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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只是这地方新修葺不久,就算有香炉,寒意依旧彻骨,武将还好,文官尤其是上了年纪的文官,已经有些瑟瑟发抖了。汪恪看到老父牙齿都开始打颤,赶紧把身上的大氅取下,给父亲披上。

    汪藻赶紧呵斥他,嫌他添乱,但谁又看不出来他是在心疼儿子。弄得赵官家也有些不好意思,赶紧命令杨沂中。去搬了十几个火盆来又,分发了棉衣才道,“是朕考虑不周了,各位卿家见谅。”

    大家能怎么办?难道你老板认错,你还能真指责他不成?赶紧齐心协力岔开话题,展开批评与自我批评。武将们首先承认是军中痞子作风严重打扰到地方民生了。文官们则表示是他们处理问题不当,和军队沟通不够畅快,引发误会。

    气氛当真是一片和谐,但赵官家很无奈的说:“各位爱卿在这儿说的好好的,但到回到各自州县防区,就真能保证没有类似的事情在发生吗?”

    这次也不管是什么茶了,直接喝了姜汤。自己暖和了暖和,然后道:“西夏灭亡之后,城寨的作用不复存在,很多寨民都想化为民户,去延安府,甚至京兆府做生意。再不济也要出来务农,可是这样一来,汉番之间最后一道缓冲带就没有了,所以不管军方还是官府都不同意,自然引发不满,光这个冲突,吴玠你就给朕上过好几道密扎了吧?”

    吴玠一阵尴尬,想要解释,却被赵官家以眼神制止。只见身穿红色棉袄的赵玖又换了一个方向,对着王德说:“王夜叉,北伐成功不到四年,真定知府换了三任,河北东路经略使换了两任,怎么个个都和您王将军相处不好?这次可不是别人红口白牙地污蔑你,你看看朕收来的状纸证据一大摞,约束亲兵不力也就也就罢了,怎么你儿子王琪也牵连了进去?”

    王德也闹了个大红脸。本想撑着强词夺理一番,但被汪藻一瞪,不知怎么的就短了气势。

    这汪藻早年本是进士出身,一代名臣,宋荒灵帝在位时,轻佻成性,亲制“居臣庆会阁诗”,下令群臣献诗,汪藻一人独领风骚,与胡伸俱有文名,时称“江左二宝”。

    但要说文学家。两宋之交的实在是一找一箩筐,没啥特别的。汪藻另一大功绩是在二圣被俘虏后,赵宋百年余威,人心犹在。张邦昌不敢僭越称帝,于是请出两废两立的宋太后孟如寄,以她的名义写了诏书,册封当时的漏网之鱼赵玖为帝。

    其中有“汉家之厄十世,宜光武之中兴;献公之子九人,唯重耳之尚在。兹为天意,夫岂人谋?”之名句,后来大臣们动不动就拿光武帝来鼓励赵官家,也是最早出自于此诏书,所以可以说汪藻在早期对于赵官家继位合法性是有功的,更巧在他因为属于江西诗派,是最早接受原学的一批文学家,虽然不如赵鼎张浚陈规,但也不是好惹的。因此王德这等粗人也不敢轻易跟这种文学大佬动口。

    汪藻自恃身份,的确没说话,但一起跟着来的真定通判可就忍不住了,“官家,各位上官,不是下官有意为难陇西郡王,陇西郡王在北伐时几乎全家壮烈,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敬佩!可是现在了王衙内还是经常和人打架斗殴,动不动就有苦主找上门来。他既如此,这部将自然上行下效,人们现在都说真定府的法曹是纸糊的架子,中看不中用。”

    说到这个,王德老脸一红。赶忙辩解道,“官家,臣,臣之次子牺牲之后,难免对长子有些溺爱,加上这小畜生没来得及参加军运会,心中有气,老是去拳馆武行比武,但臣保证,他绝没有故意殴打百姓,不然臣先打断他的腿。”

    汪藻终于忍不住拆台,“那他和人家张员外家的护院打起来算是怎么回事儿?就因为人家主人家孩子生病哭的声音太大,吵得他睡不着觉?郡王,本镇今日当着官家,也不怕得罪你了,令公子实在让人不能姑息了。”

    王德铜铃大的眼睛一瞪道,“你这鸟厮,是要绝我的后不成。”

    赵官家一瞪他,道:“你干什么?刚才说自己教子无方,御下不力的不是你王夜叉,给朕坐下!”

