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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有一点吧。”安雪莹轻轻的叹了口气,目光在刚被人扶起的安玉莹身上怜惜的停了下来,“三姐姐吓得很惨,哭的都和泪人差不多了,大伯母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欺君之罪如何严重,一旦被陛下发现,哪能轻饶呢,若是大伯母刚才不说出真相的话,只怕三姐姐现在已经没了生路了。”

    她说完后,便收回视线,却迎上云卿的眼神,那双凤眸里透着一股古怪的视线,正灼灼的望着她,幽黑的瞳仁金阳下点缀了碎碎的星光,让安雪莹莫名的有些不自在,不由反问道:“云卿,你怎么了,为何这样看我?”

    安雪莹的眼睛清澈如湖面毫无杂质,一双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疑问,云卿看着她,脑中却回想着刚才她所说的话,淡淡的开口道:“雪莹,事情,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怎么?”安雪莹疑惑的望着她,不知道云卿为何会开口说出这样的话来,“刚才的事,难道还有别的……?”

    “你大伯母是薛国公的嫡女,从小什么没见过,现在又是宁国公夫人,她是那种为了女儿婚事就会去犯下这等错误的人吗?她想害的不是安玉莹,而是我。”云卿不管安雪莹此时的脸色是如何变化,既然安雪莹是她的好友,云卿也不想将这件事隐瞒下来,这样一来,以后两人交流的时候,或多或少会出现许多尴尬的情况,就像刚才安雪莹的那一番说法,在同情安玉莹,在可怜安玉莹。

    这一切,安玉莹不值得,雪莹心内的纯洁和善良不应该为这种恶毒的人而存在,所以她要将事情说出来,即便是安雪莹会觉得很意外,很震惊,但是云卿相信,这比一直隐瞒安雪莹要好的多。

    “你是说大伯母要害你?她开始想要……”安雪莹语气微带惊慌,睁大眼望着云卿,可是脑中却很快的将当时出现那苍鹰的情况联想了起来。若是云卿不说,她不会想到这点,可是既然云卿说出了这一句,那她便想到当初两人坐在那牡丹花型之中,“你是说那苍鹰抓的蛇,本来是要朝着你丢下的?”

    云卿淡淡一笑,“你说呢,这园子里突然出现苍鹰是怎么来的,有哪个鹰又会抓了蛇往京城的府邸上面飞的呢?而且知道慧空大师批语的又有几人呢?”

    反问一个接一个的问出来,安雪莹仔细的将前后联想起来,由于云卿的刻意避讳,她没有想到慧空大师也有问题,只是以为其实那佛签薛氏她们也早就知道,当即道:“大伯母她们是想要害你,想要让你成为那妖女!云卿你怎么猜到的,天啦,若不是你先发现了,那现在妖女的罪名就会挂在你身上了,那三姐姐她的裙子……”

    云卿目光流转,黑珍珠似的眼眸里带着笑意,并不否认,也不承认,这样的事情大家知道的就好,“你三姐姐上次在七夕夜里没将我推死在黑衣人的手中,这一次她又如何能放过我,既然她非得这样,我也只有反击了。”

    安雪莹想着方才的一切,将安玉莹的位置换成云卿,小手就不由的抓紧,若是云卿被抓起来,又有多少能为云卿求情呢,云卿不像安玉莹,有那么多错综复杂的关系庇护,她眼底就有泪痕,“云卿,你,你刚才为什么不将这一切都说出来,她们这样做实在是太过分了!”

    平日里安玉莹对她指手划脚,欺负她的丫鬟,这些安雪莹性子和气,只当是姐姐也就忍了,可是想起前两次安玉莹的做法,加上这一次,安雪莹都生了怒意。

    “怎么说,说出来不是让事情变得更复杂吗?到时候牵扯的人和事越来越多,这件事就变得越来越复杂,反而不如这样干净利落,还让宁国公夫人主动站出来承认了罪名不是更好吗?”而且安玉莹有了个欺君之罪的母亲,在京城的名声只会变得更差。这一句,云卿没有说出来,只是在心内想着,脸上至始至终都是挂着淡淡的笑意。

    “没想到她们竟然这样坏,你以后可要多小心点。”安雪莹拉着云卿的手,满心的担忧道。

    感受到她话里的关心,云卿眼中却划过一道极为复杂的情绪,“雪莹,你自己也多加小心。”

    听了云卿的话,安雪莹浑身一颤,垂下了长卷的睫毛,遮住了眼神里受伤的神色,低低的垂下了头,“我,我知道的。”

    今日宁国公夫人看着安雪莹陪云卿去换的衣裙,可是从开始到最后,她都没有开口或者让一个人将安雪莹支使开来,她不是不知道安雪莹和云卿的关系好,也不是不知道安雪莹一路都和云卿站一起,但是在宁国公夫人,安玉莹,莹妃,薛国公这些人眼中,从来就不在乎安雪莹在还是没在,若是安雪莹在龙蛇丢下来的时候,还和云卿一个位置的话,今日这祸国妖女四个字,安雪莹同样逃不脱关系,因为她也站在牡丹花型里。

    明帝是一个怎样的人,薛国公她们不可谓不清楚,一旦发现了这样的场景出现,明帝绝对不会错放一个,他宁愿将两人都当成这句签语的人,‘女代御兴’从没说过是只是一个,这就是帝王的理解。

    以安雪莹的聪明来说,她不可能没想到这点,她只是不愿意这么想,然而事实在面前,再欺骗不如面对,这也是云卿今日真正动怒的原因。

    安玉莹和薛国公与云卿已经是结仇了,无论对方做出什么手段来,她都觉得正常,因为大家是敌对的,可安雪莹,是安玉莹的堂妹,是安老太君的孙女,他们将这样一个纯善少女的生命都不放在心底,这样的人,心灵上是极度自私的,任何人在她们的眼中,要么就是和他们一路,否则就是活该去死。

    云卿很愤怒,她觉得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还有心内有善念,有感情,而这些人,只为了自己,其他人都不管,这样的行为连牲畜都不如!

    “雪莹,善良代表的不是被欺负,而是凭着本心做人,我不想说那些人的不是,因为她们算的上是你的亲人,可她们所做的一切,既然有了今日开头,后来的也许会更残忍。”云卿低声的和安雪莹说着,望着她雪白的脖子,带出脆弱的弧度,紧紧的握住她的手。

    前世的她也是觉得善良就是容忍对方的过错,在用生命做出一次代价之后,她彻底明白,善良是用来对待那些值得的人,而其他的,以牙还牙才是真理!一旦你退后,她们就会认为你软弱可欺,步步逼近,直至让你死亡,方才罢休!

    安雪莹依旧低着头,轻轻的点头,一股浓烈的忧伤在她秀美的眉宇间凝结,云卿知道这一时半会让她接受那么多不同的想法,也不能强求,且今日她也累了,便让小寒扶着安雪莹先进去休息。

    大部分的人家已经走了,谢氏和安夫人还在前头,不知道说着什么,云卿看了看在场的人不多,便打算寻个地方坐下来休息一会,就在这时,薛一楠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唇带轻笑,“韵宁郡君还打算在这继续看下去吗?”

    薛家人,云卿脑海里浮现出的第一个反应便是如此,她掩饰住眉宇里的不耐,清浅开口道:“如今人走席散,还有什么可看的,不过是一地狼狈而已。”她微微抬头,目光里透着一点笑意,从长长的睫毛下投射过来,“倒是薛四公子,怎么不去看看的你的堂姐,她现在在享受钉刑,只怕撑不住呢。”

    薛一楠的表情很玩味,没有像薛国公那样的愤怒,也没有如同宁国公那样的悲痛,若要用一个词语来形容,便是置身事外,他仿若也和云卿一样,目光里带着一丝探寻,“我怎么觉得,今日这事情,都是你一手安排的呢?”

    他的目光隐隐发光,就像是一头狼盯住了自己的猎物,让云卿有一种被窥视的错觉,不过云卿一点也不惊慌,从薛一楠的这句话里,她可以品出,今日的一切事情,薛国公并没有告诉薛一楠,于是她淡淡的一笑,华美的容颜如同月华初开,“薛四公子说的是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

    薛一楠看着她带着无辜的表情,和红唇里那带着略微歉意的话语,轻轻的笑了几声,笑声如同金石撞击,“虽然我拿不出什么证据,但是我知道是你做的,而且,我觉得你做的非常好噢!”

