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祁姝不听,拿了烟和打火机自顾自进了电梯。出电梯后径直到了酒店露台。
她走到供宾客休息的台阶旁,随意整理下裙摆坐下,身后的大摆尾肆意扑散开,祝星今晚第一次仔细看她的穿着打扮,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祁姝身形匀称,气质出众,和普通女孩的漂亮精致不同,她从小到大都有一种浑然天成的乖张高傲,白裙在她身上不显清纯,倒多了几分不可高攀的神圣感。
这一秒,祝星承认自己后悔了。
他怎么敢鬼迷心窍因为没碰过祁姝就去和别的女人乱搞。
她们连祁姝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
祁姝居高临下地翘起二郎腿,动作娴熟点了根烟,烟雾缭绕中,她懒懒地睨祝星一眼,用尖锐的高跟鞋轻轻蹭了下他的腿,“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了。”
“我错了,大小姐,我不该做让你误会的事。”
误会?
祝星还是不肯说实话。
昨晚在祠堂里那些照片,她嫌脏都懒得看第二眼,这么多难道全都是误会?
祁姝瞧着他那副死鸭子嘴硬的样子,终于也失了陪他浪费时间的兴致,“好啦,祝星,是我的问题,我突然想起来,我光顾着拉黑你,忘记和你说分手了。”
分手。
两个字轻飘飘砸在祝星的心脏,密密麻麻的刺痛,他的脸上笑容刹那间消失了。
从前祁姝就是再生气,气得摔东西,气得扯他头发咬他手臂,也从来没有对他说出过这两个字。
莫名地起了一阵风,席卷着仲夏夜的香气,像一场梦,细密的雨滴紧跟着落下来。
祝星心脏像被撕扯,指尖泛起凉意。
他隐隐感觉到,祁姝这次来真的。
chapter
12
我要你抱
雨势不大,堪堪湿了两人的鬓发。
祝星见祁姝是铁了心想分手,脸色骤然变得可怜兮兮,顿了顿,声音沙哑,“大小姐,求你给我最后一次机会。”
他一服软,倒让祁姝心下更看不起他几分,轻蔑地睨他一眼。
堂堂男子汉,挨打也得站直,动不动就求来求去算怎么回事。
祁姝洒脱地将烟放在鞋底踩熄,“你犯不着跟我求什么,祝星,我现在看见你只嫌你脏,分手吧,本小姐不陪你玩了。”
分手两个字说的决绝,看样子她是真的打算和他一刀两断。
祝星深知祁姝性子倔,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索性给自己留个最后的体面,沉郁地笑着看她。
“好,听你的,你不后悔就好。”
他注意到祁姝上扬的眼尾微微轻颤,眼神平静地望他,二人之间的沉默被淅淅沥沥的细雨覆盖,呼吸的频率交错,无论如何也无法交融了。
祝星转身要走,年少时二人相处的种种情形在心中闪回,如小雪球越滚越大,心脏抽着疼,他发现他竟然真有点舍不得祁姝。
“等等。”
“又怎么了,祁大小姐?”
祝星神情里又浮起几分势在必得,他就知道祁姝还是放不下他。
“我想了想,以后回忆起来我可能真的会后悔。”祁姝一字一句说得很慢。
祝星慢吞吞笑,“你知道就好。”
祁姝起身,缓缓走到祝星跟前,视线交错,她半眯着眼睛,视线定格在他脸庞,很帅气的一张脸,她目光淡然,俯身脱掉高跟鞋。
还没等祝星反应过来,祁姝用力地将鞋底扇在了祝星这张帅气的脸庞上。
啪——
清脆响亮的一声。
祁姝冷声开口。
“你说得对,我真怕我后悔,后悔分手的时候没有赏你一耳光。”
祝星的喉结上下滑动,浑然不觉脸上被沾染了雨水的鞋底扇过,是一件多么伤自尊的事。
祁姝彻底不爱他了。
相比之下,对这件事的清晰认知让祝星更深感恐惧。
“对不起,大小姐。”
顿了顿,祝星拿走祁姝手上的鞋子。
他温热的掌心托住她白皙脚踝,单膝跪地,耐心地弯腰替她将高跟鞋重新穿上,温柔,仰头看她时意味深长。