    赵官家一开口,旁人自然不敢怠慢,王德也是愤愤坐下。换了一副表情,又对赵官家哀求道:“官家,那混小子的事儿,臣实在下不了狠手,不然,不然你把他调到别的军里去?要叫他好好吃吃苦头,没他作怪,俺也好下狠心整治整治那帮鸟厮,但王德今天当着各位大员也说句实在话,都是刀山火海下来的老兵,你让他们一日之间温良恭那个什么俭让,是这个词哈,也确实不大容易。”

    赵官家心道,要是这么容易,这大冷天的把你们都叫过来干什么?

    不过他还是顺着道,“也好,以前大宋旧制都是父子同军,现在岳云也不在前军了,你也跟着做个表率,将王琪调到御营后军吴璘部吧。宗知府,接下来你给大家讲一讲,你和李晋王自前年搭档以来,是如何调整军民关系的。”

    宗颖的介绍中规中矩,也就那么几项,听得大家没打哈欠,纯粹是给赵官家面子。

    就说第一条吧,太原城的和谐,首先建立在河东义军本身不愿意祸害乡里的基础上,你这让天南海北的驻军们怎么做到这一点?

    还有太原城让金军糟蹋的不成样子,又有官家的火药炸开了城墙,自然到处需要建设,每日搬砖也把老兵的精力给消耗完了,没时间招猫逗狗,别的地方可都是好好的。

    概括来说,他的办法就是好看不好用,不能推广。再说别人也没他这和稀泥的本事。

    可在赵官家看来,如果一点儿用都没用,我叫你们来干什么?大冬天的,吃火锅呀?于是他道:“首先朕说一句,你们的驻军虽有所调换,但是军功授田,大多数是在各自驻军周围。不管是不是军伍作风,自家种的粮食,自家的地,我就不信这些穷苦人家出来的人不珍惜。你们怎么就不从这个角度想问题?”

    这时,马扩终于敢开口,小心翼翼的说,“官家其实还有一个方法,那就是把军和民平时分开。军队里,自己准备戏剧文艺娱乐,军纪好体能好的士兵可以负担采买业务每月去城镇,过年的时候也可以允许他们和村里的庄稼汉子相聚玩乐,但一旦发生斗殴或者调戏妇女事件,犯事的人一年不得出军营,其直属长官三个月不能出军营,我部现在就是如此做的。”

    夏州知州谢伋连忙附和:“邢王,这个法子果真可用,官家,臣敢说臣上任十四个月以来,邢王部军纪是越来越好的。”

    第131章

    军民问题(下)

    众位帅臣和地方大员听的面面相觑,若有所思。不过要说这个办法,还是有些可行的余地。

    但最晚赶过来的郦琼还是抱了抱拳道:“邢王恕罪,下官不是有意针对,实在来说,您部下义军在横山山脉里面少见居民,这个法子或许还行得通,而我部的驻军都在城镇,或者离城镇不远处,这,这就有点困难了。”

    还有更冒犯的话,他不敢说,也不好说。马扩所带领的义军,严格来说都是犯有冲撞圣驾之罪的,官家肯给他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已是皇恩浩荡,再不好好珍惜,约束自身,那简直天理不容,自己找死。

    刘锜倒是说,“安阳郡王,锜到觉得别的且先不论,在部队里组成一个单独的部门演出,倒是实用,官家那些作品,弄得不少文人墨客跟风,若是排练成傀儡戏,允许骑军半月一看,保证他们少闹出不少事来。”

    御营骑军被投诉的少,纯粹是因为在前线军事压力大。再加上曲端治军很严格,不许扰民,李世辅党项族出身好说话,不过那也是有军民关系问题存在的,要不他来做什么?