    他说完这句话,手中的扇子迅速的一打,江山水墨图的扇面大气浑然,一看便知道是名家出手,配合他那一身风流气质,显得几分格外的潇洒来。

    听着他最后一句话,再看他行止如风,翩然而去,云卿的眼底露出了一点探寻,这个薛一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让她感觉这个人,很奇怪,奇怪的很难摸清楚,难道在江湖上行走的人,都会有这样的感觉吗?

    云卿不明白,活了两世,她从没和江湖人打过交道,不知道真正的江湖人到底应该是怎样,倒是听说是爽朗,豪气,讲义气的,可是这三点,怎么和薛一楠也联系不上。可是薛一楠回京之后,又积极的靠近薛国公,这样的举动应该是想踏入官场,享受一下权势的感觉,但是刚才他语气里的幸灾乐祸,却不像是假的。

    云卿低头思忖,手指在裙摆上的绣纹上轻轻的画着。

    安玉莹被明帝吓的一顿,接着又哭了一回,半天才缓过气来,眼看花园里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她坐在椅子上,眼睛慢慢有了聚焦,看场中人的情形。

    安夫人在一边,还在和谢氏说着话,安老太君已经由下人扶着去歇息了,大部分的客人已经离去,剩下的还有三两个宁国公的旁支,也在一旁帮着忙送客。而离席面不远处的一处椅子上,沈云卿正盈盈含笑的望着她,笑容那样的自然,那样的美,那样的艳,落在安玉莹眼底,却是那样的刺眼,仿佛在讽刺她今天所获到的一切。

    她不知从哪就来了一股气力,发软的腿脚也有劲了,几步走到云卿的面前,唇角的笑讥讽又冰冷,“沈云卿,你真是深藏不露!”

    云卿的笑越发的平和,眼底的讽刺却也格外的浓,站起来,面对面的朝着安玉莹道:“安小姐说的这话,让云卿都不知道如何说了,今日安小姐的确是露了一把,在御前献舞,技惊四座,真是让云卿好好的开了一回眼呢,改天还想跟你请教请教的。”

    “沈云卿!”安玉莹瞳仁一下放大,想起今日的侮辱,今日所受的一切,面色狰狞,顿时朝着云卿就扑了过去。

    云卿一手抓着她的手腕,以疾快的速度刺入她的麻穴,让她整个人酸麻的全身无力,然后抬起另外一只手,将安玉莹头上的一根枯枝捏了下来,放在手心,目光如浮冰,冷笑道:“你知道吗?安玉莹,我很不喜欢你,从扬州开始,你理所当然的让其他人替你做陪衬的时候,我就对你没有好感,结果进了京城,你又对我一而再,再而三的陷害,虽然每一次的手段是越来越高,可是每一次都只是让你自己败得更惨,今天你娘为了救你,正在外面接受大刑,你还到我面前来大呼小叫,难道你的脑子里就只有一个男人吗?”

    虽然薛氏不值得同情,但是当安玉莹听到薛氏为自己开罪时,立刻责问薛氏为什么要害她的时候,她的眼睛里是有一瞬间的怔愣的,作为母亲,被女儿如此自然的反口,如何能不寒心。

    而听到云卿最后一句话,安玉莹的眼睛瞪得更大,显然更加愤怒,“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就凭刚才被抓的人是你,不是我!”云卿凤眸一弯,面上的表情天真又温和,用小孩子玩玩具的手法,将枯枝靠近安玉莹的眼眸一寸,“你再瞪一下,我就将这树枝戳到你的眼里去!”

    她们两人站着说话,其他人是看不到表情的,只有安夫人所站的位置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云卿的动作,只见她目光在云卿的手中一停,随后抬起手弄了一下鬓角,将目光收回,带着谢氏站到另外一边。

    “你敢!你要是做了,外公绝对饶不了你!”云卿的语气陡然变得阴沉,配合着那无比柔和的面色,透着一股地狱般的森冷,让安玉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她看着那距离自己瞳仁不到一厘米的尖利枯枝,色厉内荏的喊道。

    “好啊,那就试试,看是你变成瞎子比较难看,还是我比较怕你外公!”云卿轻轻的一叹,似乎十分想要试一试后果,将银针一收,捏着枯枝的手也往前一送。

    “不要啊,不要!”安玉莹立即本能的往后面退开,一下又跌倒在了地上,生怕云卿真的将树枝戳到她的眼珠力,甩头大喊。

    若是平日里,安玉莹肯定不会这么不惊吓,可是今天,她差一点就进了天牢,心脏是七上八下,空空的还没有落到实地,随便再被人刺激一下,便变得无法控制起来。

    她的叫声尖利且惊恐,顿时将剩下的几位夫人小姐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她们看到安玉莹坐在地上,连连后退,而韵宁郡君脸上带着无辜的害怕,十分不解的望着安玉莹。

    安夫人望着坐在地上的安玉莹,美眸微眯,脸上却带着无比关心的对着四周的人吩咐道:“还不快带三小姐回房去,可怜的孩子,哪里经得起这些风浪啊。”

    云卿一听这话就笑了,笑的很开心,安夫人果然也猜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看来已经对宁国公夫人她们记恨了起来,最后这句话加的很妙,不高不低的声音等于在告诉其他人,安家三小姐,今日因为寿宴上发生的事情受了惊吓,只怕神志都有些有点疯疯癫癫了。

    “安夫人,我也先回去了,你这里还有事情要处理,不便打扰过久。”谢氏看安玉莹被下人提走,知礼的收回目光,带着合宜的笑容道。

    安夫人的目的已经达到,自然也不会强留,笑着送她们到了门口。

    本来寿宴是不会这么早结束的,结果如今尚未过午时,谢氏和云卿就回来了,李嬷嬷先是惊讶,后听琥珀将事情说了以后,便让厨房去准备饭菜,云卿与谢氏一起用餐,因为取得了初步的胜利,又为了迎接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云卿吃了一碗饭,还喝了一碗粥,才放下了碗筷,惹得谢氏挑起眉头道:“今儿个可是累了?”

    平日里云卿很少有这样好的食欲,虽说那寿宴没吃到宴席,中间点心谢氏瞧着女儿也吃了不少的,如今还能吃下一碗饭,怎么不惊奇下。

    云卿眯眼一笑,“是有点累,站也站了挺久的了。”

    谢氏想起今儿个一上午的事,真是心有余悸,叹了口气,琥珀趁机让小丫鬟将桌上的东西都收拾了,然后又泡了一壶红茶上来,分别斟给两人,谢氏端着荷叶白瓷茶杯,喝了一口,才道:“到了京城后,就觉得处处都不太平,本来老爷封了爵位,我还挺开心的,现在想来,不如在扬州的好。”

    实乃到京城半年时间,谢氏就看了大大小小的事情一连串,总觉得风雨不平。

    倒是云卿一笑,“娘,那都是别人的事,咱们家过好自己的就好了,其实到哪都一样,难道扬州就没有这些了么,我看其实是娘想扬州了吧。”

    云卿这句话说中了谢氏的心事,她手握着茶杯,眼底似乎有着情丝,“你说的也没错,到哪都有不平静的事。”只是这京城,谢氏未曾来过,她就算是谢书盛的嫡女,可是谢家已经败落了,而她如今又嫁给了商人,京城里的贵妇虽然表面上和她客客气气,大多数还是不亲近的。一个人要想立即打入京中贵妇的圈子,不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这些,其实云卿也知道,谢氏那时在扬州,虽然是商人,可也有十几年交情的夫人,不管是官家还是商家,也都有能来往的,因为沈家在扬州的地位并不同于普通的商人。自来京城后,能打交道的人少了,谢氏便极少出门。

    似乎想到了其他,谢氏的表情又活了一些,“今儿个看到安夫人,只觉得她比以前更不一样,身上的贵气优雅更浓。”

    谢氏和安夫人聊的来,这是在扬州就有的事,如今两人能在京中重逢,比起其他人自然又要亲近一些,夸奖起安夫人来都是真心实意。

    “安夫人是个聪明的人。”云卿抿了口茶,眼中的神色在红茶的雾气里蒸腾,正因为安夫人的聪明和能干,所以安雪莹才能被保护的很好,前世的自己,也是一直在谢氏的保护下活着,这一世,换成了她来保护家人了。

