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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周旺财牢记着林建业的话,这么件事,他们今晚就赶过来处理,就是要压下。也的确是没人让他干,他自己干的。

    “没有人。”

    “好,我问完了。”林夏看了沉默的两人,“你们俩有什么想问他的吗?”

    李伟国摇了头,这人不见棺材不掉泪,“没有。”

    林夏看向了林洲,“你呢?”

    林洲学了李伟国说了没有。他毕业进入职场摸爬滚打时,学到的技巧之一就是学着资深同事的处世哲学,特别是当你不知如何回答与行动时。李伟国这种元老人物都选择沉默,他不必为了澄清自我而问出些愚蠢而显得在自证的问题。

    “行。”她一锤定音,“我们走吧。”

    周旺财很茫然,这几乎是什么都不问,她就这样放过他了?

    “你不问别的了?”

    “我没这么多耐心,剩下的,自己去警察局交代。”

    林夏看着面前的周旺财,六年前,她刚到钢丝厂时,他当了她的师傅。早有了辞退他的念头,却因为一点情分,没能当机立断,连带着的后果,要她现在来承受。

    “那里比这凉快,能让你冷静下头脑,告诉我是谁指使你干的。”

    她说完就开了门,走了出去。

    周旺财的腿已经彻底瘫软,他何时见过如此的林夏。那薄凉的一眼,就已经没了任何情分。

    他看着林洲,想让他帮帮忙,自己女儿到底是你女朋友,你能见死不救吗?可干着的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林洲也并无任何同情或安慰的样子,跟着林夏走了出去。

    出去后,一行人往承建的地块走去,李伟国问了她,“你真的要报警吗?”

    林夏的脚步没停,“那你觉得该怎么做?”

    “事情绝对不能闹大,尽量私下解决,跟他打官司没意义。”

    “闹不闹大不是我们说了算,刚被举报,就已经有了记者过来。要低调解决,但一切都要走正规流程。明天停工,后面解决了还要让监管部门过来做质量检查。”

    李伟国的神经绷紧,“有记者来了?”

    “对。”

    说话间,就走到了承建的地块,这一块地上的十来栋楼已经全面动工。半夜时分,开了灯,光线虽不清晰,一堆钢筋水泥的支架突兀得显现在了眼前。

    林洲快步将这些动工的楼房巡视了遍,对细节处拿出手机拍了照,同时记录了相关数据,整理完,再向林夏汇报着,“施工进度都在五层以下,需要对这些建筑进行局部破坏,来检测钢筋直径。如果据他所说,用了不达标钢筋才一周的话,紧急处理,后期再催进度,不会延误工期太久。”

    “要多久?”

    林洲沉吟半刻,给了个保守的数字,“半个月。”

    “不行,最多一周,这件事你去协调。”

    “好。”林洲又再次跟她确认了遍,“明天就停工吗?”

    “对。”

    停工是件大事,这么重要的决定做下,就是她全部承担了后续所有结果。看着她的不动声色,面上不见丝毫恐惧与迟疑,林洲都不知道,如果自己站在她的位置,是会请示更高的负责人,用宝贵的等待时间换取一身轻,还是立刻就将决定做下。

    此次出事,无疑暴露了她的缺点,外斗内行,内斗外行。林洲曾冷眼旁观并一眼发现了她在内部人际关系上的不擅长。到底是一毕业就进了自家公司,再如何历练,也不必像他一样经历激烈的办公室政治。

    林洲也曾以为,有一天,他能靠她的弱点击败她。可这样的危急关头,所谓拉拢关系、明哲保身的办公室智慧,都毫无用场。

    需要的仅是,承担。

    “林总,那我先去处理了。”

    林夏看着林洲点了头,“时间紧张,辛苦你了。”

    “应该的。”

    林夏陆续将工作都布置了下去,钢丝厂那边,也要停工一天,进行彻底的盘点。拿到监控录像,明天抽时间要过去一趟。她都不确定,在她自以为无比稳定运行的钢丝厂,还有多少问题,她没发现。

