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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她裙子也湿哒哒的,她又说什么了?!

    就兄长一个大男人总是这么小气!珑月心中憋着气和无尽的委屈,嗓音像是一只凶残的小老虎,“明明是你自己撞到了茶水!把我裙子也弄湿了!”

    郗珣将她的帕子当着她的面丢回给她:“拿着你的帕子出去!”

    “日后都不要再来!”

    “我出去就出去!你这个坏兄长,日后我才不会再来你房里呐!”珑月气冲冲的朝他吼,偏偏奶呼呼的糯软腔调,红粉的唇瓣,倒显出几分无端的娇憨来。

    郗珣眸光挪开不去看她,只觉得胸口处一片冰凉。

    衣裳冰凉,更衬的他身子发热,他没来由的生出一丝荒谬、恐慌的情绪来,他自己都不明所以。

    他心中仿佛关押着一只猛兽,如今他理智叫嚣着,叫珑月离他远一点、更远一点——

    等用力关门的声音传来,他才缓缓睁眸,下床,修长苍白的指拧着凉水中浸湿的棉巾,吸透冰凉的水棉巾被他展开,用来覆面。

    他将面上那股触感压下去,反复不知几次,等再次睁眼,眼中再无杂色。

    郗珣嗓音清冷,头一次发起了怒火,沉着脸问起院中所有侍卫:“谁放郡主来的?”

    门外的侍卫一个个从院门边探出头来,一个个苍白着脸:“王爷......郡主、郡主她自己闯进来的......”

    此时的长汲才晒好了书,匆匆赶了回来,便见到主子发落下人的这一幕,一问原因登时也有些莫名其妙。

    这对兄妹二人感情自来便好,在天水时这对兄妹二人还住在同一个院子里,虽然那时候姑娘年岁还小,不当什么事儿。

    可今日姑娘也没做什么错事啊,长汲方才是亲眼瞧见姑娘给主子送糕点来的,送糕点而已,哪家的妹妹没干过这事?

    这又是出了什么差错?

    饶是满院子的奴婢们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王爷今日为何如此大动肝火?

    旁人想不明白,珑月更加想不明白。

    她跑回自己的院子,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兄长为何忽的变得如此凶狠!

    方才那副模样,活像自己是登徒子偷入他房间去偷香一般!

    她素来知晓京城规矩重,南地规矩更多,连女眷们都不能骑马,出门必须带着帷帽,可她生在北郡,那处可远没这般迂腐的。

    且她与阿兄是血缘至亲,莫说是阿兄,就是二哥也与她玩的极好,自己来京城前还同二哥哥什么事没做过?爬屋顶摘知了,夏日还一同在后山偷偷浮水过。

    怎么不见二哥哥说什么?

    只阿兄一人,不知缘何防自己同防着贼人一般?

    难不成自己看起来很猥琐?看起来很像是一个喜欢偷香的贼?!

    珑月在床上郁闷的左右翻滚。

    等到了傍晚丫鬟们喊她起来用膳,珑月仍是躺在床上那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满脑子想着郗珣训斥自己的那些话。

    珑月罕见的没有胃口,连锦思端来了她最喜欢吃的甜藕她也一眼都不想瞥见。

    珑月有气无力的说:“都别叫我了,我今日不吃,我要睡觉!”

    她含着困意和恼怒劲直睡了过去。

    这一睡不算安稳,半梦半醒见,有许多支离破碎的片段隐现在她梦里。

    梦中她变成了一个小孩儿的模样,穿着红裙袄,头上扎着一对小圆揪,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

    是阿耶么?珑月稀里糊涂的险些哭出来。

    从她记事开始她就没有阿娘与阿耶,小时候他们还能哄骗她,可随着珑月越长大她便越觉得奇怪,她的阿耶去世了?那她阿娘呢?

    是生是死,总该有个说法吧?

    难得真如她听过的传言,她娘是一个军妓,生下她就跑了?是以王府的人对她娘都闭口不提?

    甚至对自己百依百顺的阿兄也从不提?

    珑月伸出她肉乎乎的小爪子攥着那男人的胡须,她自小力气就大,将她爹扯得龇牙咧嘴,她阿爹还舍不得凶自己。

    “阿耶?”她脱口而出的话稚嫩又含糊。

    梦里的男人却泪湿了眼眶,激动的抱着她绕着回廊,走去内室。那不知是何处的宅子,依稀与她从小长大的燕王府有些差异,想必这就是她小时候住过的地方么?