    关于沈家藏着某样东西的事情,云卿经过数次打探,确定谢氏也不知道之后,便不打算告诉她,与其让谢氏担心,不如她自己筹谋还比较妥当。

    母女两又说了几句话,云卿便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路过一处假山时,忽然一个人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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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女两又说了几句话,云卿便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路过一处假山时,忽然一个人走了出来,身形如风,随着她悄无声息进了院子。

    云卿进了院子后,直接进了内屋,此时正是一天最闲的时刻,其他的丫鬟也就三三两两的坐在院子里,手里打络子的,吃着瓜子的,低声说笑。

    “小姐,要不要午睡一会?”流翠见云卿上午站了许久,中午用膳又比平日里多,便提议道。

    “刚吃了那么多,哪里睡的着。”云卿淡淡一笑,虽然胃口好,吃的不少,但是肠胃毕竟只有那么多的空间,现在有一种饱腹感。

    “也是,吃了就睡,也容易积食。”流翠站在一旁,点头道。

    “你把针线筐拿出来,我绣一会东西,等会再去歇息,你不必在这里守着了。”云卿吩咐道,如今光线正好,秋阳高照,室内一地的明媚,人吃饱了,心情也好,整个人懒洋洋的靠在轩窗边,一针一线的绣着手中的东西。

    “卿卿。”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并没有将云卿吓到,但见那人霜衣如雪,华光无双,衣襟处的紫色条龙兽纹映衬的人更是无比绝丽,一双狭长的眸中浸润着霞光水色,让人一看便难以将目光收回。

    “你怎么在这里?没回王府吗?”云卿看了看外头的天色,低声问道。

    流翠已经习惯御凤檀的出现,所以面色没有一丁点惊讶,只是悄悄的退后了几步,然后转身出了内室,将空间留给两个人,守在门口不让人闯了进去。

    她一直觉得瑾王世子人生的好,对小姐也好,如今看小姐对他也不排斥的样子,心内也是欢喜的。

    “你在这里,我当然也在这里了。”御凤檀慵懒的声音在秋日的午后带着一种低沉的磁性,走到云卿身边,很自然的就坐在她的身边,虽然没有紧贴着坐下,但距离实在和没有也差不多,云卿一下就觉得身旁有了一股不同于自己的温度,淡淡的清浅檀香环绕在了周围,方才那种宁静的气氛中,有一些不同的东西掺了进来,但是却感觉很好。

    “又在绣什么?”御凤檀望着她的侧面,目光里的光线夹在在明亮的日光中,却比日光更为柔和。

    说到手中在绣的东西,云卿唇角轻勾,眼底带着浓浓的春意,“墨哥儿,轩哥儿都在学着自己握勺子,每次吃得满身都是,我给他们做几个漂亮点的围兜呢,你看墨哥儿的这上面给他绣一只小白兔,轩哥儿的绣一朵玉兰花……”

    御凤檀望着她说话的样子,眼睛亮晶晶的,水润润的,清澈的好像河边刚被刷洗过的黑石子,嘴角翘得很自然,弧度虽然不大,可一看便知道是很真心的笑容,拿着那两件围兜的的样子柔和如润玉,仿若流水从心头流过,很软和。

    可是听云卿说到围兜上的绣图时,不由的好奇道:“怎么一个绣动物,一个绣朵花,双胞胎不应该穿一样的吗?”

    云卿伸出青葱玉指在围兜上的小白兔上一点,“墨哥儿调皮,又爱闹,所以给他绣个兔子,蹦蹦跳跳的。”

    “轩哥儿斯文,所以你就绣朵玉兰花。”御凤檀修长如玉的手指在另外一件围兜上半成型的图案上一划,身子向前倾靠在云卿的肩头,轻声道:“上回来见你给祖母做抹额,今儿个来又看你给双胞胎做围兜,什么时候卿卿也给我做件衣裳?”

    方才还在说墨哥儿轩哥儿的事,御凤檀突然一下靠的极近,云卿本能的将身子往前避开,却又下意识的觉得如此不太好,不小心围兜上别着的针戳到了手指上,不由的蹙了眉尖,将手指收回。

    “疼吗?”御凤檀本是想要趁机讨个定情物品的,谁知会害得云卿被戳,顿时心疼的握住她的手,望着指尖一点殷红的血珠,将纤细的手指放到唇内,轻轻的吮着指尖。

    云卿被他这个顿时羞得满脸通红,暗骂御凤檀这个登徒子。

    出一点血而已,拿着帕子抹了也就好了,他就非要含到……,真真是不守规矩的人,不过这大白天能爬到她房间里的,也不是什么规矩行为,只是手被他那么握着,一下就有些发软,那滚烫的温度从指尖传过来,像是被极致的烈火在烧着。

    偏偏那双旖旎的狭眸里还带着溺死人的柔意,外带着心疼,让人觉得他是故意占便宜,是一种亵渎。

    “好了。”云卿将手往外抽出来,声音又娇又嗔,“针戳到而已,不会很疼的,一会就好了。”她将手指收下袖子下,装作收拾围兜的样子,尽量掩饰着自己的慌乱。

    御凤檀哪里不知道她如今是在害羞,望着她连耳朵都羞得变成了粉红色,那细细的汗毛在阳光下可爱的就像狐狸的绒毛,顿时心里的柔情抑制不住的要溢出来,温柔的从后方将云卿环抱在怀里,“卿卿,你生我气了是不是?”

    他顿了一下,看云卿手中的动作慢了下来,但是还没回头,便接着道:“我知道,安玉莹今日的事情,都是因为我,若是没有我,就不会有这些危险了,今天让卿卿心里吃醋了,难怪你不理我了……”

    “这哪里是你的错。”云卿终于回过头来,瞟了御凤檀的一眼,望见他漂亮的眼尾挑着一抹淡淡的笑容,里面眸光流转,带着几分轻笑,就知道他方才那话是故意的,故意逗她跟他说话的。

    其实她哪里是生他的气,御凤檀刚才说话的时候,又是贴着她的脖子,鼻间的热气在脖子上掠过,一股一样的感觉让她浑身都觉得滚烫,她才没回头的。

    不过此时看到他的样子,云卿眸光里一抹清光转过,侧过身来推他,“谁吃你的醋了,你这脸皮可真够厚的,自恋的不行吧。”

    御凤檀手掌一动,将她拉的面向自己,半眯着眸子里透着笑意,语气里多了些不正经,“这哪里是自恋,明明就是有信心,难道卿卿你不喜欢我?”

    他的语气是笑着的,可是目光却很认真的望着云卿,看的她心头慌乱,哪里肯直接就说出喜欢御凤檀的话来,上回七夕是夜晚,又是月下,她都没有说的出口,如今这光天白日的,外头还那么多丫鬟,云卿更是说不出来,只嗔了他一眼,便垂下了眼睑。

    她这般,倒让御凤檀有些没信心起来,平日里在外头,云卿对他和对其他人基本是没有区别,只有私底下,他还有些信心,可是她也没承认喜欢过他,顿时那慵懒奢靡的嗓音便有着沮丧委屈起来,眼眸里的光暗淡了不少,嗫嚅道:“我就知道那天晚上你是被我逼的,其实你不情愿。”

    他那可怜兮兮的语调没惹来云卿的疼爱,倒让云卿横眉瞪着他,“御凤檀,你以为我是别人能逼着亲吻,逼着牵手的吗?!”

    她一双凤眸睁得大大的,被烧得亮亮的望着御凤檀,那样子是很不满,很生气,对御凤檀刚才所说言论的极度反对,一下子就将御凤檀的心弄的跟泡了蜜水一般,将她搂得更紧,“云卿,我就是觉得太美好了,你真的喜欢我,我不晓得怎么说,大概是今天看到你和安冰块笑了,却没和我说话,我心里有点酸酸的。”

    他将下巴靠在她的肩头,声音低低的,像是孩子抱着最心爱的东西,讲述着自己的不舍。

    “那时候,我就特别的不确定,虽然我对自己说,不管你喜欢谁,我都会把你抢过来,但是还是没有信心,如今你对我生气了,我就知道,你是真正的喜欢我了。”

    云卿七夕的时候便听到他说了一回类似的话,不过没想到他竟然这般没信心,大概是自己表现的太过清冷的,她重生这世,主要的目的是为了挽救家人,所以所做的一切,也是朝着这个目的,御凤檀是最新加入的一个,她接受了他的心意,可不代表会将全部的重心都转移到御凤檀身上去。

    京城里行走不容易,每一步,每一次,都是如同在刀尖上行走一般,不可行差半点。

    但是御凤檀的心意,她也能感受的到,这份真心和真诚,做不得伪,只是偶尔还会觉得有些不真实,这个传说中出类拔萃的少年为何就和她一起了,她轻轻的一笑,反手抱着他的腰,目光在海棠花镂空三角香炉上停留住,“我的精力大都是其他的事情上了,也许看起来对你和别人差不多,可是是不一样的。”

    她说着,将他推开些,面对面道:“比如别的男子若是敢这么随便进我的房间,我就会让他知道什么是教训!”

