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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如果想成为她母亲那样的人,她要付出多少代价?

    手中的咖啡渐冷,在母亲面前,她总觉得自己的无比幼稚与弱小。

    “如果......我的期望就是成为你呢?”

    孙玉敏愣住,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无比肖像的小女儿,她可以为她提供优越的生活,只要自己尚有能力,都能让她衣食无忧。

    知道她性格要强,却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想。

    “不要。夏夏,不要成为我。”她看着女儿,认真地说,“成为你自己,好吗?”

    说完孙玉敏就站起了身,留下一句“不要因为谈恋爱,一再错过家庭聚会”,就离开了她的办公室。

    林夏没有理会她的最后一句话。

    这就像是她的叛逆期,不管是否有约会,她都能以此为借口,逃离家庭聚会。

    年底除了公司一堆事,各种收尾的给钱要钱之外,还有很多宴会要参加。

    各地的分公司,林建华会亲自外出跑;孙玉敏整天在外跑,还有各类的社交;林夏在公司熬着加班。

    他们两人出去谈的事,是林夏也搞不清的,不知有多少人情的迎送往来与交易,更不清楚体现在哪一本账上。

    有一天,孙玉敏喊了林夏,让她晚上陪同她去参加一个晚宴。是个大人物的生日宴,难得高调,办得颇大,本地商界名流,几乎都邀请了一大半。

    进集团没多久的林夏,这种级别的场合很少参加,没什么机会。

    当晚,她打扮了一番,随着孙玉敏去参加了晚宴。

    在社交场合的孙玉敏如鱼得水,真实与面具融为一体。

    林夏站在她的旁边,微笑地与各色人等打招呼。等人走过后,孙玉敏会对她做两句简单的提点。

    社交场合,尤其是商界,是个讲究身家与背景,并心中进行排位的地方。

    比如有些人难得出现,在场的人都会等着去跟他打个招呼。不谈生意,就是纯粹地问声好。

    看着那人出现后,身旁就没断过人。此时,他还在跟一位美女热聊。

    孙玉敏低了声跟她介绍,“那时隆盛集团的董事长,程帆。新能源行业的,我们一会去打个招呼。”

    “为什么?”发觉自己的问题太生硬,林夏找补了句,“又没什么生意关系,也不会有合作。”

    孙玉敏不满地看了女儿一眼,如此幼稚的问题,但她还是耐心解释了句,“他的背景很深,这个,是硬通货。”

    自知失言,看出了孙玉敏的不满意,林夏不敢再说什么。

    她只大概知道程帆这人有点厉害,但具体怎样,跟她没关系,也懒得去了解他的事。孙玉敏说他背景深,还要去打个招呼,难道他真的很厉害吗?

    他好像前几天邀请她参加个晚宴,她说没有空,天天在公司加班呢,就拒绝了他。难道就是今天这个宴会?

    她不来挺好,不耽误他跟那位美女聊那么久。

    终于,他身边空出来后,孙玉敏跟另一人聊完天,就带着林夏去与他打招呼。

    “程总,你好,久仰大名。”

    “孙总,好久不见。”程帆笑着看着孙玉敏,余光扫过了林夏,她难得如此化妆打扮。

    “程总好记性,竟然还记得我。”孙玉敏同样是笑着介绍了旁边的人,“这是我的女儿,林夏。”

    程帆看向了林夏,伸出了手,“你好,林夏。”

    第43章

    林夏伸出右手,微低头问了好,“程总,您好。”

    他温暖而干燥的手,颇有力量地握了一下她的手,又随即放开,转而跟孙玉敏聊了两句。

    她内心松了口气,在一旁做认真状听着他们讲话。高手过招,不尽是场面话,就算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行业,千丝万缕的关系,都能给出彼此一点信息量、一个眼神就是赞同或默许的暗示。

    忙碌了许久后,来参加这样的一场晚宴,呆在人群中听着各色的聊天与应酬,林夏并不觉得厌烦。相反,在这样一个金钱能量高度流动的场合,人身处其中,被巨大的信息流冲刷过身体,会被其感染,生出更多的欲望。

