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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他瞥了夏泱泱一眼:“也罢,都依你。”

    夏泱泱微微一怔,心里头正得意,这时候那傅煜明却偏生冷笑道:“该也是不用了……听说你要到常会长家做续弦了,也不该有什么烦心事儿了。”

    “哥哥原来听说了……”

    夏泱泱用手杵着脸蛋儿,

    幽幽叹着气,

    “可怎么如今才找我,

    还以为哥哥你把我给忘了。”

    她把话说到这儿,

    却也不再继续说。

    傅煜明是等着她求自己帮忙的,可是夏泱泱却伸出手,

    把桌子上白瓷小罐儿打开,

    取了银调羹,

    准备把小罐儿子里头白花花的砂糖往粥里头撒。

    她刚挖了一勺糖,

    就停了手:“嬷嬷总说我贪甜,吃粥放太多糖。这样迟早把牙齿吃坏,

    把腰吃肥了……”

    左手往腰间卡了卡,

    倒看出她腰着实细了。

    夏泱泱手腕子一转,

    银勺子掉了个个儿,细长铮亮的把儿朝着傅煜明:“好哥哥,你来给我放糖好了,我怕我又给自己放多了。”

    她仰着头,一双弯弯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傅煜明,他要是这事儿都不做,就显得不够局气。

    傅煜明眸子微微一缩,片刻后才坐到桌子跟前,把皮手套摘了,夏泱泱就已经把勺儿柄塞进他虎口里头了。

    他连着放了两勺,看了一眼夏泱泱,就又往她碗里头撒了一勺。砂糖撒在粥上,连油皮子都泄了。

    夏泱泱双手撑在脸上,眼巴巴地盯着傅煜明手上的勺子。

    他抿了抿嘴,又去罐儿里取糖。夏泱泱却伸手去拍他腕子:“就知道你会惯着我……”

    她冷不丁探出身子,仰着脖子,在他脸上轻轻啄了一口。

    傅煜明拿枪杆子的,手稳,勺子里的糖居然没撒。

    他把那勺糖又倒回罐子里:“糖价最近可又涨了……”

    “涨了,涨了!”

    夏泱泱那八哥听了一耳朵,居然又开始学舌。

    傅煜明嗤笑一声,踱到那黑黢黢的鸟儿跟前。

    这鸟儿也是奇怪了,看得准给谁溜须拍马管用。它一看见傅煜明笑着过来,立马歪着头嚷嚷起来:“饿饿,哥哥,饿饿。”

    这蠢禽叫“哥哥”也跟夏泱泱一样声气,听起来像是喊“锅锅”。

    傅煜明低头四下看,见梳妆台上摆着一小碗瓜子儿,就过去拿。结果一不留神,就瞅见了夏泱泱梳妆台上写了一半儿的信。

    他本来是想避开不看的,可是视线却落在开头的“傅煜明少帅”上。既然是写给他的,傅煜明就要动手去拿。

    可夏泱泱眼尖手快,先一步把那信拿在了手里。

    傅煜明倒是笑了:“这信是给我的?”

    夏泱泱把信往身后一藏,娇滴滴地嗔道:“胡说,哪个要给你写信了。”

    “藏得牢,莫非是情书?”

    傅煜明眉毛扬起,佯作去夺。

    这信夏泱泱本就是要给他看的,可是他人既然来了,索性跟他闹上一闹。她喜笑盈腮,顺势就躺到榻上去了,信纸往后腰凹陷的地方塞。

    傅煜明俯身上去,夏泱泱扭着身子不叫他够着那张纸。

    一个躲,一个夺,不知不觉,这身子蹭到了一处去。这男的女的,身上起伏虽说各不相同,可是碰到一起了,擦枪走火这事儿在所难免。好在傅煜明到底是个谨慎的人,大手一扯,皮制的肩带和腰带一下子就给搁到了一边儿,绝不会有什么闪失。

    眼瞅着傅煜明要得手了,夏泱泱飞快地把那张薄纸在手里头团成一团儿,往她那肉嘟嘟的小嘴里塞。

    她晨起,吃了粥,自然是没梳妆打扮,脸面上粉黛未施。她平时最喜欢用那金管儿的口红,往唇上一抹,水润光亮,是一点儿纹路也看不见。这会儿嘴上什么都没有,倒是磨砂一般的清透,叫人看了忍不住碰一碰。

    傅煜明说自己不爱吃甜的,这是真的。可是夏泱泱那嘴看起来是甜丝丝的,他却忍不住想要尝尝。

    她到底是嘴巴小,那张纸团了进去,却还余了一半儿在外头。

    傅煜明低声道:“真是胡闹。”

    骨节分明的手指头往她嘴里一活络,就把那团儿纸一点点儿扥了出来。

    纸团儿凸起的褶皱上被津液濡湿了些,他手一抖,把那纸展开,上头字迹总还能看:

    “傅煜明少帅,

    见字如晤。

    啐,见字怎么能如晤。如今妹妹我遇见一桩难事,商会的常会长要强迫我做他的续弦。

    请少帅速速过我寓所一叙。

    我的头发丝儿都在想你……”

    傅煜明把这信纸扔到一边儿,嗤笑:“狗屁不通,难怪不敢给我看。”

    夏泱泱把腰一扭,脸朝着一侧,用手帕子把脸蒙上,带着一股子怨气嘟哝着:“本来就是要撕了的,谁叫你非要看,还要怪别人写得不好。”

    “行了,反正你的意思我看懂了。”

    傅煜明抿了抿嘴角,但眸子里笑意却忍不住,“几日不见,你的头发丝儿倒成了精了?”