    御凤檀知道云卿这句话是哄他开心,不过也有真实的成分在内,起码最初他进来的时候,云卿是很反感的,他掩饰不住眼眸里的笑意,暴露出此时格外欢愉的心情,“如今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今天薛国公和薛氏她们所做的事情,一定会让他们知道,有些人不是轻易能惹的。”

    他的语气很霸道,神色很专注,虽然说的很轻松,可是眼底流转的波光和眉宇间的冰冷在说明着他绝不是在说笑,而且他的行为也说明了他绝对不是说出来光为了讨好她而已。

    想起御凤檀今日拉弓射鹰的行为,那是非常坚决彻底的将他站到了四皇子和薛国公的对立面。他是瑾王的世子,实则是瑾王在京中的质子,一举一动都是在明帝的监视之下,如今三个皇子为夺嫡你争我夺,如同一个不断吸人性命的漩涡。

    依照御凤檀所处的位置,他完全可以保持中立,就算哪一个皇子继位,都不会影响到他的地位,可是因为她,这一世的御凤檀,站到了四皇子的对立面。

    她抬眸望着他,如水的凤眸中情绪复杂,眼内的波光水润轻颤,如同有一颗石子投在了清透的湖心,泛起了无限的涟漪。

    那抬着下巴,水唇嘟嘟的样子,让御凤檀情不自禁的捧着她的头,就轻吻了下去,两人唇齿缠绵,舌间追逐,只觉得比起七夕那夜的初吻来,还要显得痴缠。

    云卿只觉得空气都炙热了起来,从脸到脚几乎都要烧了起来,整个人软绵绵的,似蒸腾了起来,身子全部都靠在了御凤檀的肩上,喉中发出的嗓音不知道是拒绝还是因为欢一愉。

    “云卿,你就像有魔力一样吸引我。”御凤檀在唇齿相接时,模模糊糊的说着爱恋的话语,声音软软的,柔柔的,将慵懒化作了深深的魅惑,碾转在两片柔软甜美的唇瓣上,不愿意放开。

    云卿听着他的话,心里酥麻甜蜜,只能轻声的“嗯”着,落到了男子的耳中,却觉得是魔咒一样。御凤檀微微喘气,那檀香味在空气里散发的更浓,手掌便往着云卿的腰间细细的摩挲而去,灵巧的手指在腰间的宫绦上摩挲着,动作激动而又有些克制,反复在一处移动。

    云卿被他蹭的痒痒的,顿时就笑了起来,低呼道:“别摸那。”

    御凤檀手指正捏在宫绦的结上,只觉得浑身滚烫,血气下冲,却又觉得这种发乎于本能的感觉有些没法控制,被云卿这么一笑,顿时蒙了一下,脸上露出意犹未尽的表情,只觉得自己是本朝最君子的男子了,看着心爱的女子在面前,还要拼命克制。

    可如今名不正言不顺,他也不能强求。但,那处积压的却不得舒解,又舍不得和云卿这等美好旖旎的氛围,只得寻了个话题说下去转移注意力,在脑中翻找了一个话题,呼了口气,问道:“今儿个寿宴上那个慧空大师,你怎么知道他有问题的?”

    他的手放开,云卿腰间自然不痒了,略正了正身子,想着方才两人那样,微微轻咳了一声,不知他怎么突然将话题说到了寿宴上,听到那个慧空大师,她心里就暗笑,还是得亏了重生的福。

    慧空本是一座小庙里的和尚,那时候他没有什么法号,因为那庙小,没有名气,又不是处在什么灵山秀水之间,庙里的和尚并不像京城的护国寺那样养得白白胖胖,一天吃一顿也是经常有的事情,慧空便是饿得狠了,于是就偷跑下了山,他那时是小和尚,庙里也不正规,出去后等头发长起来,在这俗世间呆了数年,发现这世上的人对佛非常虔诚,而且相当信一些风水命程之类的东西,他头脑灵活,觉得这是一个商机,便又回了庙里进行剃度,这一回就打算做个真和尚了。

    慧空弄了一身极其光鲜的袈裟,取了‘慧空’寓意深远的法号,将自己的年龄往上报了十岁,接着便开始云游天下。

    他每到一处,先不在人前现身,而是装扮一番,带上假发和胡子,装成普通老百姓的样子,混在酒馆茶楼之中,先将城里的大事打听清清楚楚,然后再固定找出几家特别相信佛教之人,将他们门户内的事情旁敲侧击的弄清楚,一切准备好之后,再变成和尚,寻着那几家上门,说是要化缘,然后在恰当的时候,故意装作初来乍到的样子,知道人家娶了新媳妇就说“施主家门前红云集结,近日必然有喜事发生。”,知道两口子打架,就说“煞星上门”,靠着这一套,在人群之中,渐渐的有了名气,就算偶尔有说错的,人家也只当天机不可透露,一传十,十传百,从镇到城,越来越多的人知道这位慧空大师。

    高门大户龌蹉事情多,少不得明争暗斗,借着‘慧空大师’的名气,暗地请他做了不少算命的事,这些人为了掩盖事实,让‘慧空大师’自然是一算一个准,从而不仅让他在百姓里有了名气,在名门世家中也同样受到尊重,一下登上了全国最有名气的大师,没有之一。

    当然,既然如此,其他人也是不会知道这种事的,但是在上一世云卿十九岁的时候,因为曾经请过‘慧空大师’的一家,与另外一家也请过的撞车了,当看到这位大师时,双方自然清楚是怎样的事情,于是相互揭穿对方的假面目,才将这个骗子大师揭露了出来。

    其实也是慧空大师运气到头了,他每一次都是调查过后才出手的,谁知道另外一家突然来了个亲戚,那个亲戚就是从别地过来的,请过‘慧空大师’的人,闹到最后他被两家人泄愤,在一天夜里被人打死在巷子里。

    其实抛开其他不说,这位慧空的确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世界上和尚那么多,能把骗术弄到帝王也相信的和尚倒是屈指可数。

    云卿当然不会这样原原本本的告诉御凤檀,她还不想被当作鬼怪给烧死,只对御凤檀说在扬州时曾经听人提起过,有和尚用这种法子骗人,“而且,那慧空大师来的也太巧了一点,所以我才生了疑心,结果,你一看,果然如我预料。”

    云卿微微一笑,目光里像是带着嘲笑,又像是什么都没有。

    御凤檀想起当时的情况,唇角微翘:“慧空大师用了障眼法让笔在沙盘上写下那一排签语,却让皇伯伯敬若神明,你说如果让他知道了真相,他会怎么对付这位大师呢!”这话就带着调侃的意味了,其中还夹杂了一些对明帝的不敬,不过在云卿听来,却没有什么意味,她心内对明帝也撑不上有多尊敬。

    “陛下不想知道真相,就没有人会来说出真相,而那些知道真相的人,也都做过亏心事,不危及切身利益,谁都不会干这种事情,而且这个慧空并不是没有一点能力的人,他不会算天命是真的,但是他肯定会窥人心,透过一个人的面貌,说话的语气,身上的装扮去猜测这个人的身份,年龄以及喜好,否则的话他也不可能获得现在这种地位。”

    御凤檀赞同的点头,“他今天的反应正是,知道在什么情况下说什么话才好,很是识时务,若不是识时务这个优点,他也不会一路混到了京城,竟然连薛国公都会找上他。”

    “名气不大,明帝不会相信的,举国上下便是这位高僧人气最旺,精通命程,擅长解签,这些年他在名气的熏陶下,慧空也的确有了大师的风范,佛语也能说上几句高深的,所以才能骗得到那么多人。”云卿也笑了,凤眸里浸润着水漾的光彩,“识时务是一个很大的优点,这也是今天我今天没有将他拉进来的原因。”

