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沉默。冗长的沉默。
祁姝撇着嘴咬唇瓣上的肉,用贝齿轻轻碾挤,她有点紧张,无意识地重复这个动作。
祁老爷子似乎陷入了长久的思考。
等待的空白让人逐渐心虚,她端起茶盏喝了小半碗莓果茶,告诉自己要平心静气。
她终于还是没忍住。
又急切地告白,“爷爷,你从前总说,只要我开口要,天上的星星也愿意摘给我。”
“嗯。”老爷子应声。
“那现在我说,我不要天上的星星,我只要祁斯吟。”
她一字一句,比谁都认真。有一股压抑不住的冲动,让她变得比平日都勇敢,坦率地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
老爷子低头看了眼她见底的茶盏,顺手提起茶壶往她杯里掺。
祁姝习惯性地伸手去扶茶盏。
茶盏碗口浅,老爷子没来得及收手,溢出边缘的滚烫开水烫到了祁姝的食指。
呀。
一百度沸腾的高温,刺得她迅速缩了手,忍不住轻轻呀了一声,然后吹气降温。
老爷子凑过去。
关切拿过她的手,问她,“没事吧姝姝?”
茶室的木门被推开,早春刮起一阵穿堂风,带来祁斯吟身上好闻的青橘香。
祁姝应声去望。
祁斯吟推门而入,他换了深黑色的衬衣,干净矜贵,肩宽腿长,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润。
眉目间是显而易见的担忧,没来得及开口,看到祁姝手指一小片发红的皮肤,小跑着到她跟前,从祁老爷子手里牵过她手腕看。
“烫到了?”
祁姝对他的突然出现感到意外,没说话,只是震惊地点了点头。
祁斯吟眯了下眼,和祁老爷子说带她去处理,拉着她走到庭院的洗手池前,拧开凉水冲过手指,替她降温。
他指尖的薄茧有意无意划过祁姝的皮肤,整个人专注地盯着透明水流,一丝不苟。
指尖冲刷过的触感冰冷。
她的心却烫着胸腔。
祁姝任由他捻着手指,试探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祁斯吟懒洋洋搭话,“一开始就在。”
祁姝的耳朵轰地一下红了个彻底,糟糕,那她的那点破事岂不是全被他听去了。
那些不可告人的幼稚心思。
她从来没想过要告诉祁斯吟的,今天要不是为了让祁老爷子动摇,她是绝对绝对不会开口的。
啊啊啊啊。
她懊恼地蹙眉,在内心狂叫,丢脸,实在太丢脸了,眼睛在铺满鹅卵石的小径探寻,哪里有一条小缝可以让她钻进去。
“你都听到什么了。”祁姝犹如行尸走肉,麻木地偏过头看他,心下还存了些期许。
“听到了,你想用一颗星星来换我。”
话音落。
咔哒一声,祁斯吟拧紧水龙头。
慢条斯理地牵过她的手,往客厅走,“我觉得你还需要提前擦点烫伤药,如果起水泡的话,你肯定会哭的。”
照顾祁姝的事,祁斯吟习以为常。
熟练地替她擦好药,又拎着她的手指,垂着长长的睫毛认真打量,确认无误,才肯放开她。
祁老爷子背着手,若无其事走进来,睨两人一眼,“处理好了?”
祁斯吟点头。
迈腿往前走了半步,将祁姝护在身后。
老爷子说,“休息会儿,晚上爸妈会回来,我约了春轩庭的料理,咱们一起吃顿便饭。”
说完,他踱步离开。
没再提跪祠堂的事,什么都没提。
祁姝呼吸一滞,不知道爷爷这是做得什么打算,她松懈,双手自然垂落在两侧,去看祁斯吟。
她的眼神里有光,认真又期许,“祁斯吟。”
后面的话,她不敢问出口。
爷爷是不是同意我们了?
