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外边儿便有看热闹的人欢呼起来,中间还掺杂着“啪啪啪”的鼓掌声。屋子里头,“哗啦啦”一声响。那桌子顶在墙上,本来四平八稳,可原来等人一挪开,居然也就散了。
夏泱泱那一缕惊魂归位,口里的气儿却不够安稳,头顶上湿漉漉,好像在水里浸过一般。她手底下一抓,容衍却不比她更干爽,满手都是又湿又凉的汗。
可他却还不放过她,这桌子毁了,容衍可还不乐意用那床榻。手臂往夏泱泱身前一揽,捞起水涔涔一只纤腰,柔韧得像是蒲草一般,手臂上稍稍用力,女儿家双脚就离了地。
夏泱泱垂着头,发丝垂在容衍后背上,她却也不挣扎,下巴搁在容衍肩头,手臂盘在他肋巴骨上:“王爷……这就放了奴家吧。”
话里的意思好像是要求饶,可是语气甜丝丝,软腻腻,莫说容衍耳力过人,就算他真是个农家的糙汉子,也知道,这那里是求饶,分明是挑衅。
她鼻尖儿在容衍肩膀上轻轻蹭了蹭,咬着他的耳朵:“奴家累了……王爷也该好生歇歇。”
这更是岂有此理了。
可这屋子家具本来也不多,除了那散了的桌案,也就是那床扎眼。倒是还有套柜子在房间一角儿,但是那又能顶什么用?
夏泱泱盘着容衍的后腰,全然不知他要把她往哪儿带。忽然后背上一凉,正是贴到了墙壁上。
这股凉意到了身上,初时还有些清凉,到后来真是冰火分明,叫人心中七上八下。
这数九寒天,屋子里头却是一股暖意。
等到总算该把那蜡烛点上的时候,这俩人也才想起那桌子散了……
于是出了这房间,又给店家多留了些钱。
刚下楼的时候,小二神情中还有几分鄙夷,口里吆喝:“咱们这店二位可还住得习惯,怎么不到天黑就走了。这钱交了,可不能退啊。”
容衍也懒得理会。
等那小二去打扫房间,看到那些额外的银两,才知道错看了贵人。
出了客栈,夏泱泱道:“早知道就不给这店里留那些钱,这小二实在嘴贱。”
她叹了口气,又说:“不过一码事归一码,何况这店却也不是他的。”
容衍听了剑眉微扬,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把夏泱泱的胳膊拉过来,轻轻在她手背上拍了拍。
夏泱泱微微一怔,任他拉着。她刚才皮肉受了些搓磨,可内里却通泰,好似春水奔流,洗刷了一年里河道的积沙。
上元节后,这年也就算过完了。而夏泱泱如今也算是过了年了。
她脸上笑意盈盈,不经意哼唱起小曲儿来。
容衍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眼眸比往常更加明亮润泽。
街上路过的男男女女,见了这二位难免要多看几眼。夏泱泱倒也没想到是看她美貌,倒觉得迎面过来的两位女子目光悄咪咪地落在容衍的腰上腿上。
夏泱泱倒是脸上一热。她还未曾沐浴,他的汗液还在她身上黏腻着。走路的时候,都还有那滑腻之感。这热汗是在人体里循环了一遭,才从皮肉间的孔洞中迸发出来。跟那清水可不一样,身子一动,好像夹着热乎乎的冻子。害得夏泱泱迈不开步子,走起路来全凭腰肢晃动,看起来像是三月的垂杨柳,又好似山中的狐仙现世作乱。
她摸了摸肚子,倒是有些饿了。
客栈外头那卖糖葫芦的摊子也还没换地方。
夏泱泱拉了下容衍的袖子:“郎君,咱们去买根糖葫芦吧。”
容衍道:“在外边久了,那糖浆沾了不知多少灰尘。若是想吃回府叫人做便是了。”
“郎君觉得为难?”