    “你呀,我就猜到你是有别的打算了。”

    “当然,眼前就有这么好的人能用,何必浪费人才,我的资源有限,能用到便用到一个,毕竟薛国公他们在朝中几十年,几句话,一下子就弄不倒的,只有叠加起来,才能让百年大树,崩于一瞬。”云卿抿着嘴笑,表情很柔和,眼底闪闪发亮。

    “那你打算怎么做呢?”御凤檀拇指摸了觉得不够,两只手将云卿的白皙手指一根根的玩着不亦乐乎,只觉得软乎乎的真舍不得放手。

    云卿也任他握着,“慧空今日本来是被薛国公买通了来对付我的,结果最后功亏一篑,反而让薛国公贴了一个女儿进去,按照薛国公盛气凌人的性格,又不能立即对我出手,慧空必然会成为他第一个泄恨的对象,若是这个时候,你去救了他,他肯定很感激你。”

    御凤檀挑了挑两道长眉,觉得有趣的转了一下眼珠,“不单单是要他感激我这么简单,你还想让我告诉他,今日我能救他,可是明日,后日呢?薛国公不杀了他,只怕也不会放心,所以我要给他指点一条明路,一条可以永远保着他性命的路。”

    “没错,”云卿笑了笑,很高兴御凤檀的思维和她在一个节奏,或者说,其实他早就想到了,不过是愿意听她说出来而已,“他被薛国公追杀,自然是恨死薛国公了,只要能有一条路保住他的命,以后他必定会报复回去的,这位大师,可不是心如海洋般宽广的高僧啊。”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对接,彼此都看到眼底的那一抹心意相通,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阳光从窗口斜照,洒在屋中红木桌案上,墙上的花卉图栩栩如生,香炉中青烟升腾,仿若香气从画中透出,带着几分朦胧的梦幻,屋内美人塌上的男子和女子手儿牵握,彼此相望,如同一副最美丽的画卷,定格在秋日午后的阳光下。

    御凤檀宠溺的一叹,望着云卿水亮的凤眸和唇角狡黠的笑意,“我经常在想,你满脑子就在盘算这些事情,到底什么时候有想过我啊。”

    说到最后一句,嘴唇微微一翘,竟然撒起娇来了,云卿好笑的白了他一眼,“你就在我面前,还想你做什么!”

    御凤檀双眼发亮,抓着云卿的小手,触手柔润细腻,拇指在手背上细细摩挲,黏糊道:“那你都什么时候想我的?”

    “嗯,这个啊,你要不在我面前后,我才知道哦……”云卿眯眼,慵懒如午后刚睡起的猫儿,眼角眉梢都是清淡的笑意,语气里却说不出的欢愉。

    一把将小猫搂在怀里,御凤檀红唇微勾,坏笑道:“狡猾的卿卿,你想哄我走,我不会上你的当的……”

    流翠站在门前,听着里面隐隐约约传出来的笑声,嘴角也不由自主的翘了起来,听小姐的笑声,是真的很开心,瑾王世子果然很适合小姐呢。

    日升月落,初十的夜里,月儿如同一张被人咬了一口的薄饼贴在墨蓝色的天空上,偶有几颗星子点缀在一望无垠的夜空。

    因为宵禁时间就要到了,大街上行人寥寥,偶有一道过去,也是匆匆忙忙的走向归家的路途,小巷中一个姿态悠然,脚步从容的身影在一步步的前行,在这寂寞的夜里,身影拉的很长,从脚跟一直延续到青墙上,显得高大又格外的脆弱。

    他一步步的往着里头走去,没有发觉身后有人在跟随着他,那光如镜面的头顶反射出月光清华,让人绝对不会看错目标。

    “是他吧?”一个黑影在阴暗处压低了嗓子问道,眼底透着阴冷的光线,在黑暗中如同一道冷光,让人望之不寒而栗。

    “没错,他就是慧空,今天我看到他了,再说这时候,京城里还会有其他和尚吗?”另外一人同样低声回道,目光在他身后跟随的两名侍卫上转了一圈。

    慧空是宁国公请去的客人,自然不会像其他人,在宴席散后便走,安老太君特意派人给他重新做了斋菜,下午的时候,又和他谈了佛法,吃了晚膳后,才刚从宁国公府回来,身后是宁国公府的侍卫送他回居所。

    他走在路上,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平日里显得高泊的脸上还留着余悸,脑海里浮现着白日里所生的一切。

    慧空在世间行走了这么长时间,从开始的小和尚到后来受人尊敬的大师,他所接触的人等级也越来越高,今日是他第一次接这么大的活,帮的是京城的薛国公,本来他是不太想接这笔生意的,因为薛国公的势力实在太大,但是同样的,开出的价钱也十分的诱人,整整五万两的黄金,这么多黄金,足够养活一个个小镇里面所有的居民丰衣足食一辈子了,慧空在这样的价钱下,动了心,他想接完这笔生意就直接离开京城,到没人认识的地方,锦衣玉食一辈子就可以了,谁知,竟然失败了,当时那位九五之尊的怒意,简直让他差点吓晕了过去,不同于其他人,明帝是真龙天子,是真正主宰一切的人,幸亏,幸亏那宁国公夫人自己承担的快,否则现在他在哪已经说不定了。

    果然大钱还是不好赚啊,既然京城不是这么好呆,他还是早日收拾了东西,离开此地。白日里所做的一起,就当作是白做了,说起来好歹也见过一回皇帝,长了见识,日后传出去,也能为他的声名更上一层楼。

    就在他沉思之际,只见他身后跟随的四名黑影双足点地,开始朝着三人迅速的逼近,腰间的长剑也唰的一下拔了出来。

    两名侍卫听闻兵器之声,立即转头,腰间的佩刀也随之拔出,和三名黑影战到了一起,但是很显然,实力的悬殊,让他们根本没有拼杀几十招就倒下。

    慧空转头望着那些黑影,神色惊骇,喊道:“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黑影冷笑道:“死秃驴,死前还那么多话,现在就送你上西天,去问你的佛祖吧!”剑光拨动,在黑夜中格外澄亮,如同冰一般沁到慧空的瞳仁里,他脚步磕磕绊绊的退后,眼瞳睁大,高呼道:“你们要杀我,为什么要杀我!我一个出家人,和你们无仇无冤的!”

    “你是不是出家人我不管,可惜有人认为你不够专业,坏了人家的好事,还让人家赔了一个女儿,所以只好让你以命相拼了!”黑影说完这一句,已然没有耐心,纵身跃去,举剑对着慧空杀去。

    就在这一瞬间,一道白色的身影从旁边掠出,翩然若惊鸿,从半空中落下,一手拍在黑影的背后,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对着另外两个黑影横腕而出。

    夜色下,剑锋凛冽,只觉得寒光闪烁,再一眨眼,便看到那四名黑影齐齐倒下,而一名雪衣男子正拍着手,缓缓转身,轻软的雪袍随着他的动作在夜色下宛若一抹云雾,那人微微一笑,望着慧空惊骇,惧怕,诧异的面容,缓缓道:“大师,让你受惊了。”

    面前的人容色绝丽,狭眸邪魅,只要见过的人,绝对不会忘记。

    今日到宁国公府参宴的虽然很多,慧空还是记住了这个人,此时方回过神来,将面上的表情整理成平素高超淡然的模样,收拾了刚才慌乱到惊恐的心情,单手合十,道:“多谢瑾王世子出手相助,否则贫僧今夜可能要枉死刀下了。”

    御凤檀见他用极快的速度收敛了神色,虽然眼眸深处还有些余下的情绪,但是表面已经看不出什么,对这位慧空大师的表现更加的满意了,他举步向前,走到慧空面前三步之地,双眸望着慧空,在月空之下似乎印下了冷冷的光辉,笑意中的锋利让人无法忽视,道:“大师,是不是枉死,你心里肯定有数。”

    “瑾王世子的意思是?”慧空心头一跳,望着面前笑得高深莫测的青年男子,知道对方肯定得知了事情的一切,急促的问道。接着又有些后悔,自己这般说,岂不是露了底牌了?便补充道:“贫僧想,瑾王世子也不会刚好经过这里吧。”

    他的神色变化在月色下掩饰的并不算完美,御凤檀扬唇一笑,眨了一下魅惑的狭眸,抬头望天,叹道:“不,我就是刚好经过这里,但是大师已经会不会刚好还能遇到我这种热心的人,那就很难说了。”

