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接上话,林婵见萧云彰睁眼,心一慌,慌中出乱,竟倒进他怀里,手脚并用要爬起,反被萧云彰搂了脖颈,亲下嘴儿。林婵愈发挣扎,奈何力量悬殊,被亲了四五下嘴,他另只手抚进她衣襟,忽然顿住,神色微变。林婵手拿簪子,尖端顶住他喉结。萧云彰问:“又想谋杀亲夫?”
林婵道:“你不造次,我也不会这般。”
萧云彰叱责道:“造次!夫妻敦伦,乃天经地义。反倒是你,三番两次刺伤丈夫,身为官家之女,凶悍泼辣,无贤德,缺家教,到底意欲何为?”
林婵被他一句缺家教,想起早逝母亲,暗红眼眶,收回簪子,自他身上下来,萧云彰未阻止,她不吭声。萧云彰道:“我问你话,怎跟哑子似的,三两句打不出一个响屁。”
林婵冷冷道:“你既知我官家之女,想与你多说两句,便说;若不想,你就忍气受着。”
萧云彰问:“你话中,十分嫌鄙商贾低贱,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嫁我?”
林婵道:“我当日走投无路,只得行此下下策。”
萧云彰问:“你所说,与夫商路同行,或与子女作伴,相盼相守,人间真味。亦是谎话,骗我的权宜之计?”
林婵道:“你又如何?不照样骗我!”
萧云彰问:“我骗你甚么?”
林婵怒道:“我要你不许沾身妓儿,不许与厮童嬉乐。你又如何做的?去怡花院梳笼妓儿,还假借我之名,把月楼带在身边,是可忍,孰不可忍!”
萧云彰道:“月楼?”
林婵道:“以为我看不出,我虽年纪小,眼力见却有的。”
萧云彰忽然不气了,反觉有些可笑,有几许悲凉,他想,我与这官家女,无论门第、年纪、身份、思想,皆格格不入,长此以往,不过世间增生一对怨偶!两败俱伤又何必。他问:“你先时说,当日走投无路,才行此下下策,难到现今有了去路?”
林婵道:“我想过了,此次南下,到杭州后,我们和离,我往家去。”
萧云彰想,这倒正中我的下怀,平静道:“确定想好了?此事玩笑不得。”林婵抿嘴点头。
萧云彰道:“既然如此,你放心,我再不碰你!也感念夫妻一场,这一路我仍护送你,直至归家!”
林婵红着眼称谢,萧云彰躺下闭目,林婵往侧里睡了,无人说话,一片沉默,不晓过去多久,萧云彰坐起,穿上袍子,趿鞋走出舱房,到底层,见陈珀独自吃酒,一个伶人抱琵琶在唱《西厢》,陈珀也看到他,连忙站起让坐,再斟满酒,递于萧云彰,他接过便吃,陈珀笑问:“听月楼说,爷睡下了,怎又起来?”
萧云彰低声道:“我和林婵,夫妻做的委实勉强,打算和离了。”
陈珀吃惊问:“甚么话?”
萧云彰吃酒,并不再往下说,陈珀反劝道:“我观察奶奶,年纪太轻,小孩心性,面薄嘴犟,内心并不坏。爷多迁就些,哄哄就没事了,何至于到和离的地步。”
萧云彰道:“本就是节外生枝,已耗费我太多心力,修剪掉利落。”
陈珀道:“爷是无谓,但对奶奶来说,终是名节毁损,日后想寻好人家嫁了,难上加难。”
萧云彰想了想道:“我给她一笔钱罢。”
陈珀道:“倒也是爷的心意。”
萧云彰道:“那个叫齐映的矮奴,出现的蹊跷,让萧丰几个盯紧他。”陈珀应诺,两人继续吃酒,不在话下。
事已至此,萧云彰果然恪守礼节,白日和贾员外等吃酒听曲,掷骰双陆抹牌,样样皆来,晚间待林婵睡熟,方才进房,林婵每日清早醒来,人已走了。她想,这奸商,倒有些可取之处。对月楼也放下心结,闲了无事,一道做针指,也打双陆斗叶儿,消磨时光。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到三月底至南京,下了船,岸上早有马车等候,进了神策城门,天色已黑,寻了间上等客栈,一众住下。
翌日,萧云彰写了一纸拜帖,命萧乾送往钞关御史黎泰府上,等到申时,来个锦衣骑马之人,进到客栈打听:“经商的萧爷,现在何处?”
