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43章

    “那高丽呢?他们向来是无利不起早的,女真内部出了这样的事,能不趁机捞点?”赵玖已经吃上了,但正事也不可以耽误。

    岳飞继续答道:“完颜雍厉害就厉害在这里,他先是一味示弱,继而把高丽人引到了腹地,以渔猎战法打了场打胜仗,高丽本是乌合之众,一战而溃。反而使得完颜雍在国内人心大涨。”

    赵玖叹息,“他也不过才二十三四岁吧,想当年朕这么大的时候,也未必能做的比他更好啊。”

    张浚忙道:“官家,这是什么话?那时候还于旧都,尧山之战。难道都是将军们的功绩?不过,此子如此心计,实在不宜立为国主,恐怕将来对我大宋不利。”

    赵鼎拱手道:“臣赞同张相公所言,官家常常教导我们,国虽大,忘战必危。女真虽然败落了,但当年阿骨打能以一万人起兵至万里大国,终究不能不防。臣以为,就算立完颜氏子孙,不妨立那完颜亮。”至于理由,这不也是赵官家义子吗?

    胡寅却皱眉道:“完颜亮此人去年才考中进士,回到会宁府,只怕强行扶他上位。女真各部也是会不服的。”

    这话一说,包括韩世忠在内的许多大臣都笑了。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咱们要的不就是他内部人心不服,动辄生乱吗?

    岳飞却道:“官家,臣却以为完颜雍已然成势,强行废他不是不行,但是会给海军和航运带来很大的压力。”

    天津码头现在已经成为了北方最重要的货运和军事基地,每年的收入足以让赵官家暴富,当然他需要做的事儿太多还得立马花出去就是。无法否认的是,天津港面向的主要是北面航线,如果女真生乱,高丽也不安生,日本的事也会更是麻烦。

    那么后果就是大宋贸易上必然受一些损失,这倒也不是不能接受,可是如果动摇海军的基础,就十分不值当了。

    赵官家吃饱,喝了点新入宫一年的谢才人制的桃子汁,道:“鹏举所言有理,但对于朕来说,更重要的是HLJ流域的开发。所以,女真乱归乱,必须有一个愿意支持朕的国主。”

    因为这些年,除了治理黄河,建设燕京、太原和大名。还有对交趾的用兵,接收了河西六州,赵官家一时半会儿也没法再发动没法灭国之战。只能通过和平的手段,让这些附属国心甘情愿的让出来自己土地上的宝贵资源供大宋开发。

    赵玖笃定,完颜雍是个识时务的人,绝不会在这个问题上和大宋啰嗦。当然,这也可能是他不知道HLJ流域是多么的重要。那地方多少没有开发的资源,赵玖要是放过了,简直对不起高中三年学的地理呀,虽然那地方说现在还人烟罕至。但是,路不都是人走出来的吗?

    “不说别的了。燕京皇宫虽然好了,但是还有许多城池和古建筑没有修复完成。要朕砍自家的树木修建,肯定是不舍得的。女真的兴安岭地区那么多密林高木。花钱买点来总是可以的,再说,朕的册封国书难道不值钱吗?”

    众位相公和近臣一阵无语,不用说,大家都想到了赵玖以环境保护为由灭了西夏那件事儿。

    倒是韩世忠这人有点儿意思,“官家,俺听陆游那小子给我讲书,说这HLJ原本叫黑江,因为出了金国的阿骨打,才改名叫HLJ。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天无二日,真龙天子只能是您,那这名字就不合适了吧?叫他们改了算了。”

    “若说清国那些人是真龙,朕自然不答应。”赵玖慢悠悠地站起来,示意冯益把桌子上这些残羹剩饭全都端下去,目力所及,尽是一片绿意盎然,河水悠扬。

    他背手而立,装模作样道:“良臣,朕觉得自己还能活好多年,你怎么就不知道这HLJ有一天不是朕的直属领地呢?那这名字可就十分贴合了。”

    韩世忠恍然大悟,同时又有点恨自己到底是老了,只怕到时无法再领兵,想着想着,就有点儿妒忌身边儿正年轻的岳相公,弄得人家岳飞一脸诧异,平时没得罪你啊?

