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赵官家:……“朕少年梦浪,这事就不要再提了,居士如今无事一身轻,朕到有一事想要恳求。我膝下还有一个小女,也就是您刚才见的那个丫头,整日惹是生非,不知夫人可愿意做她的西席,不求您能有您的文采和才艺,就是学点道理气度也好。”反正您都这个岁数了,我的功业也足以让一些道德君子闭嘴,真不怕传出什么绯闻来。
李清照闻言,却是摇了摇头,道:“官家好意,并非是妾不知好歹。只是妾并不是会教育孩子的人,公主乃官家掌珠,肆意一点也无妨。妾只是想着自己还有几分文采,想把它传下去,也好让世人知道,女子未必不如男。我那儿媳天资限制,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真娘这个传人,还请官家体谅。”
赵官家还能说什么?朱淑真本身就是历史认证过的才女。如果能得到李清照的教导。那必然对中国文化的传承是一大幸事。于是他命人赐了朱淑真笔墨,鼓励她继往开来。
雁字回时,晚霞满西亭,两人宾主尽欢,赵官家邀请李清照参加军运会的开幕仪式。反正如今有很多文人骚客前来作诗。李清照是当之无愧的诗词大家,大家正好做个评选。李清照本就不是怩忸的妇人,当即应允。
三天之后,大宋第二届军运会正式开始。赵官家端坐于南阳豫山大营,看着御营七军和蒙古高丽使者绕过神庙顺着白河夸功,又吩咐岳飞和李秀之主持开场。
不必多说,周围的包厢比以前更加热闹。而易安居士坐镇文试,更是让许多人心下嘀咕,只是碍于赵官家威权日重,没人敢把话说在明面儿上。
第一日结束,李清照带着朱淑真连夜审稿,最后把赋闲在家的徐俯一并请来,终于在第二天把夸耀武功的优秀诗文送来。
赵官家随手翻开,只见第一篇写着:
“圣主试军武侯地,当有轻裘折虏冲。
努力功名归报国,莫思山月与林中。
前驱叱驭休辞远,看取东归上致涂。”
诗是好诗,但赵官家就是觉得这作者“尤袤”的名字有点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第180章
番外之官家教子
自古以来,养孩子都是一个非常麻烦的事儿。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在帝王家庭养儿子的问题那就更加麻烦了。
因为他们家是真的有皇位要继承的。儿子教不好的后果,不仅是家庭的灾难,也是国家的不幸。
话说建炎年间,虽说赵官家威望滔天,但是各种重臣近臣都会委婉的劝谏他多多关心皇子们的学业。不说别的,太上道君皇帝和太上渊圣皇帝造成的灾难性后果足以让人刻骨铭心,这辈子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其后,儿子们度过了人憎狗嫌的童年时期后,赵官家也改进了自己的态度。他最上心的儿子肯定是长子赵旭。按照这个封建宗法制社会,他只要不犯什么原则性错误,那么将来的皇帝之位肯定是他的,虽然赵官家为了怕麻烦,搞出个秘密立储制度。但作为太子该有的教育,他一样也不能少。而且除了这个之外,赵官家给他选定的妻族(韩世忠长女)、师长也是最有利的。
建炎十九年,女真部那边的事告一段落。饱受夹太学三名臣板气的都省副相刘汲终于忍耐不住,向赵官家递交了辞呈,意思是自己已经老迈,无法再处理这么多农桑大事,请官家另选贤能。
刘汲刘直夫虽是副相,但也侍奉赵官家十八年之久,又有保全南阳、推行桑树鱼塘的功绩。而且说实话,秘阁这边儿闹得确实有些不像话,赵官家思虑再三,并没有挽留他,而是为他加散官,允许以正宰相的待遇退休。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或许是老天终于打开了一道口子。同年九月份。赵鼎言辞恳切的向赵官家请辞,因为有宋一朝,自宋太祖赵匡胤开始,就没有宰执天下15年的首相,这对人对己都不是好事。他要做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就请官家放他回到老家闻喜,做个田舍翁吧。
赵官家还没有想清楚批还是不批这个申请,就又出了一件事,让他不得不答应。枢密院副使胡寅的养父胡安国病逝。胡寅与两个弟弟请求丁忧。
这就没有办法了。赵官家只好先安抚住了赵鼎。想了想叫来了燕王观摩学习如何处理吏治,这位未来的宣宗皇帝亲眼看着赵官家以户部尚书林景墨建财有功晋都省副相。守孝归来的前礼部尚书翟汝文改封为户部尚书。胡寅控出来的燕山经略史则由王彦接任。
好在枢密院那边的人还比较多,暂时并不增加枢密副使职位。至于后续补官。那么交由吏部来议,赵官家没有异议的话,就可以通过了。
赵旭也是第一次接触帝国最高层关于官吏的任免运作,不免目瞪口呆,道:“爹,这样会有遗漏吗?”