    说到后一句的时候,御凤檀还特意收回目光,在地上六具尸体上略微一转。

    空气里的血腥味即便在空巷之中,还是挥散的很慢,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慧空,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慧空的面色先是一僵,这位瑾王世子,他也算是听了无数传言了,出身高贵,容貌倾城,但性格最是邪魅,做事随心所欲,今日在宴会上看他当着明帝的面亮出兵器这样大胆的举动,便可看出其性格的端倪,此时再听他说话,更是让人不知道如何回答,虽然真真假假,漫不经心,可一语切中了重点。

    从刚才刺客说的话里,慧空已经得知,这些人是谁派来的了,因为他今日所为失败,酬劳没有,反而树了一个权势滔天的敌人,他避得开今晚的追杀,那么明晚,后晚呢,就像御凤檀所说,没有那么‘刚好’遇到的人来救他了。

    而御凤檀的出现,很显然是一开始就算好了的,等到黑影真正要杀他的时候再出手,并且现在还站在他面前点出重点,他觉得,对方也是有所求的。

    “瑾王世子若是有什么需要贫僧帮忙的,只要世子能够让贫僧避开这次灾难,贫僧一定竭尽全力的报答世子。”慧空垂着头,单手合十,态度十分的恭谨和真诚。

    识时务。

    御凤檀轻笑,目光流转之间已然转过许多心思,能在短短时间内想通这些事情,也不自作聪明,很好。

    “大师的话实在是太高看我了,薛国公是皇后的父亲,是国舅爷,是手握雄兵的国公爷,他的权势可以说在京城是遮住半边天下,你这次让他最喜欢的小女儿受了钉刑,他肯定不会放过你,大师能不能活着出京城都很难说,这天下,没有薛国公不能去找的地方,只有他没有权利去找的地方,要是在那样的地方,就没有人能动得了大师你了。”

    “你是说……”慧空几乎是有些不确定,心中忐忑的不敢将那句话说出来,薛国公是皇后的父亲,自然有皇后罩着,这天下能压下皇后的人,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明帝!

    想到这里,慧空觉得心都在沸腾了,他是喜欢受人敬仰的感觉,否则的话也不会行走这么多年,还未收山,如果能在明帝身边,那简直是出家人最登峰造极的待遇。

    人年纪越大就越相信鬼神之说,何况大雍一直信奉佛教,帝王为了维护统治,也宣传佛教。当初先帝便很信佛,在宫中修了一座皇家寺庙,当时最有名的高僧智明大师被是被先帝请去,在寺庙里做主持,作为帝王的佛前替身,和帝王一样的尊贵,受到万民的敬仰。

    当然,如果不是薛国公这件事情,慧空是不会往这里想的,但是如今机缘巧合,他要避开薛国公的追杀,不要一辈子在逃亡和追捕中渡过的话,那么攀上明帝是一个很好的出路。且今日在寿宴上,慧空能察觉到明帝对他还是极为尊重和相信的,否则当时便不会为了他的佛签而对着宁国公夫人和安玉莹发怒了。

    虽然说伴君如伴虎,但是危机,危机,危险和机会一直都是并存的,他觉得如果都是一条死路的话,还不如搏一搏,也许未来更加美好,也是他的一个契机呢。

    只是,慧空考虑好一切,略带疑惑的开口道:“贫僧如何能进宫?”

    “这些你放心好了,明日自然会有机会的。”御凤檀知道慧空已经做好了选择,笑的越发的亲切,“大师只要按我说的做,保准你能进皇宫,只是能不能成为‘智明大师’一样德高望重的佛前替身,还就要看大师自身的佛性了。”

    话说到这里,慧空哪能不明白的,机会在身边,他只要抓住就好了,从此以后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于是眼底带着深深的渴望和期待,“瑾王世子今夜的救命和提点之情,慧空不会相忘。”

    不错,会说这句话,就代表慧空是个可以利用的人。

    如果慧空今晚始终都不提救命恩情,御凤檀会考虑杀了他,因为这种人,是一个小人到极点的人,这样的人,一旦登上了高位,就忘恩负义,不知天高地厚,搞不好就会反咬别人一口。

    慧空虽然也是个小人,但是还算是小人中的好人,知道御凤檀出手救他,提点他都不是白干的活。

    欲取之,必先予之。

    知道这句话的人,很多,但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人,不见得很多。

    “大师是个明白人,我也不客气了,今晚你安安稳稳的睡,等着明日被召进宫吧。”御凤檀微笑,语气非常亲切,让人如沐春风。

    慧空明白,御凤檀既然要让他做事,今夜就不会让他处于危险之中,双手合十,弯腰行礼道:“贫僧先在此谢谢世子。”

    御凤檀转身,声音宛若风般轻飘,“大师早点歇息吧,明早可有得你忙的。”他抬头望着前方的大街,灯光撒在青石大路上,宛若漂于石上黄布,在风的摇晃下,不停的移动,一个又一个的接着往远处的皇宫延伸。

    今夜,必定是个不平夜啊。

    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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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烟笼罩之中,夜色深深,只有远处透出一点点光线,呈放射状的望着殿内照来,那青青的光,照亮眼前那一小片的空间,却让周围的黑暗,显得越发的幽暗。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从那青色的光中飘出,然后一个身影渐渐的出现到了大殿门前,从那窈窕的身形和衣裙来看,此人是个女子。

    明帝顿时皱眉,好好的早朝之上,怎么会有女子出现,他顿时大喊:“侍卫,你们都干什么去了!”

    幽静的环境里,他的声音格外的响亮,却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一个人应声,只看那女子咯咯的笑道:“你还喊什么呢,他们早就不在这里了,再叫多少声都没有用的。”

    那声音十分悦耳,却让明帝感觉浑身有一种冷气从脚底冒起,他望着下面站着两列衣袍整齐的官员,一个个都低着头,表情淹没在了黑暗之中。觉得莫名的恐惧,手指紧紧的抓着龙椅的扶手,厉声道:“你们看不到吗?她一个女子竟然敢随意商店,还这样和朕说话,快拦下她?!”

    谁知道,百官无一人动作,而那女子的面容也越来越清晰,直至显现在他的面前,粉妆玉琢,仪态万端,正看着明帝,笑容里都是阴森,“不用喊了,你知道的,老天早就说了我才是真正的天子,你坐在那上面这么多年,也该下来了!”

    “女人也想做皇帝,你配吗?薛国公,快将她带回去,不要让安玉莹再到这里疯言疯语了!”明帝不知怎么,狂乱的大叫着,他看着那女子走得越来越近,怎么也阻止不了她的脚步。

    站在右列的薛国公终于抬起头来,但是表情却是一片狰狞,“陛下,你也该下来了,女代御兴,难道你不知道这句话吗?玉莹就是上天选中的那个人,她才是真正的天子,你快点让位吧!”

    “是啊,陛下,慧空大师不是说了凤穿牡丹龙飞天吗?她才是真正的天子啊,你让位吧……”

    “你下来吧,不要再坐在上面了!这里不属于你!”

    “你看安玉莹才是真正的帝王,让位吧……”一个个看不清面目的臣子开始不断的重复着同样的话,如同咒语一般在大殿里开始萦绕,他们的语句里透着阴森,表情沉浸在黑暗里却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只见安玉莹在众人之间走来,臣子都给她让路,她嘴唇鲜红,如同嗜血的妖怪,双眼发青,如同鬼魅一般盯着明帝,像是随时要将他吞下的恶鬼,音色尖利的唤道:“你下来……你下来!”

    ……

    “不,她不是!朕才是真命天子,她是祸国妖女,妖女!”

