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原作者是最了解笔下人物的人，这一点您没异议吧？”面对比她高了快一头的男人，成宫美穗毫无怯意，“导演本该是让人物活起来的电影的灵魂。我很诧异，也很失望您对角色的理解竟然这么浅显。”“原著改编成电影是不一样的，我有我的理解和考虑，大作家。”尹导生咬着牙一字一句道，
“这是我的电影！”
“不好意思，电影不是您一个人的。”
“我才是导演！”
“在日本，不是什么都是导演说了算的！”
“啪”地一声，尹道生将耳机重重摔在地上。
“那就看看到底谁说了算！”他说完狠狠剜了编剧一样，一脚踹开面前的椅子走人了。
一大群人傻站在原地。安心看着导演愤然离场的背影，脑中叮叮响起两个字：
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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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喝一杯，你随意。”成宫美穗淡淡对安心说，一面给自己倒了一杯清酒。
今晚的事像一场滑稽的闹剧。导演摔东西离场的消息让各方人员在深夜火速集合，当事人成宫美穗却跟没事儿人似的，拉上安心来到一家小酒屋。
夜已经深了，酒屋里没什么人。安心看着面前咂嘴喝酒的女孩子，还是觉得很恍惚。
“你是编剧？”她咽下口中的吐沫，艰难地问，“也是《泥醉花魁》的作者？”
女孩放下杯子笑了笑，算是默认。
“作者不是日本人吗？”
“我是一半一半。”她回答说，又给自己倒了杯酒，“爸爸是日本人，妈妈是中国人。成宫美穗不是我的本名，是我姑姑的名字。”
“哦，你看起来——”安心本想说不像个作家，话到嘴边她换了个说法，“很年轻。”
成宫美穗咯咯地笑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她的脸红扑扑的。
“我三十多了。”她自言自语一般，“半辈子在中国，半辈子在日本……”
“电影选角你参与了吗？是因为那天机场的缘故才选我作女主的吗？”安心问完就后悔了，这个问题很不得体。
“当然不是！”她敛了笑意，“不过确实有关系。那试镜那天我也在，是我请求他们给你机会的。不过拿下角色还是因为你自己。”
“原来如此……”安心低头浅笑，随后给两人满了酒杯，她轻轻磕了成宫美穗的杯子，算是敬她。
“说老实话，我本来没打算卖影视版权的。我在《泥醉花魁》上花了不少心血，如果不能保证荧幕上立体的人物是我想要的，我宁可不拍电影。”
“是啊，对于作家来说，作品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样吧。”
“所以我的条件就是，必须全程参与电影制作。你是我要找的千叶。”她赞许地看了安心一眼。
安心扯起嘴角笑了：“接了这部戏后我一直在揣摩这个人物。千叶是很复杂的一个角色，她是个矛盾体。”
“是。尤其在那个背景下吧……我希望这部电影能好，不是说票房高或者拿奖什么的，而是我希望千叶和智子都能被完整地诠释出来，这就足够了。”
“只是现在……”安心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
成宫美穗笑了笑，似是不屑：“说老实话，这部戏的导演最开始不是他，我个人也不属意他。”
“尹导演他……”安心欲言又止，“还是好好沟通一下吧。”
“没什么好沟通的。”成宫美穗抹了抹嘴唇，甩掉手上的纸巾，“这部戏交在他手里算毁了。我一定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安心放下酒杯，慢慢挑起一侧的眉毛：“你想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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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醉花魁》换导演的消息震动了日本和中国的演艺圈，就连国外也开始接连报道。原因无二，新上任的导演竟然是黑泽彦太！
黑泽彦太是何许人也？日本天皇级的导演大师，影视圈的泰斗。早在四十年前他的电影就打破了日本票房记录，一举获得了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和金狮奖。此后，他执导的优秀影片数不胜数，金棕榈奖，银狮奖，甚至中国的金像金马奖他都拿了个遍。不仅日本，在全亚洲，甚至世界范围内他都是备受推崇和尊敬的导演。
