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晋陵长公主见他如此,也不再同他说着似是而非的话,只觉得若是自己不扯破,郗珣恐怕不会主动开口。她叹了口气,遂问道:“那宫中嬷嬷门今日来朝我告状,旁的事不提,只说你卯时三刻时就在翠微院里的事......是真是假?”
郗珣脸色淡淡,“是真。”
他嗓音温煦,“儿子来也欲同母亲说起此事,教珑月学规矩这等小事不好劳烦母亲操心,您素来礼佛惯了,不该叫您为了那孩子沾染了凡尘之事。您若是看不惯,让长汲去寻人慢慢教导便是。”
晋陵长公主听罢,何曾听不懂他话中之话?顿时没忍住将手上的茶丢去了边几,一声脆响,茶水撒的到处都是。
她这般愠怒,叫周遭婢子都吓得瑟瑟发抖。
长公主冷着脸使人都退下。
事到如今,这个儿子不要脸面,她总还要脸面,还要藏着掖着些。
等左右婢女都退下后,长公主倒是平复了心情。她知晓自己的责骂于对翅膀早已硬了的燕王来说,不痛不痒罢了。
半晌,晋陵长公主冷哼一声,捅破二人皆不想捅破的那层窗户纸:“本宫倒是想来问问你......你卯时三刻就往你妹妹院中,亥时都不见走,这般是你从何处学来的规矩?!”
郗珣还未出声,晋陵长公主又连声道:“本宫原先不信,呵.....如今倒是叫你自己来解释解释!这一日两日的,你二人究竟做了什么?!”
郗珣并未解释过二人关系,今日之前,他都一直克制隐忍,生怕旁人知晓......
是,他早知自己心思不正,总是想法设法压制隐藏,可这事似乎越压制,心中阴暗角落,某些便叫嚣的愈猛烈。
事到如今,郗珣听晋陵长公主这番言语,一副窥破他丑事的模样。他本该羞愧欲绝,唾弃自己,可竟然......
郗珣竟是松了一口气。
他心下有道声音响起——
终是被人发现了......
......
郗珣收敛思绪,闻言略抬了抬眼,肃声承认:“此事过错在我,正如母亲所想那般,是儿子品行不端,愧对于珑月。”
缓缓地,他又加上一句:“但我二人从未有逾越之举。”
他不再遮掩,如实说道。
晋陵长公主满面控制不住的苍白之色,自己猜想是一回事,听到儿子亲口承认又是一回事。
她嗓音有些虚浮,冷声骂道:“你告诉母亲,何为礼节何为规矩?什么又是逾越之举?!这般深更半夜往她院子跑,还不是逾越之举?你如今也开始学着满口胡言不成?你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
“此事皆是儿子的过错。”
郗珣用那双乌沉沉的眸子不退缩地望着晋陵长公主:“既然母亲已知晓此事,儿子也没何可隐瞒之处。儿子心思不正,品行败坏,母亲您若有气也该是冲着儿子来。”
晋陵一听,只觉得怒从心起,她这厢还什么都没做,只不过派了嬷嬷去试探一番,是这二人不知规矩如此就被试探出了深浅罢了!
仅此而已,这个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儿子,就一副匆忙跳出来要来维护的模样?
以往当郗珣将这小孩儿捡回来养时,她也仅仅当成是给冷漠孤僻不善言辞的儿子养了个能叫他欢喜的猫儿狗儿罢了。
而如今,事实竟告诉她,儿子不知道何时与这从小捡来养的猫儿狗儿生出了情分来?
其实皇室中也并非没有这等丑事,晋陵小时候便听说她的某位叔叔最喜好养那些娈童,七八岁年纪就带到府里来养大。
那时候众人只当做是茶余饭后的笑话,可真正轮到自己府上,贵人多是重颜面,她只恨不得晕厥过去。
谁知道郗珣又是什么时候起的心思!?
晋陵长公主只觉得呼吸不畅起来。
珣儿是手握重兵的藩王,若是名声不服众,底下人如何臣服于他?