    碧瓦朱甍的园子里,有一个柔婉的女子将她从阿耶怀中接过。

    她那长着胡子的阿耶激动的说:“夫人!夫人,女儿她会叫爹了!”

    珑月“唔唔”的留着口水伸长了手,奈何她的手臂又胖又短,如何都摸不到那女子的脸庞。

    她的那声“阿娘”像是被什么堵着,怎么也喊不出口。

    珑月满眼泪水的惊醒时,天色还未泄露光亮。

    锦思被她殷殷哭腔惊醒,掀开帘幔便见珑月鼻涕眼泪糊满眼眶的模样。

    锦思连忙拿着帕子给珑月擦拭眼泪。

    “姑娘这是怎么了?挨王爷骂了也不至于哭成这般啊。您心里不痛快也别藏着掖着啊。”

    锦思只以为是珑月今日挨骂,如今背着她们偷偷的抹眼泪呢。心中也是忍不住责怪起王爷来,姑娘这般大的人了,哪里还能如小时候一般成日被布置课业,写不完动辄挨骂的?

    珑月呼吸的有些不稳,无措的抓着锦思的手,只感觉自己手指冰凉,她喃喃道:“锦思,我梦见我阿耶阿娘了。”

    珑月慌张的起床,接过锦思端来的茶水一饮而尽,速度太急了以至于她被呛到连连咳嗽许久。

    “咳咳咳......我真梦见我阿耶了,他对我可好了,将我抱在怀里,还纵容我去拽他胡子玩呢。”

    锦思年岁与珑月一般大,自然是没见过先王的,且她也早早知晓自己的主子幼年丧父,对先燕王没有半点记忆。

    如今梦到了想必也是日有所思吧。

    她不由得觉得心酸,安慰珑月道:“想必是王爷托梦呢,念着您呢。”

    珑月喃喃道:“若真是念着我,也不至于这么些年都没托梦给我,这还是头一回呢,以前呢?以前都没念着我么......”

    作者有话说:

    珑月:“好心好意给阿兄送糕点,阿兄居然凶我......”

    79

    第

    26

    章

    正是初暑时候,

    日头早早高挂,映的苍穹金灿橙黄,天空澄净碧蓝。

    平康坊内,

    芳蕊已残,显现出几分夏日的清幽来,

    常宅屹立其中——

    常祯今日休沐,

    遂带着妻子李鸾去往老太太院子请早安。

    常祯为常尚书嫡长子,自幼文采出众,

    他生的乌发冷肤,眉眼间生的尤为出色,

    双眸乌亮剔透,

    偏偏生来鬓角偏卷曲的发,叫他比时下京城男子多了几分放荡不羁,

    俊美异常。

    那是一副足矣叫小娘子都羞愧的面容。

    往日里老太太总说大孙子像极了他爹常尚书,

    可明眼人都知晓,

    常尚书生的正派端朗,可远没有常祯这般俊美风流的。

    他的新婚妻子李鸾本是李氏的嫡亲侄女,与表哥常祯算是青梅竹马表兄妹间感情好的很,如今成为夫妻了更是举案齐眉羡煞旁人。

    只是奈何唯一使李鸾忧心的便是这常家世家大族重规矩,若非她本也是世族出身,

    且还有一个嫡亲姑母皆婆母替她顶着压力,

    自小磨砺出的规矩德行,这宗妇的重担必然是叫她压得喘不过气来。

    这日夫妇二人去晚了半刻,

    便被早早过去老夫人院中的一众叔母们打趣起来。

    “这两个怎么是起的晚了?昨夜可是睡得不好?”

    年轻的小夫妻自然是面子薄,

    落座后便不敢应话。

    上首坐着的那位头发银白的常老夫人护着大孙子,

    骂起旁人来:“怎的你们一个个谁还不是过来人?如今还打趣起晚辈来?”

    几个儿媳妇们也算是当了多年媳妇,

    心中自然有杆秤,

    见老夫人发话也是半点不怵,反倒笑吟吟地顺杆子爬,转过头去恭喜李氏与老夫人:“瞧老夫人说的话,这是替您与大嫂高兴呢!”

