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纪鹿点头:“有点疼,但走也没有大?碍……”“上来吧。”谢如?琢半蹲下身?子,邀请小姑娘趴上自己的肩背。
纪鹿没有拒绝他的好意?,乖乖巧巧地?俯下去?。
谢如?琢背起她,步履很稳,一步步朝前走去?。
纪鹿趴在小郎君的身?上,两只藕臂垂下来,缓慢地?晃动。
她仰头望天,漫天都是星星,不知怎么,纪鹿忽然想到很多年前的那个晚上。
她趴在谢如?琢的背上,唱歌给他听。
明?明?五音不全,但谢如?琢听得很认真。
他的肩膀,还和从前一样宽阔。
“怎么不说话了?”
谢如?琢问她。
纪鹿如?临大?敌,警惕地?问:“你不会还想我唱歌吧?”
“呵。”不知道哪里戳中谢如?琢笑点了,他忽然闷出一声极其短促的笑。
嗓音沙沙的,很撩人,纪鹿甚至听出一点宠溺。
纪鹿的耳朵又烫了。
她趴在谢如?琢的肩膀,灰心丧气地?想,她怎么会到了现在,还能轻易被谢如?琢拨动心弦呢?
她的定力可太差了。
到了百米开外的一处军帐,谢如?琢把?纪鹿放到一旁用于小憩的睡榻上。
他则搬出一堆累在板车上的文书,研墨铺纸,准备处理军务。
谢如?琢没有骗她,他当真很忙。
纪鹿盖着平时谢如?琢盖过的被褥,她挨着枕头,鼻尖萦绕的全是熟悉的檀香,那么沉闷,那么清雅。
她想着谢如?琢的好,想着谢如?琢的坏,脑子乱乱的,一直在打架。
最?终,纪鹿渐渐睡去?。
谢如?琢批完一摞文书,偶尔抬头,借昏黄的烛光,看纪鹿一眼。
小娘子睡得很香甜,呼吸匀称,脸颊晕红。
谢如?琢不宁的心神,在纪鹿迟缓的呼吸里,一点一点被抚平。
他喜欢纪鹿在身?边。
等纪鹿一觉睡醒的时候,她看到谢如?琢单手支着下巴,倚着矮案睡着了。
他一直在批阅文书,蜡烛都融化了大?半。年轻人即便熟睡,也还维持着跽坐的姿势,脊背没有挺直,却仍旧很有君子风仪,一点都不狼狈。
纪鹿蹲在谢如?琢的桌前,她忍不住想:从小被大?人们寄予厚望的谢如?琢,是不是活得也很辛苦?他被那些期许压制着,半点都不能暴露出劣根与疲态,他是不是也不想生来就那么持重可靠啊?
真正的谢如?琢,也有使小性子、自私、倨傲、占有欲强的时候,他很坏,但也很好。
其实,早在谢如?琢为纪鹿煮长?寿面的那天晚上,她就已经决定原谅他了。
在外行军,谢如?琢枕戈待旦,从来不敢睡太沉。
今日许是有纪鹿在,他分外安心,连小姑娘悄悄靠近自己,他都没有察觉。
直到纪鹿伸出指尖,点了一下少年郎卷翘的睫毛。
谢如?琢睁眼,猛地?握住了纪鹿的手。
“呦呦?”
看到小娘子,谢如?琢眼中的杀意?褪去?,嗓音低沉。
纪鹿的手还被他抓着,她抽不动,只能无奈地?吹了吹掉在眼前的乱发?,小声说:“我看你睡得很香,没敢吵你。”
谢如?琢松开她,站起身?,抻了抻筋骨,手腕被他拧得咔哒咔哒响。
谢如?琢带她去?洗漱,等两个年轻人都洗完脸刷完牙,谢如?琢又问纪鹿会不会梳发?髻。
纪鹿披散头发?,茫然地?摇摇头。
谢如?琢叹气:“我只会打辫子。”
纪鹿笑起来:“辫子也好看。”
谢如?琢挑眉:“行。”
他忽然想到什么,从箱笼里取出那一条绯红的发?带。
小姑娘的头发?又黑又密,如?果编头发?,能编出厚厚一股麻花辫。
谢如?琢把?她的长?发?掌在虎口,小心捋直。
他忽然想到小时候的事。
小时候的纪鹿很爱哭鼻子,常常跑到东宫和谢如?琢哭诉。
纪鹿觉得大?家喜欢崔莉,一定是因为崔莉的头发?又柔又长?,而且不厚重,这样束发?的话,发?尾软软垂着,很有飘逸的感觉,像画中仙子。
她和谢如?琢抱怨自己头发?不好看,太多了太密了,绾成双环髻都粗粗一把?。
谢如?琢从书本里抬头看一眼,小姑娘的头发?在阳光下润着光,像是黑芝麻糊,既丰润又黑亮。
他没觉得不好,他觉得纪鹿很好看。
如?今,这一团头发?被谢如?琢握在手中,他取红色的丝绦缚在其中,编进头发?里。
谢如?琢将发?带物归原主。
谢如?琢的动作轻柔,可编头发?花费的时间太久。纪鹿不喜欢静坐,她昏昏欲睡,一下一下点着下巴。
谢如?琢编好头发?,松开手,他看着她要睡不醒的傻样,心里发?笑。
三年前的谢如?琢喜欢纪鹿,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他任性自负,他很爱欺负人,他做错了很多事。
三年后?的谢如?琢改过自新,他在尽力变好,他变高了、变大?了、身?上的伤口变多了,可唯一不变的是,他还是很想娶呦呦啊。
纪鹿总算清醒了,她看了一眼编好的发?辫,欢喜地?笑。
一抬头,她迎上谢如?琢那双深寒的凤眼,他一直盯着她看,即便被她发?现,他的目光也不挪开。
谢如?琢看什么呢?