    李纲李相公最近窝在大同对骑军的一些作为已经非常不满了,不过大家手里捏着官家的诏令,没人把他对军事的看法当回事儿而已。

    赵官家点头,吩咐侍从将大家身前的茶汤都换成了姜茶保暖,又道:“不错,就该这样畅所欲言才好,不然这大冷天的,把大家叫来做什么?还不如去终南山赏雪呢。”顿了一顿,又道:“鹏举,你治军素来有名声,就来说说你自己的经验吧,不要把王贵的事情放在心上,你是你,他是他。”

    要不是后边这句话,岳飞绝对不敢开口,王贵闹的那叫什么事啊,真是把他十年的脸面丢了一半。但眼下也只好道:“官家,臣一贯以为。训练士卒,首先就要保证军饷充足,军械完备。将官需以身作则,同操同练,其次才能谈国仇家恨,进行思想教育,然后执法严格,方能令行禁止。否则这一切都是空中楼阁。”

    赵玖点点头,这真是岳家军的治军思想,怪不得原本历史上金国四太子大呼:撼山易,撼岳家军难。

    这话听得在座的帅臣都有些坐立不安,而大员们则两眼放光。主要是因为牛皮不是吹的,十几年了,大家谁还不了解谁,人家岳飞就是这么做的,而且做的很好。

    但你问问,除了马扩和李彦仙还算和军士同吃同住,同苦同乐。曲端算是爱护将士尽量发足额军饷,剩下的谁没点黑料?

    就是说岳飞这个办法很好,也很有实行的可能性,但是大家都对自己能做到没有啥信心。

    这下赵官家可就不惯着他们了,“各位都是和朕浴血奋战过来的,充道和鹏举都说各自了办法,你们总能选取一条用,若是明年这个时候,各军整改还是没有效果,朕就只好找你们说话了。谁也不能在功劳簿上躺一辈子。”

    岳飞标准千年难遇,也不苛求你们,打个七折去努力总是行的吧!

    然后他又看向汪藻,道:“汪经略,俗话说的好,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些将士固然自身有自身的毛病,但若是地方官府调解的好,也不至于老是产生摩擦,太原府的情况固然是特例,但也不不能否认宗知府因地制宜,化害为利。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还有一句话就不要说出来了,你们这些老思想,会不会还有轻视武人的毛病?

    这话他虽然没有明说,但在座的哪个听不出这弦外之音,汪藻的脸就有点儿发烫,万幸还稳得住,和真定知府一起拱手。道:“官家说的是,臣等回去一定和王将军好好配合,不敢说有鱼水之亲,也争取做到相安无事。”

    其他地方官也纷纷表态,大意都是配合。

    眼看到了饭点,外边虽然没有要下雪的意思。但晴冷二字也不是闹着玩儿的。赵官家干脆请他们吃了简易的火锅,都是附近的牛羊冷死后下锅直接涮,新鲜美味。

    王德对牛羊肉倒不是那么精奇,但是看到新鲜的蔬菜还是忍不住惊呼,“官家,寒冬腊月的,您是怎么培植出这么些青菜的?”

    “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搭个暖棚,里边炭火供应而已,只是这个成本也太高了,所以朕没有推广。”工科狗也不是万能的呀,谁能想到一个小小的大棚蔬菜就把他给难住了。研究了好几年,也只能进行小规模试验而已。

