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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陆嘉言眉心微动,按下去的力道骤然放轻,

    抬头看向薛湘茹,

    似乎有预感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果然,

    下一秒她有些疲惫地笑,像是情绪的无声释放,

    更接近一种自我说服:“我做这些,

    就一个原因,

    她是我儿子看上的女孩……”

    “至于今天你打沈听择这一拳,我不会追究,就当他该,但没有下一次。”

    -

    一门之隔,护士将沾满血的纱布扔进垃圾桶,调了下注射液,才将目光放到裴枝身上,问她还有没有哪里疼。

    裴枝连眼都没眨地说不疼,然后微微拨一下折进宽大病号服里的头发,拿起搁在床头的手机。手腕上系着的那条细绳随着动作晃,被血泡过又风干,红得更暗一点,衬得她腕骨更纤白。

    微信里堆了很多条消息,但她只挑着回,看不出情绪。

    两个护士相觑着,不约而同地想起一周前裴枝被转院到这儿。私人飞机的轰鸣还回旋在楼顶天台,对接的医生推着担架车匆匆过,后面跟着院里领导,在和一群衣着光鲜的人交涉。

    再到得知她中的是枪伤。

    八卦是每个人骨子里的东西,她们也没能落俗。关于裴枝的事儿在科室里传了十几个版本,有些甚至被不小心吹到了裴枝耳边,但她却只当不知道,检查照做,药照换,觉照睡,也没见她主动和谁搭过话。

    一副天生的冷情模样,搞得更神秘。

    最后是裴枝的声音拉回飘了两人十万八千里远的思绪,“还有事?”

    两人敛神,立马操起职业素养,否认一句,然后拿起东西往门外走。却又在撞见门口对立的一男一女,愣几秒,心领神会地朝薛湘茹点头示意,快步离开。

    门留一条缝,薛湘茹看了眼正要往里走的陆嘉言,没拦,只在他背后淡声提一嘴:“你衣领是歪的。”

    陆嘉言果然停住脚步,伸手扯正的间隙,薛湘茹先推门进去。

    病房里的裴枝闻声抬头,看到薛湘茹,不意外,但当视线错开和随之而来的陆嘉言撞上时,心脏莫名抖了一下。

    三年没见,他剪了短寸,眉骨更硬朗,鼻梁上开始架起一副眼镜。

    手机滑到被单上,唇迟疑地翕张,她问陆嘉言怎么来了。

    陆嘉言走到病床前,出于习惯,扫了眼盐水瓶,不答反问她感觉怎么样。

    薛湘茹熟稔地给自己倒一杯水,拉椅子翘着二郎腿坐下,目光跟着斜过来,像是同样等她一个回答。

    裴枝侧一下额,刚从喉咙发出一声我没事的音,整个人却突然哽住。死寂了不知道多久的心脏像被狠狠砸一记,开始狂跳。

    因为她看见了站在病房门口的沈听择。

    时隔近半个月的第一眼,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对视,来得猝不及防又猛烈,裴枝几乎忘了反应。

    沈听择也没好到哪里,是一种反复确认裴枝已经活过来的狼狈,近乎失态,强忍着那股想上前抱她吻她的冲动,只能用目光一寸一寸自我慰藉。

    而搅破这一池的人是薛湘茹。

    她把杯子往床头一搁,用目光示意沈听择进来,“都处理好了?”

    裴枝这会儿才发现他唇角的淤红,嗓子发紧地问:“……怎么弄的?”

    陆嘉言别开眼。

    沈听择轻描淡写地答,“不小心磕的。”

    裴枝自然不信,伸手想碰,又怕有细菌,悬一半顿住,转了个方向搭住沈听择的后颈,轻轻用一点力,把他拉到近前。

    病房里很安静的,滴答声入耳,她鬼迷心窍地摒开在场其他人的气息,只留眼前这个和她额抵额的男人,沉沉对视后,微侧一点角度,唇很轻地贴上沈听择的嘴角,缱绻地吻了吻。

    两三秒的时间,她松开,低声对完全愣住的沈听择说:“你说的,亲亲就不疼了,管用么?”