    都在场上,无人能做到适可而止。都享受着充沛而富足的物质生活,不会满足,还是会被野心灼伤。

    在这个巨大的名利场上,林夏看着他俩、听着孙玉敏刚刚与各色人等的聊天,再次感受到自己没有筹码。

    在公司的地位实际上由父母决定,无法将明里暗里的资源整合到自己手里。尝过了权力与自主权带来的快感后,便不觉得衣食无忧、零花钱很多是件多幸福而满足的事。

    一方面,她被内心懵懂的冲动挑衅着,冰饮落肚都无法熄灭这一直燃烧的□□。现在拥有的一切,皆来自通过考验后的赠予。除了一层血缘,她毫无筹码。

    另一方面,不过才两年半,在孙玉敏身旁,她都常常能感受到自己的幼稚与鲁莽。她又需要多少历练,才能彻底摆脱稚气与天真。

    “不打扰你了,程总,回见。”

    “哪里是打扰,跟孙总聊天很有收获。”程帆举了酒杯,“回见。”

    看着程帆的离去,孙玉敏看着一言不发的女儿,边往旁边走,边提点她,“永远不要过早断定一个人对你有没有用,绝大多数人都没有看人的眼光,不要聪明到把自己归类于极少数人中。”

    林夏没有为刚才那句无心之失辩解,“我知道了。”

    “带你来,你就要多看、多学。”兴许是受到了女儿那一句话的触动,孙玉敏难得多说了两句,“比如刚才的程总,你有从他身上学到什么吗?”

    她想了想,“你刚刚跟我说他背景深厚,但他几乎对每个上前主动打招呼的人,态度上都一样,不会有区别对待。”

    孙玉敏点了头,“他年纪不大,事业又做到那么大,有点傲慢与骄矜也正常。那样的家庭,才能培养出这样的性子。”

    “哪样的家庭啊?”想着她连人家庭都调查过了,林夏随口一问,“他是会跟集团有什么合作吗?”

    “能有合作就好了。”孙玉敏笑着摇了头,再懒得跟她说,“我去跟那边的熟人打个招呼。”

    “好,我去吃点东西。”

    看着她无比贴身的绿色真丝礼服裙,孙玉敏嘱咐了句,“少吃点,保持你的身材。”

    别人常羡慕孙玉敏身材十年如一日的好,丝毫没有人到中年的发福,还常问有何秘诀,殊不知她就是对食物没有兴趣,吃的更是极少。

    而林夏没办法做到,特别是这个酒店的甜点做得极棒,没吃晚饭的她自然抵挡不住诱惑。拿了盘子,夹了块拿破仑,想着要走去角落吃,不然咬这酥脆的饼皮、再掉一身屑太没形象了,结果刚要走,就听到了人喊自己。

    她回头看,才发现是她高中同学,叫什么来着,她一副熟稔的态度打了招呼,“这么巧。”

    在这见到高中同学没什么惊讶的,在那样的高中里,同学非富即贵的概率挺高的。上学时的感受之一是,家里有钱的,一看就知道。但家里当官且职务不低的,一般来说更低调,从不跟人讲家人是干什么的。

    李明伟看了她的餐盘,“这个好吃吗?”

    “好吃啊,这家酒店甜点招牌之一就这个。”

    “行,我也来一块。”李明伟边拿食物边问她,“国庆的时候咱班还组织聚会的,你怎么不来。对了,你都不在群里。这是发达了,连群都退了。”

    “不发达就不能退群了吗?群里总有那么几个傻叉,每次看他们说话都觉得好蠢,干脆退了眼不见为净。”

    见到熟悉的老同学,林夏难得实话实说,“高中同学聚会,有什么好去的?”

    若有一直保持联系的高中同学,单独约出见面即可。这还没毕业几年就缅怀青春,凑在一起聊十七八岁,挺没意思的。

    “你这人,说话可真直接。”

    “人总要珍惜自己的时间。”

    李明伟哑然失笑,对这个曾经坐在后桌的同学,印象之一就是非常自我,对一切集体活动都兴致缺缺。也谈不上傲慢,就是自由而随性。对她印象深刻,是当年的自己过分在乎分数与排名,学业压力很大,内心倒是十分羡慕她不羁的性格。

    “你说的有道理。”

    林夏又端了杯果汁,“我先去吃东西了,有机会回头见面。”

    宴会主人王栋的面子大,程帆无法推辞,还是六十大寿的生日宴。

    场面颇大,他到了后便是接连的社交。其实无论怎样的社交场合,他的话都不多。习惯了生意上的尔虞我诈之余,更要保持清醒。位置越高,能说的话就越少。

    “要不是我亲自请你,你怕是连我的生日宴都不来吧?”