    更不用说让他费心费力的水泥铺路。这在太原找了一条小路,试验了一通,确实效果不错,但那成本高的吓人,赵官家可不敢再往这挥霍了。

    倒是宗颍一副扼腕叹息的样子,弄得赵官家郁闷之余,还不忘说,若他能降下成本来,就是为国朝立了一大功。

    当然,一些已经成功的东西,他还是拿出来分享了,比如说风车,再比如望远镜和香皂。只是望远镜的造价也有点儿高,目前还只能发到一军统制级别。

    赵官家看岳云那望眼欲穿的样子,私下给他一副,其实这事儿民不举官不究,岳云毕竟是赵官家的准女婿,也没人非要跟他计较,除了他爹。

    各州府官员倒是都很兴奋,风车这个东西原理简单,制造工艺官家都已经介绍了,西北这个地方风大,还真是能省不少民力。

    赵官家本想最后发表一番总结陈词,意思是裁军是不能裁的,但是大家都要相忍为国,不能因为女真金国不存在了,就开始闹个人情绪。要知道,国虽大,忘战必危。

    但谁知道这时候辛文郁匆匆拿着一封密信赶来,递给赵官家。大家看这情况,不由自主的都缩了缩身子,知道这是有大事。结果赵官家看后勃然大怒,骂道,“他就不能晚点再死吗?朕的女儿还有不到一年就出嫁了。”

    岳飞&岳云:听着好像和我们有关的样子。

    还真有关,因为官家接下来宣布,太上渊圣皇帝赵桓终于在身心的双重打击之下,于腊月初感染风寒病逝,到地下见祖宗去了,享年三十九岁,李光不敢耽误。火速报给了赵官家。赵桓比原本历史上早死。但好歹这次没被马踩死。

    ——小剧场番外——

    赵桓的求生意志还是很坚强的,在赵官家的不断精神折磨之下,儿媳妇的三日一骂之余,顿顿没酒肉,生活全靠两个犯错内侍照顾,居然还坚挺活了两年之久。

    但人的脸皮可以天下无敌,身子却容不得这样糟蹋,终于还是早死了。他死后也同样不想去见祖宗,但是鬼差就等着看他挨打取乐,能由得了他?

    见了赵匡胤、赵光义,他还想拼命推脱罪责。但是有孟如寄,赵佶又不甘只有自己挨打,当然把他干的好事儿说的那叫一清二楚。

    祖宗们气的头晕眼花,先各自服了一颗救心丸。然后就找这个小王八羔子算账。

    赵匡胤看他一副二十多岁的模样,怕这小兔崽子跑了,一脚把他踹翻在地上,保证他半天起不来,骂道:“我问你,六丁六甲,撒豆成兵这种笑话不是你搞出来的,还什么百姓救我?那谁救百姓?你个丢人丢了祖宗十八代的东西!赵佶,你个混蛋,当初就是禅位给李纲,也比给这个糊涂虫强。”

    宋真宗也骂道:“进了金军大营谈判,真被扣押就该死节,不然还叫什么皇帝,苟延残喘多年,被赵玖救了回来,还不知感恩,参与造反。就凭这一条,你就该下油锅。”朕在怎么着,还敢上城墙鼓励将官军人,好歹打了个平手,你这叫什么?

    赵光义难得赞许的看了一眼儿子,觉得这小子说的不错,结果就听到赵桓疼的哭泣道,“臣母后早亡。从来不得父皇喜欢,未被教过什么才是为君之道,骤然被传位,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犯下错误,不敢狡辩,求列祖列宗饶命。”

    这下可真是热闹了,五代十国不少皇帝赶来看热闹,后汉刘知远调笑道:“仓促传位这个事儿是你爹不地道,但是只要是个正常人,谁会相信撒豆成兵这一套?你当时怕不是脑子灌了酒了吧?”

    后周郭威更是道:“大敌当前,父子两个居然还有心议和金人然后夺权,真是千古未有之事,老夫今日算是开了眼了。”赤裸裸地笑话,宋朝皇帝还没法子反驳,因为真人真事儿。

    李世民也好奇道:“你能告诉我,身为一个皇帝,搜刮全城的金钱百姓,去贿赂金军,不是资敌算是什么?”虽然安史之乱的时候也很混蛋,但也确实是没办法。

    赵佶被挂在木架上,也怒目而视道:“立你为太子将近20年,请名师教导你,自己不争气,怎能全部怪到我的头上?”

