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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可只有裴枝一个人知道,

    过去的这些天意味着什么。

    时隔三年,她再一次地经历了,

    把自己打碎又重组的过程。比起高一那年的无悲无喜,十九岁的裴枝痛到麻木。

    没人告诉她,

    失恋会这么难受啊。

    她这里还留着沈听择没抽完的一包烟,

    途径南城的大街小巷她会想起沈听择,

    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她满脑子都是当初沈听择隔着人海朝她笑,

    问她是自己走过来,还是要他过去牵。

    一幕幕倒退,

    直到停在那天在医院楼下,

    沈听择红着眼求她不要分手。

    那一刻,裴枝清楚地知道,

    她彻底把那个最爱她的人弄丢了。

    是她亲手葬送了这段年少轻狂。

    窗外太阳正盛,

    蝉鸣不止,

    树影斑驳地映在裴枝的桌面上,明暗分隔,

    像要致敬他们这场短暂的交错。

    十九岁的夏天最热烈,

    也最遗憾。

    旁边许挽乔爱不释手地翻着裴枝给她买的那张港星CD,

    突然像是想起什么,椅子一蹬,面朝着裴枝问:“我听说,沈听择上个月去港城找你啦?”

    裴枝动作一顿,又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心脏再次不受控制地疼起来。她垂下眼睫,很低地嗯了声。

    “啧,真受不了热恋期的小情侣,才分开一个月就这样,我们到大二可能大半个学期都在校外实践考察,你们怎么办哦?对了,你们有没有去中环摩天轮,据说情侣到那里……”

    裴枝沉默地听着,终于忍不住打断她,“挽乔。”

    许挽乔在对上裴枝的眼睛时一愣,有种上课被老师点到名的无措,“你……怎么了?”

    裴枝别过眼,深吸一口气后笑道:“我和他分手了。”

    “谁?!”那一瞬,宿舍里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

    裴枝还是垂着眼,连名带姓地重复一遍:“我和沈听择分手了。”

    宿舍里气氛就这样静下来,许挽乔和温宁欣面面相觑,辛娟皱着眉。

    “不是……”许挽乔迟疑地问:“怎么就分手了?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

    裴枝缓了缓神,抬起头,笑得很平静:“发现不合适呗,就分了。”

    如果不是看见裴枝微红的眼尾,许挽乔差点要被她这副无所谓的样子骗过去了。犹豫再三,她上前抱住裴枝,“不管发生了什么,我们都要往前看。”

    裴枝没吭声。

    一周之后,裴枝从许辙的朋友圈得知了沈听择出国的消息。一张雾蒙蒙的游客照,定位在英国伦敦,喷泉白鸽,人潮汹涌,她却盯着右下角那个一身黑的背影看了很久。

    用不着回头,她知道那是沈听择。

    他的头发剪短了一点,身段依旧挺拔,漫不经心地站在街头,单手插着兜,浑身透出一股生人勿进的痞气。

    又过了很久,裴枝伸手点掉那张照片,关闭微信。

    -

    再后来的日子,许挽乔发现裴枝有时候上着课,就会看向窗外发呆,路过操场的时候也是。她知道,学校里有太多两人的回忆了。

    沈听择走得干脆,留裴枝一个人困在这里。

    可裴枝对此只是一笑而过,收拾好情绪继续卷她的专业成绩。

    大二一整年,春秋更迭,许挽乔觉得裴枝像是憋着一股劲,忙到不让自己喘气。刺青店的工作做得风生水起,客源不断,彼时已经是刺青圈备受关注的存在了。又因为足够的天赋和努力被导师引荐着见了雕塑界的泰斗罗世钊,升到大三,更是直接凭借专业第一的绩点拿到了去RISD的深造机会。

    裴枝看着学院公示名单上自己的名字,自嘲地笑了笑。

    原来造化弄人,她竟然也踏上了出国这条路。

    只可惜,她去美国。

    和沈听择,算是各奔东西了。

    分别总是在夏季。

    宿舍里其他人知道裴枝要离开,都很舍不得她。短短两年相处,她们也算交心,就一块吃了顿散伙饭。没去太远的地方,还是校外那条步行街。烤肉店依然爆满,她们等了会位才轮到。

    除了温宁欣第二天有平面拍摄的工作不能喝酒,许挽乔喝了不少,辛娟也破天荒地喝到脸色绯红。

    热闹的气氛在饭局快要结束的时候沉默下来,直到许挽乔抱着裴枝的手臂,声音有点哽地说:“你走了,就没有人陪我等黄焖排骨了。”

    裴枝笑着看她,“那你下次要记得早点去啊。”

    “以后也没有人帮我占座了。”

    温宁欣适时在旁边凉凉开口:“姐姐我还在呢。”

    许挽乔觑她一眼,“你一个礼拜上几天课?指望你母猪都能上树了。”