幽幽盯祁姝一眼,祝星久违叫了她的名字,像是在认真道别,“祁姝,我走了,你也早点回去吧,淋雨会感冒。”
“滚吧。”
祁姝不客气地凶他。
祝星看着她笑了笑,肩膀微抖两下,许久没移开目光,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望着他逐渐隐匿在黑暗中的背影,祁姝的脸倔强地绷着,眸中有水气闪动,喉咙发涩。
她倒宁愿祝星在这最后一刻别装得这么温顺。
至少以后她回想起来,能很有底气地劝自己,看吧,他就是个彻彻底底的死渣男。
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替她穿好鞋,像往常一样,看她两眼,走了。
雨越下越大,祝星消失在天台入口处。
祁姝孑然一身,垂在身侧的手握拳,因为晦暗不明的情绪微颤。
她撒气,将祝星替她穿上的高跟鞋胡乱踢开。
呸,都分手了还装什么深情,因为过于生气,她眼泪直流,蹲在地上。
情绪抽丝剥茧,祁姝忍了两天的委屈在胸腔里翻涌,随着大雨尽数宣泄。
不知过了多久。
有脚步声在天台入口响起,鞋跟着地的频率慢条斯理,闲庭信步的,不是祝星。
祁姝站起身想躲,她浑身湿透还哭得落花流水,肯定狼狈极了,四下看了看,无处可躲,她叹口气,转过身绝望地闭上了眼。
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有伞举过她头顶,雨滴不断砸在伞面上,轻柔的滴答声连绵。
她听见祁斯吟温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姝姝,小心着凉。”
祁斯吟凝了神。
怎么一会儿不见,他明媚高傲的漂亮小白孔雀,就成了这副可怜的模样,蕾丝花边的裙摆沾了雨水,被泥泞裹挟,羽毛凝成一团,湿哒哒贴在裙上,因为有些冷,她整个人微微发颤。
他心疼地叹口气。
轻拉着祁姝的手臂让她转过身,看见她的眼尾和鼻尖都缀着粉红,泪水和雨水混成一片,看向他的眼神委屈又懊恼。
“哭过了?”祁斯吟执伞,单手从西服口袋中掏出口袋巾,递给她擦泪。
“才没有,是雨水。”祁姝摇头,声音瓮声瓮气,她眉头紧皱,低着头轻轻擦脸。
祁斯吟耐心等她擦好脸,脱下西服披在她身上。
宽大的西装将祁姝整个人包裹,他的体温覆盖在她肩背,她又闻到了祁斯吟身上淡淡的青橘香味,在她起伏不定的情绪上轻轻安抚。
“宴会结束了。走吧,我送你回家,闻临月和我说了吃宵夜的事,不过我想你现在应该没什么心情吧。”
裙子湿了水不好走动,祁斯吟弯腰替她将裙摆收拢提起,正准备让她走,祁姝却像小孩子似地撒娇,“我不想走路了,我要你抱。”
“……”
孩子气的讨巧来得好突然。
祁斯吟一愣,沉默几秒,松开了她的裙摆。
他和祁姝已经不是小孩,早就过了属于孩童时可以随意搂抱的年纪,成年男女之间有需要避讳的肢体接触,这是最基本的社会准则。
湮没无音的瞬间,祁姝可怜巴巴地和祁斯吟对视,眼神不避不让,微抿的唇红得旖旎,眼尾泛起的水光动人。
就这样明目张胆地撩拨人心却不自知。
她早就不是从前那个人畜无害的小孩,她还没意识到自己这样有多迷人。
祁斯吟自诩是个正人君子,他没再多看她,移开了视线。
过了半晌,他才生硬地开口,嗓音低沉,憋着些情绪,“姝姝,男女授受不亲。”
祁姝反应倒是很快,“你昨天不是才抱过我吗。”
昨天…
祁斯吟被她一句话堵住,一时喉结微动,目光静静落在她嫣红的唇。
昨天是特殊情况,不一样。
他皱眉,将伞生硬地递到祁姝手里,板着脸,语气冷丝丝的,“我去趟洗手间,楼下宴会厅等你。”
雨势愈发大,祁斯吟在雨中迈着长腿走,衬衣很快湿透,贴合肌肤,微微显出些紧实的肌肉线条。
他宁愿淋雨也不同意抱她。
“等等我!”
祁姝的嘴唇颤了颤,小脸涨得通红,祝星也气她,祁斯吟也气她,气得她忍不住跺脚。
她本来就是一时起了玩心和祁斯吟开个玩笑,哪知道这个老古板这么严肃,刚和他说两句就不理她了。
不经逗。
她自己走还不行吗!