    两人一站一坐,裴枝仰着颈,沈听择弯着腰。几乎也是那一瞬,他本就支离破碎的理智轰一声,塌得彻彻底底。

    不管薛湘茹还坐在不远处,也不顾陆嘉言还在看着他们,他哑着声回一句管用。然后右手一把扣住裴枝的后脑勺,像个讨糖的小孩,唇重新贴了上去。

    比起裴枝的蜻蜓点水,他明显吻得更深,舌尖撬开她的牙关,捣进去,狠狠纠缠。

    裴枝知道他在发泄长久以来的不安后怕,她尝过那种生死未卜等待的滋味,太难以承受了。

    她无声回应起来,勾着他湿濡的呼吸,辗转、喘息,交错在他颈后的手往下,改为攀着他的肩。

    直到沈听择情难自禁地扶她的腰,也不知道碰哪儿了,惹来裴枝一记很闷的哼,睫毛也跟着颤。

    沈听择如梦初醒,慌忙放开,眉头皱得要死,问她是不是疼。

    裴枝深吸一口气,缓过那阵久违的意乱和刚被沈听择碰到伤口隐隐作的痛,摇头说没事。

    但沈听择不放心,又叫来护士。

    于是那两个护士去而复返。

    她们边检查裴枝的伤口,边眼观四方地扫一眼病房里的变化。陆嘉言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沈听择这会儿被薛湘茹拎到了沙发上,特别安分地坐着,也没看手机,一双眼睛就直勾勾地盯着病床上的情况。

    检查伤口是要脱一半衣服的,裴枝面上依旧冷冷清清的,倒是两个护士也被沈听择笼在视野范围里,目光似有若无地刮着她们,莫名变得拘束,轻咳一声提醒家属最好能回避一下。

    在场的都是人精,哪能听不明白。但没等沈听择给反应,裴枝先淡定出声:“没事,你们查你们的。”

    说着她自己掀起衣摆,露一截白皙细腻的腰腹,缠着的纱布就这样直接暴露在沈听择眼皮底下。他眉心重重一跳,随意垂搭的手又握紧,情绪轻易波动,又只能隐忍。

    护士见状,也没再说什么,抛开乱七八糟的念头,仔仔细细地复查一遍,确认没大碍后叮嘱一句避免剧烈运动,才带上门出去。

    看完一整场戏的薛湘茹适时屈指敲一记椅子扶手,她站起身,问裴枝中午想吃什么。得到白粥的回答后她点点头,然后侧额朝沈听择扬眉,“我喝艇仔粥,你去买。”

    突然被点到名的沈听择愣了下,眉头轻皱,“我……”

    “你回国的账还没算。”

    沈听择闭嘴了。他撑着膝盖站起身,抓起搁在一旁的手机往病房外走。

    病房里只剩裴枝和薛湘茹,四目相对。

    又像回到她刚醒的那天。

    麻木的疼痛过后,只感觉哪都沉,她盯着天花板怔了好久,直到耳边传来一道不算陌生的女声:“醒了?”

    裴枝偏头,入目就是薛湘茹那张风韵犹存的脸。脑子又宕机两秒,反应过来后想坐起身,被薛湘茹按住肩膀,“别动。”

    说完,她径直出去叫医生。

    病房里很快鱼贯而入一大群人,在裴枝面前各司其职,做了很多检查,人影憧憧,却始终没出现她最想见的那一个。

    又等全部人离开后,薛湘茹也不急着说话,就靠着椅背慢条斯理地削了个猕猴桃,问她吃不吃。

    裴枝摇头。

    薛湘茹不以为意地笑,“没想到是我?”

    裴枝不置可否,仍抿着唇没吭声。

    又是不死心的一眼,看向门外,换来的是薛湘茹似笑非笑,“别找了,沈听择不会来的。”

    声音带着昏睡很久的涩,还有点哑,“为什么?”

    “他还在伦敦。”

    话落,从最初见到薛湘茹的无措到平静,裴枝也只花两秒,理清了现在的情势。

    看一眼窗外,万里无云,天很晴,没伦敦的阴沉。不远处高楼上的广告招租位写的是中文。

    她回国了。

    而这一切经手操办的,只可能是眼前的薛湘茹。换句话说,薛湘茹不仅知道了她在国外受伤的事,还有她和沈听择复合的事,应该也瞒不住。

    裴枝撑着床沿,费劲地往上坐一点,为的是让自己和薛湘茹平视,她也懒得拐弯抹角,直接问:“条件呢,把我治好,再让我们分一次手?”