    温宁欣气急,“你……”

    烤肉的炭火明亮,映着每一张脸,裴枝握着玻璃杯的指骨收紧。

    我们究其一生都是跋涉在人性荒野里的使徒,这一生,会遇到很多人,但绝大部分都只会以过客身份陪一程,时间推着我们不停往前,至于什么时候走散,留住谁又错过谁,都是一场命运的安排。

    所以成长的必修课就是学会接受,接受离别,接受分道扬镳,接受世事无常,接受孤独才是常态。

    再贪恋别人家能避雨的屋檐,还不如自己手里有把伞。

    那晚后来,三人都说了祝福她的话,裴枝一一应下,然后也懿驊笑着举杯:“我想祝你们今后无论是否达到世俗意义上的优秀都能够不被轻视,鲜花与掌声都会有,也祝你们能够变成理想中的自己,一步都不退让。”

    玻璃杯碰撞,热泪盈眶只为彼此的青春。

    -

    和北江这座城市告别后,裴枝回南城陪了邱忆柳一个暑假,等九月开学才飞去美国。

    刚到的那一阵,裴枝吃不惯高热量的食物,也倒不过来时差,整个人情绪很糟。可她咬牙全部打碎了往肚子里咽,在学校里没露半点怯,就连教授都夸她excellent。

    好在她年轻,自愈能力强,大半个月后变得完全适应,就更显游刃有余,加上她这样一张充满风情的东方面孔,裴枝受到的关注越来越多,很多追求者蠢蠢欲动。

    可是只要一点苗头被裴枝察觉到,她就会不动声色地把人推远,留了体面,断了念想。

    在不知道掐了多少朵桃花之后,室友瑟琳娜打量着裴枝问:“我说,你是不是心里有人啊?”

    裴枝抽烟的动作顿住。

    其实那时候裴枝已经很少想起沈听择了,学业和社交占据了她全部的精力,她没有机会空想。可一旦出现了裂痕,所有平衡就会被轻而易举地打破。

    关于沈听择的回忆在那一瞬间前仆后继地涌上来。她可怕地发现,不仅没忘掉,反而被时间打磨得更清晰了。

    仿佛刻进了她的骨血里。

    那会儿窗外是下过雨的乌夜,而海岸线那边,即将旭日东升。裴枝掸了下烟灰,没有否认,“嗯。”

    短暂的想念之后,裴枝又忙了起来,没有空伤春悲秋。她开始往更广阔的世界走,一步一步让自己的能力足够配得上野心。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毕业那年,她被罗世钊收了做关门弟子。

    像雕塑这种搞艺术的圈子,水深,烧人脉,门道也多。罗世钊的影响力摆在那,连带着裴枝也一下声名鹊起。

    毕业典礼是在学校草坪上举办的。

    那天太阳和煦,气温刚好。放眼过去是不同肤色的面孔,学士帽被向上抛,在空中划一道弧,又在相机“咔嚓”一声里落下。

    随之落幕的还有她们无法再重来的学生时代,今天过后,他们都将卷入社会的洪流,独当一面,真正为自己负责,为自己而活。

    结束的时候刚过下午四点,裴枝推了晚上聚餐,一个人租了辆车往海滨开去。那时夕阳在下落,海面橙黄与青白交接,夜色朦胧,远处灯塔闪着流光,穿过黑缎似的海岸线。

    裴枝把车停在路边,去旁边餐吧买了一杯低浓度的Gin

    Fizz,喝完又找了块近岸的礁石坐下。海风拂面,吹得人很舒服,她摸出口袋里的烟,风有些大,她点了两次才勉强燃上。透过那片烟雾,裴枝静默地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

    六月末了,又一年盛夏到来。

    辛娟如愿被学校保研,留在了北江大学继续读书。

    温宁欣早就把模特兼职干成了后半辈子的事业,天天在朋友圈打卡减肥,痛并快乐着。

    许挽乔叛逆地没考研,没考公,也没找工作,而是按照她大一进校做的职业生涯规划那样,准备在学校附近开个酒吧。

    陆嘉言成功直博,宋砚辞也考上研究生,两人还是师兄弟。

    陈复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大四就被他老子叫回南城,手把手地教管理公司。唯一值得祝贺的是,他终于和夏晚棠修成正果了。

    那么多人里,她唯一不得近况的只有沈听择,也不知道在大洋彼岸的他过得好不好。

    有人在海边释怀,可是裴枝没有。

    她换左手夹烟,翻出手机里沈听择最开始用的那个号码,边想边打字:

    【沈听择,毕业快乐。前程似锦的祝福你应该听腻了,那我就祝你飞机高铁不晚点,祝你节假日不堵车,祝你随手买的水果都很甜,祝你每晚都能有美梦,祝你今后掉眼泪是因为太幸福,祝你永远永远的自由。