祁斯吟仿佛有心电感应,已经知晓她想问什么。老实说,他也捉摸不透老爷子的心思,但他会叫上父母,自然已经有了答案。
答案是什么不重要。
如果是错误的,他会改写。
祁斯吟抬手,五指穿进她泛着香气的发丝,很克制地揉了揉,轻笑声代替了回答。
祁姝被揉得满脑袋问号,来不及整理就直直扑进他怀里,力气不大,祁斯吟却顺势退了半步,两人一起跌进软沙发里。
祁斯吟微不可闻嘶了一声,随机开口转移祁姝的注意力,“这么猴急。”
他后背伤口还没愈合。
蹭了一下,扯着有些疼。
祁姝就抵在他肩膀上,低低地说了声对不起,恍然开口,“是不是还很疼啊?”
除了丧尸片,祁姝这辈子没亲眼见过谁身上有这么多伤口,说伤痕累累也不为过,她担心,拉着祁斯吟起身就要去医院。
祁斯吟没推脱,任由她牵着往停车场走。
坐在副驾,看祁姝神色严肃地挑选医院,他仰头靠在座椅的枕头上,感叹了一句,“我们姝姝长大了,会疼人了。”
祁姝一边在软件上搜#创口治疗#,认真替祁斯吟选医院,一边纠正他,“我一直都很会疼人。”
不同的医生擅长治疗的伤口不同,祁姝需要再看看他的后背,来确认究竟该去找哪位医生,才能保证完美治愈,日后不留疤。
她让祁斯吟脱衣服。
祁斯吟顿了顿,垂眸看她,没说话,然后转过身,背对着她解衬衣纽扣。
没脱完,领口半耷拉在他手肘处靠上的肌肉,若隐若现,搞得祁姝心猿意马。
她怔了怔,强迫自己专心看伤口。
很快确认了医生,祁姝成功抢到当天下午的最后一个号,手机扔到一旁。
踩刹车,启动引擎。
在松开手刹之前,她揩油似地,顺手摸了摸祁斯吟的手臂肌肉,满意地轻笑一声。
祁斯吟:“?”
在他开口之前,祁姝已经规规矩矩地踩下油门,驾车驶离停车场。
途中,祁斯吟终于还是没忍住。
主动开口,“关于祝星,你没有什么要和我好好解释的吗?”
这小孩也太能忍了。
在今天之前,他根本没想到她这么多年和祝星厮混,居然一开始只是为了让他吃醋。够忍辱负重的,当初不该让这小祖宗跪祠堂,该送她上梁山。
红灯。
祁姝踩稳刹车。
心下有点燥,踩得急了些,她不知道祁斯吟是以什么身份在提问,是长辈祁斯吟,还是男朋友祁斯吟。
“解释什么?”
她装傻,把问题又抛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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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
我很老吗
“解释下,为什么要为了气我去接近祝星。”
屏幕上,红灯倒计时60秒,祁斯吟漫不经心,抬手去揉她的耳软骨。
温柔又带些占有欲。
祁姝心虚,身子往左虚晃一下,躲开了他的手指,“我那时候不懂事,你不要和小孩计较嘛。”
说完,讨巧地对着祁斯吟弯了一下唇。
祁斯吟看她乖眯眯地在笑,哪里还舍得逼问她,伸手捏了下她的脸,“不诚实,该罚。”
祁姝不接话,他侧过脸,很轻地说,“罚你今晚主动一点。”
惊得祁姝抿唇。
小声嗔他,“喂!不害臊。”
祁斯吟的心情好极了,懒洋洋倚着靠背,因为愉悦的情绪缀满腹腔,而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姝姝宝贝,等这件事结束,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结婚。
这个词曾经于祁姝而言,是捕兽夹上放一小块蛋糕,引诱无知的老鼠为了蝇头小利,交出生命。
没人值得她跨出这一步。
但现在向她提议的是祁斯吟,这事便成了美好期许。
绿灯。通行。
她郑重点了下头。
停好车,签到,下一个看诊的就是祁斯吟,二人坐在诊室门外等叫号。
祁斯吟双腿懒洋洋岔开,大腿不经意地抵着祁姝的腿,在冗长的走廊里,压低声线和祁姝闲聊,“你小时候,最怕的事情有两件,一件是鬼,还有一件就是去医院打针。”
“一说起打针,你那张小脸就变得皱巴巴,眼睛一眨巴就落泪,还记得吗?”