    这话出口,房间迎来一阵诡异的沉默。她不偏不躲地看着薛湘茹,时间在对峙中一点点过去,直到薛湘茹的手机响一声,她俯身拿过,看了眼没回,视线转回裴枝身上,没有情绪地笑道:“我以为我三年前的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裴枝记得清楚,知道薛湘茹指的哪句,她也很缓地笑,全然不见三年前掺杂了血与泪的崩溃,“是,我已经放过沈听择一次了,那谁来放过我?”

    薛湘茹闻言似乎有点意外,挑眉,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看着她。

    裴枝感觉头还有点初醒的晕,但都不及心里的阴郁,她默一瞬后开口:“当年其实不用您提,我和沈听择大概也会走到分手这一步。那时候我对他的感情,说爱得死去活来是不假,但确实不足以支撑我和您做什么对抗,又或者说,他根本犯不着为了我,和你们翻脸。一个赔本买卖,划不来。”

    薛湘茹指腹磨着杯沿,点一下头。裴枝是个拎得清的人,她早深有体会。

    缓了口气,裴枝自嘲地笑着继续说:“但结果是,这三年,整整一千一百十七天,没有沈听择陪着的每时每刻都在提醒我做的决定有多蠢。”

    去他妈的自以为是。

    伤口因为情绪波动而轻微作痛,裴枝却没表现出一点,面色慢慢冷静下来,盯着薛湘茹撂话:“所以这一次,除非沈听择不要我了,如果真到那天了,不用您费一个字,我会第一时间离开。至于其他的,抱歉,我不会再放手。”

    顿零点一秒,她笑着补充道:“当然,这个假设成立的可能性可以忽略不计。”

    薛湘茹微皱的眉头在听到最后那句话后舒展,像是听笑了,从鼻息间发出一声低哼:“你就这么自信?”

    裴枝点头,笑得坦然,“嗯,不管您接不接受,他结婚证上的人只会是我。”

    这话就和沈听择的“非她不娶”有了异曲同工之妙。薛湘茹看着她,最后皮笑肉不笑地撂一句你们好样的。

    至于话中的你“们”是谁,裴枝懒得去纠结。

    ?

    66、私奔

    没过多久沈听择拎着两袋打包盒回来。

    那会儿薛湘茹刚接完一通短号的电话,

    听着情况挺严重的,连饭都没来得及吃,拎着包就走。只不过到病房门口,

    又折回身,

    对沈听择横眉撂了句类似要秋后算账的话。

    沈听择不以为意地耸肩,还特别孝顺地把人送到电梯口。

    裴枝正在回瑟琳娜的消息,她切到日历看了看,决定让瑟琳娜帮忙直接把自己的东西全都打包寄回国。

    她已经毕业,

    本来就只是一个深造的机会,没有长留的打算。

    这场病就算是回国的契机了。

    半分钟后又收到罗世钊的简讯,

    问她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是一道关于未来的难解题。

    从七月初孤注一掷地飞到伦敦找沈听择复合,那时气温刚热,

    可如今蝉鸣却已经叫过一个轮回,

    所有事情发生得猝不及防,

    她几乎是被时间推着在往前走。而兜兜转转,她又回到了这座很冷的北方城市。

    回到了两条平行线真正相交的起始点。

    聊天框里那行字打了又删,

    裴枝搭在屏幕的指尖垂下,发出一句还没想好,

    掀起眼皮,

    看向不远处的沈听择。

    粥香味飘出来,热气蒸腾,

    他拆了包装盒的盖子,

    用勺子搅两下,

    肩后那个纹身随着弯腰的动作露了大半,没褪色,

    在他冷白的皮肤上刺眼又张扬。但相比之下眉眼间的那点颓也很明显,

    裴枝不用闭眼都能想象到这些天他是怎么过的。

    喉间轻微发涩,

    她叫他。

    沈听择闻声顿了手上动作,偏头看她,唇角勾着淡笑,“饿坏了?”

    裴枝没说话,只俯身去拉他的手。他掌心刚贴过滚烫的粥,残留温热,一下从她的神经麻到了心口。她勾着他的五指,再把自己的一点点严丝合缝贴进去,因为是曾经重复过无数次的动作,做起来特别顺。

    笑容收了下,沈听择低头看着她的举动,右手握着的勺子也无声滑进碗里,他侧过身体,问裴枝到底怎么了。

    裴枝把他拽到床边,仰头看他,“我昏迷的时候做了一个梦。”

    “嗯?”