夏泱泱在他耳边笑,“这倒正好。郎君可还记得当初我给郎君讨的罚……”
容衍点点头。
那时,容衍猜谜猜错,夏泱泱要罚他。先要容衍拒婚,若是不行,就跟她同游上元节的夜市,任她摆布。
容衍虽然未置可否,但这事儿他确实没忘。
夏泱泱把他袖子一拉:“那就是了。”
到了糖葫芦摊子前,夏泱泱说:“老人家,劳烦给我们两个糖葫芦。”
她却极为不老实,虽然口中说要两个糖葫芦,却只伸出了一根手指。那卖糖葫芦的老者怔忪,刚要说话,夏泱泱却又比比划划。
那老头会意:“您瞧,我这就生一个了。倒是还有山芋的,不知道成不成。”
夏泱泱道:“山芋的我却不爱吃,那就要这一个吧。”
说着,交了三份儿的钱给那老者,却只拿了一支糖葫芦过来。
走到灯火阑珊处,夏泱泱跟容衍小声说:“如今只有一根,王爷先吃,奴家再吃。总不算太为难王爷吧。”
她把那糖葫芦放到容衍唇边,言笑晏晏:“王爷,都说这下九流低贱,王爷您连奴家都吃了,还怕吃这糖葫芦吗?“
晶莹剔透的水晶糖皮若有若无地蹭着容衍的唇,他的鼻端焦香浮动。刚才他也出了一身汗,夏泱泱腹中空空,他亦如是。
男女之事,但凡□□凡胎,哪有人会不累不乏不饿的。但这就宛如科考,脑子里只想着这桩事情,那些累乏困饿,全然不顾。
这也是为何,有那马惊风的事情,包括容衍的亡父,容老太爷。
这糖葫芦最是开胃,红红的浆果微酸,外头裹上糖衣又极是甜,咬上一口,破了那又甜又脆的水晶壳子,内里极为酸软。咀嚼几下,就满口生津,肠胃里有什么油腻荤腥,都散了去。
容衍道:“你不……”
话没说完,那糖葫芦就蹭着他张开的唇,滑进容衍的口中。
夏泱泱奸计得逞,心中得意。可却尚未忘形,她踮起脚尖儿,扬起脖子,微微张开嘴,轻轻地咬在了那糖葫芦的另一边。
【烟花河灯】达成。
此时,游街的队伍在街上走过。一行人,踩着高跷,提着灯笼,脸上抹得姹紫嫣红,好不热闹。也有敲锣打鼓的,手里提着鞭炮的,却也不知道是要闹什么,又要吓着哪个。
夏泱泱一手举着糖葫芦,另一只手扶着容衍的小臂。她的口中满是焦香甜腻,早就凝固了的糖壳子,裂成无数个碎片,在她口中来不及被吞咽下去,马上又变的黏糊糊的,拉着晶莹的糖丝,粘哒哒地附着在她小小的贝齿上,拔都拔不开……
作者有话说:
切勿模仿,切勿模仿,比心!
