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裴枝侧头,回望着沈听择的眼睛,答得很快,声音夹在周围的一记鸣笛声里,不轻也不重,足够他听清楚,“是啊,爱死你了。”视线就这样交缠,沈听择喉结滚动,让她再说一遍。裴枝靠着椅背,透过车窗外的漫天晚霞,看他,发现慢慢亮起的昏黄路灯也特别衬他。
怎么看都看不够。
她如他所愿地重复了一遍。
于是天雷勾地火也就那一瞬间的事儿,沈听择就着两人交握的手,俯身往前倾了倾,但他的唇还没来得及贴上裴枝的,红灯跳绿灯了。
后边的车开始催,他要多不爽就有多不爽,啧了声,手没松,松了脚刹,踩油继续上路。
剩下的一段路裴枝知道沈听择在想着法子走近道,原本需要三刻钟的路程硬生生被他缩短到了二十九分钟。
车停在公寓的地下停车场里,周遭空无一人,很静,也暗。裴枝一言不发地解了安全带,撑着座椅,直接跨坐到沈听择身上,搂着他的脖颈吻了上去。
刚刚没能烧起来那把火死灰复燃了。
沈听择几乎是在裴枝靠过来的一瞬就揽住她,没让她的腰硌着方向盘,整个人是压在他身上的,她穿着他的衣服,身上是和他一样的沐浴露的味道。
两人都像是被引诱的那一方,在一片昏暗里吻得难舍难分,呼吸都急,但这新车,没套。
沈听择喘着粗气,低骂了句脏,觉得自己迟早得被磨死,他捏着裴枝的后颈,抽离,哑声说一句不想在这挨操就离我远点。
可裴枝置若罔闻,她又凑过来,手往他裤袋伸。距离五厘米的地方被沈听择一把抓住,他眸色已经很沉了,咬牙切齿地问:“听不懂?”
裴枝看他,“我想抽根烟。”
自从两人上次说好要戒烟之后,她确实没碰过,但她知道的,沈听择其实没断。
只不过从来没在她面前抽过。
数不清几个夜晚,她窥见没开灯的客厅里,没有浮躁,甚至连月光都没,沈听择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抽着烟,面前摆着笔记本,那抹微弱的猩红都刺眼。
他到底有多拼呢。
裴枝不知道。
沈听择皱了下眉,刚想说没,但很快被裴枝堵了回去,“你有。”
他兜里的是包煊赫门。
第一回见他抽这个牌子。
打火机也只有一个,裴枝就咬了根在齿间,低眉看着沈听择替她打了火。
然后他一不做二不休,给自己也点上一根。
丝丝缕缕的细烟在车内无声流淌,裴枝按下一点车窗,地下停车场没有地面那么热,透着一股阴凉,青白的雾开始四散。
就这样好一会儿,裴枝手肘搭着窗沿,往外掸了记烟灰,出声:“凯莉说,这戒指你两个月前就订了。”
沈听择眯眼,等那口烟在肺里过了一遭,他也没问凯莉是怎么知道的,只嗯了声没否认,“所以?”
“那时候你在想什么,沈听择。”
沈听择默了一瞬,笑道:“还能想什么?”