    “您这是哪里的话?就算没有生日宴,我也要打电话向您拜年。”

    王栋叹了口气,“古人说六十而耳顺,可我怎么总觉得是江河日下、力不从心呢?”

    程帆笑了,没有接茬,只当是表面意思,“怎么会?可能京州冬天太冷了,您过年去海南晒几天太阳,保准精力就恢复了。”

    “也是,虽说年关将至,一年好收了尾,但总得想着下一年的生意。”王栋看着程帆,“程老弟,咱明年要不要一起做点事情?”

    见他压低了声,程帆微低下身子,侧耳听他的“一点事情”,就看到了餐桌旁的林夏,有个男人走上前与她打招呼,而她笑着跟人在聊天。

    耳旁的细语讲完,程帆收回了视线,眼神里丝毫不见情绪。

    王栋是不是老眼昏花了,六十多还昏了头,要去灰色产业里插一脚。还想拉了他,用他父兄的关系保驾护航。可不要风光了大半辈子,最后一程没走好。

    程帆也闻到了危险的气息,难得的高调,华丽而奢靡的宴会之中,已暗藏了衰败与腐朽,“王叔,您这着实是高看我了。我这小本生意,哪有能力去掺和这么大的事?”

    “你这是小本买卖,那我这岂不是上街摆摊了?”王栋爽朗地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没事,你回去考虑考虑,我先去招呼客人了。”

    “好,您去吧。”

    程帆思忖了半刻,脑海中构建出王家涉及的生意网,再由此推演着其牵扯的关系网,这种生意,不是一般人能兜得住的。当对他开口时,已经布局好了一大半,不过想再找个降落伞。

    所谓腐朽的衰败,从不是断崖式下跌。灰色产业利润之大,是烈火烹油般的热烈。会在某一个点,牵一发而动全身,烧成一片余烬。

    想完了,他忽然就觉得今晚挺没意思的。

    也许还有另外一个觉得没意思的人,朝餐桌看去时,她已不在那。

    “躲在这干什么?”

    正吃着甜点的林夏吓了一跳,她找了个算是清净的角落,一只手端着盘子,另一只手抓着拿破仑,多层酥脆的外皮和奶油在口中融合,正在细嚼慢咽,顺便发呆。

    回头看到程帆时,她却有种莫名的违和感。

    看着他西装革履地以一个极其成功的社会身份出现在宴会上,与人谈笑风生地应酬。这样的他,与她而言,十分陌生。

    感激他刚刚在孙玉敏面前的装作不认识,但现在来找她,她内心又十分不耐烦。

    这段关系,她不想让更多人知道,掺和进不纯粹的东西。没有彼此的社会身份,单纯地享受身体的快乐,不,精神上也很快乐,有期待,有回味,有下一次。

    程帆伸手擦去了她嘴角的酥皮,再抽张纸巾擦干净了手,“你还挺忙的。”

    “我不忙啊,哪有你忙?”

    他看了眼她旁边的杯子,“怎么在喝果汁?”

    “我不喜欢喝酒啊。”

    “酒可是个好东西,小朋友才喝果汁。”

    被嘲笑是小朋友,林夏心里翻了个白眼,幼稚不幼稚,这都能来攀比。

    程帆被她明显不服又硬生生憋下去的表情逗笑,凑到了她耳旁,“小朋友今晚要不要跟我走?”

    他的气息突然离得极近,混杂着酒精的味道。此处虽是角落,但又不是视觉死角,要是被人发现了怎么办,林夏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程帆敏锐察觉到了她的闪躲与抗拒,却是不动声色,没等她回答,依旧带着笑意跟她聊天,“怎么不向你妈妈介绍下,我是你的男朋友?”

    后来的林夏才知道,这是他生气的征兆。

    但此时的她真以为他在认真问她问题,还现编了个借口,“我不知道会在这碰到你啊,一时没反应过来,而且刚刚不是你先装作不认识的吗?”