    已经是后半夜,湿意更重,林夏随着李伟国向门口处走去,还有三个小时,就要天亮了。

    “李叔,这事有我的责任。”她望着茫茫夜色中的一堆钢筋,“如果是我妈妈在,他不敢。就算真做了,这事一发生,就会有人给她通风报信。”

    “事情没解决,还没到反思的时候。”

    李伟国却在一直想着她刚刚说的记者,内心十分敏感,这事不简单,需要考虑最坏的情况并作打算,杀鸡用牛刀,并不可惜,“这事绝对不能闹大,但舆论不是我们能控制的。有再多的公关与经费,舆论起来了,都不一定能压下。”

    林夏看着他,他话还没说完,一定会给她个解决方案。

    “我在明,敌在暗。林夏,我觉得这件事,必要时,需要向你的丈夫求助。”

    第50章

    夏天日出很早,荒地上野草在深夜被染上的露水迅速被上升的气温烘干。此时穿过云层的阳光没那么毒辣,残存着一丝清凉的空气中,被晒到时还有些舒服。但不消一小时,整个大地几乎再无容身之处。

    前一天汗流浃背到衣服能拧出盐的衣服在工地宿舍外挂着,门被打开,陆续有了工人拿着牙刷去前边的水龙头处刷牙。夏天开工早,头两个小时是一天中干活稍微轻松点的时候。屋子里的烧水壶在鸣着声,一会要被倒到容量可达一升的塑料杯中,这仅是一个上午的饮水量。

    建林集团这一地块,却未开始动工。项目经理通知了包工头,包工头再通知了各个班组长,由班组长通知到工人,暂停两天,原地待命,发放基本工资。

    除了几个嘟囔着没活干钱少,出来不就为了多赚钱,谁要休息啊。其他人笑骂了句你犯贱啊,夏天干活太苦了,忽然多出两天假,还有人商量着出去逛逛,来到京州打工,整日在这偏远的郊区,都没去市里看过。

    而天蒙蒙亮之时,一辆张扬的蓝色跑车飞速驶进工地,进门时才稍稍减速,再一个急刹车,带起一片飞扬的尘土,人下了车。

    是瑞生地产家公司,王浩岩。

    他通宵打游戏,要去睡觉时才看了眼手机,发现被打了好几通电话。回拨了过去,知道了这事,当即骂了对方,这事你找我干嘛,该找谁找谁。

    可他爹不在京州,带着小三不知上哪野去了,这么大年纪,也不怕马上风。还非得让人看着他,名义上是辅佐他,可什么事都要他参与,不就是不想让他安生。

    他下了车,一肚子的火,看到建林集团的人在那等着了,见到了负责人就开喷,“你们他妈的怎么搞的?在我家地盘搞出这种事情,怎么,是想让这么大的项目搞砸了吗?偷换钢筋这种事脑残事都做得出来?要做也做好点,还他妈的不中用的被人发现了。都眼瞎了吗?还有什么狗屁监理,都给我滚。”

    林夏默默听他发泄情绪,这件事是她这里的过错,需要忍耐着点。虽然想提醒他,搞砸了她这里也损失重大,给你家干的工程是垫资的,得等到预售阶段,能才拿到回款。但显然她没必要说这些同样是发泄情绪的话。

    很多人工作上无法放下个人情绪,要么将他扯回正题,要么先等他宣泄完。

    “王总,这件事我们这负全责,尽量不延误工期,只需要你们那配合我们的一些工作。”

    “配合什么?这事是你们的过错,还得我来帮你们擦屁股吗?”王浩岩嗤笑,他不认识面前跟他说话的这个人,沉着面孔,还一副命令的口吻,让人颇觉压迫感,可他怕什么,“你们建林集团就派个娘们过来处理事情吗?不会先道歉吗?”