裴枝偏头看他。
“在想如果你不来找我,我要怎么重新追你一次。”
偏偏这轻描淡写的两句话,戳得裴枝心脏狠狠颤一下,“一点也没考虑过别人吗?这三年。”
“没,只有你。”
“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有时候裴枝宁可他是个没心没肺的大少爷,爱人三分,这样就不会一根筋地吊在她身上,也不会吃这么多苦。
这问题和那年周渡问的有异曲同工之妙,沈听择也还是那个答案:“不知道,就是喜欢。”
裴枝轻叹一声,又垂眸看了眼被套牢的戒指,把抽到一半的烟掐掉,车窗摇上,最后一丝杂音都被隔绝了,静得只剩两人的呼吸声。
她要的就是这效果,也就是要让沈听择听清她接下来的话。
“张成梁这种事,我能帮你一次,未必能帮你第二次。很早之前我就说过,我们之间的差距你可以不提,不当回事,但它就是永远存在,摆在那儿,我也没法像哪门子千金一样,有家里的人脉和资源去帮你,但为了能和你门当户对一点,这几年我努力在往上爬,起码现在在艺术圈里我不低人一等。”
沈听择沉默地听着,烟灰蓄了很长一段。
“我说这些的意思是,沈听择,你已经朝我走了很多步了,剩下的,我来走。”
不是告白,却胜似告白的一段话,让沈听择本来就岌岌可危的招架力又塌了一寸。
那晚两人都憋着一股劲,是裴枝先开的头,整个人特别软,也特别好说话,沈听择哄着她怎样都愿意。头发压掉了好几根,汗在空调冷气里还是止不住地流,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被打湿了一遍又一遍,她的指甲紧紧掐在他的肩胛骨上,留下暗红的一道痕,没压抑着喘在他耳边,简直要勾他魂要他命。
后来裴枝做了一个梦。
梦里大雨滂沱,她穿着附中的校服,撑了把伞,随着放学的人潮在往外走。
只是在照常经过学校旁边的那条小巷时,脑子里突然有一道很强烈的声音在说,你回头看看啊。
呼吸在那一瞬失了分寸地变沉,垂下的那只手慢慢攥紧,她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
周围是铺天盖地的雨声,人群行色匆匆,从她身旁路过,映着灰青的雨幕,化成重影,宛如一片镜花水月。
她回了头。
于是在那条冗长而昏暗的小巷里,她看见了一个没有撑伞的人。他孤身倚墙,肩身湿了一大半,但他并不在意,甚至还手里拿着一个打火机在玩,摇摇晃晃的火苗刚一窜出来,就被大雨浇灭,如此往复。
在她盯他到第五十九秒的时候,他意有所感地抬起头。两人的目光就这样隔着周遭的湿气,喧嚣,昏昧,电光火石般地对上。
裴枝朝他走了过去,两人没有交流,他却默契地接过了她手里的伞,压低。
又遮了三分之二的光亮,视野更暗了。
那一刻,裴枝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这场没有预报的大雨而淋成落汤鸡,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这场大雨里黯然神伤。
她只知道仰头,看着那个人说:“下完这场雨,你带我私奔吧。”
?
73、私奔
一夜纵欲的结果就是裴枝锁骨、肩膀、手臂哪哪儿都红,
脖子上还有一道很浅的掐痕,衣服根本遮不住。
要这样出现在邱忆柳面前,她毫不怀疑地觉得沈听择能去警局走一趟了。
欲盖弥彰的心思没了,
裴枝随手拿起一件短袖套上,
直接推门出去。
皱巴巴的床单这会儿正挂在阳台上,偶尔掉两滴水。客厅里光线充足,十一二点的太阳从落地窗照进来,斜斜地拉长影子,
落在沈听择裸着的肩身,他后背那个纹身依然显眼,
再往下,是几道很深的抓痕。
她干的。
谁也没让谁好过,
但爽也是真的爽。
蟹粉面摆在桌上,
还冒着热气。沈听择回头,
朝她招手。他应该是刚冲完一把澡,身上还沾着水汽,
在裴枝拖着步子走过去的时候,似乎能把她的呼吸弄潮。满身的痕迹也随着她拉椅子坐下的动作,
毫无保留地钻进沈听择眼底,
他抬手揉了把脸,挨着裴枝坐下,
问她是不是很累。
裴枝撕开一次性筷子的包装袋,
把面拌匀,
偏头看他一眼,“你说呢?”
