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虽然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童月是和她同岁,能生活独立的成年人,想必自然有对感情买单的能力。童月没有明确说和蒋望怎么样,也没说喜欢他,也没说想答应蒋望说的试试。
但脸上却一直红着颜色,久久不落。
明雀想,她或许需要更多时间想明白,所以就不再逼问,把话题转移。
聊来聊去,童月又说回到她的身上。
两人吃着外卖,她握着勺子看明雀,怯怯问:“……美甲店的事,你不再考虑吗?”
明雀一愣,似是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执着于这件事。
一开始她都以为童月只是和自己说说,聊完就不再提了。
“你,你还真想让我出来创业啊。”
童月表情复杂犹豫,“我不是想给你压力……我只是觉得……你有这个能力。”
“可是创业的能力不仅仅在于我的手艺啊月月。”明雀毫不起波澜,反而娓娓道来开导对方:“启动资金,维持店面的积蓄,人脉,这些全都是创业不可或缺的本钱。”
“你能把店开起来,首先是你这些年有在线上给人画稿子攒的钱,其次,你父母只是不赞同你做这件事,并不需要你真的养家。”
“你只要够一个人吃喝就好了。”
明雀说到这里,停顿下来,想起她那一家子。
虽然也不用她来挑起大梁,但就她亲爹和继母的守旧想法,一旦知道她辞职出去创业,估计真的会没完没了地给她念经洗脑。
她不想给柴方荣机会,给她那种机会出去和邻里街坊牢骚。
她明雀作为妈妈的孩子,竟是个这么不省心的。
她不会给柴方荣说出这种话的机会。
明雀惭愧一笑,再一次跟朋友否认了这件事的可实行性:“我还是先工作吧,创业……不适合我。”
翻过去一夜,短暂的双休日结束,滨阳的暖阳升起,忙碌的工作日又开始了。
明雀在公司策划部,大多时候的工作都是扎在办公室里做方案,但也有需要跟着前辈跑线下活动的时候。
活动内容交给了外包公司落地实施,但他们这边还是需要出人到现场监督看管,保证整个活动顺利进行,出现任何问题现场能有人在第一时间处理。
明雀并不是主要负责人,她刚到公司没多久,还处于跟在后面学习的阶段。
她跟在几个前辈姐姐的身后,在方方面面都能发现她们工作能力的强悍,将星虽然是个规模不大的广告公司,但内部员工非常团结,而且综合能力超群。
能率领出这么厉害的团队,是不是也侧面说明老板的能力呢。
明雀脑海里浮现出蒋望那副招猫逗狗的嘴脸,半晌,摇摇头。
虽然但是,不太想承认。
尽管当下的工作不是她最喜欢的,但她喜欢这种能跟着各种人学到工作方法的感觉。
能力不是一纸学历,是源源不断做出满分方案的巧思妙想,真的在遇到突发情况的处理能力,和多方谈判将自身利益扩大到极限的思辨能力。
他们的策划是给地产公司的宣传做酒会活动,举办地址在滨阳有名的洲际酒店,一楼的风信子展会厅是他们的主场。
明雀坐在外面,负责来宾的登记,会展开始后没有到场的嘉宾需要再打电话过去确认情况。
即使在展会厅外面,走廊的暖风也给得很足,旁边的另一个新人小妹坐得昏昏欲睡。
会议要持续进行到下午,不过幸好下午她就能进到展厅里去做别的工作,不用在这儿“坐如松”了。
明雀有些内急,跟旁边同事嘱咐:“我去一下洗手间,你在这看会儿,还有这三个电话你打过去问一下。”
嘱咐完以后她起身匆匆往卫生间赶去。
有时候明雀宁愿做一些跑前跑后,精神高度紧张的工作,这样时间过得快,回过神以后就已经下班了。
定在某个地方消磨时间的工作,反而会更让人感到疲惫。
但到了职场发现多数时候都要听任调遣,连想做的工作都未必能做上。
明雀用冰凉的水冲洗双手,试图让身上的懈怠感清醒一点。
就在这时,女卫生间里出来两个女士,站在明雀旁边洗手补妆,一个对另一个说:“我还是第一次见着她本人,哎哟,真漂亮。”
“看她本人和年龄完全对不上,怎么保养的啊。”
“你看见她旁边坐着的那个帅大叔了吗,好像是新男友,也是个大佬哦。”
“感觉她很有手段,有营销号八卦不是说她每一任丈夫或者男友都是各个圈子里数一数二的精英么。”
“咱这种打工人就别议论人家大作家了吧,赶紧赶紧走了,我报道还没拍够素材图。”
明雀关上水龙头,反倒听刚才那两人的八卦给听精神了。
也不知道说的是谁。
她对着镜子努努嘴,捋了捋乱发转身出了卫生间。
往展会厅的方向返回的时候,明雀瞧见走廊这边的牡丹厅也正在举办活动,好像是什么亚洲文艺文学论坛的交流会。
这边的氛围似乎比他们那个活动轻松多了,连会展厅里的装帧都格外有艺术范。
明雀看了眼时间,感觉在返回途中稍微摸几分钟鱼应该也没事,于是偷偷摸摸溜进会展厅。