    很可惜我们没能一起迎来夏天,连一张合照也没有,不过没关系,我都还记得。

    但,沈听择,我好想你,你听见了吗?】

    发完这一大段话,夕阳彻底沉到了海平面之下,天黑了。裴枝深呼一口气,拍了拍身上积落的烟灰,收了手机站起身。可刚走到车边,她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停住脚步低头去看,然后整个人就实实在在地呆在了原地。

    心跳比海啸还要震耳欲聋,血液开始横冲直撞,连鸡皮疙瘩都起来。因为她看见不算亮的屏幕上是那个她以为早就已经注销了的号码,回复过来的消息。

    【我听见了。】

    【裴枝,我也是。】

    裴枝怔愣地看着那两行很短的字,眼眶慢慢发红。

    海水拍礁,涨潮了。记忆跟着席卷而来,她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话——“沈听择,以后你如果想我了,要让我知道。”

    “意思是,我一定会出现在你面前的。”

    ?

    56、私奔

    七月初,

    伦敦平均气温二十度,空气泛潮,天不算晴,

    有轨电车穿行在城市当中。

    电视机里正在直播世界杯半决赛,

    浴室的门被人推开。沈听择擦着头发从里面走出来,睨了眼正看得起劲的许辙,没什么情绪地推他一把:“起来,压我衣服了。”

    许辙闻言动了一下,

    视线没从屏幕移开,但余光里能看见那个刚洗完澡的,

    上半身裸着的人。

    他无声地弯腰拿起沙发边的一件黑色短袖,抻开套上,

    遮住了肩胛骨那儿刺眼的纹身,

    也遮住了线条流畅又紧实的腹肌。

    唯独遮不住他一身的锋芒。

    许辙觉得男人是该经历风浪的。

    在伦敦这三年,

    除了学业,沈鸿振还扔了部分国外业务给沈听择,

    一半试炼,还有一半要的就是沈听择知难而退,

    回去服个软。可许辙亲眼看着沈听择将年少轻狂彻底打磨成了站在名利场里的波澜不惊,

    他拿得住也接得稳,人脉越积越广,

    根基越扎越深。

    二十出头已是如此,

    不敢想日后成王又会是怎样一番场景。

    终场点球结束,

    许辙赌的球队输了。他不爽地啧了声,关掉电视,

    扭头就看见沈听择懒洋洋地靠着沙发,

    左手夹烟,

    没抽,低头开了把游戏在玩。额前湿发只随意捋了几下,时不时往下掉几滴水,浪得没边。

    是许辙忘了,这几年这人身上的那股坏劲倒是一丝一毫都没收敛,如今游刃有余的不止名利场,更是声色场。

    借他一追求者的话说,要是能搞上现在的沈听择,比吸粉还他妈的爽。

    颜狗的天菜,慕强者的狂欢。

    许辙抬胳膊碰他,“晚上凯莉过生日的局去么?”

    沈听择头也没抬地问谁。

    “凯莉,”许辙思考一会,说:“我们班那个中德混血的妞,E杯。”

    沈听择皱了下眉,似乎对许辙最后两个字不太满。适时游戏结束,他无趣地掐了烟,收起手机,走到冰箱前拿出一瓶乌龙茶灌了几口,“干嘛不去?”

    许辙稀奇地啧他,“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啊?”

    沈听择给他一个有屁就放的眼神。

    可是直到晚上九点进场,许辙也没给句准话。沈听择懒得再问,穿过厚重红光往里走,在摩肩接踵的人群里看见有人在朝他招手:“择,here!”

    确实是一张混血脸,五官深邃,饱满的唇涂着烈焰色,在夜店昏暗的光下倒不显违和。她作为寿星,旁边三三两两地围满了人,偏偏还能腾出空位子。

    许辙笑着推沈听择过去,说等着你呢。

    沈听择面无表情地拂开他的手,倒是没拂了女人的面,他走近坐下,把礼物递过去,说了句Happy

    Birthday。

    凯莉受宠若惊地接住,嘴角的弧度就没下来过。

    酒过三巡,临近零点,众人闹哄哄地拿出一个双层的大蛋糕,搬到桌台上。沈听择就这么借着帮凯莉点蜡烛的火,顺手给自己点了一根烟,然后靠回沙发,慢条斯理地抽着。

    面前是酒精躁动,奶油四溢,隔着一片烟雾,显得他兴致冷淡。直到凯莉弃了一群友人,朝他走过来,手里还端了块蛋糕,笑着抬手示意:“不给点面子吃一口么?”

    沈听择倦着一张脸没动,意味明显。

    凯莉见状也不强求,耸肩说fine,紧接着在沈听择身边坐下,把蛋糕往桌上一推,从口袋里摸出一根女士细烟,问沈听择能不能借个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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