    于是建炎十八年五月十六,赵宋官家正式在燕京大庆殿面见前来朝贺的完颜雍。命礼官为他换上亲王冕服,在西辽和东、西蒙古乃至日本诸多使节的见证下,正式下诏册封他为女大清国第二任国主。

    同时估计是想着买一送一。同意他将金太宗和其父三太子的陵寝带回会宁府安葬。

    完颜雍热泪盈眶,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对于赵官家要求的由大宋主导,清国配合开发HLJ之事。欣然同意。

    第165章

    番外四:地府宋皇后(感谢一江春水书友)

    建炎十八年秋末,在东京养老的宋荒灵帝正宫,宁德太后郑氏偶然风寒,不幸病逝,享年六十六岁,也算高寿。

    鉴于赵官家已经过继给哲宗。郑太后并不算他的嫡母,所以葬礼规格是不能跟孟太后当年相比的。只是按照成例偏殿停灵,宗室主持丧仪,由礼部拟订谥号曰显肃。

    同时,显肃太后唯一在世的女儿成德公主赵湖儿加了一定恩赐。然后就等着下葬了。

    碎嘴的人当然说官家刻薄,但其实郑太后的政治影响力早已消弭,人间也没人真正把这个当成一大谈资。

    何况,相对于宋荒灵帝和宋隐帝这二位,赵官家对这位曾经的嫡母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但人间的事了了,阴间的事儿却还没有完。在听鬼差介绍了地府种种规则之后,郑太后明显不想陪宋荒灵帝在王城受罪,凭什么啊,生前跟着你在五国城还没受够罪吗?

    这当然可以,毕竟她根本就没有干政或者影响过历史大事件,靖康耻在怎么着也不是她的责任,所以只需要去王城和赵佶签一份和离书,然后就能自由改嫁或者投胎去。

    赵佶闻知不由悲愤了一秒钟,“你本贫家出身的宫女,是朕立你为皇后十几年,居然如此不念旧情吗?”

    郑太后好险没说一句,你还要不要脸?忍着气道:“是妾寒微,配不上官家,请您签了这份和离书,妾自去,不在这里扰您清静。”和你这昏君废话干什么?

    赵光义都嫌他丢人,一脚踹了过去道:“人家好好的妇道人家,因你丧国受了多少罪,快别丢人了,赶紧写。”

    赵匡胤却道:“慢着,郑氏,朕且问你,小玖近来如何?”

    郑太后可不敢得罪太祖皇帝,恭顺道:“官家迁都之后,我们就再未见过,就是在东京大内时,他也是忙于朝政,并不怎么到妾跟前来。”

    换句话说,就是我们根本不熟,你就是向我打听一些事儿,我也不知道呀。

    宋朝皇帝皇后们虽然失望,但也无话可说。就赵玖对待亲生父母的态度,能对这位前嫡母亲近到哪里去,可别多想了!

    宋蕴冷眼看着邢秉懿十分失望的样子,还是忍不住问了一些赵玖和南阳公主的近况,不说话慢慢离开。她修为已成,王城屏障根本拦不住她,片刻间就到了城外一处大树旁边,站着的正是在宋朝村被热烈讨论的赵玖官家。

    赵玖穿着一身大红袍子,实在不行明白他好好在燕京给郑太后上香怎么就睡着了,魂魄迷迷糊糊的就跟着郑太后的来到了这里。万幸不用再进王城了,但是你把我放进地府是什么意思?总不至于我阳寿到了吧?

    正胡思乱想间,一个宫装女子飘逸而来,远观盼倩淑丽,皓齿蛾眉,头上梳着朝天鬓,长袖飘拂,绮带缤纷,要不是近看穿着时兴的银红褙子,还真以为是秦汉古人呢?不过就算是宋朝的,看这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纵然天人之貌,赵玖也实在想不起来是哪位祖宗奶奶?