    赵桓看他死后这副待遇,也不怕了,别人的话不敢回答,怼亲爹道:“你宠爱三哥(赵楷),数次想要废我,担惊受怕,能学来什么东西?更不用说你个怕死的太上皇,居然在大军围城之际,还截断江南各道的粮草。皇室去五国城受辱,怪不得别人,都是你看金人退了还想夺权。”

    赵佶无能狂怒,“赵玖混蛋不孝也就罢了,连你也跟着如此。啊!”原来是刘清菁说到做到,捡起一把短剑来,直接插到他的肚子上。

    赵玖我们家孩子,你给我记住,再骂一句试试?

    赵匡胤烦了,主要是邻居们都回来啦,他看到实在丢人,尤其是金国三人组,笑的放肆。也不再细数这对父子俩的“丰功伟绩”了。直接又让宋朝皇帝按着,喊出刘娥,给赵桓缝上羊皮,一块儿狩猎。

    注意,今天免费哦。

    第132章

    冰雪灾害

    关于太上渊圣皇帝赵桓的死,赵玖只是一听心晦气,毕竟跟这个人有关的事儿他都不喜欢,但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死了也就死了,那以后还安生了。

    反正按照古代丧礼的期功之亲,他这个当爹的都已经过继给哲宗了,皇室嫡系根本不必为这个堂伯父守孝,更不用说佛佑和岳云的婚礼定在明年九月份,耽误不了。

    什么?你说他是太上皇?涉及谋反案的太上皇,没送一杯毒酒,已经是客气了。

    反正东京密阁和东南官员都是这个态度,马伸、李光乃至于范宗尹这种对他原本抱有一定同情的人,在他参与谋反事件之后,就已经不可能再对他抱有什么君臣情分。

    乾坤岂有二日?作为正统的儒家弟子,谁不明白这个道理?

    就算是吕好问,也只是请求把他礼葬而已,这已经算是朝堂中最厚道的人了。

    至于赵官家,更不可能亲自去杭州举丧,找个弟弟代劳就可以了。最后给赵桓定谥号为“隐”,同样在洞霄宫附近找个地方安葬,完事儿。

    倒是有大臣担心,两位太上皇同年死了,后世会不会有人对赵玖进行阴谋论?这个赵玖摊手,又不是他让赵佶出来私会偷情,他更不能阻止赵桓把自己吓死,后人怎么编排他更管不着,反正唐太宗可比他干的狠多了,照样不是千古明君的评价。

    想通了这一层,赵玖的脾气也就没有了,饭后宣布散了。第二日休息一天,然后继续讨论这个军民调节关系,也让各位帅臣和地方官员都写一份条陈出来。总结经验,提出办法。

    他休息这一日,也不是因为给那废物点心致哀,而是因为东南各路的急报到了。今年黄河平平安安的没出事,可淮海以南直到长江流域,居然发生了百年不遇的冰冻灾害,大雪落地,冻死家畜,人口无数。

    更要命的是,也不知道是谁嘴欠传出来的,居然说是官家无君无父,得位不正,血统存疑而导致的天灾示警。

    李光和刘子羽无不大怒,在自己的辖区内疯狂抓这些传播流言的人。但流言之所以是流言,就在于他的无影无踪(只要不是有组织的)。偏偏底层的老百姓,尤其是南方的老百姓,未感受到战火,只感受到加税,对这位天子不如北方爱戴,这就造成了大面积的流言肆虐。

    赵玖自从白马事变之后,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纷扰,故而也没太生气,只叮嘱各路大员积极救灾。

    可南方的事情还没有解决,燕京以北又出了事,辽西大雪压塌了无数民房,冻死了不少牛羊,尤其是契丹自治路损失严重,耶律余堵已经哭着喊着向朝廷申请援助了。

    这还是赵官家登基将近十四年年来,第一次遇到的大型天灾。要不是去年海港盈利了,张俊真给他找到了香料岛并且赚了起码一百个没奈何,孝敬了官家一半,他真能把国库掏空。

    而且,救灾可不全是钱的事儿。棉花,粮食,还有人员安置都是问题,需要大量底层官吏亲力亲为。

    当然,如果军队纪律够严明,也是可以对抗灾出大力的。

    张宪拍着胸脯保证,得到允许后,就带着御营前军为辽西的百姓救灾去了,得到的好评是出奇的,岳家军的精神在他手中发扬光大,救助百姓、锄雪发粮,不拿一针一线下来,此等表现让他正式升任御营前军都统。