    通了宵,睡眠缺乏时,耐心跟着一起消失,丝毫没注意到旁边下属暗示的眼神,他说完还不解气,“他妈的,你摆着一张逼脸给谁看?工地上就你一个女的做主吗?其他人都死了吗?”

    林夏想一巴掌扇到面前这个人的脸上,但她忍住了。

    “王总,你现在要么闭嘴来解决问题,要么换个管事的人来,让你爸来也行。”

    王浩岩最烦别人提他爸,她这还是明晃晃地嘲笑他不能管事,怒火还没喷发时,他就被下属给拦了拉到了旁边,提醒他,这女的是林建华的女儿,不能得罪。

    下属心中也后悔不迭,董事长关照了让儿子来见识下这种事如何处理,结果才来,就先跟对方杠上了。对方要是个普通职工也就算了,被骂两句也要受着,可对方也不是个好惹的。

    王浩岩骂了句下属,你哑巴啊,不知道早点说啊。他看着嚣张,却知道谁能惹,谁不能惹,还没蠢到那个地步。

    他转了身,对弥漫的硝烟视若无睹,但也没道歉,嘲弄地口吻回了对方,“那你说,现在该怎么解决?”

    见他已经能来好好说话,林夏也没再跟他计较刚刚的态度,“我们这会暂时停工,检测钢筋规格,对不达标的,不惜成本全部替换了重建;同时,进行内部自查,也建议监理方进行整顿。也要辛苦你们参与我们的工作,会有一些繁琐的流程要走。在这我这给您道个歉,给你们造成麻烦了。”

    王浩岩哼了声,虽然她道歉都是居高临下、不诚心的样子,但她不还是要给他道歉,“知道了,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在他没来前,林夏就想了许久,早先工地晚上动工,就被举报过,估计是跟瑞生地产有私仇的竞争对手。很有可能这次也是对方做的,毕竟地产业利润大、竞争激烈,销售时降价还能被同行举报扰乱市场秩序,更别说此时抓住了这种把柄。

    “这次被举报可能是瑞生地产的竞争对手干的,建议你们去查一下,盯着点。特别是媒体报道上,这件事不能被闹大。”

    “我让人去查。”王浩岩怒骂了句,“他妈的,下次我找人把他家工地砸了。”

    王浩岩离开后,林夏又跟内部几波人开了简短的会,要求事情迅速往前推进着。李伟国临走前,委婉地提醒了她一句,你确定此时让林洲去协调处理,你爸下午就应该到了。

    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林夏顾不上这些争斗。

    如果是林洲做的,那让他去处理,他为了在林建华面前表现,也得处理好;如果不是他,让他这个负责项目部的去处理,也正好。她一个人能做的事很少,得安排对人,让底下人各司其职,把事情解决。

    太阳已经升起,在这耗了这么久,她都能感受到身上的汗臭味。这里的事暂时处理完,她也要回去了。有点累,但要等司机赶来也来不及。或许程帆说的对,她应该考虑请司机。

    她自己开了车回去,半路上在小卖部里买了瓶冰水和小面包,结账时老板问要袋子吗,她还问了句要钱吗。对方看着她略震惊,眼睛又瞟了下旁边的监控,她的车挺豪的,怎么节省成这样子,说了不要。

    林夏出了小卖部才笑出来,紧张了一个晚上,人要苦中作乐。喝了口冰水,吃下了甜到发腻的面包护着胃,再继续开车回去。

    回了她自己的公寓,洗了澡。困意突然袭来。快一个多月没回这里,但盛夏天气干燥,被子没有潮意,能将就着盖。

    湿着的头发用浴帽包裹着没力气吹干,定了一个半小时后的闹钟,睡醒了就去公司。躺下时想起好像什么事还没做。想了下,是李伟国让她找程帆。

    再说吧。

    她将小熊抱在怀里,迷糊着睡了过去。

    林建华从旧金山登机,美国机场大多挺旧的。难得,这儿国际航站楼的美联航休息室,是他在这见到的最好的,没有之一。

    登机后就吃了颗褪黑素,一路睡回去。他醒来时,隔着舷窗看到了日出。再大年纪,也会被自然之美震撼到无言。未彻底清醒之际,也会觉得,如果她一同回来,看到这样的日出,会很好。

