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夏泱泱足尖点地,给梅香扶着走了两步,才想起,那人身上汗味里头混了些干草的味道,又给秋风吹了一路,怪不得闻起来尚可。这人行为属实算僭越了。只是夏泱泱放入廖家三天,并不想闹出事来,也就当无事发生。
这马夫却也不专心侍弄他的马。夏泱泱进去之后,就把这马交给了别人,自己一溜烟儿跑到府里头,绕了几个回廊,到了一处绿竹掩映小楼里头,推了门,廖明月正坐在里头,自己跟自己下棋。
那马夫跪下行了礼,然后说:“都按着司掌说的做了。”
廖明月侧着头,手里头摸着黑子儿,眼皮也不抬:“知道了。行事倒也不用太急,别吓着她,闹了笑话。配合我行事就可。”
那马夫点了点头,就退了出去。
廖明月这盘棋没下完,就又进来一个人。这人一看就是个太监,脖子滑溜溜,嘴上无须,声音细得像从木头缝儿里挤出来得一样:“统领,这是你要的香块儿。”
廖明月这才抬起头,对着那太监招了招手,示意他走过来。
那太监弓着腰,端着托盘上前,廖明月从哪托盘里头拿起一块儿,放到鼻子里底下嗅了嗅。
“统领,小心,这东西劲儿大。”
廖明月轻笑:“咱们这样的人,还怕这个?”
他吹了吹手指头上的香沫子,然后跟那太监说:“调得稀些,再送几块到夫人那边儿。”
……
那太监走后,廖明月又似没事的人一般,坐在炕上,玩自己那盘棋。他倒也不恨夏泱泱,只是谁叫她是夏将军的女儿。就像那夏将军,让他受到非人的苦楚。可他一个四岁的孩童,又何时对不住夏将军过?
廖明月看着窗外,月轮初升,竹影婆娑,手里头突然有些凉,又有些痒,低头一看,竟然捏碎了一枚棋子。玉石的齑粉和碎片混在一起,把他的手指染出了朱红点点。
廖明月站起身来,拍了拍手,抖了抖衣袍,正要叫人来打扫,却听见外头有脚步声。过了片刻,就听见有人轻轻敲了两下门。
那人道:“夫君,是我。”
声音绵绵软软,像是在蜜上包了一层糯米面皮儿,正是夏泱泱本人了。
廖明月颇有些诧异,轻咳了一下,道:“进来吧。”
外头却又传来些声响,夏泱泱这才推门进来。
“夫君也累了一天了,泱泱来伺候夫君洗漱。”
她细声细气地说,语速却有些快。
夏泱泱手捧着的,是个一个木盆,里头的水热气腾腾地冒着白烟。
她显然从没做过这样的事儿,袖子也湿了,胸口也被水泼得湿漉漉一片。巴掌大的小脸被那水汽蒸得潮乎乎,红扑扑。鬓前一缕头发大约也在那水盆里头泡过,水滴发梢坠下,“啪嗒啪嗒”地滴落在地板上。
“怎么不叫下人帮忙?”
廖明月看着她那因为用力抱着木盆发红的手指,微微皱了皱眉,“还是府里的人不肯睬你……你那丫鬟呢?”
夏泱泱摇摇头,走到廖明月身旁,把那木盆轻轻放在地上。
她长吁了一口气:“有叫人帮忙的。”
夏泱泱咬着袖角,“梅香跟我到了竹林外头。我看着这处十分清幽,猜着夫君喜欢清净。于是就叫梅香回去了。”
廖明月眉尾轻轻一跳,被这女子搞得哭笑不得:“既扰我清净,怎么自己又来了?”