出乎意料的,赵官家居然平静的回答他:“会有的。人事是一项非常复杂的工作。你没有办法保证衔接的两个人之间不出任何问题,实际上少出问题就不错了。何况到了。都省和枢密院这一级别,只要他们能够按照朕的大致方针正确履行下去,很多事情就不那么重要了。”
“反而是底下的亲民官又有不同。原佐,你可能不知道。朕北伐之时,为了团结南方大族,让他们出钱出力,特地从南方公阁中选取了数百名儒生随军北伐,许诺给他们前途,自认为也算不错。等收复了河北河东、燕山等大量地区。也给了他们差遣和官职,可是没想到这些人仅仅一年的时间就被都省打了回来。倒不是各位相公歧视,因为他们这些久在江南的人物,平日里微言大义,却实在无法弯腰实在处理沦陷地区的各种问题,弄得矛盾重重以至于第二年朕不得已又开了一次大科举。以这些新科进士高职低就慢慢的替换出来。赵汾,梁肃都是这个情况。”
说了半天,赵官家喝茶润了润嗓子,帝王教导太子国事,那是连杨沂中都要回避的,所以自然是赵旭烹茶。不一会儿,他就听赵玖继续说:“当然,朕的意思并不都是说公阁官员就是没有出息的。天下不止科考一条路,你该知道。张无垢和梁嘉颖都是类似出身,他们做的也非常好。更不用说是已经提举海贸司的施全了。但原佐,你要记住,大宋下辖八百军州、千万百姓。身为帝皇,如果不为他们做主,那就不配当这大宋之主。因此,民生问题是最不可小觑的,它是大宋的根基,因为只要底层稳,上层再有一些波折也是可以消弭的。”
赵旭显然是听进去了,但是限于见识,一时半会还理解不了。只能诺诺称是。
不过,赵官家也没有指望他能立刻理解,就是他自己。不也是在国破家亡之际被逼上这个位置,练了好几年才有些道行?