    这次去美国,不全是私事。

    事业是他和孙玉敏之间最好的沟通方式,她走出来了一点,已经开始做一些事。依旧不想回国,开始在美国做一些投资,主要是投科技创业公司。

    他去了趟湾区,看了很多个小型创业公司。特别不理解,一个小公司,搞电池的,拿了德国大众的投资,搞了几年了,还没出来能够产业化的东西。其他机构还在投钱,但这公司的人也不着急着出成果,竟然还跑去研究产品对环境污染的影响。

    他是老一辈的人了,无法理解这样的商业模式,不得亏死。

    离开时,孙玉敏开车送他去机场。他跟她承诺,再给我两年,我就退休。

    她没有应下他的话,帮他把衣领翻好,说这一段,你要走稳了。

    林建华看着日出,接过空姐递过的水。人生很多事有缺憾,要接受。

    落地后,手机有了信号,司机接了他回京州。一路上,几通电话,就已经知道了工地上的事。

    抵达京州后,没回家,他直接去了公司。

    林夏到公司后灌了杯咖啡,还没多久,就收到了秘书的通知,说林董来了。她深呼了一口气,去了他的办公室。

    到办公室时,林建华正在打电话,见她进来,看了眼她,又继续着手中的电话,没多久,他说了句“辛苦刘局了”,就挂了电话。

    “爸爸,你回来了。”

    林建华已经从李伟国那知道了前因后果,以及她采取的应对措施,“你要把周旺财送进去?”

    林夏点了头。

    “这事能压下,当内部问题,停工解决完就行,为什么要闹大?他身上又赔不出钱,把他送进去打官司没意义。”

    看样子他是要彻底压下,举报这事,跟相关方面的打好关系,当无事发生。这样来看,除了经济上受损失,其他方面影响能降到最小。

    那就不能去弄周旺财,虽然林夏很怀疑周旺财这么干,是背后有人在怂恿。但没有证据的事,她不能在林建华面前说,像是在给自己找理由。

    林建华笑了声,“半个月了,在你的地盘上,一点动静都没听到?先不说工地的事,当年你要钢丝厂,我就给了你,我再没插过手。你不会以为经营一个厂,很容易吧?家里就做工程的,不会缺业务。你再跑点客户,业务量够了,你就什么都不用操心了?那一个业务员,一个月几个钱?一个工厂,一年利润多少?你觉得钱还挺好挣的,是吧?”

    “没有。”

    “你是不是觉得钢丝厂里那些人,不配跟你打交道?那么多吨的出货量,动静不会小。这么大的事,一定有人会察觉到异常,可没有一个人会来告诉你。对,我当初让周旺财管了工厂,可你为什么,敢只信任他一个人?”林建华站起了身,“从你管了厂的那天起,你有跟他们真正打过交道吗?”

    他来回踱步活动着筋骨,看着不说话的女儿。她为什么在这上面,一点长进都没有。傲慢是种幼稚病,起点太高,以为只要厂里的人按她说的做就行,没有必要在人际上打交道。

    她不曾见识过那些人的贪婪与短见,为了一点钱,就能毫不犹豫把给其最大利益的人卖掉。只要对他们心软,他们就会给你颜色看。

    他信任周旺财,可周旺财干出这种事,他也不惊讶,无人能脱离人性的范畴。

    所以,既要给人好处,又要时刻敲打着。既要信任,又要防范制衡着。既要让人服你,又要让人怕你。

    可这东西,教得了吗?是她没这个悟性,还是根本不愿意学?