    “梦到你结婚了,新娘不是我。”

    “那说明你确实不清醒。”

    “不是,”裴枝摇头,“我的意思是,你还年轻,沈听择,万一以后我要真有什么意外,你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别傻不拉几地吊在我这儿,知道么。”

    沈听择闻言默了瞬,然后低低地哼笑出声,“是么,那你也听好了,有句话我跟许辙说过,现在也和你说一遍……”

    卖关子地停一秒,他继续:“我这条命就指着你活了。”

    话落的那一刻病房静得呼吸可闻,那碗开着盖的粥还在徐徐往外冒热气,四目相对,情绪开始剧烈涌动,裴枝看着他的眼睛,一颗心就像被按进了这丝丝缕缕里,烫得快要发麻。

    可沈听择还不打算放过她般。

    他指腹抚着裴枝的脖颈往上,抬起她的下巴,视线一如既往的赤裸,没多犹豫地说:“除了你,我连最原始的欲望都提不起来,你让我跟别人结婚,睡一张床,没可能。至于意外这事,我不是没思考过。”

    裴枝落在薄被上的手缓缓攥紧。

    “你有命活着,我就认认真真挑一个不冷不热的天,你喜欢海边草地还是教堂,都行,我们结婚,生个孩子,养两条狗。但你这回要真醒不过来呢,合葬的墓地我也选好了,在南城,和奶奶一块的,我顺道先下去把路给你铺好,下辈子你再做我老婆。”

    霸道得要死,算不上正儿八经的情话,却比窗外的烈阳还灼人,可顿两秒,他笑得又不着调起来,“还有我不是说过了么,这辈子死也要死你身上。”

    那点煽情氛围就这样被他搅个精光,裴枝推他一把,却又被反抓着手,两具身体瞬间贴紧,情动掺着爱欲的火燃了个彻底。长教训地没搂腰,改为揽着肩,沈听择倾身直接吻住了裴枝的唇。比起不久前那个激烈的吻,这次吻得没太温柔,但更细密,也更缠绵,在每一寸呼吸里辗转,唇舌交缠,暧昧的水声吞噬掉两人的心跳声,盖过病房外匆匆而过的脚步声。

    从仰着头,到背靠病床,沈听择扶着裴枝的后颈慢慢往下,左腿跪在床沿,压住了病号服一角。

    中午十二点十分的病房,日光从窗户斜斜地照进来,被空调冷气稀释,又化作空气躁动的情欲,无声无息地炸开,如愿覆盖了那场鲜血淋漓。

    在吻到不能再进一步的时候,两人额头相抵,裴枝重重喘一口气,勾着笑给了他回应:“沈听择,我这辈子也就指着你活了,所以你可千万别比我先死。”

    沈听择就抱着她,在她耳边笑,又低又哑的,惹人耳热得要命,最后回一句知道了,我一定死你后边。

    那会儿粥也凉得差不多了,沈听择让裴枝坐好,本来想喂她的,但转身拿个东西的功夫,她已经自己吃了起来。

    手背上还留着打吊水的青色针眼,握勺的骨节清晰,脸侧有一缕碎发滑落,被他伸手别到耳后。

    又像是察觉到沈听择看过来的视线,裴枝不明所以地瞥他一眼,“干嘛?你要吃?”

    “没,”配合着摇头,沈听择拉一把椅子在床边大喇喇地坐下,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在想我女朋友撒一次娇怎么这么难。”

    舀粥的手抬到一半,裴枝又放下,转头和他对视,撑着下巴一副小没良心的样儿,饶有兴致地和他探讨起来:“那想明白了没?”

    换来没好气的一声叹笑:“你说呢?”

    裴枝眨一下眼睛,捧着碗吹了口气,“可是奶奶以前说我最会撒娇了。”

    沈听择闻言有些意外地挑眉,“我不信。”

    裴枝才不着他的道,哼笑一声说你爱信不信,然后收回视线,继续喝她的粥。结果下场就是等酒足饭饱,又被沈听择恶狠狠地压着吻了好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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