萧乾一直蹲守门槛,听得问,连忙迎前,作一揖道:“正是我家爷哩!我是他的长随,有话儿尽管与我说。”
那人倒也客气,作揖道:“我是奉御史府黎老爷差遣,看了拜帖,请萧爷在戌时,往府上吃席。”一并给了回帖。萧乾收下回帖,从袖笼里掏出一钱银子赏他,那人接过称谢,出门自去了。
晚间约莫一更时分,落起雨来,雨势渐大,打得檐瓦,噼啪作响。林婵有心事,翻来复去睡不着,只觉满屋湿凉气,这才发觉,窗扇半开,起身下地,阖紧窗后,听得敲门声,她问是谁,月楼在外禀道:“爷回来了。”
林婵上前开门,见陈珀和萧乾,左右搀扶萧云彰进来,他醉醺醺的,神智不清。林婵闻得浓烈酒味、还有胭脂俗粉味儿,她甩手在旁,看他们把萧云彰扶上床卧好,月楼替他脱解外袍及靴鞋,不多时,小眉捧热水进来,拧干巾子,递给林婵,林婵朝月楼呶呶嘴儿,却见月楼和陈珀在嘀嘀咕咕。
她问:“你们在说甚么?”
月楼忙接过巾子,替萧云彰擦脸,陈珀回道:“爷在御史府,吃的酒有个歪名,叫‘百步倒’,足见其性甚烈,我与月楼说,今晚不用等我,我守在门外,爷若有不好,奶奶尽管吩咐我。”
林婵问:“甚么话?她等你?”
陈珀奇怪道:“爷没同奶奶说?月楼是我内人。”
林婵唬一跳,再看月楼,反应过来,上前接过巾子,皱眉道:“你走罢,我来就好。”月楼、陈珀及萧乾退下,仅留小眉,换了几趟水,也阖上门去了。
萧云彰醉得厉害,并不配合,是而身形沉重,林婵替他擦拭,颇费周折,完毕后,累得气喘吁吁,坐床沿歇着时,却见他突然坐起,林婵忙问:“要做甚么?”
萧云彰恍惚道:“口干舌燥,想吃盏茶。”
林婵道:“等着。”自去桌前,斟了盏浓茶送来,给他时,却见他接的不从容,手抖得厉害,索性一手搂住他脖颈,一手捏盏,递到他嘴前,一口一口喂,自说道:“谁让你吃这么多酒的?那官儿让你吃,你就吃?你还怪听他话的!”
萧云彰面色酡红,一声不吭,吃完茶,倒床又睡了。
林婵在旁守着,过有半个时辰,听得窗外雨声渐小,打个呵欠,捻暗灯火,却见萧云彰又坐起,摇晃着要下床,遂问:“你又要做甚?”
萧云彰话音含混,她听三遍才听清,竟是要小解。
第三五章
意外
接上话,萧云彰去往御史府黎泰处赴筵,旨为日后过钞关时,能减轻商税,多获些利。他原也是酒中悍将一个,未曾想,强中自有强中手,那黎泰嗜好烈酒,且酒量过人,待到辞别离府时,萧云彰已然大醉,由萧乾和陈珀相帮搀扶,乘轿回到客栈宿房。
再说林婵,喂过萧云彰茶水,正要睡了,听他又需小解,忙去开门,寻陈珀帮忙,哪想陈珀恰走开,她待要去喊萧乾,回头却唬个惊睁,但见萧云彰立在房央,撩衣要溺。
林婵不及多想,上前抓住他的腕,引至夜壶跟前,说道:“可以了。”欲要抽手,却被萧云彰反手攥住,她不解,瞪眼问:“做甚?”问也白问,萧云彰此时醉得,辨不清南北,更况谁的手,权当自己的手,林婵觉他拉着自己,往腰腹下去,顿生不详,强要挣脱,却已来不及,听得一阵声响,正是: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