    只有自己吃了苦头,教了学费,才有可能改。

    林夏沉默着,没有为自己辩解。只论结果,不讲过程,就是她错了。

    “是我对你要求太高了吗?集团的事全交给了你,钢丝厂就顾不上了。”林建华点了头,“对,还有地产那边。我觉得你要适度放手,全抓在手里,兼顾不了也正常。”

    林夏霍然抬头,看着他。

    “钢丝厂那边,你先放一放,把这件事处理好再说。”

    “钢筋来自钢丝厂,要处理这件事,就要处理钢丝厂。”

    林建华盯着她,她似乎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并不满意她此时的忤逆,甚至颇为恼怒,钢丝厂是他给的,他还在这,她现在就觉得他连收回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原本只打算让她交点学费,反思够了再给她。现在,他需要考虑下,“处理什么钢丝厂,你先把你惹出的烂摊子收拾了再说。”

    林建华踱完步,坐了下来,“约了瑞生地产的王瑞今晚见面,我还得卖这张老脸给你去收拾。”

    “几点?我跟您一起去。”

    “不用,你去忙别的,我让林洲跟我去。”

    林夏看着他,还没回答,就有人敲了办公室的门。

    李伟国神色匆匆地走了进来,察觉到了办公室里僵持的局面,却无暇顾及,更不会参与,将手中的平板电脑递给了林建华。

    “动作很快,消息上了小型门户网站,浏览量很低,估计有升高的趋势。这么快的速度,对方实力不浅,甚至会有专门的公关部门。集团没这么大的竞争对手,估计是瑞生地产的。”

    林建华戴上老花镜浏览了新闻,一分真相,九分惊悚的夸大,虽然针对、问责的是瑞生地产,极尽危言耸听之能事,要搞臭桂花园的项目,吓跑潜在购房者。但证据的找寻落脚在了承建商上,建林集团被点了名,并言使用劣质钢筋是行业的潜规则,还指出钢筋的供应商之一是建林集团旗下的公司,称此举是是常态,与开发商勾结了有巨大利益输送。最后起底瑞生地产此前的房产项目,发出质问,是否有使用劣质钢筋。

    林建华看完,啪得将平板扔在了桌上,“放什么屁,没有记者证,没来采编,就敢来做新闻是吧。”

    林夏拿过他扔下的平板,迅速浏览着文字,再看了来源,并不是什么专业媒体。她抬头刚想说什么时,对面的林建华就脱了眼镜摔在桌上,眼镜随着惯性落到了她这一侧。

    “妈的,一看就收了钱的,有种让他当面拿出证据。”他怒的拍了桌子,眼镜都随着而晃动。

    李伟国提醒了他,“我们没法跟这些专门来搞人的新闻自辨,越解释越黑,建议先删。”

    “当然要找人删了。”

    林夏此时开了口,“这件事不能找关系压下去自己处理,要让住建局介入,光明正大地处理了,对工程全面检查完再动工。不然这件事我们始终说不清。”

    林建华冷笑一声,“那你在处理过程中,就能被这些造谣的唾沫淹死。今天压下了,明天谁管你。你这么重视流程规矩法律,我建议你辞职去考检察院。”

    顶着他的嘲弄,林夏继续说,“走正式流程,和现在去删谣言,并不矛盾。”

    “那你现在先把这些东西删干净了再来跟我说别的。”

    见他俩这犟上了,李伟国站着有些尴尬,说了句,“我现在就去找人删。”

    “行了,你们都出去吧。”

    走出办公室后,李伟国看了林夏一眼,但没说什么。事态紧张,需匆忙赶去找人脉处理。并且建议,他已经对她提过了。采不采纳,是她的事。

    纸媒已死,传统媒体过于渺小,移动时代的新媒体让使用互联网的人都能参与。无人能预测,一件被搬上网并被肆意渲染的事,会有多大程度的发酵。

    有时甚至会超出始作俑者的想象;有时热闹一阵、几轮口水仗后便无人问津,毕竟热度与好奇心有限;有时压根儿一点水花都没有,传统行业内部封闭,远不及互联网行业有关注度。

    林夏回了办公室,此时并非能有个人情绪的时刻,却不免觉得,自己好糟糕。可念头刚出,就及时被自己制止。

    这样太矫情了,没必要。

    第51章

    程帆此次出差,第一个行程是参加当地政府组织的座谈会,会议级别颇高,邀请了众多的企业家与行业精英参加,省政府一把手会出席。

    这种会议,明面上的公开信息就足够去研究释放的信号。到了他这个层级,内部消息是比常人多的,但噪音同样多。要做些对经济态势的预判研究,就需要从海量公开的非有效信息中获取到真正有用的信息。