    坐在门前伺候的魏宁听到里头有声音,立即睁开眼,一骨碌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推开内殿的门小跑了进去。

    偌大的养心殿中,两旁的铜鹤灯上蜡烛散发出幽幽的光芒,将殿内照得忽明忽暗,中间一张偌大的象牙床上,透过层层帐幔,可以望见睡在其上的人影,手足乱舞,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面前一般,动作急切而带着惊惶。

    魏宁心内一紧,连忙走到床前,轻声喊道:“陛下,陛下。”

    “魏宁,魏宁……”明帝恍的一下坐了起来,睁开眼望着明黄色的帐幕和站在外面微弓了身子的魏宁,知道自己刚才是梦靥了,眼眸中的混沌渐渐被被一片清明所替代,深深的吸了口气。

    魏宁看明帝已经醒来,心里总算是放松了些,低声道:“陛下,奴才在。”

    “嗯。”明帝举起双手,使劲的揉着脸,要将方才噩梦里带出来的恐惧都带走,紧紧眯着眼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寅时三刻。”魏宁望了一眼挂壁上的钟,回道。

    明帝低垂了眼,望着被汗水沁湿的手心,眼眸中瞬间迸射出阴鸷的神色,声音却丝毫没有变化,“都寅时了啊。”

    “陛下,时辰尚早,你昨晚睡得迟,不如再多睡会。”魏宁垂头道,却听到从帐幔中传来明帝的吩咐,“你帮朕派人去把慧空大师请进宫来,上朝之前,朕一定要见到他。”

    魏宁听到吩咐后,面色无一丝的变化,方才明帝梦中喊他的声音急而促,不是平日里那般沉稳的模样,只怕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这事情,他伺候了明帝二十余年,也不是没遇见过,但是像今日这般的,倒是少见,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明帝竟然如此放在心上,这么急促的要请慧空大师进来。

    魏宁目光中微微一凝,昨日陛下去了宁国公府,得了那么一句不吉利的批语,今儿个就做了梦,急着找慧空大师,这两者之间,必然有联系。

    他一边思忖着明帝的心思,脚下不停的踏出养心殿,去将明帝的旨意传达,无人发现就在刚才,有一只小小的蜂鸟衔着一块香料,从门前的缝隙里,如同一抹云烟,转瞬淹没在宫殿的高瓦之中。

    月色清冷,挥洒大地。京城的一处房舍。

    慧空回想起方才在小巷里发生的一切还心有余悸,将门窗关的严实后,才躺到了床上,反复想着御凤檀说的话。

    那容色倾城的男子虽然面容带笑,语言真假难辨,可慧空觉得,偏偏他听后便觉得很相信,而且方才借着月色,他在此人的面相上仔细的观察,却发现此人的面相竟然是……

    慧空心内一惊,他实际上不全是假冒的,至少当初他在小庙里的时候,跟着的那个师傅,却是对面相学有着极大造诣的和尚,所以慧空平素除了心思灵活,会说会骗外,还有一点,就是会看人的面相,才让他区别于其他招摇撞骗的‘神算’们。

    他手指握着佛珠,想到御凤檀说的话,在心内开始谋划起来,若是真的能进宫,如何能让明帝留住他常驻在宫内,一直想着想着,一直过了好久,他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而一直浸没在暗夜里的易劲苍听着屋内的呼吸声渐渐平和,冷漠的面上露出一丝佩服的神色,刚冷的双眸望着方才走过来的小巷,只怕那倒下的四具黑影,已经爬起来,迅速的清理了现场。

    薛国公的确派人出来杀慧空大师不假,对于薛国公他们这些人来说,死人才是真正的能保守住秘密,但是他派出来的人,早就被御凤檀的人半路截杀了,而这四名黑影,不过是演戏罢了,为的是让慧空更清楚的明白,这些黑影是薛国公派来的人,清楚是谁要对付他。

    否则话,黑影也不会那般的嘴碎,最后还要大吼着将指派者说出来,任何一个专业的暗杀者,都不会这么‘高声’的暴露出主使者的,连这点都做不到,早就死了。

    易劲苍有时候会觉得,瑾王世子如今在他面前露出来的还都只是他的一小部分,就算只是一小部分,对于易劲苍来说,也是高深莫测了,他想起自己之前一直跟在御凤檀的身边,却什么都没探听到。

    易劲苍睡卧在屋顶上,呼吸轻如柳絮,而心内却很沉重,瑾王世子这个人,就像一只从容优雅的豹子,又像嬉笑玩闹的猫,望上去是那般的高贵华丽,绝美的皮毛下掩饰的,绝对是锋利的爪子。

    这样的人,哪里是别人能驾驭得了的。

    随着月儿东沉,易劲苍闭目养神,直到巷子里传来了脚步声,他立即警觉的醒来,听着那脚步声训练有素,却步步有声,不似心怀不轨,便沉住气等待。

    “请问慧空大师住在这里吗?”门口传来侍卫礼貌的声音,易劲苍知道是宫里来人请慧空了,心里对御凤檀更是多了一层佩服,而他的职责已经完成,身影便隐没在了屋檐之后。

    慧空睡的不深,听到敲门声后,便醒了过来,很快又听到外面重复问道:“请问慧空大师住在这里吗?”

    慧空旋即起床,将袈裟披好在身上,时时刻刻保持好他高僧的形象,将脸擦干净后,方步履清然的走出来,将院门打开,望着门外的人,单手合什在胸前,低首道:“贫僧正是慧空,不知施主有何事?”

    侍卫甫一见到慧空,便看到他神色清明而干净,衣裳整洁,姿态超然,便生出了敬意,再加上魏总管叮嘱要客气的将大师请进宫去,于是越发的恭敬,为首的一名侍卫首领站出来拱手道:“打扰大师了,陛下想请大师去宫中论佛,还望大师赏脸。”

    真的如御凤檀所说,来请他的了。

    慧空心头一紧,面色却是柔和无匹,“既然陛下有请,那贫僧便随两位而去。”

    侍卫本以为高僧都有架子,谁知道眼前这位白面带须的大师这么随和,难怪在民间威望这么高,还让陛下特意想请,便侧身伸手道:“大师,请。”

    养心殿里,宁神香清浅的味道充斥了整个殿里。

    明帝穿了一套明黄色的便服,坐在床前,闭着双目养神,听到特意放轻而克制的脚步声从外边传来,眉头稍动,接着便听到魏宁在耳边道:“陛下,慧空大师到了。”

    “请大师进来。”明帝睁开双眸,语气沉肃道。

    “是。”魏宁应了,转身出来对着在外面候着的慧空道:“大师,请随奴才往里边走。”

    慧空从外面坐着马车到了皇宫里,又换了轿子快步抬进,便知道明帝定是急切的要见到他,走到明帝面前,双手合十,行了个出家人的礼,“贫僧见过陛下。”

    “大师,请坐。”明帝一声吩咐,便有小太监搬来了紫檀木精雕椅子放到了慧空的身后,慧空倒也不推辞,顺之坐下。

    “大师可知,朕今日请你来有何事?”明帝见慧空自然的坐下,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而是先提出了一个问题。

    慧空在明帝的面上仔细的看了几眼后,但见明帝坐在床上,一身明黄色的衣饰并未让他的脸色便的明亮,反而显得更加的阴沉,眉宇间有着深深的刻纹,可见方才愁思甚重,便声音徐徐道:“依贫僧愚见,陛下有所思。”

    有所思,必有所梦。

    一语正好说中明帝的心思,他的面色不由的便柔和了几分,问道:“大师果然是高僧,朕今日得一梦,正是昨日大师的批语,在梦境里化作现实……”

    明帝疑心重,就算心内相信慧空,还是要试一试,再次确认,直至慧空又准确的说出他的心里后,才终于确认他的确是世人所说的高僧。

    其实明帝早就已经相信了,否则的话,也不会为了一句签语在安老太君的寿宴上发作,但是作为一名帝王,他觉得盲目信从这些有失风度,于是自欺欺人的再问一遍,从而从心里角度说服自己,慧空是真正的有道高僧,自己虽然是真命天子,也要尊佛敬佛的。

    如此,他才能放心的将自己所梦到东西和慧空说,当然,明帝不会说出当初自己在梦中被群臣逼得连连后退,被安玉莹化身的妖女逼得从龙椅上滚下来的事情,他只是描述了一下梦中安玉莹来夺他的皇位。

    室内安静的可怕,只有明帝沉缓的声音在响起,慧空静静的听明帝说完,表面淡定,实则内心时时都提起精神,应对接下来的问话。

    “大师,当时你不是说,她不是祸国妖女,但为什么朕还会做这样的梦呢?这是不是上天给朕的预兆,就算是人为的,也算是天命的一种?”