    “叫我看明年大房里便也该抱上重孙了,大嫂也当祖母了呢。”

    李氏夫人性子娴静,话总不多,听着心中却也有些欢喜,笑而不语。

    又有叔母去问坐在老太太手边的常大姑娘。

    “元娘明年便要做姑母了呢,你可欢喜?是想先得个哥儿还是姐儿呢?”

    常令婉慢悠悠摸了摸自己身上新作的夏罗袖口,只稍微笑了笑:“阿兄与阿嫂的头一个孩子,哥儿姐儿又有什么区别?左右都是我侄儿侄女,我这个做姑母的自然都喜欢。”

    老太太听见孙女这般聪慧,都止不住心里宽慰,骂起旁人来:“一个个的不会说话便别说,都不如我这大孙女叫我欢喜!”

    老太太又朝着这对红了脸的新婚夫妻道:“你二人可别慌,哥儿姐儿我这个做曾祖母的都有厚赏。”

    “老太太说的可不是,咱们府上可不向外头人家,咱们府上是一串的少爷,不得一个姐儿!十几个少爷才只两位姐儿,瞧老太太偏心的大姑娘那是偏心的没边儿,真生个姐儿更叫咱们老奶奶才欢喜呢!”

    女眷们的氛围融洽,连李氏也是眼中带笑,想必是想起那还没出世的孙子孙女来,一室中也是罕见的欢闹的紧。

    常祯却想起一事,看向一旁的常令婉:“妹妹上月去了北苑猎场?听闻那边出了乱子?”

    一说这话,其他公子姑娘不禁多看了常令婉几眼。

    皇家猎场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除非是特定节日,平日里便是他们这些高门子弟想入内也难。

    常家大姑娘这是会投胎,自己也争气,读书读得好,先前还给永兴公主做过两年伴读,虽只是众伴读之一,但那永兴公主与她感情最深厚。

    便是后来永兴公主出嫁了,二人也时常有来往。

    有了皇室永兴公主这层名头,常令婉便也是给宫中贵人留了几分印象,这般才得缘时常与那群皇孙贵胄们打交道。

    “是永兴公主给我递的帖,不过那日永兴公主自己临时有事未曾过去,妹妹是什么性子兄长你是知道的,我惯喜好读书,于骑射可是半点不沾的,那日我去见不到永兴公主,却也不好直接回府,便在外围作陪说了些话才回了府,后面又听说发生了那样的事儿......”常令婉蹙眉说着,想必也是为了那日猎场一事心烦不已。

    其他女眷听了倒是惊讶,纷纷问道是什么事,出了什么乱子?

    常祯靠着举荐在羽林军中为将,虽然是世家子弟,却也不是那来镀金的绣花枕头。有什么内情消息他也从知晓的比常人快。

    他随意道:“并非什么大事,据说是娘子间矛盾叫一位郡主惊了马,昨日宫中设宴宴请燕王,听说那桩事被禁卫通报给了陛下,陛下大怒,出手惩治了楚王府女眷,便是楚王只怕也要挨罚......”

    常老夫人倒是还记得昌宁郡主,当即冷笑道:“叫我看那昌宁郡主往日里为非作歹惯了!当年不就是她将元娘推下了水......如今这回,如何也是她作茧自缚!”

    这话开了话闸,众人都纷纷说起,好一会儿才止了话头,后府上众人一道陪着老夫人用了早膳,饭毕也快到了日上三竿时候,便各自退散了去。

    常令婉待在老夫人院里给老夫人锤了半个时辰的腿,最后得了老夫人私底下赏赐了一对翡翠玉镯子,这才出的院子。

    她将将提着裙踏出院落,往廊外一瞥,便见隔房小堂妹立在廊下朝着她笑。

    小堂妹不过才十三四岁,与常令婉隔着些年纪,且常令婉是长房所出,是以二人间除了这位小堂妹时常吃味妒忌自己一番,其它的倒算相处愉快。

    以往这位小堂妹总是十分艳羡常令婉这位长姐,今日自然也是如此,令容看着容貌出众的堂姐,语调不禁透着羡慕道:“长姐!我来偷偷恭喜你的呢。”

    令婉笑意微顿,“令容来恭喜我何事?”

    常令容的眉眼中全是羡慕之情,怎能不羡慕?