    好在人家会自我介绍,“吾太祖继室皇后宋蕴也,你也可以称呼我为孝章皇后。”

    那可真是老祖宗了,赵玖补了这么多年课,虽然重点不在后妃传这一块,也知道这位是有点悲催的,明明是两朝公主之后,父为重臣,偏偏嫁了个大了二十多岁的丈夫。

    二十来岁就守寡,还被小叔子欺负,去世后赵光义因为她欲立皇子德芳,既不为皇嫂成服,亦不令朝臣临丧,简直将宋氏身为前朝皇后的身份踩到尘埃里。当时的文学家王禹偁不平说“后尝母仪天下,当遵用旧礼”,竟坐讪谤遭贬,出知滁州。直到宋神宗时,神位方才升祔太庙。

    仔细看看,十七八岁的冰雪之姿,正是宋氏被纳入宫为皇后时,想来太祖已经给她报仇了,但是,“晚辈敢问,孝章娘娘何以能出王城?赵玖又缘何至此?”

    宋蕴道:“官家问得,是来为何来大宋,还是为何来见赵宋祖宗?”

    赵玖惊骇,但看她神态淡然甚至带着一点微微笑意,好像再看个孩子,并无捉弄之意。一瞬间感受到十几年了简直是红星照耀啊,但当了这么多年天下主,到底有了些城府,虽然幽冥中有些懈怠,但还是问了一句,“娘娘为什么这么问?”

    宋蕴暗暗点头,道:“太祖去后,我无所出,百无聊赖之下宫中入道,我可不是赵佶那种花里胡哨的,又有名师教导,死后未入幽冥而去跟随后土娘娘百余年,往来鸿钧道祖,其实才来与夫君和贺姐姐团聚几年。”

    话不用说的太明白,孩子你的来历和遭遇我都知道,不用跟我云山雾绕了!

    赵玖差点哭了啊,这真不是沉稳与否的问题,什么帝王心术也不好用了,十八年了紧紧捂住的秘密和无奈,连对杨沂中都只能半吐半喽,满腔的孤独铺天盖地而来,要不是受了多年封建礼法的熏陶,都要上去握住人家孝章皇后的手了,但千言万语,只化为了一句,“我在那个世界的爸爸妈妈,还好吗?”

    尽管过了十八年,他们的面容都已经在记忆里模糊了。

    “我法力低微,还不能窥探。”宋蕴仍然平静如女神像,道:“只是一啄一饮,这赵构也用了你的身体,去了你的世界。”

    “什么,那种万年不出的软脚虾,不是祸害我爸妈吗?宋.....仙子啊,这可不行啊!”

    宋蕴修道一百多年,早就做到心如止水,但毕竟看在他再造神舟的份上,劝慰一句,“这当不好皇帝的人未必做不好其他的,你看赵佶若是去当个书画家,何至于此!”顿了一顿,还是解释,“我只是神人之修为,还不是仙子。”

    这话还是很有说服力的,主要是赵玖觉得宋蕴也不可能让他换回来,而且在这宋朝这个时空,自己同样也有了无法割舍的一切,只是道:“那娘娘特意来告诉我做什么,你既然知道我也不是赵家子孙,我死后应该也不用来这里吧,直接转世投胎得了!”

    “痴儿啊,你既然做了皇帝,肉身是谁家的,姓赵还是姓王有什么要紧,关键看你这个皇帝做得如何?是否符合地府评判的标准。”说着简单介绍了一下各类的帝王根据自身功绩享受的待遇。

    “这么说,朕,我只要一直保持,心行合一,凡事情以公平为基调,以子民为首要,一旦驾崩,可以直接脱离地府束缚,化为神人之身?”

    “是这个道理。”宋蕴倒是不渴,但是真的已经很多年没和男人说这么多话了,包括赵匡胤,有点不适应,略微顿了顿,自己闭目推演一番,方才道:“不过,你的寿数可不短,若要保持下去殊为不易,汉武唐皇不都是如此,还是好自为之,你刚刚问我来此作何?是因为师长有命,既然有机缘,当然要来跟你解惑。”

    要不她好好修道,干嘛来王城看一堆皇帝打架,还不是师父说她修为停滞,需要另辟蹊径,比如经历夫妻磨难才能突破自身。

    当然,只要是正常人(或者神仙),也会比较喜欢赵玖这样的皇帝,尤其是在见识了二圣之后。

    赵玖知道她指的是道祖,心里有气,道:“把我诓来,却不敢来自己对我说,反倒是托你,娘娘倒是好脾气,他叫你来就来了,万一我是个不讲理的,把这火气发在你身上,你不是替人受过?”