夏泱泱舔了舔下唇,突然垂着头蹲了下来,拿了条汗巾,浸了热水,又拧了拧,才站起身来:“求夫君让泱泱做些人妇该有的本分吧。”
她把那条热气腾腾的汗巾蒙在手上,战战兢兢地伸到廖明月面前,又试探着往他的面皮上敷去。
“泱泱回来以后,心里十分不安……”
发烫的汗巾铺在廖明月的脸上,他脸上的毛孔张开,吸吮着汗巾上的蒸汽。那水盆里头滴了玫瑰花露,他的皮肉都带了一股葱翠的芬芳。
夏泱泱深吸了一口气,低吟浅语:“泱泱也知道,夫君不愿跟我同房……”
她的手隔着那汗巾,轻轻地划过廖明月的唇,“可是总该有些事情是我能做的……”
她又俯身,把那汗巾在水盆儿里头泡了泡,她的手被那热水烫得微微发红,热水顺着她手心往下淌,顺着她白玉一样的手臂溜进袖子里去。
夏泱泱停了一下,把袖子挽了挽,露出纤细红润的关节儿。
她又站起来,把那重新过了水的汗巾敷在廖明月的下巴颏儿上。
廖明月禁不住半闭了眼睛,红润的薄唇似颤非颤,他的喉头微微滚动,心口有股潮热的东西,上下涌动。
自从那件事,廖明月再没让人近过身。在内廷,身为一个太监,碰触经常是难免的。人要保命,哪还有什么可计较的。
可是在他廖明月能掌控的地方,他对和人接触的排斥,近乎病态。
譬如这张脸,就没人碰过。
可是夏泱泱的手,隔着那汗巾,隔着那团蒸汽碰到廖明月的脸上时,他居然没有拒绝——那总是隔着点东西的。
但是,廖明月心中明白,他这是自欺欺人。事实上,夏泱泱碰触他的感觉,他居然有些喜欢,甚至还想让她继续下去。
她却已经擦好了脸,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在他耳上揉捏着,像是两片羽毛拂过。她的手顺着他的耳廓,转到了他耳后。廖明月的耳朵很薄,很薄,透着屋子里的光,都能看清里头的紫色的细小的血管儿。
夏泱泱稍稍擦了两下,这双骨瓷一样的耳朵就泛了红。她用手指边缘轻轻一碰,都觉得微微发烫。夏泱泱舔了舔嘴角,吸了口气,藏住眼角狡猾的笑意。
她的手顺着他的下颌滑到了他的脖子上。汗巾上的水滴在他松开的衣领上,落在他的锁骨上。
廖明月突然握住夏泱泱纤细的手腕子:“给我洗个脸,就是取悦了吗?”
夏泱泱鼻尖发红,眉头紧皱,好似马上就要哭出来一般。她咬着嘴唇,轻轻摇了摇头,却又马上蹲到了廖明月的脚边。
她的手放到了廖明月的腿肚子上,然后抬起头,看了廖明月一眼。接着,夏泱泱把廖明月的腿脚轻轻抬起,放在自己腿上。
廖明月抿着嘴,眸子里明暗不定。他心想,难怪她不叫下人跟来,她这是要给他洗脚吗?
夏泱泱已经将廖明月的鞋袜除下,她的手指在他的脚背上轻轻划过,廖明月的身子微微颤栗了起来。
第126章
夏泱泱跪在木盆边上,
袖子挽到了胳膊肘儿,水葱般的手跟廖明月的右脚一齐浸入了水中。
这水还是有些烫,不过算是烫得舒服。夏泱泱葱管儿样的手指头浸在热气腾腾的水中,
好像都给烫得软绵绵了。
她又要去脱廖明月另一只鞋。可是连腿都抬不起来。廖明月摇了摇头,
不叫她动。
这只是廖明月瘸的那只脚,
夏泱泱猜想,或许是受了伤,并不好看。
她也不坚持,毕竟她的目的又不是真给这人来洗脚的,
无非是撩拨这俊俏宦官罢了。
毕竟,常言道,
五脏之精在于足。这太监身上少了家伙,可是这脚不还是完完整整的。身上经脉都要在这脚底下走一通,拿捏得当,
就算是吃不到肉,
也能闻到点肉香吧。
这盆水刚好没了廖明月的足踝。
说起这足踝,
是要足够凸起才好看。腿是腿,
脚是脚,分得清楚,
若是直上直下,脚再好看,腿再紧实,
也还像条棍子般,缺了些弧度,也缺了人的这点儿灵气。
廖明月的足踝生得漂亮,
换个场所,
换个身份,
这只足踝可堪称极品。圆弧的骨骼在腿脚之间清晰地凸起,踝骨前头还有条筋,勾勒出一个小坑。看起来脚是瘦长的,小腿也是修长的。
“这水里头,我放了些草药。”
屋子里头响着浅浅的水声,夏泱泱垂着头,拨弄着盆儿里的热水,一双手软得像是三月刚抽条儿的柳枝。
她说放了草药,可是满屋子玫瑰的芬芳,也不知道她是倒了多少花露进去,遮盖那药味儿。
廖明月心想,她到底不是做这等粗活儿的,双手只会环着他的足踝摩挲。
这会儿,夏泱泱头顶的簪花步摇都摘了去,头发绾在头顶,用只碧落芙蓉冠拢了起来。看着素净利落,却把她那雪白的天鹅颈子露了个分明。潮乎乎的碎发黏在上头,白得更白,黑得更黑,倒像是廖明月旁边棋盘上的黑白子了。
夏泱泱微微弓着后背,绛色的罗衫软趴趴地勾勒出她那两扇儿蝴蝶骨。放在廖明月足踝上的手一动,她颈子上黏着的碎发就稍微弓起一个弧度,好像就要从她脖子上离开似的,可是却总是贴了回去。勾着,诱着旁人伸出根儿手指来,帮她把这烦恼丝撩开。
夏泱泱跟廖明月那对儿足踝纠缠了一阵儿,忽然发出“哎呦”一声。
“怎么了?”