    夏泱泱在帕子里头恨恨地哼了一声,却不说话。

    傅煜明去扯她脸上的丝帕:“来我府里,就等你一句话。那常会长我自会打发了他。”

    刚才折腾了半天,夏泱泱脸色发红,两颊好似染了桃花,一双含情目,似烟笼寒水,一眨一眨地看着傅煜明。

    他把她额前的刘海掀开,轻轻吹了吹,吹得夏泱泱禁不住眯起眼来。

    她却揪着傅煜明的领子坐了起来,顺势靠在他肩头,低声嚅嗫着:“我不要你赎我,我不可以是你买回家去的。”

    傅煜明眸子缩了缩,缓缓呼出一口气:“净在乎这些虚的。”

    夏泱泱摇了摇头,双手却从他腋下插了过去,在傅煜明坚实的后背上轻轻摩挲:“哥哥你……就不在乎了?”

    “小猫小狗,你那望远镜,又或者是你家里各式各样的摆件儿,哪个不是你随便就能买回去的。”

    她突然间变得眼泪汪汪的,戳着心口儿说,“哥哥心里头,莫不是把我当个物件儿一样……”

    傅煜明多少能猜到她的心思。他却昂起头:“要虚名,那常会长倒是能给你。”

    夏泱泱这时候仰着头,含着他的下巴,舌尖划过傅煜明的胡茬,却冷不丁往他下巴上咬了一口。

    “人家要虚,也要实。”

    夏泱泱张开小口,细软的手指在含了些水的牙印子上抹了几下,“我跟他又不是一路人。夫妻俩,睡都睡不到一处,我干嘛难为自己?还不如我在书寓里头当先生自在。”

    他的手滑进傅煜明的腰里,在他坚实而富有弹性的地方用指甲刮着,“哥哥不是说欠我哥人情……我这就腆着脸求你了。”

    眼见傅煜明长睫毛微微翕动,眼神逐渐迷离,夏泱泱收了手,轻笑了一声:“

    只是那常会长到底财大气粗,我那嬷嬷吃人嘴短,若是哥哥不肯帮……我也总是好死不如赖活着的……到时候,也好看看,我这缺了滋润,还能撑多久。”

    说到滋润二字,她手指头微微一颤,真个儿用舌润了润下唇。

    她语气慵懒娇媚,可这柔媚妖娆里头,竟然带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相儿。这局明明是傅煜明设的,可是他自己一言九鼎,许了夏泱泱一个承诺,倒把自己绕进去了。

    “我知道了。”

    傅煜明站起身了,把衣服裤子都收拾整齐,他又去拿刚才扔在榻上的武装带。

    不想那皮带上多了两条又白又嫩的小腿。他想起上次咬在上头唇齿间那种感觉,禁不住觉得牙根儿痒痒,喉结也微微滚动。

    “怎么这就走?”

    夏泱泱侧身躺着,穿了丝袜的足尖顺着皮带的边缘滑动。她身上原本裹着缎子面儿的晨袍,腰间的带子本来滑溜溜,系不住,刚才跟傅煜明闹腾的时候,这带子彻底散了。晨袍里头,是跟外面同一整套的鹅黄缎子面,只有两根肩带儿的里裙。

    这里裙软软地贴在她身上,身子的起伏一览无余。她还偏偏伸展着一只手臂,整个身子妖娆地舒展开。

    傅煜明呼吸一滞,脑子里却还告诫自己,他总不该是这么个浅薄的人。

    可这事儿跟浅薄却没什么关系。

    这世上有个词儿,叫“情不自禁”。这词儿早先是南朝一位叫刘遵的在诗里用过的。既然过了这几百年,还在用,那这词就总该还有些道理。若只是人们用来当做软弱的借口,早该被有心人挂在墙上,喷个狗血淋头了。

    若说浅薄,倒不如说是夏泱泱。因为对于傅煜明而言,哪怕她身上裹着十层八层的棉絮,他也都给她扯了去。

    傅煜明脑子里头翻江倒海,脸色反而越来越白。唯有耳唇儿上一点红,却越来越深重,落在夏泱泱眼里,化成她眼底一片暧昧的红晕。

    他清了清嗓子:“我尚有公事,耽搁不得。”

    说着就一本正经地把她小腿稍微抬起,把皮带取了下来。

    第171章

    ◎金陵一梦(6)◎

    夏泱泱瞧着他把皮带挎在肩头,

    又利落地舒在腰间。果真这人靠衣裳马靠鞍,戎装上身,立刻就威风凛凛起来。

    她倒在床上,

    听着傅煜明靴子的皮底子在木梯上“踏踏踏”