    宋蕴看赵玖虽然还是气呼呼的,到底不是一副要拼命的架势,或者要死要活地要回自己的世界,想来过了十几年,他亲自扛起民族国家的使命,太多的触目惊心和庆幸,庆幸与活生生的国之英雄不用遗憾而终,这份庆幸冲淡了他个人的不满,从这点来说,赵玖也算是道德不错的人了。

    至少比大一统镇里那两块货强,道祖他老人家的眼光着实不错。

    没想到赵玖居然问:“那我......就是这个肉身的亲生父母到底是谁?”

    宋蕴一怔,接着很平淡地回答,“你若是要正统,自然是赵佶和韦氏,若是嫌弃太丢人,那就是赵令稼和薛氏。”换句话说,这个可以改。

    赵玖自认为今天受的刺激已经更大了,瞪大了眼睛就差高呼一声这都行!

    “你从明道宫以来遇到多少不合理之事,何必太过奇怪,其实这些事原本若不是乔氏喊出来,根本就不值得一提,再造乾坤之主,你说你是赤龙之子又如何?反正你心中的父母也不在这里。”宋蕴接受却非常良好,那当然这又不是她的父母。

    果然是修道的,你看的多淡,赵玖都有点恶意地想问那你和你外祖父(刘知远)和外曾祖父(李存勖)相认感觉如何?不过想想也没意思,事情又不是她惹出来的,尴尬不是她造成的,人家生前可怜死后万事不萦怀于心,来告诉你也是善意比较大,你跟她放肆显得你自己心胸狭窄。

    赵玖叹了好几口气,终于平静了,道:“娘娘说的是,我不会再想这样的事,也不想再来这里,不过若有机缘,再与忠臣们一见倒是心向往之。”

    “那也得下一回了,你是阳间人,不能在阴间待太久,需的快些还阳了,你放心,阎君也好仙界也好,对仁君明君格外宽容。对了,邢秉懿来了大一统镇,太祖他们押着赵佶他们给她和孟氏做苦力,不过她乃赵构原配,相见难免尴尬,你不来也好。”

    赵玖一听打了个机灵,恨不得立马就走,倒不是怕,是真尴尬。不过眼看黑白无常已经来了,还是不忍道:“劳烦娘娘告诉她,佛佑过得很好,夫家争气,儿子已经会走路了,夫妻也很恩爱。”

    “好,这些我们都知道。”

    “多谢娘娘告知,不过赵玖最后还有一问,我把佛道僧侣盘剥至此,道祖就不后悔选我来嘛?”赵玖有点恶意地问。

    “神佛难道是自己要去重塑金身的?不过世人愚昧,一味浪费而已。你只要当好皇帝,想砍佛祖道祖神像都可以,那比什么都强。”宋蕴说完,长袖一甩,又缥缈而去,仿佛她从没有来过。

    第二更,求月票

    第166章

    番外五:各生欢喜(感谢TheoCZJ书友)

    赵官家迁都燕京已经四年。建炎二十年的春天到来,不仅是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就是御街上的各家酒楼也是摩拳擦掌,准备在新的一年里博个好彩头。

    结果这个天大的彩头竟然被一家开业不到两年的“西北面馆”抢了个干干净净,连樊楼、清风楼这等百年正店的分号也得认栽。

    因为原因不是别的,这天出城踏青的寿春公主回程时,正看到落日余晖,霞光满天,照射着雄伟的城墙,一时间思如泉涌,就顺手在这吃饭的店面里一气呵成图将美景,跟着他一起出门打猎的获鹿公主宜佑看得有趣,也将爹爹的御诗写了一首在这画屏上。

    话说这些年来二公主的丹青妙笔本来就已经是天下闻名,只是闺阁贵主之作极少流出。三公主的一笔黄庭坚书法,更是官家握着手教的。这样的姐妹合体之作,当真是千金不换的宝贝,当即便店家被摆在了正厅上。无数食客闻声而动,顷刻间,这家本来并不太起眼的面馆儿就人满为患了。

    据说整个三月下来,都没有空着座位的地方。但也没人敢去砸场子,毕竟两位公主的大作就摆在那儿呢,你这个时候去找茬不是找死吗?