第112章
至此,
夏泱泱也就还有一个场景需要触发【水火交融】。
这个场景说来也稀奇。
容衍坐在一间屋子里,四周滚滚浓烟,可是容衍却浑身是水。
旁边一女子,
正在这水火之中,
和容衍纠缠在一起。
夏泱泱自然就是这女子了。
上元节过了,
这年也就结束了。
街上花花绿绿的装饰出了正月,也就被摘了下来。
之前私下里被人议论纷纷的摄政王的婚事,也尘埃落定,一封懿旨颁到了王府。
容衍领了旨,
又给传令的太监打点了厚礼。
那太监心满意足,跟容衍道:“八王爷那郡主这些日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八王爷家看得紧,依咱家看,可以安安稳稳地等到大婚了。不过听说王爷开始医眼睛了,
若是郡主知道了,
肯定也欢喜得紧。”
所谓大门不出,
二门不迈,
这就是给软禁起来了。
那郡主何至于嫌弃容衍眼盲至此?不过是个借口。
奈何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天夏泱泱去街上的铺子请人做新衣。她因为服着避子的汤药,又开始长起了身子,
衣服都有些紧了。
过年的那些时候,忙得脚打后脑勺,没得机会。这一过了年,
她就带着丫鬟出府了。
夏泱泱跟着那铺子里裁衣服的婆娘到了里间儿,把外头衣服脱了。那婆娘把脖子上挂着的带子往夏泱泱胸前,腰间,
量了几下,
然后笑吟吟地问:“这位夫人,
是不是有了身子?我给您多留些放量,等显怀了也能穿。
夏泱泱心里一惊,脸上发烧。她自然是知道自己服用这汤药,会让人丰腴几分。伸手往小腹上一摸,柔软细滑,可也还算平坦。
夏泱泱松了口气,几乎以为自己是过年吃得肚子胀了。
她红着脸道:“婆婆,你谬误了。许是入了冬贴了些膘,我没有身孕。“
那店家眉眼都笑了起来:“夫人,听我老婆子的。等下找郎中瞧瞧去吧。”
她伸出一对苍老的手,往夏泱泱胸脯子底下稍稍托了下
:“这姑娘家的胸脯子跟您可不一样,这里头沉甸甸,都是孩儿的口粮呢。您自己是不是也觉出来了?我老婆子的眼睛毒得很,等夫人这胎显了行迹,连男娃女娃,我都能看得出来!”
“婆婆,您是真的看错了。”
夏泱泱道,“我是个寡妇,哪儿来的身子。”
一般的店家,就算是心中存疑,可是主顾既然这样说,那就咽在肚子里,佯作没有这回事儿。
可这婆娘不知为何,脸色一变,道:“我老婆子生养了四个孩子,怎么会看错?!
再说,我怎么也做了几十年的裁缝,量过的妇人,数都数不清。夫人,你日后还要在我这里做衣服,又怎么能瞒过我。你放心,咱们都是女人,我是不会害你的。夫人,你总是有男人的吧?”
夏泱泱略微迟疑了一下,看在那婆娘眼里,就更加笃定了。
她压低了声音:“其实,我这里有些药,专门给女子解决这等麻烦。”
“不过这药材难得,”
这婆娘盯着夏泱泱的眼睛,一双浑浊的眸子滴溜溜地转,“……但也不过就是夫人一套衣裙的价钱。”
原来她兜圈子,是要卖些高价的药。
夏泱泱腹诽:现在这人是想卖打胎药给小寡妇,她刚刚若是什么都不说,这会儿卖得怕不是安胎药了。
那婆娘见夏泱泱若有所思,以为她还有顾虑,便说:“您放心,这药十分妥帖安全。前阵子还有位达官贵人的千金买了这药去呢。”
夏泱泱佯作不信:“婆婆,你莫要吹嘘,那些贵女养在闺中,家中看得严严实实,岂会有这等事。”
“切,”
那婆娘哼了声,“怎么没有?这千金还得了门好亲事呢。之前不肯,寻死觅活,其实是怕这丑事给人知道。这阵子从我老婆子手中拿了药,在家中休养,过阵子就好好出嫁了。”
夏泱泱心里一激灵,心里头就想到一个人来。
她推说还有事,急急忙忙回了府。到了自己房中,又灌了一壶茶,才安下心来。
想着想着,夏泱泱又“噗嗤”一声乐了出来。
虽然对容衍有几分幸灾乐祸,可是她心里又还十分同情那位郡主。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男子,让她受这般折磨。
其实这事儿夏泱泱倒还真是想错了。八王爷家那位郡主,向来是个好男色的。男子结交教坊女子,她也效仿,结交琴师舞郎,连佛子道士也不放过,到了科举之时,京中哪个才子容貌身材绝佳的,就被她邀请上船,一同游河。