    别的部队虽然不敢望岳家军之项背。好歹是没有添乱的,毕竟十年大战下来,谁也不想国内再死人了。

    一时间矛盾突出的军民问题居然就这么暂时缓解了。但是朝廷的日子依旧不好过,因为自然灾害更可怕。

    赋税赵官家可以减免,徭役却是必须要增加了,要不然大雪能把房子压塌,又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冻死。一时间,大江南北怨声载道。

    体制内的官员,一些有正义感的读书人,都觉得这些碎嘴的实在太过分了,赵官家这么做,难道是为了他自己?

    御史中丞阎孝忠在巡视淮河的过程中,就发挥嘴炮技能,把一个读过点书、但是满肚子牢骚的民夫活活骂晕了过去。

    斤州这边受灾也严重,被贬过来的知州李若朴倒是也没这么些埋怨,只是对通判陆九思道:“圣人说,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但你看看这些人。南方人也就罢了,可是河东百姓总该知道是官家救他们于水火之中,这天灾下来,谁也不好受,多出些力气救助家乡却要含沙射影地说什么,本官听着都不是滋味。若是传到官家耳朵里,真不知会如何感想。”

    陆九思同样也工作量巨大,叹息道:“知州说的是,可是自来这人心不足蛇吞象,欲壑难平,本性而已,官家是圣明天子,估计听了这话也会一笑置之,我等只需做好分内事也就罢了。”他压力更大,儿子和弟弟都是幼儿,家里一天不生火盆,就怕把人给冻死,但是现在木炭的价格已经快要和精铜一样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自从出现大面积天灾,赵官家哪有那个闲心去天街上听人怎么议论他自己,整天不是带领近臣挖雪就是把自己关在小黑屋里倒腾。

    不错,这个工科狗又在想办法解决天寒的问题,这个时代早就已经有土矿出现了,但是实用性和现代还是没法比的。他找了不少资料来看,发现就有记载,“环屋为土床,炽火其下与寝食起居其上,谓之炕,以取其暖。”

    不过据他问,这些土炕大多是东北地区才有,也就是现在的契丹自治路和辽东地区,而河东、河北乃至中原经过多年的战乱,树木稀少,石炭又加工很贵。就是有了土炕这门工艺,大多数人也没有柴火。

    但是好歹有了一些办法,赵官家赶忙命宗颍大规模推进土炕使用,好歹能活一个人是一个人,宗颍也觉得这个办法很好,赶紧去办了。

    倒是洪适问道,“官家为何不让他们用石炭呢?”

    赵官家看着这个官三代,好歹没有回一句,何不食肉糜?石炭要是这么好弄,老子至于这样劳心劳力的吗?

    结果洪适接下来的话,居然让他眼前一亮,“汉武帝好大喜功,营建宫殿,以至于树木砍伐过多。柴火不够。后人就以煤粉替代,《晋书·外戚传·羊琇》就说:以屑炭和作兽形以温酒,火燃,猛兽皆开口向人,赫赫然,还有北周庾信在《谢赵王赉丝布启》中道:覆鸟毛而不暖,然兽炭而逾寒。到了南北朝,又叫香煤饼,吾弟洪遵对这些杂书笔记非常喜欢,研究的很多。”

    这不就是蜂窝煤的雏形吗?赵官家眼睛都亮了,一把抓住洪适,恨不能把他摇出秘方来,“你弟弟呢,他能不能制作这些煤球啊?快叫他来!”

    洪适险些被他摇吐了,好半天才冷静下来道:“官家,可以把臣弟叫过来一试。可哪里有煤矿啊?”