祁姝不肯承认,头抵在他肩上,“才没有呢。”
“时间过得好快啊,姝姝,总感觉你半夜发烧,我抱着你到医院,不过是几年前的事。怎么突然就长这么大了呢?”
祁斯吟唏嘘,揉了揉她的脑袋。
祁斯吟读高一那年,祁姝半夜烧得迷迷糊糊,半夜起床上厕所后,回了他的房间。
凌晨三点。
他半梦半醒,感觉到小家伙爬上了床。
她偶尔半夜害怕,会提着枕头来找他,于是习以为常,将她搂进怀里,拍背轻哄。
“不怕,不怕,哥哥在。”
小小的一只,在他怀里如一块滚烫的烙铁,祁斯吟伸手抚她的后脖颈,汗水腻在她的发丝下,再摸摸额头,整个人烫得厉害。
吓得祁斯吟赶紧起身,穿衣带她往医院跑。
去得及时,还好她没发展成肺炎。
祁斯吟后怕不已。
…
“好啦,祁斯吟,不要总是叹气,像个老人家。”祁姝拍拍他的手背。
趁机拉过他的手把玩。
骨骼硬朗,指腹柔软,连他手上的薄茧都带着几分性感。
祁斯吟顿了顿,侧脸看她,“我很老吗?”
虽然没说过,祁斯吟其实是有一点在意的。
他和祁姝差六岁。
每间隔六年,人体所有细胞都会更新一遍,这个时间跨度足以让身体组织更新。
他的姝姝正值青春年华,美好得连呼吸都是香甜的年纪,完全有机会去接触更年轻更有朝气的青年,却被拴在他怀里。
偶尔他会思索。
自己做的到底对不对,二十岁和三十岁的差距或许不大,但三十岁和四十岁却不一定。
祁斯吟蹙了眉。
觉得自己有些自私。
看出祁斯吟有点不开心,祁姝起身,半蹲在他跟前,很认真地伸出双手去捧他的脸。
他的脸棱角分明,五官英俊迷人。
“祁斯吟,你才不老。”
“是吗,那等到我六十岁呢。”
“老了,也很帅呀。等到了那时候,你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帅的老爷爷。”
她笑意盈盈,嘴角勾起。
话音落,祁斯吟眉头的弧度松懈,把她揽进怀里轻吻了一下,“嘴这么甜,我尝尝是不是抹了蜜。”
路过的护士看了眼两人,转回目光,加快脚步,祁姝羞得从祁斯吟怀里飞快挣脱。
看完诊,医生说祁斯吟的伤口只是看着吓人,实际上都是很浅的皮外伤,开了药让他拿回家擦。
领药单递到祁姝手上,例行叮嘱道,“擦药后忌行房事,避免出汗,影响伤口恢复。”
祁姝:“…!”
她捏住领药单的手一紧,虽然知道医生只是按照工作程序,正常行医嘱,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祁斯吟云淡风轻,牵过她的手,很淡定地说,“知道的,谢谢医生。”
祁姝垂着头,耳根发烫,任由祁斯吟拉着她往外走。
匆匆忙忙领了药,开车到达吃饭的地方。
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五分钟。
两人牵着手往包间走。
侍应生在前面领路,祁姝心事重重,不知道即将到来的究竟是什么。
推开包间门,室内悠然茶香。
祁老爷子,祁父、祁母都已经到了,三人的视线不约而同睇来,面上没什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