可惜常在河边走,竟然湿了鞋。那郡主玩闹惯了,没成想马失前蹄,竟闹出人命来了。她本来还想偷偷生养下来,可惜那肚腹之中的孽子不消停。那郡主自从怀了胎,呕得厉害,甚至呕出了血,几乎要把肠子呕出来。
没有法子,且太后又给她赐婚,才不得不跟着裁缝婆子买了药去。
夏泱泱不知这些,以为那郡主永失所爱,再看容衍,心情就有几分微妙。
想着那最后一个场景,夏泱泱心里想着,莫不如把这人一棍子打晕,绑起来,随便拖到什么小屋里去算了。
说是容易,做起来怕是比登天还难。
这天天气好,夏泱泱裹着披风在王府里溜达。天蓝如洗,枝桠枯黄,正是午后,太阳地里暖和,阴影里隔着披风都能觉得冷来。夏泱泱走在甬路上,脚底板儿都发凉。
她走了一阵儿,就走到容衍的小院儿外头。
夏泱泱探头一看,容衍居然就在院里的大树下画画儿。
夏泱泱看了就想笑,暗骂这人附庸风雅,大热的天画画也就罢了,可今天天气再好,也还是冬天。
她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下,想起那郡主的事,却又不想跟容衍说话。
夏泱泱转身往另一边走,没走两步,却听见后边有人喊。
“姨娘,姨娘,可给我找找了。”
她身边还跟着一个人,原来是秋红找她。
秋红手里提着油纸包的点心:“大过年的,知道你也不缺吃喝。这是咱们家乡的点心,你可别嫌弃。”
夏泱泱见她身上也不见新衣裙,还是平时穿的,人也憔悴了不少。接了点心,笑逐颜开:“你可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正想这口儿,就给我送来了。我也真是命好。”
秋红眼圈红着,笑了一下:“那就好,那就好。”
夏泱泱知道她来是有事儿,问:“你年可过得好?”
秋红一听,“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了。
冬天地冻得硬,跪得可就结实了。
夏泱泱朝春桃摆摆手,叫她回去等着。
这边却把人扶了起来:“秋红,你怎么过了年才来拜?我可没有红包给你呢。”
秋红本来两眼泪汪汪,听夏泱泱一说,又是想笑,又是想骂,一下子居然把泪止住了。
夏泱泱说:“
你到底有何事?……让我来猜,定是那画匠的事。”
秋红哽咽:“那还能是谁的事?我年轻时候卖艺,以为总算觅得了良人,只想安稳过日子,谁知道他竟然如此不叫人省心……他之前用尽了积蓄去顶的那间铺子,原来之前就卖给了别人。那店主居然卷了钱财跑了……如今,我……我们可什么都没有了。”
“你莫哭,咱们家乡你总还有间屋子……无非是回乡再过从前的日子。”
秋红闻言,突然嚎啕大哭起来:“莫说家中的房子,原来我夫君为了盘下那间店,也抵押给了别人了。”
夏泱泱心里生寒,她没想到那画匠竟然鬼迷心窍至此。她冷冷地看着秋红:“所以你来是……”
秋红咬了咬牙,眼泪一抹:“姑娘,你猜得对。那人是叫我来跟你要钱的。出嫁从夫,可这妇道我却也是守不了了。”
秋红站起身来,朝着一边儿的廊柱就撞了上去。
她的头还未沾上那廊柱,就被人拦腰抱住。秋红却还以为是夏泱泱拦她,哭道:“姑娘今日拦了我,我却也活不下去,不过换个死法罢了。”
身后却传来冷冷的声音:“那也随你,只是不要刚过了年,就死在本王家里。”
那声音听起来温润随意,可是却好像挟裹着冰碴儿,略微一品,叫人心生恐惧。
秋红身上一哆嗦,后头一看,容衍不知何时站在了夏泱泱身后。
抱着她的护卫松了手,秋红瘫软在地上,也不敢再去撞柱。过了片刻,魂魄归位,方跪了下来,忙不迭给容衍磕了许多个响头。
夏泱泱不忍,瞥了容衍一眼,把手放到秋红额上:“莫要再磕头了。这又不是你的错,何苦来这样受罪。大不了去山上当个姑子,难道不比现在好?”
容衍道:“你倒问问她,她来这里到底是要做什么?是来跟你借那几个钱,还是要你来找本王求情?”
夏泱泱听容衍这样说,心里已经觉得有些不对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