纪鹿眨眨眼:“如?琢?你想什么呢?”
谢如?琢低头,居高临下地?凝望她,他慢慢靠近,呼吸放缓。
他对她说。
“我在想,我现在,能不能亲你。”
如琢x呦呦(完结)
除夕快乐!新年快……
如琢x呦呦(番外十二)
谢如琢的声音很轻,
韵律也很好听,戛玉敲金般,落到纪鹿心上。
这是他?第一次征求纪鹿的同?意,
他?告诉她,
他?想亲吻她。
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承认,
他?和纪鹿分开三年?,
他?还是对她念念不忘。
纪鹿心中那一点小小的不甘心,骤然被满足。
她得意地翘起?唇角,
可是她没有回?应这个问?题,
只?是抬起?双手,交叠着,
捂住自己的樱唇。
谢如琢的凤眸暗下来,他?像是有点丧气,
却什么都没说。
纪鹿那双乌溜溜的眼睛还盯着谢如琢。
她隔着手掌,问?谢如琢:“你为?什么想亲我?”
谢如琢微微怔住。
谢如琢凝望纪鹿,斟酌了许久,说:“因为?我倾慕呦呦。”
他?直白地告诉纪鹿,他?喜欢她,心向往之,情?难自禁,
所以会想相亲相近,
渴望与她唇齿相依。
纪鹿眉间的困惑一点点淡去,
她把手放下来,回?望谢如琢。
她没有逃跑,
意味着她不抵触谢如琢。
老实说,谢如琢的这番表白心意,着实让她获得了一种?满足……从前的纪鹿苦苦追寻谢如琢的脚步,
盼着他?回?头,盼着他?走向自己。终于,有那么一次,纪鹿如愿以偿,谢如琢也回?应了她的喜欢。
纪鹿单手支着下颌,认真地问?:“殿下何时喜欢上我的?”
谢如琢:“或许在很久之前。”
“那么你为?何从来不告诉我?呦呦和你表白不止一次,我说过许多许多次‘喜欢你’,可你从来没有回?应,我以为?是我一厢情?愿,因为?这个,我失眠过许多回?,夜里睡不着,我就磨墨铺纸,在纸上写你的名字……”
甚至还摘花瓣,一片片问?谢如琢喜不喜欢他?。如果结果是不喜欢,肯定花摘错了,再摘一朵。
纪鹿把许多少女心事说给谢如琢听。
从前他?不耐烦听的事,这一次他?都听得很专心。
谢如琢想到从前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不由抿出一丝笑。
他?能想象到纪鹿拿笔在纸上乱涂乱画的样子,像要发泄,却又舍不得,她还是会一笔一划写好他?的名字。
谢如琢从纪鹿说的话里,清楚知道,他?究竟辜负了什么,他?究竟犯下多少恶。
做错事不一定能得到谅解,但他?想试一试。
谢如琢说:“我从前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儿郎,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会离开我。我一直以为?,那种?倾慕的情?绪是理所应当?,我决不会失去你,我做了许多让你伤心的事……我看到你不理我了,心里很慌乱。我固执地想要抓住你,想要让一切回?归正轨。”
可纪鹿就像一抔沙,越握紧,流失得越快。
谢如琢无论怎样用力,他?都抓不住她。
“我一贯如此,事事追求完美。我以为?我能权衡朝政,也能维持与你的关系……我设想得那么好,处理完朱家的事,就上纪家提亲,两全其美。是我太自负了,我没有想过,伤你太深,你会逃跑。”
“这三年?里,我时常回?想从前的事,我无数次在梦里设想,如果我没有和朱燕说话,如果我没有去救朱燕,又或者在更久之前,如果我早点去御前请婚,如果我早些告诉你,我也爱慕你……那么我们是不是就不会走到这一步田地。”
只?有在回?想的时候,谢如琢才发现?,其实纪鹿给他?留了无数退路,他?只?要稍稍后退,就能抓住她的手,可偏偏,每一次谢如琢都傲慢地避开了。
他?恶劣地将纪鹿逼入绝境,他?并非对她的心意一无所知。可他?就是想看看纪鹿能忍到什么地步,也可以说,他?想知道,纪鹿是不是无论何时都不会放开他?。
可是,他?本?不该如此病态,喜欢一个小娘子,应当?爱护她、关照她,谢如琢本?该懂的道理,迟了这么多年?,他?才想明?白。
“呦呦,我真的,非常后悔。”
骄傲的少年?郎,终于在情?爱一事上低头。
他?承认自己是个输家,他?希望纪鹿不要再跑。
谢如琢的道歉很真诚,纪鹿听进去了。
她心中积压了多年?的愤恨与不平,如烟如雾,顷刻间消散了。