    赵官家大手一挥,“这个你不用担心,朕来找。”开玩笑,山西没有煤矿,你当我上辈子白活了?

    现在才是宋代,开采量不多,地上地下储存量肯定大,更容易发现。

    洪适也不知道,自己偶然一句话,就把亲弟弟捧上了原学巨子的宝座。

    ——小番外剧场——

    纪录片《记住乡愁》配音

    江西的历史上,南宋绝对是一个不容忽视的朝代。根据县志记载,仅饶州一处,境内仅历代宰相就有23人,进士2097人,其中,状元13人、榜眼6人、探花5人。举子更是多不胜数。

    而我们今天走进的饶州乐平后港镇,则有些特殊,因为他们这里不仅有一个家族一门父子四进士,还有一个开创时代的科学家洪遵出生于此,留有古宅。

    洪遵的父亲洪皓是乐平洪氏的始祖。洪皓,字光弼,宋饶州乐平人,两宋著名的爱国重臣。任礼部尚书时,出使金国,被扣留在荒漠十年,坚贞不屈,全节而归,被誉为当代苏武,归赠太师魏国公,死后谥号忠宣。

    而作为次子,洪遵不像哥哥洪适早早成为宋世祖近臣,平步青云,而是更喜欢钻研一些科学技术,如医学,火药甚至是钱币,但他最为出名的事迹,无疑是在建炎十三年到十五年间。在宋世祖的支持下,对煤粉这一事物开展创新发展,直接成为近代蜂窝煤的始祖。

    这也在当时拯救了因为气候变化而挣扎在生死线上的无数百姓。

    第133章

    煤炭救命

    前文也说过,洪适小郎君出身于江西的一个大家族,其父洪皓进士及第,为礼部尚书时任大金通使时,被扣押整整十年有余,坚决不肯投降,直到赵官家打了个灭掉西夏的战争,金河之盟后才被放回来。

    这样的人物当然是需要大力表彰的忠臣孝子,但是十年风霜,人被摧残的不轻,一时也没有地方安置,就被加了秘阁衔,好好在家休养。

    好在是老天看他人品过硬,八个儿子中很多成器的,洪适小郎君就不用说了,出使大理不负使命,又小小年纪中举,现在已经说好和赵鼎赵相公的次女赵二娘子赵洋结亲,三子洪迈眼看也是个进士种子,还对交子和金银的等价比很有见解,早已经入了张相公张浚和林景默的眼,洪皓也觉得知足了。

    万万没想到啊,一向在他看来不务正业的次子洪遵,竟然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大冷天的被赵官家十万火急招去太原。

    这天下,谁不知道官家才是一等一的贵人,入了他的眼,那是青云直上不成问题。远有赵张胡三位相公三四年间为宰执,近有张九成白身变工部侍郎。

    洪皓真觉得是祖坟冒青烟了,但他毕竟是在金国熬了十年的人,自有见识。看着这些天家里为石炭木炭不足而每每发愁,都是这小子东一鼓捣、西一鼓捣给搞定的,就明白他的作用在哪里。临行前叮嘱道:“官家若有吩咐,你身为臣子,万万不可推脱,但也要量力而行,不可空口说大话。”那可是要给家族招来祸的。

    于此同时,赵官家已经派人根据上辈子的记忆去地点上探查煤矿,成果喜人,因为这个时代煤炭还没经过大型开发呢,主要是仪器什么的也跟不上。但是作为工科狗,基本的他还是会一点的。

    洪遵在自己老子面前还是比较老实的,但跟着御前班直走了之后,才在路上悄悄问自己的小厮,“金石,你说我要是能做出大哥写信说的煤球来,官家会不会看我不错,把寿春公主许配给我啊!”