从此之后,赵旭算是正式开始学习朝廷事务。当然,他分管的事情都不是很棘手。但在文人士大夫心里都很重要。比如说建炎二十一年。曾经挽天倾的李纲李公相去世,燕王就是代替天子祭奠。
而从燕王加冠开始,赵官家每次批完了比较重要的奏疏,都会抄录一份给他看。父子多年,赵九当然也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并不是天纵奇才。也有意识的扩大秘阁权力。但终究不能养出个庸碌之主来。
当然,赵旭还算省心的。赵阳知道自己身份尴尬,平常也非常谨慎,赵旦虽然是个永远长不大的,但万幸赵官家给他选了个武力值爆棚的老婆—张荣之闺女。逼得淮王只敢去搞发明创造。吴贵妃对儿媳欺压儿子非常有意见,但奈何这是赵官家下的命令,她也不敢如何。
时光又这么不咸不淡的过了几年。最小的沈王赵昕眼看养到八岁,没有夭折之惧,也可以选妃了,赵官家这个当爹的就开始为儿子打算起来。
万万没想到呀,赵昕之前所有的皇子公主之婚事,都是赵官家一言而决。但到了他这里就出了问题。
别误会,真不是赵官家的威权下降了。连自己的儿子儿媳都做不了主。实在是因为沈王之前的哥哥姐姐都是结亲于建炎十八王,以功以情,别人自然没话说。但谁让沈王生的晚,别说王德李彦仙,就是郦琼、李世辅乃至杨沂中家都没有合适的闺女,而且如今不同往日,赵官家也准备从新兴的原学家族选个儿媳妇,但问题是拜您赵官家所赐,眼下大宋尤其是燕京地区的原学家族多不胜数。人家还大部分有适龄的闺女。好歹也是一个王妃尊位,不争就怪了。
君不见是沈王赵昕的生母谢娘子的殿阁又装不开礼物了,万幸,她一辈子都是个明白人,毫不犹豫的把锅甩给赵官家了。
赵官家也无奈呀。索性以儿子还小,暂停这个结娃娃亲的行为。过两年再看看你的兴趣爱好,反正也不耽误。
不过可能是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随着沈王日渐长大,赵官家发现在武略,这个儿子才是最像自己的,有事没事就喜欢带着一帮御前班直去打猎。明显是武将家庭的孩子更适合。更要命的是,他居然在骑马的过程中看上一位贵女。这也让沈王幸运的成为赵官家所有的儿女中唯一可以自主婚事的人。
第181章
番外之铁木真(最后篇章)
话说岁月荏苒不见痕迹,曾经挽大厦于将倾,扶狂澜于既倒的太上皇赵玖,已经在东京景福宫养老十多年了。
但是他的轻佻和韧性仿佛没有随着时光的流逝,故人的仙去而改变。比如说,这天他招待了自己有缘无份的前女婿礼部侍郎吴扶之后,忽然给远在燕京的儿子赵官家下了一道旨意。
大体是说,自从辽阳郡王刘晏去世之后,赤心队的水准大不如前,自己十分不高兴,让他收罗一些外族人才为自己护卫所用,顺便也让自己看看异域风采。特别点明前东蒙古王合不勒的曾孙,蒙古名铁木真的,汉名王大海的那一个。
赵昶怎么敢在这种问题上忤逆自己的父皇?他可是万万不敢学习自己父皇对太上道君皇帝的孝道的,当下也没有任何犹豫。出了中旨就命令现任东蒙古王把儿坛把阿秃儿把自己的嫡孙铁木真送来。
没想到啊,把儿坛把阿秃儿刚说明了太上皇的意思,半大小子就直接顶撞道:“祖父,我不去。”
把儿坛把阿秃儿吓了一跳,甚至怀疑自己幻听,道:“你说什么?”
“我不去给汉人当奴才。”
“啪!”
把儿坛把阿秃儿气的半死,当即拿出铁鞭来抽打长孙,草原民族在这几十年的时间汉化严重,也讲究个君臣父子,铁木真父亲也速该已经去世,其母诃额仑忙向公公磕头赔罪,道:“汗王息怒,都是丈夫早死,媳妇没有教育好他。”
这话把儿坛把阿秃儿说的怒气稍微小了一点,也速该是他最骄傲的长子,在合不勒选定的继承人早死(骊山之变),他能在蒙古大面积汉化的前提下得到汗位,很大程度上就是依赖这个儿子,也速该少年时,克烈部的王罕(脱里)被叔父古儿汗举兵攻打,向也速该求援。他向祖父合不勒请命,以少打多赶跑了古儿汗,平定了克烈部的叛乱,王罕很感激,并与也速该结为谙达。
正是这样优秀的孙子让合不勒在临终前把汗位传给了把儿坛把阿秃儿,而把秃儿本人也很喜欢这个儿子,若不是他在征讨塔塔尔人的途中去世,把儿坛把阿秃儿早已经钦定他为继承人。