    “我的错,那我得去弥补下错误。”

    “不要。”自己回答的太过干脆利落而迅速,她有些尴尬,但还是及时反问了句,“谈恋爱有必要这么着急告诉家长吗?”

    “没有必要。”程帆的耐心已经耗尽,手颇为温柔地摸了她的头,“没关系,跟你开玩笑而已。”

    “你不早说。”林夏内心如释重负,要是别人问她一些让她不想回答的问题,她会直接拒绝回答,可在他面前,不知是否是被他气场压住,她就觉得自己需要给出个解释。

    “等我妈妈走了,我就去找你,好不好?”

    “不了,突然想起我明天一早还有事。”程帆一口将杯中的酒饮尽,将空了的酒杯放在她的饮料旁,“我现在就要走了,你慢慢玩吧。”

    虽懵懂觉得不对劲,但他说有事,就真有事,她点了头,“好。”

    程帆头也不回地离去,孤身而来,孤身而去。隔着一道门,将满室的浮华与名利丢在了身后。

    作为商人,孤独是种常态。

    战略决策,需顶着各方的压力,要独自在一个杂音繁多的环境里作出最冷静而清醒的决策。

    生意场,是一个只有利益没有共同基础价值观的小型社会。独自和不同的人作战,影响不同人的利益,会受到上下内外的夹击。

    孤独地承受这一切,是基本的职业素养,是他应该做的。

    只是偶尔,他有点厌倦这样的孤独。

    走到室外,寒风扑面而来,在等司机的功夫,他点了一根烟。有了烟瘾后,每天至少一根,就成了习惯。

    陪伴也会成为种习惯。

    只是看着她与别的男人笑着讲话,对自己避之不及,就已经让他动了怒。

    有些东西,跟冬天的寒冷一样,需要忍受与适应。

    司机已下车为他开了车门,程帆掐灭抽了一半的烟,上了车。

    宴会过后,林夏再无跟程帆见面。

    从前两人约会,都是他主动提出。虽然两人的第一次是她主动,但他有点基本的风度,不会让她去开房。

    两人几乎也不聊闲天,有话说就约见面。

    这样的不见面,就相当于失联了,虽然有对方的联络方式。

    林夏一开始也没在意,他生意挺大的,到了年底,自然是繁忙。她自己也忙,还感冒了一场。

    头两天人吃了感冒药都昏昏沉沉的,后面就是整日拖着鼻涕,鼻子都要被擦破了皮。熬到了腊月二十八放假,她先是在家睡了一整天。第二天才发现这个点几乎找不到保洁阿姨,便自己拿着拖把和抹布,将家里打扫个干干净净。买了春联回来贴上,又开车去了超市,采购水果牛奶蔬菜之余,还应景地买了零食放家里。忙了一整年,倒是没有心情外出旅行,她就准备窝着,把平时落下的电影给补上。

    等干完了所有活,已经是除夕,她闲下来时才意识到,程帆到底是生气了。

    林夏知道是自己说错了话,但他们的相处模式本来就是这样的,多好啊,何必要去做调整和改变呢?

    要是她没去宴会,没和他撞上,那她春节还能过上性生活呢。

    总之,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除夕是要回乡下吃晚饭的。

    虽然可以在饭店订一桌年夜饭,不必自己在家辛苦,但这么多年的习惯都是去乡下吃团圆饭。

    林建华享受被一个大家族围绕的感觉,认为这是亲情的温暖。亲戚们都会赶着过来给他家拜年问好,他无疑乐在其中,发出的红包都是个不小的数目。

    林夏不喜欢回去,被一群人围着百般奉承。小时候跟老太太结下的梁子在那,她礼貌喊了人之后就形同陌路。一年忍这么一回,吃完晚饭就开车回去。

    林玮文今年除夕没有来,据说正在闭关中,一幅画正到关键时刻,不能分心。人也没在家呆着,反正她家房产多,也不知道哪里的房子做了他的画室。

    林建华当然不满,看样子是发了通脾气,但孙玉敏在那压着,估计也不能把他揪过来。

    她装傻当看不到他俩之间的僵持,但到了晚饭点,在饭桌上跟一群亲戚侃大山时,他心情又好了,还给一旁的孙玉敏夹了菜。

    饭桌上颇为吵闹,林夏吃了几口应付后,就下了桌走去外边。

    村落里的除夕十分热闹,鞭炮响个不停,还时不时有烟花在远处的天空绽放。一声巨响时,明亮的烟花一霎那彻底照亮了上方的天空,是林家的晚辈们在前边的场地上放起了成筒的烟花。