    何况这燕京城不比东京。到处都是新建的。你知道一个小小的店面后边东家是谁?可别触了霉头。

    果然宜佑回宫就和神佑要彩头,“二姐,我配合你演这场戏,说好了,你那本古籍可要给我的。”

    “少不了你的。”神佑并不在意。“只是潘娘娘难免要说你了。”

    “她说两句也就罢了。”佛佑出嫁之后,这两姐妹明显比以前亲近了不少,很多话也说的开了。“自从谢婕妤入宫之后,她那心就一半儿放在吃醋饼上了,哪有空管我们姐弟?”

    赵官家所有的女儿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极其崇拜自己的爹爹,丝毫没有觉得他多一个娘子伺候,是一件天怒人怨的事情。当然,宜佑也不免同情母亲失宠。但你也不能无限制的哀怨下去呀。帝王身侧只有三个娘子侍奉,这本就是旷古绝今的好不好?

    “不过,你也别嫌我唠叨。不出意外,你明年也就要下降了,没事儿,别老是去太学看书或者出城打猎,自己也准备准备。”指望你娘估计是指望不上的,爹爹心也没这么细,不过这话神佑可说不出口。

    宜佑忽然神色一暗,姣好明媚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哀怨,但也很快被她压抑下去,嗔道:“阿姐说,我之前是不是也想想,自己已经二十有二了,你就真打算这样一辈子?”

    神又对这个话题倒是早已经免疫了,非常淡定的说:“只要爹爹答应,有何不可?”

    “还有,你到底和那家东主是什么关系呀?怎么非要拉着我去给人家当托儿?”宜佑走之前还是问了一句?

    “哪有什么关系?易安居士去后,邢家小姨的日子并不是太好过,他在这家店里有股份,幼年她对我和阿姐好,如今阿姐不在燕京,我想着多帮帮她。”

    涉及到先皇后,宜佑那真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不过也得感慨两位姐姐重情重义,没再多说什么就走了。

    倒是浴佛节的时候,神佑又带着御前班直和侍女出了一趟门——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赵官家对女儿一向不拘着。不过这次她也没来那家面馆,更没去各大寺院烧香,而是去了城西一家茶舍,约见故人。

    经历多年,神佑也不复当年怯弱,隔着帘子主动开口,“这次吴郎中的心上人可是赚的够了?”

    说出来能惊掉人的下巴,她对面这人居然乃是韩王吴玠之子,她的前未婚夫吴扶,当然,人家现在正经官身。

    只能说,岁月除了是一把杀猪刀,也是一个很好的淡化剂。现在两人见面,早已经没有了少年时青涩与尴尬,反倒是吴扶拱手,“这次的事还是要多谢贵主帮忙。”

    “不必客气。吾也要感谢你给邢家小姨的份子。”其实李清照她们并不怎么缺钱,但有份收益总是不错的。

    话说到这里似乎卡克了,但是吴扶多么会调节气氛的人啊,道:“扶职责所在,清查寺院之余,找了一位真正的有德高僧,就是当年蒙古弘法的大慧禅师,听闻懋节淑妃(神佑生母)的忌辰快要到了,既然公主不要份子钱,就自作主张给她做了水陆道场,保佑娘子来生得享太平盛世,万事顺遂。”

    神佑喝茶的手一顿,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弄得几个侍女都瞪着吴扶,不料她却道:“有劳吴官人,吾为人女,为她做的太少了,大慧禅师的名声吾也听说过,待过些日子,会托人给他捎一份手抄《心经》和供奉。”

    吴扶恳切道:“姜娘子在天有灵,看到贵主万事顺遂,必然是安心的。”