黑泽导演年过七十，已经有近十年没有拍电影了。这样传说一般的人物突然现身江湖，一时引起轩然大波。何辛然和安心，还有路一白三位国内演员被这样的天降巨饼砸中，让人好不眼红。
黑泽导演为什么突然复出，还要执导一部合资片，这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他是我爷爷的弟弟。”成宫美穗偷偷告诉安心说。
安心扶了扶自己要掉到地上的下巴。
“黑泽导演是你家人？”她瞪大眼睛问，随后又觉得有点不对劲，“那你，不对，你姑姑为什么不姓黑泽？”
美穗像看傻子一样看了安心一眼，“成宫这个姓是我姑姑嫁人后的姓。”
“哦……是你请他出山的？”
“是，也不算是。叔公虽然不拍电影了，但他一直在写剧本。我写《花魁》时他曾给了我不少建议，这个故事他本来就很有兴趣。”
安心还是有点不解：“那为什么他一开始不拍呢？”
美穗叹了口气：“叔公早前得了鼻咽癌，这些年病情一直不稳定。拍电影是件很辛苦的事，劳心劳力。可眼下除了他，也没别人了。”她顿了顿，正色道，“安心，今天这些话你不要告诉别人，尤其是关于叔公生病的事。他既然选择导演这部电影，就一定会尽全力做好。我不想让别的因素影响他。”
安心郑重点头：“我也一定会尽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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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泽彦太跟安心以前在新闻中看到的一样，只不过老了许多，脸色也不太好。他的个子不高，严肃又沉默，工作时说话声音也不大。即便如此，只要他一开口，现场立刻就会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去听他说的每一个字。大家恭敬甚至可以说是虔诚地对待这位导演，毕竟他本身就是“传说中”的人物嘛，跟神祗也差不多了。
跟这样的导演合作，所有人都不敢，也不会有别的心思。演戏，演好戏是唯一的追求。何辛然也不例外。在黑泽导演面前她很谦卑，也从来不把之前在片场的那套带到这儿来。但这并不说明她就安分了。
因为黑泽导演的加盟，这部片子一下受到了空前的瞩目。树大招风，安心和何辛然一下子成了众人打压眼红的对象。她们人不在国内，但新闻和热搜上总有她们的消息。除过别的对家，何辛然毫不吝啬地把“火力”往安心这边引。
前段时间安心和尹导在片场开撕的消息就是何辛然放料给媒体的，她本想给安心按个“狂妄耍大牌”的罪名，但事后的发展谁能想到呢：尹导走了，名气更大的导演来了。网上的评论大都是站在安心这边的，都说安心这事肯定没毛病，不然走人的干嘛是导演？
安心的粉丝说话更尖锐：塞翁失马，要不是安心和导演闹翻，黑泽导演还不会来呢。换导演不换导演本身就是前所未有的操作，这说明什么？你何辛然还得感谢安心呢，不然哪里能有和传奇导演合作的机会……
何辛然被这些言论气到内伤，但安心看得出她也确实有些忌惮。的确，因为黑泽导演的原因，组里好些人都在猜测安心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门路”。安心不理会这些无妄的说法，一心钻到戏里面。
拍摄刚过两周，路一白进组了。
第40章
对手过招
再次见到路一白时，安心正被几个人围着穿和服。这和服难穿，每次都要两三个服化老师帮忙。她伸着胳膊让服化老师往腰上系丸带，远远就看见一个高个子男人被三五个工作人员簇拥着走了过来。
看到安心时他脚下明显顿了顿。安心朝他点了一下头，然后就把目光移开了。等他走远，她才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原来没有办法像想象中那么淡定啊。安心扯了扯嘴角。
他看上去有些变化。头发剪短变黑，服装似乎也简单随意了很多，完全不是以前潮流偶像的风格了。路一白的发展不错，他没有像其他的流量小生一样往偶像流水剧里凑，而是选择了磨练演技。他的上一部剧是给老牌视帝作配，反响意外地不错。几个流量偶像中，他算是转型比较稳健的一个。
除此之外，他的气质和眼神也不一样了。安心记得以前他眼里总是亮晶晶的，脸上的笑邪气又灿烂。刚才那一瞥，她总觉得他变了许多。更沉稳了吧。