但喜欢归喜欢,汉化归汉化,蒙古草原文明的弱肉强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也速该死后,他的财产草原乃至牛羊迅速被同族之人抢劫一空,甚至连他的正妻诃额仑和别妻也差点被人抢了。对此把儿坛把阿秃儿没有多管,因为这本就是草原民族的习俗。全靠年仅十二岁的铁木真和十一岁的合赤温动刀子说话,加上脱里子嗣稀少,也很疼爱这个义子,关键时刻还能给他撑一把,这才没被人连骨头渣子也啃完了。
可铁木真不愿意去大宋中都,并不全是这个原因。
不得不说,有些人的天赋是与生俱来的。铁木真得益于部落的发展,不仅弓马过人,很早就开始读书,前朝辽国、金国都是凭借东北草原起家,遂成万里大国与宋人争天下,但是到了这位赵宋官家呢,人人都说他仁义,获鹿大战后,他不仅分给出兵的西蒙古铁器、财帛和物资,瞬间让穷的感人的西蒙古贵族脱贫,连及时请罪自愿质押儿子的东蒙古也喝了点汤。
但是,从此之后,东西蒙古再也缺少了那种为生存拼命的气势,日渐享受在美女珍玩之中,也速该对此嗤之以鼻,多次告诉儿子别人给你的就能收回,而铁木真更觉得等到意志消磨之后,别人连本带息,你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更不用说建城之后派人来弘扬佛法、道宗,无数游手好闲的部曲出家,本就缺少人口的游牧民族更加艰难,昔日铁骑奔腾越来越少。这种情况下,铁木真怎么可能抛弃家人去给什么大宋太上皇当御前班直。
铁木真虽然是天赋英明。几千年来草原上才一出的人物,但是毕竟才只有十五岁,并没有真正意识到歌舞成群对于宗教信仰的危害,只是本能地感觉危险。
对此他祖父十分不理解,谁不知道赵宋官家是一扫四海的人物,即使退位,他的皇帝儿子也不敢对其有丝毫违拗,跟在他身边的出息可大了。万一得了青眼君不见前蒙古王脱里就是他的御前班直出身。这样周边属国王族子弟争都争不来的机会摆到你面前了,眼看大好前程,你居然还不珍惜,简直是找揍。
当然,他也没有真的揍。打坏了可就没法送到中都去了。脱里还十分疼爱这个义子,真打坏了不好交代,西蒙古虽遭叛乱,也是远远超过东蒙古的。
而脱里的执政能力如此差劲儿,还能够带领西蒙古远超诸位部落,很大程度上就是靠着和赵宋高层的交情。凭这个,绑也得把你绑去,不然惹得赵宋官家和太上皇大怒,小小蒙古可承受不起。
当然也不用他绑,铁木真明白什么叫做形势比人强。他本是一个大格局的人,再说,就算不放眼东西蒙古的未来,他也要为寡母和弟弟们考虑。纠结一阵之后,也就听从了祖父的安排,打包去了燕京,然后被赵宋官家鼓励了一番,马不停蹄地送到中都。
到了大宋境内,它就不再是蒙古王孙铁木真,而是以王大海的名字行走。
过去很多年之后,王大海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赵官家的情形,谁能想象一个退位而权势滔天的太上皇居然亲自去鱼塘里捞鱼,完事儿后还嘱咐御前班直统制张孝祥给杏树和枣树除虫,一副窄袖打扮简直想是中原腹地富裕点的老农。
但是像归像,王大海还没那么傻,真以为他就是老农。尤其是太上皇达那双眼睛看向他时,明明漫不经心,却有一种审视的意味。让这个在夹缝中生存的异族少年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他本以为祖父和义父身为蒙古王威视已经足够了。没有想到,今日才在一个干瘦老头身上见识了何为不怒自威。
说句犯点儿忌讳的话,就是燕京里的赵宋官家。也绝没有他老子的这份气势。就是这老头老是会不自觉地喊人“正甫”“平甫”,然后也从来不解释。
不过国情如此,尽管太上皇赵玖心中对于前世的记忆非常深刻。就算很多烟消云散,也忘不了成吉思汗这个人,但当真正见到的时候,发现这也不过是一个少年。种种提防和打压的心思就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这世间固然有英雄造时势的佳话,但是首先得是时势造英雄。就凭大宋周边列国的形式,赵就不相信铁木真还能成就一番霸业。