    林夏无聊地拿出手机,等待着绽放点,拍出一朵最完整的红紫色烟花。

    她又十分无聊地发给了程帆,跟他说了一句:除夕快乐。

    第44章

    参加完宴会后的第三天,程帆就飞去了日本滑雪。

    在他的假期开启前,就已经将年前的事情安排完。公司的现金流强劲,第三季度盈利很不错,不论上下,都一并在年前发放了年终奖。

    但工厂没法停,行情好,那么多订单要按时交付。只能用钱来留住人,过年期间,工资三倍发放之外,还有额外的津贴。一个假期,几乎能赚到一个月的工资,很多人选择留下。

    他跑了本地的工厂,亲自给员工发了过年红包。福利部门那,陆续还有年货发放。他还是多给了五天年假,等不忙时自己安排时间休掉就好。

    集团的年会,他就出席做了开场发言,总结回顾了过去一年,再展望了下新年。吃了饭,抽了奖,就这么结束了。

    在行政部门操办年会前,他就一个要求,我经费给够,别给我弄乱七八糟的什么游戏。这么多人的热闹场合,都会喝点酒,如果万一再来点过火的互动越了界,场面控制不住就是一场闹剧。

    这些繁杂的事情完成后,他对助理说了,有重大紧急事情再给我打电话。

    正是最佳滑雪季,雪质很不错。几乎每年冬天都会过来,呆一周左右,是他难得的清闲时光。

    白天一头扎进白雪皑皑的山里,在重复而不算轻松的运动中心无杂念,山顶的风景很美,从陡峭的坡上滑下时,狂飙的肾上腺素让人紧张又兴奋。

    他跟往年一样,滑一天的雪,找个小馆子觅食充饥,再回去泡着温泉喝一杯。白天是极大的运动量彻底放空了大脑,晚上泡了澡舒缓了酸胀的肌肉后,是幽静的独处。有时看点书,有时会想一想这一年的得与失。身体和大脑都充分锻炼后,夜间睡的也沉。

    几乎不看手机,奢侈的并非物质,而是拥有大段心无旁骛、不被打扰的时间。

    今年的他照例是这样,可晚上泡温泉时,随手将手机放在了一旁。

    但当他又一次拿起手机,解锁了屏幕随手刷着微信和朋友圈时,这种行为也许于旁人而言很正常,但他却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

    他不耐烦地将手机扔了回去,却忽然没了泡汤的心情,站起了身,回了房。

    这一段关系,并没有多长。他骤然冷淡了不联系对方,就已经表明了要结束的态度。可不知对方是领悟到了,就这样断了联系,“体面”、互不打扰的分手;还是压根就没注意到。

    程帆觉得简直是可笑,可也无需在意,更不必计较打扰了自己度假的好心情。

    又滑了两天后,去东京吃了早就预定的怀石料理。啧,味道怎么说,他到了机场后,又点了碗乌冬面。

    程帆吃饭时还碰到了熟人Jeff,是来总部述职的,同样登机前来吃点东西。

    两人闲聊了几句市场与行情,等到离开时,程帆才发现Jeff手里拎起了一盒白色恋人,注意到他的眼神,Jeff倒是有点分享欲过度,解释说他每次出差,都要给女儿买礼物回去。这次行程匆忙,来了机场才想起,看到饼干的包装盒很可爱,就买了。

    程帆应付地回了说你女儿一定会喜欢的,心想这玩意能有多好吃,百来块钱的东西,至于特地背回去吗?

    回到京州已是除夕,他自然要回家过年。一年到头,也就春节,会在父母家住一夜,大年初一起来陪着他爸招待前来拜年的亲友宾客。

    他倒是已是傍晚,大门上已贴上了春联,一看就是他爸的字迹。

    进了屋,他自然是最晚到的。嫂子在厨房给他妈打下手,他哥和他爸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个翻书,一个看报。

    喊了人后,他爸瞄了他一眼,估计今个是除夕,程帆发现他忍住了没说话。要是他每天都有这个自觉,就好了。

    程帆走过去将沙发旁的落地灯打开,给他爸的杯子续上了茶水,再坐到了程远的旁边。

    “你儿子呢?”