安心扭了扭脖子，不愿再想了。以前的烟火、木马还有红枫叶让她脸红心跳，但现在那个宽厚的怀抱才更踏实。变的又何止路一白？
她也变了。
路一白的戏份不多，大都是和安心的对手戏。安心有意避嫌，从不跟他有除工作外的接触。一是不想让徐清来心里有芥蒂，二是何辛然似乎想拿这事儿作文章……
说起何辛然，她最近……好像老毛病又犯了。时不时都要呲达安心两下，心里才舒服。安心不想这样。戏里她们演姐妹师生，两人私下关系僵硬的话，对拍摄也不好。
安心一直都不明白何辛然为什么针对自己。之前她误会安心爆了她和吴泽轩的新闻，那后来她应该也明白那是李韵在捣鬼了，现在为什么还这样呢？
“何辛然行事作风一向如此。她喜欢打压合作对象，像她这种地位的女明星，习惯了唯我独尊，讨厌别人来分散注意力。”徐清来听完安心的疑惑后，说了这样的话。
“在李韵之前她是嘉亿的当家一姐。可随着嘉亿扩张，旗下的大牌艺人也越来越多，她出走的很大一个原因是因为李韵来了嘉亿——她需要的是一个能全心全意捧自己的公司。”
“哦，所以她和李韵才这么不对付……”安心明白过来。这圈子里的弯弯绕绕可真多。
何辛然击败李韵拿下影后，照理来说这已经够她得意的了，但她竟然还没收手。李韵的哥哥李波最近被爆出家暴老婆的新闻。李波是个素人，家暴这事儿虽然恶心，但也是人家的私事。现在顶着“李韵哥哥”的名头被爆出来，还闹得沸沸扬扬的，对李韵影响很不好。
嘉亿又是发声明追责媒体，又是公开道歉的，这段时间没少公关。剧组人说起来，都说曝光家人，拿家事当新闻，挺缺德的。
想也知道这事儿一定是何辛然干的。
“这部电影你们的戏份都很重。安心，凭她的性子一定会想法设法压你一头，你要留神。”电话里的徐清来很是担忧。
安心对着话筒呼了口气：“她戏挺棒的。演技那么好，这次的剧本也好，还碰上黑泽导演……这次的机会这么好，她为什么就不能安分一下，和我一起把这部戏拍好呢？”
“她当然想把戏拍好。但如果是给别人做嫁衣，她宁可不干。”
听到安心的叹息，徐清来的声音柔和了许多：“你不要想太多，有什么事情及时跟我联系。这两天手头的事办完了，我**本探你的班。”
“好！”安心弯起凤眼，笑得甜甜腻腻的。她眼珠一转，露出一个狡猾的笑脸，“不过你到底是来探班呢？还是来监视我啊？”
徐清来不自然地清了清喉咙，含糊地说了句“还忙”就把电话挂了。
安心握着手机，想象他在那边的脸色，不由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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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挚爱》开始安心就有个毛病，拍重头戏的前一天晚上会失眠。戏份越重，失眠就越厉害。
昨晚她也几乎一夜没睡。第二天的戏是日语台词，她把日语老师留了大半夜帮她纠正发音。这场戏是她劝智子一起反抗的戏，是剧情的转折点。智子的戏份也很重，想到要和何辛然对戏，她压力就又大了一分。
翌日，听说两位女主演要飙戏，片场的人格外多，没有戏的演员都来围观了。
智子坐在黑暗里，微微垂着头，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千叶走进来。她看了一眼沉默的老师，默默点亮了房里的灯。
“老师，”千叶轻声说，“您考虑好了吗？”
智子看着满脸期待的千叶，轻轻摇了摇头：“抱歉，千叶，我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为什么老师？”千叶用跪在身下的腿往前蹭了蹭，“您要一辈子过这样的生活吗？”
“不然呢千叶？在吉原，我们这样的女人不都是这样生活吗？”
“您不要说这样的话了！”千叶提高声音，“不要说‘我们这样的女人’！老师，我不想这样的，你也不想，对不对？那为什么你还要一直过这样的日子呢？”
“因为我想活着！千叶，我想活着……”智子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她的嘴唇激烈地抖动着，“我的父亲把我从死人堆里拉出来，他告诉我一定要活下去！”
“您父亲绝不想让您活着！”
“cut！”黑泽导演喊道，随后朝安心耸了耸肩。
“前辈，刚才那句词应该是‘您父亲绝不想让您这样活着’！”日本翻译用流利的中文对安心说。
“啊……抱歉！”安心很是懊恼。昨晚记了半天，今天还是失误了。黑泽导演说如果效果不好的话，后期会考虑给她们的日语台词配音，但安心还是有用原音的野心。
“再来一遍。a！”