都是有些意兴阑珊的神色。

    沈听澜却很是雀跃的模样,拉着她就去买了梅子冰酪,而后等到他们的号时这才上了游船,船上茶具、糕点、小冰鉴一应俱全。

    “许久都没出来看看这芙蓉池了,据说今日承包这荷花池的神秘商户也在此处呢。”沈听澜摇着团扇,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顾序的身上,可顾序只顾着品茗观莲。

    风起云翻,莲香满池,沈昭昭朝着不远处的湖心亭望去,白色纱幔,层层笼罩着里面的人,外面则是站着一行护卫。

    不用想都知道里面坐着的应当是那位神秘商户。

    虞思齐轻啜了口茶,“马上就要到千灯节,这芙蓉池的生意到时候恐怕会更好做……”话音才落,船‘哐当’一声响动,只见他们身后的船直接撞在了他们船上。

    按理来说,这时候主人家应当出来道歉,可那船上的人迟迟不见,反倒有要远超他们的迹象。

    沈听澜虽然平日不大爱惹事,但也不是个怕事的人,她直接对那游船上的人忿忿道:“什么人啊撞了他人的船连声道歉都没有?”

    那红色游船内传来一声轻笑,坐在船上的小厮像是得了指令般,立刻道:“大胆,这里面坐着的可是镇国公世子夫人,你又是什么人?”

    只见游船的帷幔被掀开,梳着妇人髻的沈如宜叹了口气道:“实在不好意思啊,二姐姐,哦,错了,我早已被逐出沈家,又是何来的姊妹相称呢?”

    语气里尽是嘲讽意味,平日里低眉顺目的眼此刻都恨不得翻到了天上去。

    沈听澜自小跟着虞氏回外祖父家加上沈家家风严正,面对如此不端之人,也是毫不客气,“呵,你不过是以妾室的身份才坐上了如今的位置,又有什么可神气的?”

    沈如宜气的脸上青一块白一块,她冷笑着道:“三姐姐,今日打扮的看着到是比二姐姐要明媚鲜妍。果然,到头来还是要看娘亲好不好看,不然也只能都如二姐姐这般寡淡了。哼,这身打扮也是东施效颦了。”

    沈昭昭蹙着眉,她抬眸朝沈如宜投去视线,冷冷道:“沈如宜,你休要挑拨离间我和二姐姐的关系。我不曾看轻过你妾室的身份,也不曾笑话你当初为了攀龙附凤做出有背纲常之事,还请镇国公世子妾室莫要得寸进尺!”

    沈如宜愣愣看着沈昭昭那道锐利的眼神,波澜不惊却是云霆之气,像极了一个人,像是她刻在骨子里的畏惧……

    第53章:该断则断

    白花花的夏日晴空照的人影都好像要无处可躲了,沈如宜坚持了半晌不到,气得直接放下了帷幔,“走!离他们远些!”

    沈昭昭拂衣将袖子挽着提壶给沈听澜倒了杯莲子清茶,甜甜笑着对沈听澜,“二姐姐不必为这种人而生气,她现在小人得势,走不长远。”

    沈听澜接过白玉瓷盏,她垂眸点点头,面上从容,可藏在莲花纹下的宽大袖子里的手,指尖掐的青白。

    虞思齐轻咳了几声,缓和刚才有些尴尬的气氛。

    “沈三小姐说的极有道理,不过是一时得意而已,听闻那镇国公因着沈如宜那摊婚事也是气得病卧在床上,日后那世子要找正头娘子怕是难上加难了,更何况世子里头通房也是不少,够她应付的了。”

    接下来的这一路,原本兴致勃勃的沈听澜都未怎么说话,待到游船停岸,她就以茶水打翻了裙摆为由去换,虞思齐则是因着到了服药的时候也离开了,晴初也是算着时间便一同跟去将沈昭昭的药端过来。

    芙蓉池,长廊处,弯腰即可摘莲蓬,沈昭昭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方才小儿送给她的莲花,一旁顾序坐在离她不过一臂的距离,“三小姐,我一问,不知你可否解答?”

    沈昭昭觉得有些炎热,扇了扇风,道:“顾公子请问吧。”

    “我想知三小姐是否属意于虞公子。”

    沈昭昭原本在看远处所谓的仙鹤飞翔洒在树枝上呢,唇角原本是要勾上去的,听到这话显然是连表情都凝住了,她皱着眉认真回:“并不,我和他不过是碍于我母亲的面子相处罢了。”

    “三小姐若是考虑旁的人,为何当初偏偏我不可?”

    沈昭昭不知道为什么顾序还在纠结这样的问题,她很有耐心地问:“那顾公子为何看得上小女呢?我听澜姐姐也很好。”

    顾序眼睫微垂,他能说是一见倾心吗?

    他从小的生长环境便是势必要考取功名,不论炎热酷暑、寒冬腊月,他都不曾有一丝懈怠,甚至连用饭、穿衣这种鞋鸟事他也是做的一丝不苟。

    幼年失怙,他的母亲待他也比其他人的母亲要更为严苛,年纪小的时候他向往春日浓荫外的纸鸢,羡慕那些孩子可以毫无顾虑地玩耍,他不曾逾矩,只有那次他没忍住被拉着一同去下河抓鱼。

    只因母亲病重,急需鱼肉来补补。

    可他推开门时便是被卧病在床的母亲抽了二十竹鞭,跪在门外思过。

    他活的过于一板一眼甚至有些麻木了,可当少女那抹亮丽的鹅黄色裙摆映入眼帘时,他似乎又看到了有关春日的勃勃生机,弯弯如月牙的眼,清甜嗓音都是带着雀跃的声调。

    他喜欢她唤他‘顾公子’却不希望只是‘顾公子。’

    沈昭昭看了他一眼,朝他行礼,“往前的事情都过去了,没必要纠结,顾公子日后应当好好照顾我的二姐姐才是,她对你是真心的。若你真的不喜欢我的二姐姐,也请给她个体面,委婉些,莫伤着她。”

    说完这话,她便离开了长廊处。

    她朝着长廊的另一处走去,原是想着散散心的,却是没想到能在这儿遇到沈如宜。

    方才便是剑拔弩张的气势,此刻遇到了那就更是冤家路窄。

    “哟,这不是我的三姐姐吗?”沈如宜摇着团扇笑吟吟地朝她望了过来,与此同时,天幕也暗沉了下来,远处铅云滚滚,风吹过裙摆之时都是带着冷意的。

    沈昭昭本来就要离开的,听到她阴阳怪气地说话也不想搭理,她只想去找沈听澜而后好好说一番能够早些回去,到时候说不定宋瑾淮也回府了。

    可没想到就在她要离开时,一道不知是从何处冒出来的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只见面前站着一位有些神志不清的微胖少年,他一脸傻笑地看着沈昭昭,“这就是嫂嫂给我找的媳妇儿吗?”

    沈昭昭一愣而后反应过来什么般冷声质问道:“沈如宜,你这是何意?!”

    沈如宜长叹了口气,有些伤心地看着她,“我这不是看近日爹爹都为了你的婚事整日操劳吗?我也是好心给爹爹分分担子。我这小叔子虽然人是痴傻了些,但你配他也是绰绰有余,指不定是你高攀了呢。”

    沈昭昭本就不是软柿子,能让人这么捏了去?

    她往前走了一步,眼里不带半分畏惧反倒是冷锐刺人,“呸,你早早就被大伯父逐出了族谱,我唤你一声四妹妹,你可真是给自己贴上脸面了。一个外室之女,一桩偷来的婚事,你在狐假虎威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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