难不成让她眼睁睁看着珣儿葬送祖辈的基业不成?
她恼恨的想,他们不要脸,那就别怪自己不留情面。
“怎能?怎能如此?!若是叫人知晓这丑事,我还有何颜面见人?!你又有何颜面继续做这个主上?你亲手养大的姑娘啊!”
郗珣心中苦涩茫然,良久才道:“此事儿子若是能克制,也断不会叫您知晓了。”
晋陵长公主听完气的捂着胸口,全然不见那皇室贵主的模样,只如同寻常人家妇人,受了刺激疯疯癫癫起来。
她指着郗珣便恶狠狠地骂:“你堂堂亲王,怎能说出这般令人发笑的话来?你为何不能克制?你将她远远送走!再不济你马上娶妻!只要你们二人远远地一辈子见不着,我看还有什么法子能叫你二人做出辱没门风的丑事来!”
郗珣眸光定定看着晋陵长公主,许久,他才轻言道:“此事儿子自有主张,不劳母亲操心。”
“你这个畜生!你还想有什么主张?你想娶她不成?!我告诉你,只要有我一日活着,你就是在做梦!明日就立即将她送走!不然叫这天下人都知晓你的心思,让你遭人唾骂!”
“儿子不在意身外之名。”郗珣肃声说。
郗珣说完,耳侧又传来晋陵长公主无休无止声嘶力竭的骂,“我们府上给她身份,供她吃穿!她还敢勾引我儿子!你说此时她是不是丧尽天良,恩将仇报?!”
郗珣本还一副自己做了错事,好生听母亲责骂的面容,如今听到此话,顿时面容绷紧了几分。
一个白瓷杯盏从他面上划过,他微微侧头避开,听着地上脆响,郗珣眼帘抬起,对晋陵长公主道:“母亲你骂我便是。珑月并不知晓我的心思,她那般娇憨的小孩儿,只当我是兄长,你不可骂她。”
“只当你是兄长?这世上哪个不要脸面的姑娘,成日同兄长腻在一处?”
“母亲。”
郗珣一双狭长的眼垂下,眼睫颤了颤,面色依稀更苍白几分。
叫晋陵意识到,自己骂他他皮厚,原来骂珑月他倒是会有几分难过。
难过?如此便好。
晋陵长公主瞬间又笑起来,宫里出来的人,泼妇行径学不来,可有的是挖人心窝的话。
“你是手握重权的燕亲王,谁也奈何不了你,莫说是养妹,你纵使是□□亲妹,也只是一桩笑话叫你这一世英名污上点墨星子罢了。可她呢,你既然爱重她,难不成是想叫这世人的口水全朝着她去?”
“我今日骂她呓桦的话才不过到哪儿?旁人那些腌臜话只怕比我这些话更要难听上数倍,足矣让她一辈子抬不起头,出门遭人唾沫星子淹了去。这就是你的爱重她?使她一辈子抬不起头来?若是旁人,你将她关起来一辈子不叫那等话落到她耳中倒还罢了,珑月呢,你莫不是打算关她一辈子不成?若是叫她知晓这后果,你说她会怎么选?她选谁不成,要选一个叫她见不得天光,遭万人唾骂的?”
郗珣听了晋陵长公主的话,缓缓垂下眸子,脸上镇定从容,无人知晓他在想什么。
过了良久,他仿佛下定决心一般,气息有些乱:“儿子自会为她认祖归宗。”
“可世人不知晓,谁知你是不是早看上了亲妹,转头给她换了个姓?”晋陵长公主思及此处,笑的很是欢快。
她轻声道:“傻孩子啊,往日还觉得你是个聪慧的,如今说的是什么好笑的话!这事儿哪是这般简单的?若是简单,前朝废帝也不会因为□□堂妹这条罪状,遭人反了去。”
岂料郗珣也随着她笑,嗓音又暗又沉:“是么?母亲以为废帝是为这桩罪名而丢了皇位?呵——事到如今母亲仍这般自欺欺人?莫说是废帝,便是连您,连陛下.......比之他,又能何区别?”