祁姝抿唇,举着伞光脚追了上去,昂贵的高跟鞋被干脆利落丢弃在雨中。
祁斯吟静静站在不远处,等她上前。
chapter
13
谁是你哥
不久前。
宴会接近尾声,宾客纷纷离场。
祁斯吟一边送客一边寻找祁姝身影。
窗外,雨落下敲打玻璃的声音越发清脆,蜿蜒扭曲的水珠盘踞在窗户上,滑落。
叮的一声响,祁斯吟抬头去看,从电梯里走出来的祝星淋了雨,发丝垂坠着晶莹的水珠,缓慢地往下滴。
祁斯吟挑眉,黑亮澄澈的眼一瞬不瞬盯着祝星,满是疏离。
祝星走到祁斯吟身旁,有些愧疚地看他,语气温顺,礼貌乖巧,“哥,祁姝在天台。”
他跟着祁姝叫祁斯吟一声哥,惹得祁斯吟不爽,皱着眉扔下一句谁是你哥,转身与他擦肩而过。
-
祁斯吟在天台找到祁姝,带她回了宴会厅。
闻临月见二人浑身湿透,说什么也不答应让他们俩这样直接走出蔚兰星酒店。
她替他们准备了两间套房和干净衣物,又让侍应生往房里送了现煮的姜茶驱寒。
祁斯吟怕司机黎叔久等,让他提前回去;祁姝喝了酒不能开车,于是将车停在酒店地下停车场,改日再来开。
从酒店里出来已近凌晨一点,雨停不久,两人索性信步在潮湿的街道。
夜色浓稠,积水倒映着路灯微光,有风撩起涟漪,光影晃,祁姝穿着闻临月给她的新鞋,小心翼翼避开路面的积水。
那双被祝星碰过的高跟鞋,她扔在天台没要。
夜很静,车驶过路面泛起窸窣水声。虽是八月夜雨却凉,祁姝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
“平常不爱运动的下场,淋点小雨就受不了。”祁斯吟懒懒地看祁姝一眼,将纸巾递到她跟前。
祁姝接过,没在意形象。
大大咧咧用纸巾捂着嘴又打了两个喷嚏,嫌弃地翻了个白眼,“要我运动不如要我直接死。”
从小祁姝就对运动深恶痛绝,她讨厌汗涔涔,讨厌气喘吁吁。
祁斯吟没接话,气氛莫名静下来。
他双手叠放在身后,食指有一下没一下敲打着另一只手背。
祁姝走在祁斯吟右侧,余光不经意间掠过,停留在他骨节分明的手。
因为常年有练钢笔字的习惯,祁斯吟的右手指腹被磨出很薄的茧,手背的青色筋脉一直延伸到小臂,有种不可名状的荷尔蒙感。
祁姝视线上移,打量他的表情。
她了解祁斯吟细微的动作代表什么,用手指敲手背,说明他心情不错。
“有什么开心事吗?”
余光瞥见他敲手背的动作停止。
祁斯吟看着祁姝,长而直的睫毛垂下,投下一片淡淡青灰。
他不动声色,如果非要说,祁姝时隔多年终于看清祝星的真面目,甩掉那个碍眼的家伙,倒是件值得开心的事。
他简直想开香槟、放烟花庆祝。
但祁斯吟怕把祁姝惹哭,只是微微勾了下薄唇,“勉强算有吧。”
穿过天海路,沿途经过一片外滩,夜风温柔,兄妹二人转弯进了回祁宅的路,路两侧的红豆杉淋过雨,垂着叶子滴水。
祁斯吟将祁姝送到祁宅门口,温声说,“早点睡,明天吃过午饭我来接你。”
祁姝不解,抬腿迈进门槛的步子停滞,回眸慢吞吞扫他一眼,“你不回家,今晚要在外面留宿?”
话说出口,又觉得自己抓错了重点,忙补充道,“你明天不上班吗,准备带我去干嘛?”
祁斯吟清了清嗓,敞开一个温柔的笑容,慢条斯理地跟她讲,从年初接手树勤集团港口物流的板块开始,他就搬出祁宅了。现在他偶尔会回祁宅陪爷爷,但基本不过夜。
“那你现在住哪里?”
“西亭街。”
“一个人住?”
“嗯。”
“没有留宿对象?你已经二十八岁了。”祁姝语重心长,刻意强调他的年纪。
祁斯吟挑了挑眉稍轻哼,他听出祁姝的弦外之音,他已经这么老了,怎么还不交女朋友。
他笑得懒散恣意,漫不经心开口,“怎么,你有合适的对象介绍给我?”
“那倒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