    明帝的双手放在膝盖上,微微的摩挲,明黄色的裤子揉出了些微的痕迹,深邃的眸子却是望着慧空大师,深藏些一抹急切,等待着他的解释。

    梦里面的那种无助和惊惶,是已经登上帝位二十年的明帝,难以品尝到的滋味,正因为平日里品尝不到,所以一旦感受,便很难忘记。

    安玉莹妖娆的面孔,薛国公咄咄相逼的态度,还有其他看不清面貌的臣子,在那齐声逼着他退位……

    慧空半垂着双眸,先喊了一句佛号,然后才以一种非常高深的语气,极其缓慢道:“陛下,你乃真龙下凡,能梦到此等境遇,自然是有所原因,正所谓,无因便无果,昨日寿宴中,安小姐身上闪现巨龙,虽是其母所为,但终究契合了签语,贫僧说过,若是巧合,便不算中了签语,然,虽则如此,但可观出,安小姐命中煞气极重,才会惹来此等巧合。”

    “煞气极重?”明帝身子微微前倾,皱眉问道。

    “是的,此女乃生带煞气,而招邪气,所以虽其母所为,乃有煞气所引导。”慧空双目空远,“虽无祸国之力,但也实则不吉。”

    “那高僧当日为何没有和朕说明?”明帝此时倒不是怀疑,而是觉得当日应该直接拉了安玉莹下去,如今倒不好再用这个罪名处理她了,毕竟薛国公和宁国公还在那,他虽然是皇帝,也不能一件事情,出尔反尔的,帝王一言九鼎的形象还是需要保持。

    慧空目带仁慈道:“陛下,当日是安老太君寿宴,又逢其母犯下大罪,贫僧乃出家人,不忍再刺激一个弱质女子,再者,贫僧也曾想过,安小姐身份高贵,虽有煞气,所嫁之人若贵气重,龙气盛,可以压制其煞气,故贫僧未曾多言,给陛下徒添烦忧。”

    明帝听着慧空徐徐而言,抓住他话语里的重点,目光微微一缩,反问道:“大师的意思是,安玉莹她的煞气必须要身份高贵之人,才能压制?”

    “陛下果然圣明,的确如此,越为贵气之人,越能压制其身上的煞气。”慧空不着声色的望着明帝,对着明帝颔首道,眉目舒展,写满了虔诚和淡泊。

    明帝的思绪却在飞快的转着,难道他会做下如此诡异的梦,是安玉莹的煞气重,而他不可能以一个煞气重的名义,将安玉莹处置了,好在慧空大师给他提出了解决的方法。

    “大师觉得谁的贵气重呢?”

    “当今天下,自当天子最贵。”

    这句话明帝当然知道,也听的颇为顺耳,但是他却摇了摇头,目光里流露出一丝怅然,“大师不知,我朝自开国以来,后宫中一家不纳两妃,如今宫已有了莹妃,她乃莹妃的嫡妹,是不能再进宫的。”

    “贫僧不知此等规矩,请陛下不要介意,只是这安小姐煞气并未重到非要最贵之人才能压制住,只要与她相当,和陛下相近,也可为之。”

    魏宁在一旁听着慧空大师所言,与陛下相近,也是贵气之人,那不就是说的皇子。

    “大师是说,朕的皇子也可以?”明帝拇指和食指相搓,很显然已经在思考皇子之中谁最为合适。

    眼下成年的皇子只有三人,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

    三皇子正妃已定,又有了侧妃,相比较另外两位皇子来,给他指婚并不合适。

    四皇子是当今皇后所生,明帝又是其父亲,说起来倒是比生母早丧的五皇子还要贵气,而且五皇子已有侧妃一名,而四皇子侧妃,正妃皆无,宁国公嫡女的身份,指给四皇子也十分合适。

    只是有一点,明帝心内稍有不满,好不容易薛氏被钉刑致残,据他所知,熬不过多久,便会死去,这样便切断了宁国公府和薛国公府的联系,如今若是将安玉莹指给四皇子,岂不是让他们重新建立起关系。

    明帝目光微沉,手指搓的更快,心思也转的更为细密,忆起那恐怖的梦境,又觉得这一点算不得什么,左不过一个女儿嫁过去,就算宁国公府和薛国公府要结盟,待薛氏死了之后,还可以再让人做继室,关系不是一下两下能斩断的。

    想到这里,明帝眼皮微台,眸中方才的沉思换上了帝王决策时的笃定,声音微沉道:“四皇子年纪也不小了,府中还正侧妃皆无,朕就将安玉莹指给他……”声音顿了一下,再落声时,如钟敲:“为侧妃吧!”

    随后,他将目光转向慧空大师,问道:“如此一来,朕的梦境便会消失吗?”

    “陛下昨夜梦恶而染煞深重,贫僧将会在宫中念咒七七四十九天驱逐煞气,让陛下龙体安康,以保我朝兴旺延绵。”慧空说完这句话,站起来对着明帝敬了一礼。

    其实明帝心中也有让慧空留下的意思,这样懂天命的人,在自己身边驱邪看命实乃最好不过了,但是素闻慧空大师在天下间游走,不重名利,明帝还在想用什么方式将他留下比较好,没想到慧空会说出这样的话,更觉得好。

    四十九天之后,再留人就容易的多了,明帝眼中露出笑意,低声道:“那就辛苦大师了。”

    “出家人生而为天下苍生,不言多谢。”慧空极其谦虚。

    魏宁看了下时辰,低声的提醒道:“陛下,还有半个时辰要早朝了。”

    此时天且刚明,鱼肚白的天空有金红色的光线从地平线上拉出来,照亮了半边天空,外面的内侍宫女已经忙碌了起来,准备伺候明帝换衣,洗漱。

    解决了噩梦的问题,明帝心情显然不错,笑道:“大师,今日早早将你起来,如今朕要去上朝,有时间再和大师论佛理。魏宁,将大师带到护国寺后去静修。”

    护国寺,就是智明大师曾经住下的地方,慧空听到这三个字,眉宇间飞快的闪过一抹得意,面上却越发的淡定从容,不喜不卑,随着魏宁而朝护国寺走去。

    当秋日的天空在艳阳下如碧洗一般照在储秀宫中时,里面传来了皇后和四皇子的对话声。

    “慧空已经住进了护国寺了。”皇后一张保养的极好的脸上,表情雍容,望着四皇子慢慢的说道。

    薛国公昨晚派出的人去杀慧空灭口,等了半晚,也没有人回来禀报,刚觉得不对劲的事情,却从宫中传来了消息,慧空被明帝大早请进了宫里,并入住了护国寺内,被明帝视为上宾。

    一个江湖骗子而已,竟然躲过了追杀,还让明帝招了他进宫,薛国公等人气得整夜没有合上眼,却偏偏不能去告诉明帝,这个慧空是假的,因为当日,是薛国公说自己从外面请来了慧空大师,当时为了让明帝信服慧空的算命,在一旁说了不少慧空如何神奇,如何厉害,并且以自身做证明,强烈的增加那佛签的分量。

    若是他现在去和明帝说慧空是假的,那就等同于在告诉明帝,之前他说的一切都是假的,连人都没有调查清楚,就引到了明帝面前,这是大不敬之罪。

    当然,薛国公也不怕慧空会说出当日的事情是由他一手安排的,毕竟慧空也参与了其中,可这个应该死了才保险的人进到了皇宫里,他的手却不那么好伸了。

    明帝能让慧空住进护国寺,必定对他很重视,若是冒然死去,只怕会狠狠的追究,到时候查出来什么,对薛家不是好消息。明帝明显已经开始顾忌和防备薛家人了。

    “此事儿臣已经知道。”四皇子语调冷漠的说道,“母后不是有事要找儿臣吗?”

    今早一下朝,储秀宫的人便拦下他,说皇后有事找他,他每日都会到皇后这请安的,一般有事可以趁请安的时候说,如此拦下他的时候倒是不多。

    皇后看着四皇子冷峻的面容,古铜色的肌肤散发着一样冷冽的光泽,浓眉之下一双鹰眼锐利,让人觉得不寒而栗,这个儿子,从小就不让她操心,学什么都很快,比起五皇子还要优秀,这也让她很开心,但是却只有一点,对于男女之事相当冷漠。

    据她所知,府中除了有两个通房丫鬟外,连个妾都没有,而且一个月难得和通房宿上两次,简直称得上是冷淡了。

    其他的皇子都纳了侧妃,只四皇子没有,一个二十岁的男子如此不热衷此道,倒是让她做母后有点担心,儿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今日让你来,是想和你说件事,你父皇有意让你娶安玉莹为侧妃。”皇后静静的说完,抬眸望着四皇子的表情,想看看这个儿子,有什么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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