    神佑本来也是个冷淡性子,本来是想说句话就走,奈何被触动了心弦,道:“其实死后之事,谁又能知道?生者也不过自欺欺人罢了,吴官人有空,还是关心自己的婚事为好,吾前些日子可听说韩王又上疏了。”

    其实她本不擅长何人打交道,这话原本没有恶意,而是因为爹爹说过,做人要有担当。这件事情本来神佑自认为也有不对的地方,就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出补偿。

    但听在吴扶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或许是当年被公主拒绝后太过于放荡,到了自己的婚恋之事,那简直精彩地堪比话本子,看屏风后的公主优雅依旧,她的几个侍女却都不自觉地两眼放光或者一脸鄙夷,吴扶只想苦笑。

    当年吴扶被他老子抓回关西去之后,吴韩王也着实考虑了他的婚姻面临的现实问题,鉴于吴扶打压佛道成果显著,监督青苗贷得力,加上赵官家有心抬举,仕途是不用愁的。但这小子随他爷爷,自诩多情不滥情的,现在的高门贵女的脾气哪个能容忍?但要找个小门小户的也不合适,最后还是在西军将门里找个门第低一点脾气柔和一点的儿媳妇,正好就是当年救驾的小种知县的妹妹。

    但问题是,这位种家娘子什么都好,唯独一点儿相貌比较平凡。或者说是一看就很得婆婆喜欢的那种一脸福相。问题是,吴扶他不喜欢这种啊。

    但婚都结了,吴扶还能怎么办?他只好继续投入了压制佛教道教监管河北青苗贷的事业,搞得礼部和户部都很喜欢这个务实的小伙子。当然,吴扶整天宣扬真正的佛法教义,检查农民有没有被寺庙盘剥,顺带再调戏一下小婢女,就是没时间回家陪老婆,让她在延安府伺候婆婆。导致成婚不到两年,种家娘子就抑郁加风寒,一病去了。

    种家哥哥是个疼爱妹妹的,得知她过门后贤良淑德孝顺公婆,但是丈夫相处不到一个月,倍受冷落,整个是个憋死的。气愤之下闹了一通不欢而散,种家在关西还是有些余恩的,大家都觉得你吴玠当年就受过人家小种相公(种师中)提拔,虽说媳妇死了阴差阳错说不太清楚,到底不太地道。

    连曲端都嘲讽了吴玠一顿,吴玠憋屈地狠狠揍了儿子一顿,亲自去给给种家赔礼道歉,不得不说世道还是对男人宽容一些,毕竟吴扶也没有真的干天怒人怨的事儿,那时候的人也没有冷暴力这个概念。于是,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不过吴扶也是正常人,到底心存愧疚,跟赵官家请了假,亲自去给发妻收敛入葬,人也沉稳不少。

    但一年多之后,吴家计划再娶,结果这次吴扶说什么也不答应,吴玠何等精明,派人跟了几天发现这小子是看上了一家平民家庭的女子,父亲早死自己出来讨生活的那种。倒不是歧视,可这家世明显不在吴韩王接受范围之内,把人抓回来硬结了婚,赵官家听说后都说吴玠,“你一辈子通达圆滑,怎么这时候犯了牛性,这强扭的瓜不甜,吴扶这孩子我算看出来了,旁门左道之余还有一份坚持。你等着他给你闹出事来吧。”

    结果还真不幸,被赵官家这乌鸦嘴言中了。吴扶这次的婚姻连一年都没有坚持到,对方还是娘舅家表妹呢。两人吵架打架都快把整个韩王府房顶掀了,搞得韩王太妃她老人家心脏病都要犯了。

    吴玠这才后悔起来,怎么也不能为了逆子把老娘搭进去,只好含恨同意吴扶和离。结果就弄得亲戚不成亲戚,韩国夫人整天抹眼泪说自己没娘家了。真应了那句鸡飞蛋打。

    这两通闹下来,吴玠算是对这个儿子没辙了,你看上谁就纳回来做妾吧,二十好几了,别还没个孩子!