她没有往里面深入,就站在侧面一堆新闻团队的人群里看热闹。
就在这时,台上的主持人笑着示意台下:“那么接下来,让我们掌声有请流筝老师上台,开启今日的名家讲坛。”
那个名字在会展厅音响里震出的一瞬间——明雀耳畔一嗡,愣在了原地。
她目光呆然,缓缓看向从台下嘉宾席起身,一步步走到台上的中年女人。
五六年过去,这个人竟还像当初见到时那么骨劲又婉约,具有神奇的吸引力。
身材纤细修长,穿着一袭新中式的长裙,盘发,手腕上的玻璃种翡翠镯子十分夺目。
尽管年纪已过五旬,状态却还像四十出头那样风华正茂。
明雀偏眼,看向一侧追随镜头的大屏幕,看清了关流筝的脸。
她整个脸部轮廓都很柔美,唯独那双眼眸英气凌厉,几年过去一点都没变老,仍然与那个人的眼睛生得如出一辙——
娄与征。
…………
大二开学的那个秋天,在蒋望口中听到关流筝这个名字之前,她对这个人并不陌生。
因为作为公众人物,她有时候上网偶尔能刷到关于她的报道。
但因为明雀并不关注这种文艺大家的动态,平时看书看得比较多的也是青春文学,对这种社科类的传统作家了解颇浅。
明雀记得,那年秋天来得很快,夏天的酷热随着一场雨倏地就溜走了。
校园在暑假寒假这样学生稀少的时候,也并没有空闲下来。
作为首都最知名的院校,崇大的很多地点都会外借给各种文艺学术活动做场地。
还没到开学报到的时间,但明雀不愿意在家一直待到假期末,就提前返校回了宿舍,还不能住校的这段时间就跑到娄与征公寓和他腻歪,白天则要么兼职要么在学校图书馆自习。
那天蒋望和几个朋友正好在学校,中午就约着她一起去食堂吃。
明雀从图书馆出来,走去食堂的路上,看见路灯挂着很多文学讲座的宣传旗帜,最后在食堂门口,看见近期在学校大礼堂举办的名家与学生的签售交流会的海报就摆在门口,整整齐齐一排,随风微微动摇,看着十分气派,从这个架势就能看出学校对这次活动的重视。
她站住脚步,看着海报上的新书简介与作者介绍,明雀扫了一眼,目光移到这个叫流筝的女作家的形象照。
看着海报上的女人,明雀总觉得哪里眼熟,有种熟悉感,却又说不清。
难道之前上网的时候看见过她?
还是去书店见到过她的书?
“哎,在这儿都能瞧见熟人啊。”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
明雀扭头,看见蒋望背着电脑包走近。
她对他说的话疑惑:“你这话就奇怪了,不是学长你约我一块吃食堂的么。”
“我说的熟人不是你。”蒋望笑了两声,走到她身边,指了指海报,“说的是她。”
明雀惊愕,看了眼海报,又看他:“这么个大作家你都认识?学长你好厉害。”
“你……?”听到这话,愣住的反而是蒋望了,他看着明雀:“你不知道啊?”
明雀眨眼:“知道什么?”
蒋望走上前去,捧着海报上关流筝的脸,看着她引导着说:“你看看这位阿姨的脸,有没有想起谁?”
“特别脸熟的,你朝夕相处的……”
对方给出的问题十分难解,明雀站在原地环胸,盯着关流筝那张脸绞尽脑汁,各种发散思维,最后眉头都皱在一块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学长,你就别卖关子了,她到底是谁啊。”
蒋望叹气,似乎也很难理解为啥她想不出来,直接点破答案:“娄与征,娄与征啊学妹!每天都在你身边的人你联想不到?”
“娄与征……?”她翕动嘴唇,十分讶异,再看向海报上的女人,这时候才发现他们两人的眼型非常神似。
简直就像是……
“她是娄与征亲妈!”蒋望说。
本来以为是自己胡思乱想的,结果竟然真是这样!
明雀双眼瞪成了圆核,“啊??什么,她是……”
蒋望回到她身边,叉腰看着海报上的关流筝,摇头感慨:“娄与征,真是个完美到全方面的男人。”
“你说天生聪明,长得帅也就算了,连家境都是没得挑。父母全是精英人上人。”
“我听说他妈妈出版的书畅销国内外啊,拿了好多奖,还有改编电视剧的原著,好像已经是什么国家级作家协会的知名人物了,现在怎么也已经混成领导级人物了吧?”
“她好像还是隔壁语言大学特聘的教授呢。”
“流筝老师出名很早啊,那时候她的散文可火了,只不过是十几年前的潮流,咱们这个时代的不流行。”
“我小姑和三姐还是她粉丝呢。”
明雀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关流筝的海报,忽然有种强烈的割裂感,有点难以想象这么厉害的知名人物,竟然是自己男朋友的母亲。
看着就算静止状态下都能感受到温知性和干练的关流筝,她再联想着娄与征平时那张对谁都爱答不理的模样。
又像是母子,又不像母子。
蒋望纳了闷,他知道这俩小情侣感情很好,如胶似漆,“娄与征没和你说过这些吗?”