廖明月道。
她抬起头,怯生生地看了廖明月一眼,又埋下头,双手顺着他的小腿往上滑:“夫君的裤子……弄湿了……”
廖明月软缎的裤脚被夏泱泱的手腕托着往上走,到了小腿肚子的时候,她的手也停了,把他的裤脚挽了两三圈儿。
廖明月眉心微微一皱,总觉得哪儿有点不对劲儿,可是却又想不出来到底是哪儿有些奇怪。
夏泱泱却又把水撩到他腿肚子上,按起他的腿肚子来。说是按,但是那双手柔弱无骨,真个儿就像是在轻轻地搔着,摸着,在他的腿肚子上上下下捋着,居然摸出了几分暧口昧的滋味儿出来。
五脏之精都在足上,而现如今廖明月的脚底板儿给这热气熥了,又给夏泱泱这一通摸摸索索,真个儿是四体通泰,禁不住半闭起眼睛来。
可是,他身上总是缺了些通气儿的地方,那股如同春水一般的暖流,到了该流到的地方,却闭塞起来。
好似一江春水,欢畅奔流,却无端端给导入了一个岩洞,只留一个窄窄的泉眼,通到外头,滴滴答答,就像压水井生了锈一般。
“够了。”
廖明月心头烦乱,突然睁开了眼。
“够了。”
他说。
夏泱泱身子一震,手停下来。她抬头看他,一双眸子似烟笼寒水,小口微微张着,像只受了惊的小鹿。
廖明月一只手却搭到了夏泱泱肩膀上,在她肩头捏了捏:“
你忘了,我是个太监。”
他怕她以为自己又在自嘲,在她肩上有揉捏了两下,拍了拍:“你不该给人洗脚……这事儿,我在行。”
廖明月就从水里头把脚抽了出来,用汗巾擦干了脚,把软鞋套上,却拉着夏泱泱到了炕上来坐。
他自己却把袍子一撩,掖在腰间,在夏泱泱身前半蹲起来。
他这动作也是利落,夏泱泱禁不住想,果真是内廷里头长大的。
廖明月的手却捉住了夏泱泱的鞋子。她足上是一对儿五色绣鞋,前头翘着。廖明月捏着鞋后跟,手腕子轻轻一晃,这鞋后跟就松了,露出塞在里头的雪白的罗袜来。
他把鞋子放在手中,像是托着一弯新月。廖明月忍不住又看了那只还在夏泱泱脚上的,鞋身窄窄,套在脚上十足得乖巧。
夏泱泱倒是脸儿红了,扯了扯他的袖子,细声细气地说:“夫君,放下吧,鞋子脏。”
廖明月轻笑:“哪儿脏了,不脏。”
他轻轻吹了吹鞋子,又看了夏泱泱一眼,星眸含笑,薄唇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看得夏泱泱心如撞鹿。
他把那一双鞋子整齐放好,夏泱泱却把一对儿小脚丫儿往裙子底下缩。罗袜雪白,裙子青葱,像是躲在草地里头的一对儿小白兔。
廖明月道:“怎么又藏?”