    这样的纯脑力运动挺累的,遇上这种时刻,他就当打发时间做点分析判断,以防脑子生锈。

    他也没了早年的勤快,从前分析完各类话题,还会顺手写篇文章发出去。写文章得谋篇布局,再考虑受众,还要加概念性的常识解释和推导过程,这件事并不轻松。

    现在顶多简要记两笔,存档了自己今后看,几乎不写东西了。倒不是没那个闲工夫,纯属人变懒了。

    早两天有机构邀约他去给基层银行行长们做讲座,主题是当下经济形势分析及未来态势瞻望。这个邀约并非出于他生意人的身份,毕竟是花钱请他去。半个下午的讲座,润喉费以万起步。他内心感叹了句,这个技能还是能谋生的。但还是拒绝了,礼貌地回了人说这题目太大了,我哪里配讲。

    开完会后,私下里有人组织了聚会。架不住熟人的拖拽,他去了。这个圈子实则不大,一半都认识。要么是饭局上有过见面,要么各类会议上碰到却没合作过,还有的是EMBA的同学。

    这种场合,喝多时都一个蠢样。当然,他们没喝多时,也聪明不到哪去。在公众场合说话毫不注重分寸,该说的不该说的,嘴上都没个把门。就跟你路过银行,心里想,我能把它给抢了该有多好。但你出于基本的文明,肯定不能喊出来,是吧。

    身处局中的他,倒没觉得自己有多与众不同和清高。这种场合,他来了就跟谁都能聊两句,不冷场。但几乎不会有实质性的信息给出。

    第二天才开始工作,上午和下午各约了人谈合作。下午的合作方颇有意思,他们十来年前就认识,他和对方所代表的机构之间的合作出了问题,约了出来吃饭谈事。结果两人谈崩了,谁都不让一步,饭没吃完,就甩了筷子走出餐厅。后来他还是给解决了,他们也有了私交。联系并不多,互相遇上事时能帮就帮。

    谈完事,坐车回酒店的路上,兴许是天热,程帆难得犯了懒,竟想回京州窝着。在家喝茶,下午游泳,晚上喝酒。可他落脚之处,都有冷气,连在外太阳都晒不过十分钟,哪里热了。

    出差两天,她也没个消息,一如既往。倒显得她那天早晨的不同寻常。

    那天,他五点就醒了,没再睡,把半个小时后的闹钟关了。掀被子时,就被翻了个身的她抱住,说不要吵。他脑子里过了下接下来几天的行程、陪着她又躺了一会儿后,拿开她的手,说我真要起床了。她亲着他的下巴,说你就不能陪我一天吗?

    她难得如此撒娇,酥软的身体贴着他,抱着不让他走。

    从没被她这么对待过,她何时会要求他改变行程、留下陪她。估计压根没睡醒,可他竟然考虑了一分钟,今天的会议能缺席吗?能找什么理由推掉,或者找谁代替他?

    他头脑还是清醒的,不能。但他拿了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下时间,还有二十多分钟。

    想到这,看着车窗外风景的他不由得笑了。顾及在车上,司机和助理都在,没给她打电话。

    回了酒店,程帆倒了杯冰水,直接打了电话给她。

    林夏正在办公室里,刚结束了一通电话,旁边的另一部手机就响了。看到来电是程帆时,以为出了什么事,毕竟都有事发微信,急事打电话。

    她接了后直接问了,“什么事?”