    “听说大伯父看中了严家的长公子,要将阿姊嫁给严家呢!这门亲事连我姨娘都说好呢!说我日后能如你嫁的一样好,她便是烧高香了——”

    严家一族门庭显贵,先帝时期出了一朝太傅,中书令,如今这朝虽未如当年显赫,但也是上京数得上的上流门第,清贵之家。

    严家家风更是清正,男子三十无子方能纳妾,严家的嫡长子严迟松,如今与常祯一般同在禁中,如此就日瞻云,日后自然是高官俸禄,入阁拜相只怕也不在话下。

    便是这上京也是打着灯笼难找的好女婿。

    常令婉听了眉心攒起,她语气有些轻:“你从何处听来的消息?”

    “昨日我父亲与伯父夜谈说的,怎么了长姊?”

    常令婉勉强抚了下眉心,温婉笑道:“无事,只是这种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你一个姑娘别到处乱说。”

    说完她不再多逗留,带着两个丫鬟步履匆匆而去,瞧着那方向,倒像是去长兄院子里。

    独留下常令容一个人在廊下立着,她稚嫩的脸蛋上泛着几丝不解和难堪,与身边丫鬟嘟囔:“真不知她是什么意思?好像不开心的很,这般的郎君难不成还能叫她不满意不成?她莫不是不想出嫁?”

    便是连令容的丫鬟也觉得怪异:“大姑娘依稀是七月生辰,这都快十八了吧,倒还是真不像着急的样子,再拖莫不是要拖成老姑娘了?”

    令容听了也觉得生气,任谁家中有个不出嫁的长姐说出去都是没面子的事,她酸溜溜地道:“她是大房里唯一的姑娘,日后大伯母的陪嫁,还有祖母私自的补贴,我听我姨娘说,长姐还没及笄便开始置办自己的库房,连京城都有一间庄子每月有进项呢!只怕是嫁妆多得很,谁不肯娶?”

    那厢常令婉无暇顾及太多,她匆匆赶去见常祯,她与常祯多年的兄妹情分,自然是无所顾忌,甚至直接闯入他的院子想问他,问他为何这般知情却不与自己说?反倒是隔房堂妹来提醒的自己?

    去岁她与兄长父亲一番推心置腹,本以为暂时打消了父亲兄长想替自己成婚的心事,不想转头就这般......

    可常令婉去了常祯院中,却只见到长嫂一人。

    李鸾正开着窗沏茶,见她过来当即便拉着她的手请她饮茶,略有些歉意道:“可是不敢巧,你阿兄才赶去外头当铺了,只怕要晚些时候才能回来。”

    常令婉听了只觉得心下没来由的怪异:“阿兄好端端的去什么当铺?”

    汉中李氏以豪奢闻名天下,在士族先祖们忙着建立私兵,广占田地,搅弄朝廷弄得四处动乱时,李氏先祖闷声不响的开始经商,动乱年代自然是当铺最混的开,据说上京的当铺十有八九都是李氏的。

    无论是当年李夫人嫁来京城,还在李鸾嫁给常祯,嫁妆都足足陪了几十车,光是庄子良田,铺头地契都不知凡几。

    光是常令婉知晓的,她母亲手中便攥着上京六间当铺。查账也该是由着管事来,再不济也是阿嫂同阿母来,怎生是阿兄接手?

    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李鸾对这一切只摇头说是不知。

    “方才前院的小厮不知同他说了几句,似乎是当铺那边出了急事,他便匆匆出去了。”

    *

    常祯带着几个府兵匆匆骑马出了城,一路往万年县典当斋而去。

    这时辰眼见快至下昼,此时出了城想必是回不来了,上京这般招摇的世家子弟还是少见,是以惹来了许多人围观。

    当铺内的常奉坐在大开的木窗前,一面对着账,一面拨弄算盘拨弄的哗哗作响,他听外头马蹄阵阵,探出脑袋便见是少东家的马。

    常奉顿时连账也顾不得,从内室赶出来迎接。

    “少主来了?少主快些屋里坐。”

    常祯入了内室,一身圆领袍风尘仆仆,他抬手斥退旁人递过来的茶水,一句都不多问,只将怀中的一块玉牌拿了出来。

    白面微沉,他的声音有几分低沉生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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