“这可不公平。”
他把那双脚捉了起来,放在膝盖上头,手指一动,去解她足上罗袜。夏泱泱轻吟一声,拉着袖子,倒把脸挡上了。
廖明月松了罗袜的带子,却不着急剥那袜子。修长的手指头捏了足尖那点凸起,稍稍扥了扥,轻薄的罗袜蹭着夏泱泱的脚背,叫她心头一颤。
夏泱泱脖颈微微一转,从袖子后头露出半张含春粉面,杏眸滴溜溜地看了自己的脚一眼,又朝着廖明月瞥了一瞥,正撞上他的目光。
两个人都好似被看破了心事一般,一个眯起凤眼,嘴角勾了一勾,另一个却眨了眨眼,把那下唇舔的水润晶莹。
这一个两个的,都算计着对方,想要占个上风。
只不过,这算计里头,谁也没吃亏。
反正夏泱泱是被他捏得极为受用。有句话说,隔靴搔痒,说的是尽不了兴,做了也白做。可是隔着这罗袜,廖明月却弓起了食指,轻轻刮了刮夏泱泱的脚心,每一下都刮到了点子上。
这说是痒,也不是痒,夏泱泱胸口起伏,禁不住就含住了自己的手指头,口中囫囵哼着:“夫君,你……你莫要挠我……我怕痒……”
廖明月掐着她精致的足踝,两只手指头正卡在踝坑里。他道:“那你要我如何?”
夏泱泱断断续续地说:“……既然是洗脚,那便脱了罗袜……”
廖明月微微一笑,这才用捏着足尖的空隙,把那只雪白的罗袜从她的脚上扯了下去,放到她的鞋子上。那罗袜依旧微微隆起,好像里头还装着她玉笋一般的脚丫儿似的。
夏泱泱的这双脚,纤细轻薄,秀气得不成样子。
廖明月心怀鬼胎,打得是那勾搭夏泱泱,再毁了夏泱泱的心思。可是他看见这双脚,却着实是恍惚了一下。
宫里头珍藏诸多,先皇在世的时候有位宠妃。他小时候跟那时还是太子的皇帝一起玩闹,偷偷溜进那妃子的宫里头,不想来了人,就只好藏在床底下,竟然听见了一场活春那个宫。
那妃子的脚从床上垂下来,在廖明月面前一晃一晃的,一会儿蜷缩,一会儿又伸展开,每只脚指头都含情脉脉,恨不得把上头那些只闻其声,不见其形的事儿,都告诉给廖明月听。
廖明月以为自己早把那事儿忘了,可是那只脚竟然又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原来他都还记得。
其实,那宠妃的脚跟夏泱泱长得并不像,比她的脚要瘦些,筋骨也要分明些。
廖明月这份怔忪转瞬即逝,他唇角却又勾起一丝笑,双手碰触到夏泱泱的脚背,好似手下是一只瓷器一样,轻轻摩挲,小心翼翼地捏着她粉色的大脚趾。
这京中贵女各个活得精细。她们一日之中,早上梳头穿衣要用下许多时光,请安,早膳,跟家中女眷说话,琴棋书画上的功夫不能不下,不下这功夫,就算不得蕙质兰心;可是这功夫又不能过多,过多了,还要给人说上句性情孤高,不合群。
不识字,入了夫家几年,看不得账本,夫君出去跟外头女子谈心,也要忍着,总之人家才是交得了心的,于是处处给人拿捏着。看书看多了,心中清明,可又怕慧极必伤,但凡说了两句真话实话,却惹得家人惊诧。
于是那些圆滑的,就生了这许许多多的心思,给这女儿家消遣。指甲上要涂蔻丹,深了浅了,红的粉的,这上头心思多了,旁的心思就不怕她会生出来了。
夏泱泱这脚上却干净,没有一点儿颜色,只有皮肉里头透出来的粉晕。
前些年,京中有人传说,这女子脚上若是不装扮些蔻丹,画些花纹,就是对夫君不尊。
这京中的事儿,哪怕是些传闻逸事,廖明月哪会没听过。
他怔怔地盯着夏泱泱这只干净得脱了凡俗的脚,心里头突然发觉,可能面前这女子并非如他猜想的那般只是怯懦和逆来顺受。
夏泱泱被他看的久了,足尖有些发凉,她把脚往后缩了缩。
廖明月道:“你没染蔻丹。”
他的手指在夏泱泱的脚帮子上蹭了一下:“这儿,也没点花。”
这般干净,他很喜欢。
夏泱泱却又把脚缩了缩,应答的声音也细小柔弱……
作者有话说:
第127章
夏泱泱垂着头:“也不是故意不染……我自幼有这怪病。倘若不小心碰了染指甲的花汁,
肉皮儿就肿起来了。”
原来是这样……廖明月笑得寒凉:“我怎知这不是你的借口?我若不是个阉人,你岂敢如此?”
他说话间,捏着夏泱泱足踝的手也颇用了些气力。
这人真是喜怒无常——刚才还温柔抚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