“我下次会注意。”
裴枝慢悠悠地吃着面,
手边还放着碗绿豆汤,
解腻的,
听着沈听择这句很低很真的保证,没当回事。
她也不指望这人能注意到哪儿去,毕竟到了床上,来了情致,该深的该重的是一点都不会少。
不过就随他折腾吧,反正她也挺喜欢的。
吃完饭,裴枝说不去邱忆柳那儿了,沈听择都懂。下午三点,两人补完一觉,就偎在客厅的沙发上,拉着窗帘,看了一部Al
Pao主演的电影。等到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沈听择开车带她去了江边。
下午五点,太阳悬停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正一点点下沉,橙红色渲染了整片天空,偶尔有运货的渔船驶过,鸣几声汽笛,惊扰了低空飞过的大雁。芦苇丛依然茂盛,只是比起那年冬天,夏季的江面有种更辽阔的生命力。
而跨江大桥的尽头,才是沈听择带她来的真正目的。
一道彩虹在天际冗长地铺开,穿梭在城市之间,映着万丈霞光,柔化了江对岸冰冷的高楼大厦,画面很壮丽。
裴枝依稀记得今天凌晨好像是下了一场小雨的,但那会儿窗外的雨声完全不及房内的水声,只有很细的一阵在两人喘息的间隙漏进来,很快又被轻易地盖住。
晚风轻轻地吹拂,裴枝双手环臂地靠在引擎盖前,捋着头发,同时眺望着夕阳在这片彩虹中缓缓落山。
这回沈听择没拿酒,因为等会他们还要赶下一个场子,他得开车。
“喜欢吗?”他一伸手,裴枝就稳稳当当地进他怀里了,肩膀抵着他温热的胸膛,似乎还能感受到他心脏跳动的频率,她点头说喜欢。
沈听择又问,“有多喜欢?”
然后裴枝就懂了,她微微侧身,仰起下巴,视线刚好和沈听择对上。
还是那个让人看一眼都想跟他走的沈听择。
裴枝想起了自己做的那个梦。
她伸手抱住沈听择的脖子,两人之间的距离被她拉近一点,呼吸又缠一块儿了,沈听择配合着低下头,看着她红唇勾出明显的弧度。
沈听择一直觉得裴枝笑和不笑是两种迥异的风情,但没有可比性,不管哪种,他都爱得要死。
紧接着听见她说了一句挺热烈的情话:“喜欢到,想跟你私奔。”
理性至上的人,终究还是被爱打败。
她认了。
那会儿太阳快落完了,彩虹也被华灯初上的夜慢慢掩盖。跨江大桥上车流涌动,开始进入晚高峰,红色尾灯形成一条线。大雁归林,江面一下变得寂寥。
只有江边这个昏沉的角落,气氛越来越热,目光也越来越灼。沈听择抬手抚着裴枝的脸颊,她的头发被风吹着,比三年前更长一点,也更卷一点。
沈听择低笑了声,没再去看裴枝的眼睛,把她直接抱进怀里,下巴没用力地搁在她的肩膀上,在她耳边问:“既然你说我朝你走了那么多步,那知道是为了什么吗?”
这问题大概有点儿深奥了,又有点矫情,裴枝一时半会没吭声。
“就是为了如果有一天你说我们私奔,我可以有一辆满油的车,也知道车往哪开,能明白么?”
一千多个日夜足够熬一个成熟的他,来和她谈未来。
裴枝听完这句话,有长达三分钟的静默。直到第三分零一秒的时候,她轻轻撑着他的胸口,往后退了一小步。两人重新对视上,看着那双被风吹得有些红的眼睛,沈听择知道裴枝明白了。
但他没想到她会摇头,近乎虔诚地说了句沈听择,没有车我也跟你走。
那一秒沈听择感觉自己死透了,觉得不管自己怎么占上风,最后还是会被她弄得丢盔卸甲。
滑到裴枝脸侧的手一瞬间抬起,捧着她的脸,就这么急不可耐地亲了上去。抵在他胸口的那双手随着他的攻势慢慢软下力道,然后被沈听择一把捞起,往自己脖颈上搭,手搂了一把裴枝的腰,把她抱到引擎盖上,细长的腿垂着,膝盖贴着膝盖。
亲得越来越深的时候,裴枝终于开始给回应。她十指交叉,反过来压着沈听择的后颈,自己也主动往上送出自己的唇和舌,就像要和他一起窒息在这场彩虹的落幕里。