    “嗯?你很忙吗?”

    “有点。”

    “我没什么事,你忙的话我先挂了。”

    “别。”林夏下意识就拦了他,听到他的声音,不想立即就挂断。像是终于有了一双手,能暂时将她拉出,喘一口气,有半刻的轻松。

    她站起了身,走到了窗边,“打电话给我干嘛?”

    “一定要干点什么,才能打电话给你吗?”他又反问了她,“隔了个电话,我能干什么?”

    “的确,你什么都不能干。”

    缺乏睡眠的头脑昏沉着,人还能坚持着,可能是身体在强撑着,可能是前天睡够了。那天清晨,她在外睡眠浅,没有意外地被他的起身吵醒。

    他难得给她制造惊喜,她也大方地没跟他生气,抱了他,都忘了自己说了句什么,他就忽然亲了上来。睡前的晚上有多温柔,早上的他就有多......赶时间,还很变态地捂住了她的嘴。

    他走后,她又睡了个回笼觉,直到被同事打了电话催促了才醒,不然差点迟到。

    “你在干什么?”

    程帆挑着送的果盘,找了个葡萄扔进嘴里,“吃葡萄,一个小时后再出门,你呢?”

    “在工作。”她停顿了下,“我做错了一件事。”

    “那就去弥补错误。”

    “在弥补,可出现这种错误,我觉得自己......好糟糕。”

    “觉得自己糟糕,又不妨碍你去解决问题。”

    理所当然的语气,很程帆的口吻。

    林夏却是莫名被他安慰到,“你也会觉得自己糟糕吗?”

    “男人是不会在女人面前承认这个问题的。”

    “连我都不能说吗?”

    “你是我老婆,更不能说了。”

    “真小气。”她却是笑了,想继续跟他说点什么,却难以组织语言,“就......我被人指出了一个缺点,我暂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缺点。”

    程帆听着她语速放缓的话语,脑子转个弯便猜到,工作上,能指出她缺点的,可能只有她爸。这么失落的语气,可能是被骂了。

    “你做错事,被骂不是很正常吗?”

    林夏听了差点就想挂他电话,他就不能给点面子她吗?直接就指出了她被骂了。

    “等到你坐到他的位置,同样可以这么骂做错事的下属。无论指出什么缺点,都因为这个位置,而显得天然正确。”

    “缺点会因为我所处的位置不同,而存在或不成立吗?”

    “当然。改正缺点很难,比让指出你缺点的人闭嘴更难。”程帆将葡萄皮吐了出来,“所以,人不要去做太过勉强自己的事。”

    他又问了句,“这件事很严重吗?造成的影响无法弥补吗?”

    “没有。”

    “那就不要认错,去解决掉,这件事就过了。”

    她简直要被他的“歪门邪说”蛊惑,可这样的荒诞不经,又格外迷人,从他口中说出时,又无比有说服力。一个大问题,瞬间就变成了只需要时间去解决的小事。

    “那这个缺点不改掉,给我带来后患怎么办?”

    一说出口,就听见电话那头的他笑了。

    “人有很多种死法,有一种,是自己被自己吓死的。”这个葡萄还挺甜,他又拿了颗,边嚼边跟她说,“也许我该给你报名,去读个EMBA。”

    被他跳脱的思维弄糊涂,她问,“为什么?”

    “让你看看那些所谓的商界精英们,并不比普通人聪明到哪去,甚至更LOW点,你还能多点自信。”

    她下意识就给自己辩解了,“我没有不自信。”

    “行,那你现在就自信地去解决问题。解决完,我们可以安排个度假。”

    “好,我要去做事了。”她应该去,却舍不得挂断他的电话,“我想你......老公。”

    程帆愣了下,她很少这么喊他,刚想回些什么时,电话就被挂断。看着结束的通话,他摇着头,这个人,可真是。

    休息了片刻,他就拿了平板开始看资料。

    只要不开口,他们不会干涉对方工作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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