郗珣望着晋陵长公主苍白颤抖的面容,从交椅间幽幽直起身来,将自己手边未曾动用过的茶水续上炉上热水,恭恭敬敬摆放到方才摔了茶杯的晋陵长公主面前。
一副大孝子的模样。
他低笑一声,安慰起晋陵长公主。
“儿子定疆固国,拱卫皇权,可不是叫这群蝼蚁来教儿子规矩的。如此,母亲只管安心便是。”
郗珣说完此话,便朝着晋陵长公主告退而去。
而晋陵长公主,一大把年纪的人,却被自己儿子气的捶榻大哭起来。
“他.......他什么意思?!莫不是想反了!反了不成!”
彼时,外头伺候的婢女皆以为是母亲骂孩子的话罢了——
作者有话说:
79
40、贪心
一晃半月匆匆而过,
转眼便到了夏末时节。
燕王府一如既往的平淡,晋陵长公主患了疾,听说成日里打砸东西,
许多日不见好转。
郗珣怕晋陵长公主伤了人,是以不准珑月去探望公主。
珑月新得了爱宠,
这段时日过的倒是欢喜的紧。
她给胖鸟起名为糖豆儿,
旁的鸟儿的习性珑月不甚清楚,她只知晓糖豆儿的习性。
糖豆儿喜欢挂树枝上晃悠来晃悠去,
喜好站在高处,远眺。
还有,
最大的喜好便是吓唬人。
锦思端着燕窝羹来递给珑月,
没成想她才将燕窝羹摆去桌上,转头便见到那胖鸟贼溜溜跑来打算偷走勺子。
锦思连忙拿手帕一顿挥舞,
才从鸟嘴下解救了勺子来。
珑月睡到巳时才起,
正对着雕花铜镜梳头,
便见到铜镜里那个胖的没脖子的黄绿身影朝着自己哒哒哒地走过来。
珑月转过眸子,脸板下来,眼睛满是警惕地盯着它,“糖豆儿!你又打什么鬼主意?!”
糖豆儿立即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在地上老大爷似的走来走去,
鸟眼儿也不看她,
只一门心思爪子揪着毛毯上那多凸出来的莲花玩儿。
似乎是凭着实际行动告诉珑月,自己有的是东西玩儿,
才不稀罕逗弄她,
打她鬼主意。
珑月盯着它好一会儿见它还挺老实的模样,
便没当回事,
自己跑去圆凳上坐着,
一心一意拿着勺子吃起了汤羹。
都说女孩儿来了癸水便是长大了,许多女子吃的汤羹补品,院里的小厨房都给珑月安排上来。
珑月明明觉得自己生龙活虎,却还是避免不了被几个丫鬟逮着血虚、体虚的名头,喂着各种补品。
血气有没有补足珑月不知,只感觉自己胸脯处衣裳紧了几分,连先前穿的小衣都重新做过,若是穿坦胸圆领的衣裙,只怕鼓鼓囊囊的两只桃儿都要跳出来。
方才长汲来说,宫里定下了三日后要开宫宴,那宫宴是招待外来使节的,珑月身上还有个郡主的爵位,她定然是要去的。
宫宴不能出差错,珑月自不会再做出上回那等事情来,是以衣裳上务必要仔细选择。
锦思与拂冬两个已经在为她准备那日要穿的衣裳。
珑月垂头看着胸前那片雪白,若是只雪白一片便算了,偏偏还有一道若隐若现的沟,让她觉得有几分羞人。
珑月想将那道叫她丢人的沟压平,趁着丫鬟没注意,她隔着衣裳偷偷摸摸将桃团儿往两边拨了拨,不想一松手,那饱满便又出来了。
珑月:“......”