不说别的,金国早已跌入历史的尘埃里。铁木真就算发展壮大,也没法通过野狐岭之战从金国抢夺铁器和武器,发展壮大自己。——因为那本来就是宋朝的东西,赵官家北伐成功之后,早就已经勒令清国交出来了。
但该防备的还是得防备。赵官家先是温言问了他的家庭问题。嘱咐他好好努力当差就会给他的母亲以诰命,弟弟以草原,保证他的家族得以生存。这对于太上皇来说,不过轻飘飘的一句话,但对于尚且年幼的王大海来说,可是弥足珍贵。让他有千般万般的不服,也只好咽回肚子里。
可就算这样。赵宋太上皇本着小心不亏本的原则,从没有想过把王大海,也就是铁木真放回草原去。而是一直把他留到御前班直里,等到他驾崩。就把他调到了皇太子赵祉手下,总之,好好学习先进文化,努力在大宋做官吧。
这话太上皇赵玖并没有下明旨,因为说实话,他也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对一个小国王孙如是重视,而又不一刀宰了,干脆就以口谕的形式告知子孙。
王大海初始也有些别的想法。但是,时间是消磨一切的良药,随着他自己在燕京落地生根,娶妻生子。曾经的雄心壮志,也在见识过大宋真正的实力之后,慢慢烟消云散。
其实做一个宋人倒是也不错。
(这次是真的完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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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衍生文,致敬金庸大侠,一直觉得倚天故事虽好但对于赵敏过于偏爱,也对武当七侠的手足情最感动,神雕中郭杨三代世交的结局,都在新文中由活泼可爱的小阿翘解开。
总之,武当有个小师妹,妈妈来历不简单,长大后对明教和六大派来说更加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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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番外之李秀之(感谢打赏加更)
李秀之的老子叫李纲。
这是许多人对他的第一印象,即使他本人建炎十一年科举一甲及第,入朝三十余年,官至参知政事,但是直到绍兴年间,一些南来北往的人还是会对后辈这样介绍他。
倒不是李秀之不好,而是因为李纲太特殊。建炎朝第一名臣,曾经于天下崩溃之时力主抗金稳定朝纲,被中兴之主亲口承认的一时之楷模,百年养士之菁华.....当然还因为不知兵葬送过赵宋独苗,年老发挥余热时还差点在宋辽边界殉国,连累李秀之去当了人质.....可以说,李纲注定会在历史书上光芒万丈,作为他的儿子,李秀之即使足够优秀,也不免会被掩盖光华。
正如当今的绍兴天子,明明单拿出来说也是个优秀的君主,但是四方百姓臣工总会暗暗把他拿来和其老子——一手挽救天下,把大怂变成大宋的太上皇赵玖相比,然后暗暗得出一个不太好宣之于口的结论。
但李秀之却是幸运的,因为他在绍兴二年做出的事,让他摆脱了父荫,成为了一代士林称赞的名节之士。
这事说来也简单,当年都省首相胡寅去世,接班人选就是赵伯药和李秀之两位,而一个宗室一个名臣子弟,资历差不多还真不好说,但李秀之自己把自己判了出局。
不仅是出局,他还差点被气头上的官家赶去了安南路,最后还是枢密使虞允文和御史中丞杨万里拼死阻拦,前任御史中丞胡铨更是威胁今上要是李秀之不测他就去东京当着太上皇的面自尽。才把这一位没有他父皇那么头铁的赵昶天子逼得退了一步,改任李秀之为翰林院学士,派到杭州养老去。
那么一向圆滑的李秀之怎么会把天子得罪到这个份上,一向有个性的臣子们又如何会这样冒犯天威团结一致把他保下来呢?