纪鹿:“我喜欢你的时候,会给你送很多东西,会想方设法和你见面,会讨你的欢心。可你什么都没为?我做,我不相信你的喜欢,你若是喜欢我,应该竭尽全力追求我,即使最终可能会被我拒绝。”
谢如琢听懂了纪鹿的话,她愿意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如果想得到呦呦的欢心,那就用自己的方式打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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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边城平静,没有战情?动?乱,谢如琢将兵卒们带回?了衢州。
恰好临近年?关,谢如琢特意请了一次假,他?将军务交由副官接管,谢如琢想离府几日,去做点自己的事。如有急情要事,可用信鹰联系他?。
三年?来,谢如琢夙夜在公,就连除夕夜也不曾去副将陆大家中吃宴席,他?想要在年?节这几日松快松快,实在无可厚非。
陆大拍了拍胸膛,道:“殿下放心吧,末将知道怎么处理这些文书军情?,如有拿不定主意的,末将定会传信给殿下。您就好好带太子妃四处逛逛吧,衢州距离上京足有万里呢,太子妃来一趟不容易。”
陆大自以为是地帮谢如琢拿主意,还没来得及得意呢,脊背忽然发凉,一抬眼,对上皇太子凉飕飕的眼刀。
他?脸上的笑意顿时褪去,心里记起?阿章的嘱咐:太子妃殿下不喜欢别人喊她“太子妃”,千万别乱喊!
难道谢如琢心目中的太子妃另有其人,他?不想陆大乱喊?
这可真是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陆大急得抓耳挠腮,他?还没想到如何将这个称谓圆过去,谢如琢便低低开口。
“私下唤‘太子妃殿下’也就算了,人前不要吓到小娘子。”
吓跑了纪鹿,他?会亲自摘下陆大的头。
陆大明?白了:敢情?是您心悦小娘子,可人家还没答应您的求婚啊。可谢如琢无名无分的,私下还处心积虑,诱导部将乱喊小娘子为?“太子妃”……是不是有点太厚脸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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衢州位于齐国以北,风俗和胡族夷人相近。他?们虽然也过年?节,但不和京城一样,饮屠苏酒、吃馄饨。主要是屠苏酒得用到桔梗、蜀椒、乌头等药材,北地极为?难找,还得汉人商队运到边城来贩卖。
至于馄饨,汤汤水水的,吃起?来不方便。北地牧民多,凡是畜牧的季节,一连几天?都要留在广袤的草原上,所以牧民为?了果腹,都会带上鸡蛋、面、糖饴制成?的糖缠,或是烤好的干瘪烤饼。
谢如琢为?了让纪鹿吃上一口京城里的馄饨,特地买了面粉,剁了两斤羊肉末,给她包馄饨吃。
谢如琢行军三年?,厨艺见长,但出门?在外,能够填饱自己肚子也就罢了,说好吃到媲美酒楼,那是真称不上。记忆里,也就父亲谢蔺的厨艺最好,谢如琢少时都是吃父亲煮的饭菜。
谢如琢煮好一碗馄饨,还撒了一些葱花上去。北地的葱段长得比人还高,一点都没有京城种?植的青葱小鸟依人。
纪鹿在院子里指挥下人挂灯笼呢,忽然被喊过去吃馄饨,她还愣了一会儿。
直到她看到一碗像模像样的鸡汤馄饨,这才惊讶地说:“殿下,没想到你还会这个!”
谢如琢弯起?唇角:“孤会的还多着呢,如此聪慧过人、厨艺精湛、才高八斗的郎婿,你要是错过了,真的很可惜。”
纪鹿听他?自卖自夸,嫌弃地皱了皱鼻子。
谢如琢瞥她一眼:“你相看的王五郎,他?虽说礼数不错,但一点厨艺都不懂,跟着他?过日子,大半夜想要一口吃食,还得喊下人去忙活;还有那个季家的四郎君,他?先天?不足,常年?吃药,这事儿你不知道吧?他?家里瞒得很紧,就想着先骗小娘子过门?再说……”
谢如琢越说越多,纪鹿听出来了,他?讲的这几个郎君,都是这三年?里,她相看过的夫婿人选。
可谢如琢远在衢州,怎么知道她相看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