她正伤心间,忽的发上一松,她一惊,便见那只贼鹦鹉已经趁着她不注意,叼了她髻上的簪子飞跑了。
珑月:“!!!”
“锦思!拂冬!它偷了我的簪子!”
两个丫鬟闻声赶紧跑过来,糖豆儿已经扯着珑月的簪子飞上了梁上。
珑月气的捡起桌上的糕点高高扬起,朝它吓唬道:“快点飞下来!不然我就将你砸下来。”
糖豆儿岂会害怕?他站在那约莫七八丈高的房梁上雄赳赳昂着头,如同耍杂技一般走来走去,半点儿不将珑月的恐吓放在眼里。
珑月看它不怕自己,当即揪了点儿糕点捏了个糕团,朝它掷了过去。
她的准头十分不错,只可惜眼看要砸去它身上时,鹦鹉傲娇的腾空而起,轻飘飘避开她的糕点攻击。
“嘎嘎嘎!”
珑月气极,“它的笼子呢?我要砸烂它的笼子!让它无处可睡!”
锦思无奈劝道:“您砸了它的笼子,亏得还不是您自己?转头又要给它重新添一个,且那笼子还是鎏金的,您定然砸不坏。”
珑月:“.......”
珑月简直要被气死,却无可奈何,她又没长翅膀,她能飞上去打它不成?
“我等会儿要去跟阿兄告状,让他把你打下来!”
岂料这句本只是吓唬它的话,却叫糖豆儿吓得瑟瑟发抖。
“啾啾啾......”它挥舞翅膀,声音叫着刚才的中气十足差了很多,像是朝珑月示弱了去。
珑月装腔作势起身要去前院喊郗珣,“阿兄!糖豆儿又抢我的东西,你帮我教训它!”
她本只是吓唬它的话,谁料隔着镂空花窗正巧有一群婢女经过,人影晃动间,不是郗珣,却足矣叫小胖鸟下破了鸟胆。
糖豆儿当即“啾啾”两声,从梁上飞到珑月肩膀上,将簪子丢给了她。
珑月生气的不去看它,它便委屈的拿着圆滚滚的脑袋去蹭珑月粉嫩柔软的腮,许是觉得舒服,一直蹭个不停。
“珑月!漂亮!还给珑月!”
那小眼神可怜巴巴的,一副要朝她求饶的模样,竟开口喊起了珑月的名字。
拂冬锦思两个听着惊奇,直呼:“这鹦鹉不是不会说话吗?”
“只怕一直都会说话,先前高傲着不肯说呢!”
“我的天啊,只怕是个鸟儿精吧......”
——
燕王府回澜亭。
天阶烈阳高照,亭外一池清流,菡萏绽放荷华灿灿。
赤松从府外归来,一张黑面上难掩急促之色。他见亭外只一个长汲守着,不禁有些惊奇。
“主上在里面?”
长汲见赤松一副浑身汗水的模样,不由得颔首。
长汲忍不住提醒道:“方才奉清统领办事出了差错,依稀听着又叫主子骂了一通。主子正是气头上呢,赤松统领你要是没急事儿,便缓些时辰再来禀报也不迟。”
满府上下,估摸着也就长汲知晓奉清被主上责骂的缘由。
自上月,主上便一连调了三批暗卫,以奉清为首往北边,沿着当年捡到珑月的地方,沿途去寻姑娘的家人。
纵然知晓那地方常年动乱,姑娘家人活着的可能微乎其微,可哪怕是从土里刨出姑娘祖上来,只要有名儿有姓,那也成啊!
奈何那些个暗卫,往日里调查旁的倒是迅速,调查起这事儿来,却整个月都没调查到半点消息。
主子爷能不急吗??
这段时日长汲早慢慢想开了,主子爷对姑娘的看重疼爱,这世间只怕再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眼看这段时日主子爷不同自己纠结了,想必主子爷是下定决心了,要捅破那层窗户纸。
老奸巨猾的长汲猜测,估摸着主子爷压根儿没敢开口告诉姑娘她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