    “在楼上打游戏呢。”程远好笑地看了他弟说,“你竟然还瞒着我,送了台游戏机给他。他那个嘚瑟的个性,藏都藏不住,没几天我就被喊去了学校。”

    “怎么?你把他游戏机没收了?”

    “没收了几天,这一放假,就给了他。”

    “你差不多就得了,他这个年纪,别太管着他。那还是最新款的游戏机,他说想要,我就托人买了一台回来”

    “你就惯着他吧。”程远摇了头,“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看你这脾气,以后你儿子要像他一样闹腾,你估计都得家法伺候了。”

    “你担心这个干什么?”程云鹤放下了报纸,“他也得能先娶到媳妇吧?”

    “说什么呢?”周敏从厨房走了过来,瞪了老伴一眼,再看向了小儿子,惊讶了一下,“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工作这么忙吗?”

    “有吗?”

    周敏招呼着那粗糙的爷俩,“你们看看,他是不是瘦了?”

    程远细看了眼,的确有点,他的面部线条更加紧实,但隔着薄毛衣,肌肉线条却是很明显。还以为他是累瘦了,但这种显然是锻炼后的体脂率下降。

    “是有点,但他这几天不是去滑雪了吗,运动量在那,估计吃的还是鱼生,能不瘦吗?妈,你别瞎操心。”

    “我不管。”周敏勒令小儿子,“一会给你来两盘饺子,你得给我补回去。”

    “别,妈,给我十二个就行。”

    “怎么了?”周敏仔细地盯着他,就怕他年底工作压力大,身体吃不消,不然一个大男人,一盘饺子都吃不下?

    程帆喝了口茶,兴许是连日的运动,吃的又清淡,一听到两盘饺子都头大,“没胃口。”

    “行吧,我再给你备点夜宵,你晚上饿了自己下来开火。”

    平日的家庭聚会,都成员众多,十分热闹。

    除夕夜倒是不习惯人多,更希望最亲近的一家人在一起吃顿饭。家中的阿姨放了假,年夜饭是周敏和儿媳妇两人操持的,这么个家庭,倒没什么大鱼大肉,甚至很朴素。

    亲手擀皮包的饺子,两个白灼的素菜,蒸了腊味和一条鱼。简简单单、清清爽爽吃的很惬意。

    一家人吃饭聊着天,从程远明年的调动说到了明天初一要来拜年的亲戚及回礼。程帆没有说话的兴趣,夹了根菜心在嚼,这饺子盐搁少了,看他们很捧场的多蘸了醋都吃完了,他不喜欢醋的味道,吃了两个就不再碰。

    此时放在餐盘旁的手机震动了下,程云鹤不喜欢他们在年夜饭桌上看手机,他正拿过手机要开静音时,又是一声震动。

    这不是工作手机,又不是电话,不会是重要的事,他本想着吃完饭再看,拇指却不由自主解了锁,再点开了微信信息。

    与她的聊天界面里一片干净,只剩下她新发的这两条信息。

    一条是“除夕快乐”,另一条是一张烟花照。

    群发的吗?

    他点开了图片,是她拍的。市里禁烟花爆竹,不知这是在哪。

    她这人挺可笑的,这都快大半个月不联系,又突然发来一句祝福。不知她是在试探,还是坦然地当作无事发生。

    听到了旁边程远的咳嗽声,程帆抬了头,他爸正看着他,他把手机倒扣在了桌上。

    给他发完信息后,林夏看了会烟花,就走出了大门,裹着羽绒服,在外边有灯的道路上散步。

    来了还没多久,这么着急走不太好,她准备转悠一圈就回去。

    村里的过年十分热闹,走在路上,都能听到一户户从窗里传来的各色声音。音量颇高的聊天声,搓麻将的机器运作声,以及隐约的电视节目声。

    走了大半圈,他都没有回她的消息。她从来都不是一个要求对方迅速回消息的人,但此时也不免猜测,这是已读不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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