原因不外乎两个字:储位。
话说自从赵鼎开始,北宋的都省首相一般就兼任太子少师。但因为建炎朝特殊的“秘密立储”制度,皇子十二岁之前都是一起由学士教导开蒙,即使是诸王世子也可以一起学习。
但是这个秘密,也是在一定范围内的公开秘密,至少秘阁重臣都是心照不宣,那么被选定的太子十三岁开始就会跟随首相开始熟悉帝王教育,成年后再接触一些政务,只是比正式的太子差了一些属官而已。
赵昶就是这么培养出来的,而且公平来说,他爹对他,可比宋荒灵帝对宋隐帝上心多了。
可是这人啊就是不能太惯着,赵昶自己是他老爹为数不多尊重礼法时最大的受益者,但是到了他选择接班人时,居然有了些不该有的想法——他不满意嫡子赵祉好武,又因为和韩皇后感情淡薄,希望李秀之接任首相后能够作为长子唐王的老师。
你暗示还能再明显一点嘛?
李秀之那一刻只觉眼前一黑,赵昶也知道这么做有点不地道,所以压根没跟梁肃、陆游或者范成大提及,只希望相对圆滑的李秀之能够给他一点希望。
但是通达了一辈子李秀之难得硬气,免冠回答,“陛下若要臣为王傅,可以先免去臣的都省职务,若以宰相为藩王师长,万万不可。”
赵昶还试图劝服他,“本朝制度,没有诸王不可以以宰执为师傅啊?”
李秀之一看这位还在这里混淆,干脆拿出了他老子孩视太上皇的头铁,直接道:“那是荒灵帝时的乱命,隐帝丧国未必没有失教的缘故,太上皇一扫前宋弊端,就是为了陛下如此以荒唐之举为成例的吗?”
再好脾气的人被拿来跟两个“北狩”的祖宗比,也要发火了,赵昶就怒道:“放肆,李秀之,你自己就是什么嫡长出身吗?”
李秀之生母是官伎,被太上皇特旨追封诰命的事情根本不是秘密,所以李秀之回答也义正言辞,“所以邵武李家的家业是臣之长兄继承,臣为尚书时太上皇加封,也是以嫡母为先,生母为次。”我的确不是正嫡出身,但是我也遵守礼法了啊。
这吵架肯定不是对手,讲道理理也在人家那边。赵昶毕竟也不是真的昏君,只把人赶出去就算了。没想到三十几年不得罪人的李秀之采取了最激烈的抵抗。他出门就把此事宣扬出去,不仅是几位宰执同事,连退休的老同志也没拉下,众臣一听这还了得!必须坚决抵制皇帝意图颠覆嫡庶的想法,等赵昶发觉时,只来得及千万别让太上皇知道,而燕京内部却已经人尽皆知了。弄得还算仁慈的他对李秀之那是咬牙切齿,真的想扔到安南路去。
然后这不是群起反对吗?连李秀之的竞争者赵伯药都说,“李大参国之重臣,闽王(李纲)之子,若是因为进谏一举贬谪,天下必然震动,难道陛下准备好面对太上皇的责问了?”