明雀回神,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不过她倒也不怎么在意,悻悻一笑:“一直也没机会聊这些。”
因为毕竟……自己也从来不主动和娄与征讨论关于她家里的事。
就在这时,另一个人加了进来。
“聊什么呢这么起劲,吃饭都不积极了?”
两人齐刷刷回头,看见季霄回背着包,抱着个干净的篮球走过来。
蒋望瞧见他来了,揣手乐道:“我俩正聊娄与征他妈呢,这不,人家流筝老师到咱们学校开讲座来了。”
季霄回听到名字显然有一瞬的怔意,偏头看见海报上的内容,了然:“这样啊。”
“是呢,你说娄与征也是的。”蒋望接过他怀里的篮球在地上拍了两下,“老妈这么厉害,都不跟女朋友炫耀炫耀。”
“刚才说起她,明雀竟然不知道流筝是娄与征亲妈。”
明雀肩膀一僵,又尴尬到了,嘴角弯了弯。
季霄回余光瞥了眼她,盯着海报,反驳蒋望的讶异:“你不也是听我说,才知道关老师和娄与征的关系么。”
“说明那人本身就是不爱提及这些的性格。”
听到季霄回这么一说,明雀心里不上不下的感觉瞬间舒服了很多。
也对,他本身也不是那种会主动和朋友伴侣谈及家人的人嘛。
季霄回打断这个话题:“行了,先吃饭吧,今天外面还挺热。”
三人往食堂里面走,明雀看着他手里的球:“学长你们下午要去打球啊。”
他点头,“你有空吗?想玩可以一起来。”
明雀一想自己那勉强过三步上篮考试的篮球水平,干笑两声:“不了,你们打吧,我还是学我的英语六级……”
三个人排队打饭的时候,季霄回站在她后面。
原本各玩各的手机,身后的学长忽然对她说了句:“娄与征没和你说他母亲的事,你不用太在意。”
明雀回头,“嗯?”
季霄回似乎总是能看透每个人的心思,给予她最精准,最需要的开导。
“他很少说起家人,就算是我们这种从小认识的,其实了解都不多。”
“但是如果你想知道的话,直接问他就行。”季霄回盯着她单纯又丝毫不挂怨言的脸,“毕竟你对他很特别。”
明雀耳朵热了热,嘿嘿一笑,摇头:“只是有点惊讶,倒也没那么好奇。”
“果然,我猜着他的父母肯定都不是一般人。”
季霄回半笑着,半晌把目光移开,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
虽然嘴上说着没关系,但到了晚上回家之后,周围环境一安静下来,关流筝老师和娄与征的事就如涨潮的海水灌满她的脑子。
让明雀干什么都会想起这点事。
少女的初恋充满了蛮不讲理的私心。
她可以有很多不愿意与娄与征提及的事,想让对方尊重她的这些私人空间,却希望娄与征能对她言无不尽,剥开全部让她了解透彻,没有任何隐瞒。
晚上八点多,娄与征从外面回来。
明雀看着他换完鞋从玄关过来,把手机放着电视剧的声音调小一点,“感觉这一个夏天你都好忙,你们专业大四一开始事情就这么多了么。”
“有实习任务,早做够时间早完事。”娄与征趿拉着拖鞋走过来,扶着她的椅背俯身:“晚上吃的什么?”
“我在学校食堂吃完才回来的。”
明雀从陶瓷碗里掰了一颗葡萄,抬手喂给他:“今天回来以后发现家政阿姨买了好多水果放冰箱里了,你要的?”
娄与征低头含过她喂的葡萄,咀嚼着点头:“听你昨天说馋西瓜,我干脆让她多买几样回来。”
“想吃什么再跟我说。”
明雀心里浮起暖意,又痒又甜,又插了一块芒果给他:“不用买那么多,我随便吃点就好。”
娄与征伸手揉揉她头发,起身走向浴室:“我洗个澡,你继续看剧吧。”
她点点头,看着他进了浴室,不禁又想起中午时候的那件事,有点心不在焉。
浴室方向响了二十分钟淅淅沥沥的声音然后停下,娄与征习惯洗完澡先把门开了个缝,明雀闻见那边飘来的沐浴清香就知道他洗完了。
她起身蹑手蹑脚凑过去,靠在浴室门口,扒着门边偷偷往里看了眼。
他刚穿上短裤,上身还光着,头发挂着湿,嘴里含着漱口水。
娄与征瞥她一眼,挑眉,似乎在问:偷看什么呢。
明雀挠挠脸颊,憨然一笑:“洗完啦?”
不知道她要干嘛,但是他伸了手过去。
看着对方伸来的手,明雀推开门,把手递过去,然后一把被他拉进浴室,被还未完全散去的热雾香气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