风还在吹,晚归人还在赶路,他们趁着夜色朦胧接了一个特别绵长的吻。绵长到,耳根都通红。
额头相抵,平复一点呼吸,沈听择哄着说了句要不我们回家吧。裴枝哪能不知道他的心思,笑着推推他,“行了,陈复他们等着呢。”
昨天下午沈听择在电梯里拨的那通电话是陈复的,他提车的手续也全是陈复帮着去弄的。这事儿裴枝下午才知道。
她想不明白这两人什么时候交情好成这样,问沈听择,他就特别不着调地回了一句你男朋友牛逼呗。
还是这么不要脸。
晚上七点,西淮篮球场照明灯亮如白昼,铁丝网围着的场内已经有好几拨人在打了,黑白球服各自为营,汗水融在夏夜二十几度的闷热里,混着几声蝉鸣,看得人也燥。
裴枝没想到他们会约在这儿打球。
说实话,她来过这个球场很多次,有时候是被陆嘉言威逼利诱带来的,有时候是陪陈复,还有萍水相逢的所谓“朋友”,带她往那儿一站,就足够撑场面。可饶是这样,印象也实在算不上多深。
因为她长时间都在发呆,又或者在思考一些类似人为什么要活着这种费劲又无聊的东西。
细究起来,好像唯一记得清楚的,只有那个和她有过几次擦肩而过的男生。
是沈听择。
他手背的青筋,额角的汗,呼吸起伏的脉络,唇角勾着的坏笑,都构成了黄昏里难以忘怀的画面。还有他身上清爽的洗衣液味道,偶尔会有股很淡的烟草味,同样在她的记忆里挥之不去。
夏晚棠也在,她先看到裴枝和沈听择,朝两人招了招手,“这边!”
这一声后,半场上正在抢篮板的人回过身,目光锁定沈听择。陈复捋了把汗,笑道:“择哥快来。”
沈听择弯腰检查了下鞋带,起身走出两步,回头和裴枝说了声我先过去。裴枝摆摆手,让他玩儿去吧。
然后走到夏晚棠身边坐下。
夜风徐徐地吹,裴枝远远看着沈听择进场后,重新分了队,他和陈复站对立,各带四人。结果开局没两分钟他就直接在三分线外进一球,陈复一副你他妈就是来砸场子的表情睨着他,沈听择照单全收,倒退着迅速走位,还不忘嗤笑一声,竖了个倒指,挑衅十足。
“啧,沈听择瞧不起谁呢……”夏晚棠在旁边替陈复打抱不平。
裴枝笑,拿起刚刚来时沈听择帮她买的一瓶牛奶,拆了吸管,好整以暇地喝两口,“就这场上所有人喽。”
夏晚棠一噎,转头看向悠哉的裴枝,“你……”
裴枝挑眉,“不信?”
但还没等夏晚棠加入这场由裴枝无声邀请的赌,场上又是一记防不胜防的进球。
球鞋和塑胶地面摩擦,球在篮筐边缘转一圈,而后稳稳入筐。沈听择功成身退地笑,和队友碰一下肩,又扭头往裴枝这里看了眼。
意思昭然若揭。
于是裴枝就没心思和夏晚棠赌个所以然出来了,连夏晚棠也莫名被这一下撩到了,她向后靠着椅背,怒其不争地叹一句我服了。
然后拿出一瓶奶咖,从打得愈发激烈的球场上收回视线,夏晚棠侧额,两人默契地碰了个瓶,才笑着问:“什么时候回国的?”
裴枝去美国读书前那个暑假,在南城和夏晚棠一块儿待过挺长时间的,这事自然也没瞒,后来临走,她和陈复还特意弄了个送别宴,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无糖牛奶有种说不出的口感,但裴枝就好这种,喝到底,她拧盖放回塑料袋里,“就上个月,在北江有点事。”
夏晚棠点头,也没问是什么事,因为她知道裴枝根本不想说。
紧接着意有所指地看一眼沈听择,“和他?”
“嗯。”
“那你们现在什么情况?”
也是那个暑假,她知道了裴枝和沈听择的事。唏嘘的、遗憾的,也终究成了过去式。
夏晚棠始终觉得,她和裴枝是一类人。
习惯了及时止损,哪怕深知自己会遍体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