    结果吴扶这次倒是不急了,说自己忙得很呢,没空儿女情长。气的吴玠那叫一个理解岳飞啊,可惜身为关西主将,朝廷河西六州不稳,他也不能飞到燕京打儿子。

    但吴扶有了上次经验,也知道自家老子的脑子也不是全长在军事上,他一定会派人盯梢,为了帮助爱人,加上看了新戏受到启发,冒着被官家发现后打死的危险找到了神佑公主的侍女,道明原因请求帮忙。

    神佑公主出手,自然是把人家姑娘一家好好地接到燕京,对外说是当年宫里傅姆的亲戚照顾一二,吴玠的脾气,说什么也不敢动公主的人啊!这不是提醒赵官家多亏老子没把闺女嫁给你家混小子吗?

    “扶知公主不缺钱财。但我本就是对她说,这是公主的产业,她才肯接下来的。”所以才给淑妃做道场,反正以吴扶的经验,肯定不会被骗钱。“若有结余,还请公主示下如何处置,是直接交给桃叶内人,还是去买些什么?”

    “捐给燕京惠济局吧。”神佑道,她自有食邑真的不太在意。同时也知道吴扶说的这个“她”,自然是指他的心上人,只是看着吴扶如此周全,却满面落寞,不禁怀疑难道传说中的浪子回头让我遇到了,于是她再冷淡也忍不住问:“吴官人。你既然如此爱慕那位娘子,为什么不明媒正娶,将她娶进家门?反而要费这么多心思还不叫她知道。若是担心韩王那里,父皇那里吾也可以去求个情。”你娶都娶了,韩王到底也不能打死你啊,说不得也只能认了。

    放在平时神佑是万万不能这么说的,但可能每个女孩子心中都一个才子佳人矢志不渝的梦,哪怕这个梦不是属于自己的。

    “公主好意,但此事万万不可。”吴扶忙道。复又一叹,苦笑道:“这话竟不知怎么的,忽然想对公主说一说,众人皆以为我是因为她出身不好才不敢和家父陈情求娶,其实公主你越是真心喜欢一个人,知道她志向,就不忍心把它困于内宅之中。她也是好人家出身,只是父亲去的早才早早抛头露面经营家业,养活了寡母幼弟之余,让不少女孩子自食其力,这是她最自豪的事。所以臣情愿暗地里做些什么,叫她好做个正经掌柜娘子,也怕被她当面拒绝。”

    我更知道,深宅大院是个什么样子,纵然她不会让自己吃亏,也会渐渐失去那种让我迷恋的神采。

    神佑第一次觉得眼前的人是个值得正视的人,道:“吴官人能这么想,也不枉神佑为此劳心一回,只是若有可能,我还是想听到你们幸福美满的结局。”

    吴扶苦笑,道:“臣把佛祖得罪狠了,不敢奢求,只希望她好,心里也就没有遗憾了,至于我,或许过几年,还是会成婚生子吧,毕竟,也就是一个俗人。”

    神佑很想说,你是一个好人,值得尊敬的人,但终究是没说什么,两人饮茶一壶,吴扶恭送公主之后,就此分别。

    赵官家后来听说,还真感慨了一回,对杨沂中说:“帮朕记着,下次吴扶有事帮他一把,没想到他比朕开导神佑管用啊。”

    第167章

    番外六:余晖之下(插播后宫戏份,不喜勿订阅)

    生命中你的苦难和馈赠,其实早就已经被老天标好了价码。谢太妃谢小满晚年才想明白这个道理。

    谢小满是庐州人士,建炎元年生人,祖上也豪气过,但到了她这一辈,父亲是庶出子,早早被分家出户,早就已经败落了。

    不过一场靖康大祸。淮河南北乱的仿佛天下崩析。他们这种平头百姓,生活是最没有安全的,但却也是最不引人注目的,生死全看天命。至少他们全家就平平安安的等到官家收复旧都,继而尧山大胜。

    所以,谢小满从小就知道现在的官家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但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人生会和他有什么交集。因为父母老是说她性格古怪。希望她能做一个淑女,但谢小满自己也非常的不解。长大之后才觉得,天性如此,又如何能被硬坳过来?