同样的话,不同的人说出来分量不同。赵伯药不仅是建炎年间的第一位状元,而且还是宗室出身。逼急了他真敢去东京找太上皇,联合得脸的宗室进谏。而赵昶自家知道自家事,他的一切合法性来自于任性的老父亲。而老父亲对于韩秦王的感情非常不一般,如果让他知道自己意图改立储君,这事儿一准儿黄了。
当然你也不想想,你家父皇年老耳朵又不聋,你整天这么搞,这事儿早晚得传到他耳朵里去。别忘了除了文臣、宗室之外,大宋还有勋贵集团,韩世忠虽去,却也是其中代表。
果然才过了一年,赵昶就被亲爹一封诏书宣到中都汴梁去,发生了注定会载入史册的“景福宫奏对”,弄得一些不了解宋宣宗文治武功的后世之人只会觉得他是意图乱来被自己老爹制止的凉薄之人,压根不顾他其实在别的事上还是很优秀的事实。
其实还是他老子形成的对比太惨烈。你说赵玖作为亡国之君的儿子,危难之时被捧上皇位,居然一步一步兴复国家,百折不挠,翻手可灭敌国,覆手能使百姓富足。偶尔写个《青玉案》就把一大批词臣弄得怀疑人生,最后你到年老居然还这么念旧臣,真是不给别的皇帝活路。也让自己的儿子压力山大。
但转回李秀之的话题,等到今上被自己老爹治了,也歇了易储之心——毕竟赵祉也是他儿子,有矛盾也没到那份上。但他也明白这个儿子刚烈,为了防止父子裂痕进一步扩大,他就下旨将李秀之重新提拔为都省副相,兼任太子少保。
赵祉还是恩怨非常分明的,知道李秀之蹉跎岁月失去首相的位置是因为力挺他,心里感念,他回京之时特别带着其好友杨万里和太子正牌老师陈亮迎接,有事请假必先称呼为“李先生”。
但是李秀之的刚劲儿似乎也就这么一回儿,等到再次回了中枢之后。他还是一副老好人的架势,这个性格自然是和做事激烈的赵祉不合,无法在进一步得到重用。不过,李秀之也不气馁,平常上朝办事,偶尔闲了就去钓个鱼,喝个茶,悠然自得。
绍兴十二年,都省副相李秀之以年老多病请求致仕。
今上和太子挽留一二,发现这位老同志并不是做戏,而是真起了隐退之心。父子二人还是有点赵玖的厚道,加上郡王待遇让其退休。
但是一点,李秀之特别请求,希望在杭州养老而不是回老家福建。
对于在职级别的大臣,当然也行。倒是远在中都的太上皇赵玖听说后,笑了一下,和张孝祥说:“秀之这一辈子,大事不糊涂,小事也不糊涂,合该善始善终。”
张孝祥虽然文化水平很好,但是自知政治能力还不足以评价一位宰相,只能讪讪而笑。
未及,他就向太上皇呈上一首杨万里为好友而做的小诗,
“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赵玖看完,再无言语,只是怔了半晌。
第183章
番外之段智兴(感谢打赏加写)
段智兴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是自己陪着老上司翟彪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
这倒不是说人家翟彪无人送终。恰恰相反,翟家乃是正经京西豪族,不仅本家在河洛混的极好,西平这一支更因为建炎年间的勤王功劳混成了郡望,翟彪自己排行就是第九,妻子是老将杨惟忠的亲孙女,儿孙满堂。等到他寿终正寝的时候,子孙晚辈能把东京的屋子给挤得插不进人去。
是的,翟老九在静塞郡王杨沂中去后,一直担任御前班直首领,因为后来太上皇退位,他改任武宁军节度使兼任御营都统制,陪伴退休的赵玖直到自己也是在下不来床了,才推荐张孝祥接任,然后于绍兴七年驾鹤西去,享年六十七岁。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是段智兴来送他呢,因为太上皇赵玖听说这位扈从自己超过五十年的老人进入弥留,非要自己去看一看,但是翟彪本人在病床上就剩下一口气了,还坚决要求儿子代为坚决推辞。
加上太上皇年过七十,虽然身子尚算硬朗,但这些年每送走一位旧臣,垂泪送别一位老臣,都要伤心,连带着就要病一场,别说谢娘子,就是燕京的今上也害怕了。而且那次皇太子和寿春长公主也在东京。女儿和孙子联手劝服。一向以“轻佻”称著的赵玖也不得不妥协。
他真的已经老了,作为大宋子民神话的救世之主,再也不能横刀立马抬手射雕了。
而一辈子扈从,翟老九也不忍心让自己这已经油尽灯枯的身体,刺激着太上皇。但是他这样的资历和身份,皇家是不能不管的,于是赤心骑队出身、曾经当过翟彪下属的光禄寺卿段智兴就被指派来,看看这位还有没有什么临终遗言。
谁想到已经时长昏迷的翟彪看到他后,竟然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你这小子,现在学会清淤泥了吗?”