    小厮金石大惊失色,左顾右盼,发现实在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才低声道:“我的二郎君,您就别发梦了,那是官家的金枝玉叶,您别说煤球了,就是给官家一座金山,只怕也没戏。谁不知道她跑出宫去官家都不肯责罚,您不过就是踏青的时候见了公主一面,向她献了一点炭笔而已,怎么就念念不忘了。”

    洪遵很铁不成钢,道:“感觉,感觉你懂吗?就像书里说的,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金石跟他一起长大,因此无情吐槽,“在小的看来,也只是您动心了而已,公主殿下可没觉得什么金风玉露的,态度冷淡的很。那可是陛下的千金,您要是翻墙放风筝求偶什么的,被杨郡王逮着,就是家主也保不住您啊!”

    洪遵被他噎死,干脆不说话了,紧紧裹住自己的皮裘,恨恨道:“反正她没嫁人,我就还有机会。”

    但一码归一码,他到了太原后,看到一地冰雪,老人孩子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也把儿女之事先放在一边,全部精力放在了煤粉凝结成碳火的事业,硬是在三天内研究出来卖相极其不佳但是能取暖的煤饼,没让赵官家看出这是只意图染指自家白菜的野猪,还大为欣赏,在工部给挂了个八品监事的职位,实职哦。

    封建大一统国家的一大好处就是效率极其高。这边成品一出现,赵官家赶在元日前大力向北方而后南方推发煤球,救命如救火,能救活一个是一个。

    同时让洪遵把写成制作步骤,又赶紧在东北地区开采煤矿,能做多少煤球是多少煤球,两处发放总比一处发放快。另外小洪你还得加把劲儿继续研究,看看成本还能不能在降低,配比能不能再精确一点。

    因为不少有经验的老人都说春寒只怕也不好过。

    国家按照户部登记的户口,每人每户免费发放一部分,先平民再富户最后官员,但是如果有商人投机倒把,一经发现一律流放没商量。

    就这样,赵官家带着一群年轻人,加班加点的过完了建炎十四年的元日,千门万户曈曈日,却也没有人舍得放鞭炮了,都省下来取暖了。

    情况稍微缓解,赵官家就开始行使最高权利,把煤炭司和钦天监的正副手给撤职了,重新遴选,同时晓谕两京,今岁春寒,春耕一定要注意,不然受灾地区一年颗粒无收,百姓不用冻死就饿死了,到时候他一定会伸出魔爪,给户部和地方官减俸禄。

    这次受灾之后,爆发出来的问题也不少,因为到底是物资不足。不少人为了抢炭火木头,猪膏(猪油,保暖效果),大打出手,一切人命在天灾面前显得这样微不足道。

    地方官府处理起来也是十分的为难,可即使是最高统治者赵官家,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啊。

    真想念李纲这样的调解员啊,但他这么大岁数,再说也不会分身术啊。

    不过宗知府的表现一如既往的出色,在他的有序安排之下,加上太原城有赵官家这条真龙坐镇,已经算是治安最好的地方了。以至于赵玖在年节前罢去李彦仙河东经略使一职,以李若虚为继任者,宗颍以知太原府兼任河东经略副使。

    赵官家在感叹老天爷玩儿他的时候,并不知道其实在宋代,各种水旱灾害,简直跟玩儿一样,不过几年就要来次大的。他在十年抗金的过程中,黄河、长江都很给面子,没有泛滥,天气很给面子,没有骤冷骤热,已经算是道祖对他的补偿了。

    要不然救灾就行了,还扩哪门子军啊!

    不过这些也都是闲话,现在最主要的还是如何处理后续,他急需要懂天气的人才,田间老农的经验这实在不那么准确。但问题是东京中枢筛选了半天居然没找到符合他标准的,因为这年头天象学实在太偏门,不过作为官家,身边的人才库总是能提供各种人员,岳云就建言道,“官家,在天津府的时候,叔父就说,很多海员看天气的本事本就是一绝,这些人虽然不是官身,但半辈子在海上打交道,没这个本事,早死了。”

    赵官家眼镜一亮,但是还没等他高兴几天,张俊那边就灰头土脸的告诉他这次出海的船只有一只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赵官家……

    朕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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