    因为金兵曾经屠戮中原。祸害了许多地方,国朝大量官吏短缺,谢小满读过州学的父亲也被征辟到县衙里做了名刑名孔目,吃穿不愁,还能可以供得起哥哥读书了。

    谢小满也喜欢读书,喜欢听哥哥念官家的《青玉案》,如果是在自家的田地里跑来跑去,春天的时候就在田洼里挖野菜,夏天里在水田里抓鲤鱼,她的童年似乎与这片土地挂钩。哥哥就在田垄上坐着给她念书,就更好了。

    尽管她这样疯玩经常被母亲教训,她也不以为意。或许就像父母说的,天生她就是个怪脾气吧。

    大约在建炎十年左右,朝廷鼓励女子读书,各地的惠济局也开始大量聘用女官。谢家爹娘到底也是疼爱这个独养的女儿。也想尽办法让她去了州里的女学,但爹爹多年下来也不过是一个县丞,谢小满自从读书以来就一直痛并快乐着,快乐的从书中学着畅游自己不曾去过的世界,了解先贤大义,痛苦则是因为出身而被不停的打击和欺负。

    她有学着去反抗,奈何这个世界的规矩就是,如果你位卑,总会不断被报复。但即使这样,谢小满也不怕,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就要和你没完。

    如此,她也就是大亏没吃,小亏不断。

    万幸太平盛世之下,即使高官女儿也不敢真的杀人灭口。

    这样的日子她其实还能忍,谢小满只想自己好好读书,能通过惠济局的考核,做一名管事娘子。她的爱好就是和好朋友做点手工,看着水果被压成汁,穿过半个合肥县给县衙里的爹爹送去,他总会夸自己聪明。

    但也有她不能忍的事,家里就那一百亩薄田,还是祖上分下来的,嫡祖母为了给大伯父谋求官职下来,居然联合宗族抢走了家里仅有的一百亩田地。

    父亲的俸禄本来就不高,家里又有他和大哥要读书,没有这一百亩薄田,他们该如何生活?谢小满骨子里的倔强又一次爆发了,她和哥哥一起去说理,可县里的太尊是个古板的,却指责哥哥不孝祖母,取消了他的生员资格。谢家父母都说算了,可谢小满却不服,都说忍一时风平浪静,可是忍下去哪里有活路?她又去托了县学里唯一的好朋友,也就是刘汲刘相公的侄孙女刘洛洛,打听到这田地被嫡祖母献给了九江郡王,说是为了给大伯父谋求官职。她就想去陈情,不是说九江郡王是国朝大宗正之嫡长孙,其父殉国才有这等爵位吗?

    刘洛洛十分怀疑,“小满,这些达官贵人会听你讲理吗?当今官家严格控制土地,只怕你出钱他们也不会退给你的。”

    谢小满咬咬牙,道:“先礼后兵,他们要是不讲理。那我就去告状,我就不信大宋没有天理。不是听说当今的官家最注重法制建设了吗?”

    可想而知,谢小满的九江郡王之旅十分不愉快,那个听说有疯女上门的贵公子亲自过来一看,见她形容狼狈,颇为取笑,“你要是家里揭不开锅了,不如来我家做个女使。”

    后来她还没想出办法呢,就在街上“偶遇”了好几次这位郡王和他几位好兄弟。这意思相当明白了,可她还不能不忍,因为得罪了九江郡王,父亲的职务也保不住,一家人真要喝西北风了。

    再说,整个庐州都知道,御驾马上就要经过淮南路进蜀中安民,庐州上下都忙着接待呢,谁会管你这么点儿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儿?

    就在谢小满准备和刘洛洛合伙开个果汁铺子补贴家用的时候,九江郡王居然派人到家里要下聘纳她为妾。

    谢家好歹也是读书人家,父母如何肯答应?但九江郡王又是素来得官家另眼相看的,他们着实惹不起,只好连夜把小满往钟离县舅舅家送。

    但小满逃了,因为父母的计划是,小满去了之后就直接嫁给二十岁还游手好闲的表哥。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