翟家长子以为老爹糊涂了,想给这位世叔道歉,不料却被段智兴摆手拒绝。他微笑着对老上司说:“翟九哥,现在我不仅会清淤,还会挖沟、犁地和撒种。再陪着太上皇作农活儿,一定不会累着他的,您放心吧。”
翟彪闻言果然点头,满足地笑着说:“那就好,那就好啊,刘郡王几年前也走了,我也要走了,你确实得会了。后来的小子们更加不行啊,官家说话,他们都听不懂。”
说得好像跟你能听懂一样!
段智兴心里是这么吐槽,但看着苍老的翟彪,却是一阵难受,道:“是啊,辛弃疾洪老七张孝祥他们打仗还行,干农活比我还差。”
“你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当时我就想,大理王孙怎么了,官家是国朝亲王出身,不也……”翟彪像是陷入了怀疑,一会儿“头儿”一会儿“刘郡王”,从汝阳城破耶律马五说到吾山之战,这些段智兴没经历过,却听赤心队的老人说过无数次,所以接话非常顺溜。
谁知最后一刻,翟彪忽然清醒过来,让儿子写谢表的时候,一定要明白“我家算得上西平一地的土财主,靖康之变中因官家青睐才得以这四十余年相从,飞黄腾达,建炎功业,得以参与,你等读不好书也就罢了,但要谨慎守家,若到乱世,知道我们世为宋臣。”
翟家子孙皆垂泪,磕头答允。
翟彪清明了半刻,忽然看向段智兴,说道:“留在大宋了,就好好过吧,我看你那时候也不想家。”这话说的奇怪,连段智兴本人也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等到他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翟彪呼出一口气,慢慢停止了心跳。
一代豪强出身的禁卫军首领,就此闭上了眼睛,带着属于建炎年间亲眼见证过的无数传奇,去地下找杨沂中、刘晏乃至辛文郁继续夸功喝酒去了。
段智兴也感到非常疲惫,出门之后本来是想直接去宫里报丧,奈何赵官家年老睡眠不规律,乃是补觉去了。段智兴也只好听大内官的回家去沐浴一番,再来请见奏对。
岁月荏苒,曾经在翟彪手底下哭鼻子的小段郎君,如今也早过了五十,但一路走来,他又想起从前在宁夏的时候,好像翟节度还挨过一次杨郡王的打,具体什么事儿却死活想不出来了,只是自己从大理跟着岳驸马回来时,他拍着自己的肩膀说:“你小子看着哭哭啼啼不像个男子汉,关键时候倒是不给咱们御前班直丢人。大理乱就乱呗,官家从来能容人,你就安心当个宋人吧。”
是啊,从建炎十三年自己转任为鸿胪寺典客丞,次年聘妻于宰相之家,几十年下来,从头到尾都已经是宋人了。
犹记得建炎十七年,大理被一分为四,官家一口气封了四个郡王,两个姓高的一个姓杨的,最后一个姓段,叫做段正兴,正是段智兴的亲父。
为此官家问过他,“你可愿意回大理本府,你若回去,依照蒙古王脱里的例子,段家的郡王爵位早晚是你的。”
段智兴几乎都没用考虑,就回答道:“臣在大宋多年,落地生根,早就不想回蛮夷之地了。”顿了一顿,又黯然道:“祖母和阿母敦都去了,当年臣帮着岳驸马杀出大理,别人心里我早就是一代叛逆了,纵使他们碍着陛下的原因,不得不忍着我,也会想法设法……所以臣去大理也不会对官家大业有所助益。”
段智兴说的大业,明显就是某位官家“想”出来的边疆政策:改土归流。当然赵官家一向是因地制宜的,没指望西南那边人家几百年的家业和民族文化一两代人就能完全汉化然后变成流官,拿的是后世科技大成后才行。
但自从交趾国成了大宋安南路,他就开始积极部署起来,比如说直接任用一些滇地出身的官员在建昌府建立互市,再比如册封自己的次子为穆王,就藩云贵。再有就是任用他们这些段高两姓的嫡系子孙,去搞文学宣传什么“自古以来”。
段智兴虽然政治水平没有那么高,但他相信官家。也不看好本来就弱小的大理分成几个小邦国之后能独立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