    地响,又听见自己那大姐说“少帅,

    走啦。”

    夏泱泱从榻上爬起来,

    踮着脚尖儿跑到窗口,

    把乳白色的窗纱扯到自己身子前边儿,

    偷偷往下瞧。

    她看见傅煜明走到树下,突然停下脚步。他把黑色的羊皮手套放在下巴上,轻轻咳了一下,又低了头,好像是在看自己靴子擦得亮不亮。可夏泱泱知道,这人是在看他自己的裤子。

    夏泱泱眼睛眨了眨,禁不住勾起嘴角。

    这男人,

    真的是各个儿都口是心非,

    道貌岸然。

    ……

    俩人再见面,

    是三天以后。

    傅煜明把地方约在西郊醉翁亭,

    他人先到,又专门派了车去把夏泱泱接了过去。

    这地方虽然叫醉翁亭,

    可是不过也就是孤零零一个亭子,

    在路边杵着。夜色沉重,

    城里的灯红酒绿,

    歌舞升平都不见。四下苍茫,唯有亭子前一条大河,

    倒映出星辉闪耀。

    倒也有不合时宜的车响,

    老爷车停在河畔,

    车门打开,一条纤细的小腿从车门里跨了出来。

    接着,夏泱泱的头探了出来,头顶带着一只贝雷小帽儿,她朝傅煜明眉开眼笑地招了招手。然后人从车里头刚钻出来,就打了个喷嚏。

    傅煜明上下一打量她,就禁不住皱眉。

    她身上穿了件象牙色的旗袍,看不清上边儿花纹,但闪闪烁烁,好像金色织锦。肩上裹了个大披肩,只是这针织披肩中看不中用,针线之间的窟窿比小沙果儿还大。

    这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傅煜明身边儿,他便轻嗤:“怎么穿这么少。”

    “人家又不冷。”

    夏泱泱嘟哝了一声,伸着脖子往傅煜明架好的望远镜里头看,“还不是因为要见你,想漂亮点儿。”

    “又不是穿少了就漂亮。”

    傅煜明口中嫌怪,却利落解了身上斗篷,扔到夏泱泱怀里。

    夏泱泱把斗篷披在身上,脸一热,怕笑意从脸上溢出去,低着头咬了咬嘴角,却又摆弄起那望远镜来。

    “你会用?”

    傅煜明站在她身后朗朗道。

    夏泱泱把眼睛从望远镜前移开,笑吟吟地说:“少帅是要教我?”

    她眨了眨眼睛,“我还真是调不好呢……模模糊糊,看不清。”

    话是这么说,可是傅煜明一眼就看出,她手搭在微调杆儿上,说是调不好,可是全都知道这些部件是做什么用的。

    他自幼喜欢观星,可是从来没遇到过几个同好。这也没什么别的,兵荒马乱,老百姓饥一顿饱一顿,有钱人附庸风雅,倒腾字画,去听几场音乐会,都比在野外观星更多些可以卖弄的谈资。

    傅煜明知道书寓里的先生是给她们嬷嬷教习过的,无论琴棋书画,总是有个能拿出手来的技巧。他更知道过去那秦淮八艳,能歌善舞,又擅吟诗作对。可归根溯源,那佳人总是和才子成对儿出现的。

    就算是诗句流传千古,傅煜明就算瞧得起诗,也还是瞧不起人。

    他心里头有着这样的偏见,别人佳句天成,妙手偶得,他也觉得是风尘女子哗众取宠。傅煜明心里头觉得她们俗气。

    他如今找到了共鸣,陈年积累的偏见却还不容易消散。

    傅煜明心里头是有些狐疑的,他这爱好虽然并不广为人知,但夏泱泱总归跟他父亲熟识。若是老爷子跟她提过一句也不奇怪。

    但如果是只是为了取悦他临时抱佛脚,自然会露出些蛛丝马迹。

    傅煜明站在夏泱泱身子后头,手绕过她的肩,微微弓着腰,一边儿调试焦距,一边儿若无其事地问:“你怎么喜欢上这个?”

    “怎么?”

    夏泱泱偏着头,眼角带着一丝戏谑,“少帅觉得,我们这样的人,就应该整日里吃茶,弹琴,唱曲儿,凑在一起吃葵花籽儿,琢磨哪家胭脂水粉更好调和,哪家百货的香水打了折?”

    傅煜明被她戳中心思,却也面不改色,手上继续细细搓着齿轮。

    “少帅说得倒也没错儿。”

    她看着傅煜明棱角分明的下巴,呼吸竟然停滞了一下,“我呀,哪里配跟你在这儿观星。”

    她哼了一声,竟然要从傅煜明的臂弯底下,往外钻。

    傅煜明一门心思注意那镜筒里的星天,不留神,这人居然要往外钻。他哪里允她这般胡闹,放下手,一把揽住她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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